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八節 補給

在可能的情況下,蘇浩並不打算隨便動用車上裝載的燃料。那些,都是以防萬一的備用品。如果能夠在當地加油站裡找到一些存油,也就意味着:自己手下這支滿載的流浪車隊,自然可以走得更遠。

超市的地面一片狼籍。被推倒的貨架與雜亂的物品上,已經積起一層厚厚的細塵。手指輕抹之下,總能顯出一道道清晰可辨的粗紋。

“優先補充飲用水。至於那些合適的食品,儘量搬上車。偶爾換換口味也不錯。”

一個個完好無損的礦泉水瓶,從地上被撿起。集中裝進旁邊的貨箱中。散亂的罐頭、餅乾,同樣沒有被人們所遺漏。半小時後,它們已經整齊碼放在一輛重型卡車的貨廂裡。徹底填充了那些正在逐漸擴大的載運空間。

蘇浩沒有參與到忙碌的人羣中。他正站在一幢低矮的平房面前。仔細打量着周圍的所有建築。

鎮上一片死寂。除了自己這批外來者所發出的動靜,再也沒有任何多餘的聲響。

這裡,應該不屬於感染區。鎮上的居民,估計不是被迫逃亡,便是被變異的活屍所吃光。

他注意到:就在臨近公路加油站背後的一小片空地上,零亂地散落着數十片形狀不一的骨頭。那些被黃色沙礫所佔據的牆壁屋角,甚至還隱隱半露着幾個沒有完全被掩埋的死者骷髏。

蘇浩蹲下身,從沙地中撿起一隻早已乾枯的頭骨。湊近眼前仔細地端詳着。

從骨頭表面所具備的基本特徵來看,這應該是一名女性死者。破裂的骨縫中,略微散發着一絲淡淡的腐臭。幾隻渾身漆黑的螞蟻,還在深邃無物的眼窩中匆忙地來回攀爬着。兩根高高矗立在三角形腦袋前端的觸角,也頻繁地朝着四周胡亂晃動。彷彿是在拼命探尋着空氣中可能的危險。

輕輕捏了一把,骨頭表面沾染的灰沙,頓時“晰瀝瀝”地被捻下一片。被覆蓋於其下發黃的骨質,也赫然裸露在乾燥的空氣中。

“咦!怎麼會這樣?”

頭骨右側的顱面上,彷彿凹刻般地留有幾道清晰的印痕。這也是令蘇浩感到最爲困惑不解的地方。

那是一排狀如三角倒尖錐形的印痕。其中的凹度,甚至能夠積留起一小撮淺淺的沙粒。

活屍,喜歡吃人。即便是人類身上最爲堅硬的頭蓋骨,往往也不會被它們所放過。即便啃嚼不動,仍然也要拼命齧咬一番。這也是爲什麼許多死者的顱骨上,無一例外都會留下牙齒鑿痕的真正原因。

可是,眼前這塊骨頭上的齒痕,與蘇浩此前所見截然不同。它們並不是像正常情況下,分呈兩排,上下扣合住啃食的部分。而是僅僅只有一排獨立的凹槽,突兀地顯露在那裡。

wωw●тт kán●¢〇

變異後的活屍,掠食器官也會隨之產生相應的變化。比之正常的人類,它們的獠牙更尖、更利、更方便於撕裂肉塊,嚼食硬物。

但是不管怎麼樣,它們仍舊是以人類身體爲基礎的生化產物。因此,活屍的牙齒,在某種程度上,仍然保持着人類的最基本特徵。

在蘇浩的記憶裡,沒有任何一頭活屍,能夠在啃咬物上留下這種形狀的齒痕。

也就是說,這塊女性頭骨上的凹槽,並不是活屍所造成。兩枚一排的它們看上去,似乎……似乎……就好像是某種擁有對應牙器的生物留下的痕跡。

一排兩枚,尖利而鋒銳,這應該是最典型的齧齒類生物特徵。

“齧齒類生物……難道說,是,是老鼠?”

蘇浩只覺得腦子裡靈光一閃。下意識地聯想起鼠類口中,那對碩大外突的白色門齒。

老鼠,屬於雜食類動物。它們什麼都吃,也什麼都敢吃。

歷史上,那些曾經爆發過鼠患的古代國家。就有過飢餓的羣鼠以人爲食的相關記載。黑壓壓的鼠羣一過,根本不會留下任何活物。它們是一羣最可怕的劫掠者,也是最兇殘的羣居生物。只要有足夠的食物,它們的繁殖能力就會在短時間內爆增達到最爲恐怖的程度。以至於幾個世紀以前,地球生物界流傳有一句行話:“假若單純以數量計算的話,老鼠絕對可以排在人類的前面。成爲地球上當之無愧的統治者。”

眼前這些散亂的骨骸上,無不留有清晰可辨的銳狀凹形槽痕。也就是說,他們,曾經被鼠類當作最美味兒的大餐。啃吃得乾乾淨淨。

既然連活人都敢吃,區區幾具屍體,又能算得了什麼呢?

