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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自從張雨蝶進入寢室後,秋雪發現,方雅的表情一直很不自然,縮在被窩裡,假裝看書,但眼角的餘光一直偷偷注視着這個突然闖入寢室的陌生女子。但是從方雅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對這個張雨蝶並不陌生,可既然認識,爲什麼互相都不說話呢?秋雪不解地想,難道她們之間有什麼恩怨?然而,張雨蝶一直在細心整理着自己的牀鋪,從頭到尾沒有看過方雅一眼,似乎把她當成了空氣。
也許是出於套近乎的目的,秋雪下了牀,幫助張雨蝶一起整理被褥。
“謝謝,還是我自己來吧。”張雨蝶的聲音很柔和,也很好聽。
“沒關係,你是叫……張雨蝶?”秋雪衝她笑了笑,低下頭時,目光不經意地落在她整理被褥的兩隻手上。
這雙手比她的臉還要白皙,幾乎接近那種沒有血色的蒼白。手指纖細,指甲尖尖的,一看就是個心思慎密的女生——據秋雪的經驗,往往只有心思慎密的女生纔會留這樣的長指甲,而且修的那麼整齊。
“是的,你叫秋雪?”張雨蝶也擡頭衝她笑了笑,這是秋雪第一次看見她笑,直至很多年之後,秋雪仍然記得這個恬靜的彷彿不食人間煙火的笑容。
“嗯,以後大家就是室友了,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儘管開口。”
“好的。謝謝你。”
張雨蝶的禮貌讓秋雪很自然地卸下了防備。自己也許認錯人了吧!畢竟昨晚在夢境裡,自己並沒有將那個青衣女子的臉看的太仔細。而且那只是一個夢,夢境與現實總是充滿巧合,這一點根本不足爲奇。秋雪這樣安慰自己。況且,這個世界上長得像的人實在太多了。
秋雪無意間掃了方雅一眼,赫然發現,她正用一種可憐的眼神望着自己,然而兩人的目光剛一接觸,方雅便慌亂地將頭側到一旁,繼續看書。幸好她沒有將書拿倒。
夜幕一點點拉上了。
胡靜、張紹蘭已跟各自鄰鋪的女生打得火熱,四個人不知疲倦地討論着娛樂圈的事情,從張國榮自殺談到梅豔芳逝世,從《長江七號》談到“豔照門事件”,直到寢室熄燈,四個人還在黑暗中有聲有色地侃着。而另外三個女生:秋雪、方雅、張雨蝶自始至終沒有插過一句話。一半人熱情洋溢地聊天,另一半人則冷冰冰地沉默,這在女生寢室絕對是一個十分罕見的現象。
不知過了多久,幾個人終於結束了第一次“會談”,寢室裡陸續響起她們均勻而舒暢的呼吸聲。除此之外,就是一片安靜了。秋雪因昨晚沒有睡好,雖然心裡裝着事情,但終究抗不過強烈的睏意,一點點滑進了夢鄉。然而,正當她睡得意興闌珊時,突然感到臉上一涼,被驚醒的她馬上意識到:有一隻手在摸自己的臉!
秋雪猛的坐了起來,朝身邊一看——是方雅!
大概是爲了跟睡在秋雪下鋪的張雨蝶保持距離,方雅站在鄰鋪很靠前的位置,滿臉緊張地望着秋雪,撫摸她臉頰的那隻手,在她睜開眼後,迅速捂住了她的嘴。
“秋雪,別害怕!”方雅小聲地說道,“我……想跟你一起睡。”
秋雪爲她這個反常的要求感到很不解,連忙問道:“爲什麼?”
“我……我害怕。”方雅臉上露出爲難的神情,繼而小聲苦苦央求道:“你陪我一起睡好不好?就今天一晚上,秋雪,我求求你了……”
“沒關係,你上來吧。”雖然不知道她到底害怕什麼,但畢竟是好姐妹,秋雪當然沒有理由拒絕她。
方雅有所顧忌地朝她下鋪掃了一眼,“還是到我牀上去睡吧,行不行?”
