時值初春,陽光明媚溫暖,到處都是山花盛開,萬紫千紅一片一片,香氣隨微風傳送,樹木鬱鬱蔥蔥,嫩芽抽條,江河湖泊池塘波光粼粼,銀魚跳躍,一派勃勃生機。
“這南方中原還是一塊寶地,不比遼東苦寒。”聶小倩見到這樣的景色,有些興奮,轉頭過頭去對王鍾道:“公子,這湖南江西一帶,多有長沙嶽麓書院,廬山白鹿洞書院,衡山石鼓書院的儒門弟子出來活動,或選山清水秀的地方結草廬讀書養氣,或是仗劍遊歷江湖之上打抱不平結交同門,學李太白呤詩,這些人時常可以碰到,公子在風陵渡口殺了方從哲的兒子正是這白鹿洞書院的學生,公子遇到這些人之後,切莫與之搭訕,漏出蛛絲馬跡的,十分麻煩呢。”
王鍾與聶小倩過秦嶺,取道湖北襄陽過長江,到荊州,長沙,進入湖南境內,再準備由湖南入江西邊境,一路景物從北到南,北方的粗曠與南方的細膩都感受同深。山水秀麗的地方,常常可以碰到許多年輕儒人結伴遊山玩水。
本來兩人可以直接飛臨羅霄山,只是王鍾一路南來,橫穿中原,一大半是看看數省山川地理的環境與兩大龍脈走向,探詢隱藏在各地深山大澤煉氣士的分佈,是以時常步行,一連七八天,兩人或是在一些山中游蕩,落者是在城鎮流連。
現在王鐘的打扮就彷彿一個帶丫鬟出門遊歷的書生,難免碰到許多事情,麻煩也是不少。
“公子欲取道衡陽轉折江西,不可不防。儒門百家之中勢最爲強大,除兩大宗師之外,人才倍出,公子還是要小心。”聶小倩爲怕惹出什麼麻煩。不厭其煩的叮囑。
“哦!”王鍾負手,雙眼望着蒼穹,回頭看了聶小倩一眼。
聶小倩毫不畏懼地迎上目光,“我知道公子閒我嘴碎,只是以公子的性情,難免又惹出許多不必要的麻煩來。”
王鍾搖搖頭:“我並沒有怪你。”突然用手指面前一山,“你看這山怎麼樣?”
聶小倩朝王鐘的手指望去,只見這山不高卻茂密,兩條水道蜿蜒而過,並不見得出奇之處。
“這山很平常啊!”聶小倩看了看。她也粗通風水,但並沒看出什麼奇異之處,“公子。我們過了潭縣,延湘江便可到衡山,衡山乃是上古煉氣士居住地地方,第一代主人在上古之時就曾在衡山祝融峰上修煉過神火,公子前去瞻仰一下。也是好的。”
王鍾轉過頭道:“我來也正是此意。這中原大地,自古以來修行煉氣之人不怕有千百億萬,遺蹟遍佈。各都修有神通,深明造化,卻埋沒在歷史虛空之中,想想也確實另人感嘆。”
“子不語怪,力,亂,神。自儒門過後,煉氣之士便不記載在書中。”聶小倩皺了皺眉頭,搖了搖頭:“儒門也煉氣。也修神通,怎不記載呢?”
“若人人都煉氣修持神通,那皇帝如何統治天下?”王鍾笑笑道:“就是這樣,歷代史家著書,其中仍舊多有鬼神之事,可見還是敢埋沒本心的,孔子只是不說神通,並沒說沒有神通嘛。”
“恩。是這樣。”聶小倩點點頭,“公子這麼一說,我突然想起一個人來。”
“什麼人?”