秋雪恍然大悟,原來,方雅害怕的是她下鋪的張雨蝶!真是奇怪,這個新搬進寢室的不愛說話的女生,究竟什麼地方可怕?竟然讓方雅怕到連覺都不敢一個人睡了?
帶着滿心疑問,秋雪輕手輕腳地下了牀,在向方雅的牀鋪走去的途中,她瞥了一眼睡在自己下鋪的張雨蝶。
“啊!”秋雪忍不住輕聲叫起來:她看到張雨蝶兩隻眼睛在黑暗中圓圓地睜着!並且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臉。雖然她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在秋雪感覺卻說不出的詭異,尤其是她的眼神,看得秋雪心裡毛烘烘的。
“你……還沒睡?”秋雪艱難地打了個招呼。
“睡着了,剛被你們兩個吵醒了。”她的聲音還是那麼柔和,說完轉了個身,面朝牆睡了。
秋雪看着她的後背,發了會兒呆,動作遲鈍地爬上方雅的牀鋪。躺下時突然發現,已經鑽進被窩的方雅,正面色鐵青地望着張雨蝶的背影,胸口劇烈地起伏着,好像受到什麼驚嚇一般。
“小雅,怎麼回事?”秋雪低聲問。
方雅搖了搖頭,也轉了個身,用被子矇住了腦袋。
秋雪突然覺得心裡很堵得慌——她們一個個都怎麼了?到底有什麼事瞞着自己?秋雪無奈地嘆了口氣,不甘心地閉上了眼睛。
404寢室終於再次恢復了寧靜。
這是張雨蝶來到404寢室第一個晚上發生的事情。
是的,僅僅是第一個晚上。
5第二天早晨,秋雪破天荒地最後一個起牀,醒來的時候室友們竟然都不在了,寢室裡只剩下方雅一個人,衣冠整齊地坐在自己的上鋪,面對窗外的風景發呆。表情極爲沉靜。
秋雪坐了起來,試着叫了她一聲:“小雅!”
方雅毫無反應。
秋雪只好下牀,顧不上洗漱,便來到方雅身邊,伸手去拉她的胳膊。
“小雅!”這一次,秋雪提高了聲音,但方雅還是沒有回頭,卻用淡然的語氣莫名其妙的說道:“秋雪,你說,倘若一個人犯下了不可原諒的錯誤,還要不要給他回頭的機會呢?”
秋雪頓時怔住了,不知道她爲什麼突然問這個問題,難道是有什麼暗示?
方雅竟癡癡地笑了。
“我本以爲自己可以這樣堅持下去,一直堅持下去,但我錯了,我太天真太自私了,我得到了我想要的,卻因此傷害到了別的人。可是,事已至此,我也只能一直走下去,我沒有退路了……”
“小雅!” 秋雪憋悶了幾天的情緒終於爆發了,粗暴地把方雅從上鋪拖下來,用力按着她的肩膀,強迫她看着自己。“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們不是好姐妹嗎?爲什麼你有心事不肯告訴我?有什麼困難,我們可以一起面對、一起分擔,請你不要這樣好不好,我心裡真的很難受!”
說到最後,秋雪幾乎要哭出來了。而方雅已經哭了。
兩行清淚,順着她的臉頰無聲地滑落下來。但她還是微笑着,伸手摸着秋雪的下巴。
“謝謝你,秋雪,請相信我一直都把你看做我最好的姐妹,但錯是我犯的,必須由我自己來承擔,我不能那麼自私,把你也牽扯進來。總有一天,你會知道這一切到底是爲了什麼……”
“不!我現在就要知道!”
方雅搖了搖頭:“好了,我們該去上課了。”
“方雅!”
“如果你再這樣,我只好現在就去死了。”方雅吐出這句帶着無限哀傷的話,拋下發愣的秋雪,快步跑出了寢室。
數分鐘後,秋雪撥通了林浩軒的電話。
兩人旋即約定在離女寢不遠的柳樹林前見面。那是理工大學較爲偏僻的地方,除了樹林,那兒還有一個人工湖,湖岸邊繞着一圈長長的走廊,盡頭處是一個造型別致的六角涼亭。秋雪到達涼亭的時候,林浩軒還沒有來,她兀自坐在涼亭裡,面朝湖面,心情宛如微風下的湖水一樣盪漾不定。
“丫頭,你坐了我的位置。”秋雪回過頭,看到了一個身穿白色運動服的高個子女生,看樣子年齡比自己稍大幾歲,扎着馬尾辮,相貌清秀,給人一種很親切的感覺。
“你的……位置?”
“是啊,每個星期三,我都會來這裡,就坐在你現在的位置上,往那邊看。”白衣女生淡淡地笑着,伸手朝人工湖對面的柳樹林指去。
“柳樹林,爲什麼?”
“因爲,我姐姐三年前就死在那個樹林裡,那天正好是星期三。”
秋雪心下一驚,想起了在校園裡廣爲流傳的“連環兇殺案”,據說事情發生在三年前,當時其中一名死者的妹妹堅信姐姐並非自殺,她不顧身邊人的阻攔,毅然用自己的方式展開了調查,期間經歷了很多詭異甚至恐怖的事情,最後她成功引出了兇手,隨着真相的水落石出,這個女生的名字也隨着案件的真相在校園裡廣爲流傳,很多學生都佩服她的堅強和勇敢。據說,她已經在兩年前畢業,離開了校園。
秋雪定定地望着這個傳奇般的人物,充滿敬佩地說道,“我想起來了,你叫蔣冰兒!”
蔣冰兒捂嘴一笑。“沒想到我這麼出名哦。對了,剛纔我看你望着湖水發呆,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秋雪訥訥地點了點頭。
“雖然我不知道你因爲什麼事情愁眉,但我能看出來,你是個堅強的女孩。拿出你的信心,勇敢戰勝困難吧。”蔣冰兒說完“呵呵”地笑起來。“沒想到我會對一個陌生人說這種話,好了,我要去上班了,有機會再見!”
“嗯,謝謝你的鼓勵。再見!”
蔣冰兒擺了擺手,步伐輕快地踏上了通往學校正門方向的林蔭小路。秋雪望着她白色的倩影,羨慕地想,假如我也能像她這樣堅強而且灑脫就好了。可是,一想到自己眼下遇到的這些事情,她就一點信心也提不起來了。
秋雪嘆了口氣,收回目光,繼續盯着湖面發呆,一邊想着方雅最近一段時間異常奇怪的表現——她顯然是遇到了什麼事情,可是,該是怎麼的事情,能讓方雅從一個活潑天真的女生變成今天這樣死氣沉沉?
“是周青,周青要找我報仇……”
秋雪的心猛的向下一沉——方雅最近一連串的反常舉動,難道真的跟周青的死亡有關?可是,會是怎樣的關係呢?
不一會兒,林浩軒來了,剛見面便着急地問道:“怎麼了秋雪,是不是方雅又出什麼事了?”
秋雪點點頭,將方雅昨晚和今天早上的反常表現向他講述了一遍,最後擔憂地說道:“這件事不能再拖了,不然我擔心小雅她……會有不好的事情。”
“你說得對,這件事確實要調查清楚,可是,”林浩軒嘆口氣道,“小雅最近兩天都沒來找我,在電話裡問她什麼也不說。我們應該怎麼辦纔好呢?”
是啊,怎麼辦纔好呢?
這個問題秋雪還真沒想過,她一心以爲林浩軒會有辦法,沒想到他又將問題推給了自己。秋雪想了半天,說:“要不我打電話給小雅她媽媽,告訴她這個情況?”
“這不行!小雅她媽媽身體不好,不能讓她知道這件事,況且就算她知道也未必有用。還是想想別的辦法。”
林浩軒沉吟片刻,說道:“解鈴還須繫鈴人,我看這樣吧,今天晚上我約小雅出來,好好開導她一下,希望能套出她的心事,那樣的話事情也許就好辦多了。”
秋雪望着他深邃的目光,心情複雜地點了點頭。
但願他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