“這人號稱鐘山逸叟許仲琳,在修行界又稱做仙凡百曉生,曾經與家父有過往來,聽說他平生踏足大江南北,黃河東西,大漠塞外,海外諸島,什麼羅剎國,土耳其,甚至海外極西的什麼大不列巔國都曾涉足,從古到今的神,仙,怪,異之事都通曉八九,正邪兩道煉氣士無不與其結交,想要窮平生之力,把從古到今,所有修行煉氣之人做人物傳記,不使神仙之事埋沒於歷史之中,當年還步行上七殺魔宮問訊老主人一些事情,老主人也曾與他深談過呢,十分欣賞他寫的書呢。公子只要拜訪他,比親自走動要方便得多呢。”
“鐘山逸叟許仲琳。”王鍾突然笑了起來,原來這個許仲琳曾寫過《封神演義正是萬曆年間的人。
“什麼時候去拜訪一下。”
“這人居無定所,長年行走,倒是難得找到。”
兩人就要取道離開,突然,一陣歌聲傳來。
楊花落盡李花殘,五色旗分自北來。
太息金陵王氣盡,一枝春色佔長安。
歌聲如蕭蕭落葉,略帶淒涼,隨後歌聲一變,悲憤慷慨,卻又有些無可奈何的意味。
天長白瀑來,胡人氣不衰。
落籬多撤去,稚子半可哀。
聶小倩一聽,便知這人唱的是〈推背圖中的三十二象與三十三象頌文。
歌聲又一變,卻不接到三十四象,直接第四十四象,歌中帶欣喜:
中國而今有聖人,
雖非豪傑也周成。
四夷重譯稱天子,
否極泰來九國春。
唱到這裡,那人卻不再唱下去,只嘆息道:“一代興亡觀氣數,茫茫天數不可求。”
這時,王鍾邊見從山腳下走來一個人,兩鬢見白,過了花甲,但精神爍爍,步履如飛,氣息沉穩,一手持筆,一手持紙,腰間掛了個酒葫蘆,旁邊跟着一個小童,拿墨盒硯臺,一步一步走上山來。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了!”聶小倩一見這老者迎了上來,連忙道:“許老先生。”
“這不是小倩麼?十八九年沒見了,你當時還是個小丫頭,現在長這麼大了,聽說你爹吃了官司。現在怎麼樣了。”
“跟我家公子出來學老先生遊山訪古呢。”聶小倩回頭對王鍾道:“少爺,這就是剛纔說地許老先生了。”
王鍾已經知道這人就是許仲琳,早就打量了一番,只見雙眼明亮。人雖微老,身材卻並不佝僂,站直跟年輕人似的,腳步輕輕一踏就是幾丈開外,分明是土遁之中的縮地之法。旁邊那個捧墨硯地小童十一二歲,也是靈氣襲人,正在好奇的暗暗打量自己。
許仲琳也在打量王鍾,突然出聲,聲音洪亮,對聶小倩笑道:“我還以爲是什麼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王孫公子,原來是五代七殺天妖。”
王鐘面上微笑:“許先生,我與你並未見面。你怎麼看出我來歷的。”
許仲琳哈哈大笑:“真是好運氣,我書正要爲你做傳記,就在此地碰到,真是瞌睡來了就送枕頭。我當年上七殺魔宮見過四代,你們一脈地眼神都一樣。天下地煉氣士沒一個象的。只是眼神中有灰白之色,彷彿傳說中煉成天魔舍利的模樣,傳聞你四年前奪了曹操地奈何珠與天魔四寶。怎麼這麼快就凝聚成天魔舍利了,有什麼奇遇,說來聽聽。”
“許先生不愧是仙凡百曉生。”王鍾感嘆一句,這人爲天下煉氣士做史,先著《封神演義,傳遍天下,敘述上古商周更替煉氣士之間的歷史,筆法公正,天下煉氣士除了儒門以外。正邪兩道沒有不樂意交往的。就算有那窮兇極惡的魔頭,也說自己的事情與他聽,想在古往今來第一部煉氣士的史書列有一席之地。
“金採兒,還不快磨墨!”許仲琳轉頭對那個小童吩咐。
“好勒!”金採兒腰間也掛了個葫蘆,倒出一點水研墨。
四人到山頂尋了一塊大石,只見下面是一個彎,水田粼粼,十幾幢茅屋坐落在彎中,顯然是一個村子,水田池塘屋前陳,屋後橘樹連山。
王鍾把自己地事情娓娓道來,許仲琳以筆記載,說了大半個時辰,都被許仲琳化繁爲簡,書在紙上。
“嘖嘖,我爲自太古到如今的煉氣士做史,全書現收羅東方煉氣士三千五百六十二人,西方煉氣士一千六百三十八人,其中虛無飄渺者,也有幾人是你這般穿梭古今的際遇,我還以爲是無可考證,不以做傳,想不到居然有據可考。”許仲琳笑道,嘖嘖稱奇。
“煉氣士運轉天道,有種種不可思議地神通,況且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先生爲煉氣士做史,也沒什麼奇怪的。”王鍾翻開記載自己這一脈的記載,只見上面稱做{天妖世家,不禁一笑,一面翻開看,一面隨口問道:“先生現在寫了多少捲了?”
“預計三千六十五卷,合周天之數,如今已經寫了三百卷,其中多有紕漏,還要長時間修訂才能離稿。”“先生做此書大犯儒門禁忌!”聶小倩不無擔心道:“先生好友吳老先生作西遊,被儒門迫害,斥爲蠱惑人心,亂天下教化,最終鬱死。先生的封神演義也被儒門禁止,請皇帝燒燬。如今老先生做這書,只怕十分兇險。”
“先生如果安定下來,可去遼東關外蘇兒黑城,那裡興百家教化,並不尊儒。”
許仲琳哈哈大笑:“我還要去蜀中一倘,爲峨眉,素城兩派做傳,這蜀山劍客列傳人物多有空白之處,不得不去詢問一番,希望能夠查閱他們門派的典籍。日後合捲成書修訂之時,安定下來,一定去蘇兒黑城。”說罷,又對王鍾眨了眨眼睛,“你奪曹操天魔奈何珠,曾許諾歸還,可要遵守信偌,不然我書中可要如實記載,哈哈哈哈。”
王鍾笑道:“這個自然,等我凝練了三尸元神,這天魔舍利雖然能增添些威力,但無大用處,況且我說話言出必行。自然不會讓你在書中鞭撻我一筆。”
許仲琳道:“我聽你地經歷和志向,才知道今日在此一會,絕非偶然。推背圖早已言明天數,三百年後聖人此出,王兄需要仔細斟酌,不過以王兄性情,也不會屈服在天數之下,所謂是生死容易低頭難。先行一步了,日後再行相會。”帶了那金採兒飄然而去。
又唱推背圖四十象,歌聲傳來,似乎暮鼓晨鐘,發人深醒。
一口東來氣太驕,
腳下無履首無毛。
若逢木子冰霜渙,
生我者猴死我雕。
王鍾來自後世,這歌訣中隱含的意思知道得清楚,只是不言。
隨後在山上坐了下來。
“他有危險!”見了許仲琳離去不久,王鍾突然小坐了片刻,“我剛纔以第二元神凝聚的天魔舍利轉化小千世界窺照周圍三百里,有高手警覺,竟然閃避過去,現在又跟在許先生百里不遠處。”
“離百里之外,這麼遠,怎見得對許先生不利?或許是什麼高手有別地事情呢?這兩湖,兩廣,江西連接蜀中本來就是煉氣聖地,無數門派隱士,高手多不奇怪。”聶小倩不想惹出麻煩。
“此人身上有玄武罡煞,是玄天升龍道的高手!他已被我用小千世界照到了投影,除非跑到火星上去,否則沒能逃過我的窺視。”王鍾用手一指,腦後天魔舍利飛出,喀嚓一陣變化,當空出現一個灰白沉沉,不知道通到哪裡的白骨之門,“玄天升龍道宗主與我大有淵源,也說不定是衝我而來。”
說罷,兩人一步跨進白骨之門,骨門立刻縮小,最後化爲一個灰白小點,連人一起消失在空中。
“師兄,那方覺漸,方從哲,楊鏈自己不動手,卻請我們來,那許仲琳著書立說,朋友遍佈海內外,我們這樣做,玄天升龍道會不會成爲衆矢之的?掌門師兄怎麼看?”湘江邊上,並排走着兩個儒士,一個手持如畫江山的摺扇,正是玄天升龍道長老明德,另一個卻是長老明仁。
“這沒什麼,是皇上旨意,請許仲琳爲翰林編修,入朝爲官,我們只是奉命傳旨而已。最重要的是,掌門師兄以天窺神通照見到五代天妖彷彿到湘贛一帶,這天妖絕不會輕舉妄動,只怕大有深意,只是那天妖神通漸長,掌門師兄在這關頭又不想耗費過多元氣推算,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這一帶,我們小心留意就是。傳聞五代天妖與那方漸覺有殺之仇,一直不得報,我們如果察覺到方向,飛劍通知東林黨與湘贛一帶的書院高手圍殺他,不用打草驚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