不過,現在雷震腦子裡所考慮的,卻是另外一件事情。

他發現:手中這顆頭骨的額縫,比起正常的人類要大得多。口、下闔部分的骨質分佈,也尤爲強甚一般人。也就是說,這顆頭骨的主人,咀嚼器官應該極其發達。

變異後的活屍,同樣具有此類特徵。也只有這樣,才能使得它們毫不費力的肆意吞嚼捕殺的獵物。

“如果,這名死者是一個已經被感染的變異體。那麼,它的體內,自然也就附帶了大量的寄生細胞。也就是說,老鼠在啃食變異體的同時,進入腸胃裡的肉,同樣攜帶有那種可怕的病毒,它們,會不會再次產生新的變異?”

“咔嚓————”

彷彿是要證明他心中所想一般。就在蘇浩微皺眉頭,苦苦思索的時候。從對面屋角的牆壁下,突然傳來一陣清脆的裂響。

那是一頭體形大如貓狀的巨鼠。其口中,正使勁啃咬這一塊厚達十數公分的堅硬木板。裂響聲,正是由此而發出。那一對在陽光照射下晃亮刺眼的鋒利門齒,足足長近二十餘公分。

覆蓋在其身體表面的毛皮,已經破爛不堪。在一個個流淌着腥濃臭液的皮毛破口處,裸露着大團凸起的粉紅色腐肉。就在被黃綠膿液浸透的部分,還可以看到來回拱動於漿狀腐肉中的白色肥蛆。它們就這樣死死地附着在寄主的身上,大口吸食着最爲營養的粘爛肉汁。

這是一隻本地特有的沙鼠。

蘇浩知道,鼠類一向都有喜歡啃咬硬物的習慣。這樣做,並非爲了充飢。而是以這種方法,磨損那尤爲發達,直至突出口腔的巨大門齒。

不過,眼前這頭沙鼠,顯然是餓了。從那一雙漆黑深邃,死死盯住自己不放的黑色鼠眼中,蘇浩所看到的:只有對食物的無比渴望,對嗜血與殺戮近乎瘋狂的強求。

“嗖————”

沒有任何預兆,沙鼠甚至連口中的木渣都尚未吐盡。便以兩條強壯的後肢猛一蹬地,彷彿一枚異形的箭頭。朝着蘇浩的所在急劇襲來。透過那張豁然分開的大嘴,望見的,僅僅只是刀劍般鋒利的尖細獠牙。

蘇浩沒有動。

並不是他被突然而來的襲擊所震撼。而是他覺得:根本就沒有必要移動自己的身體。

“嗖————噗哧————”

又一道刺耳的風聲,朝着沙鼠襲來的方向對撞而上。就在銳物扎穿皮肉特有的悶響聲中,一條長達數米的白色骨刺,從沙鼠昂張的口中順穿而過。一直捅穿了身體的最尾端。

骨刺,從蘇浩的肩頭驟然而發。彷彿,那裡裝備有一臺隱形的強力弓弩。

收回突起的刺尖,將之慢慢撫平。他這才站起身來,快步走到癱軟在地的鼠屍面前。認真地端詳着。

毫無疑問,這是一頭異化後產生突變的沙鼠。

鋒利的骨刺,徑直扎穿了它的腦顱。將之彷彿標本一樣完全固定。突然收縮之後,內部的支撐徹底喪失之下。原本剛硬的鼠身,只得如同稀軟的爛泥一般癱在那裡。

它口中的牙齒還在不斷的上下齧合着。似乎是想要從眼前的人類身上,狠狠撕下一塊鮮美的嫩肉。

“快走!所有人馬上撤離這一地區————”

蘇浩打開肩頭的短距離通話器,連一秒鐘也沒有耽擱,連聲催促道。他明白:鼠類是一種羣居生物。也就是說,潛伏在這個沙漠小鎮中的變異鼠類,可能還有很多。

只要是來自於首領的命令,哪怕再荒謬,再無法理解,武裝難民們都會毫無保留堅決執行。

當下,荷槍實彈的難民們紛紛以最迅速的動作,連同已經到手的搬運物一起。飛快攀上了卡車。打火、踩踏離合器,將沉重龐大的車身緩緩移動着。

“快!以最大速度立即撤離!”

林鐘已經將皮卡的擋位推好,蘇浩剛剛躍身飛入車廂。他便狠狠踩下腳底的油門,在一片發動機的撕吼聲中,遠遠駛上了公路。

後面,是整齊跟隨的貨運車隊。在馬力強勁發動機的運作下,滿載的車身根本看不出任何的笨重。

蘇浩的臉上,凝重得如同一塊冰冷的堅冰。他的眼睛,死死盯住窗外的倒後鏡,想要籍助鏡片的發射,看清楚所有的一切。

他可以感覺到:這片正被車輪碾壓的沙地下,正傳來陣陣輕微的連續震動。感覺上,就好像有成千上萬的馬匹,正從遠處奔騰而來。

馬,當然不可能。

他所擔心的,則是這些來自地下的可怕生物,種羣規模究竟有多大?數量,究竟有多少?

“轟隆————”

劇烈的爆響聲中,從車隊尾端驟然揚起一片飛散的黃沙。透過沙塵間微弱的縫隙,人們驚駭地看到:原本平坦的沙礫上,突然坍塌了一塊麪積約莫近百平米的空地。從那深不可測的拗黑地洞中,紛紛竄涌出一頭頭大如小犬般的灰色巨鼠。

上百、上千、不,應該是上萬頭身體表面腐爛不堪,裸露着紅腐肌肉的沙鼠。從巨大的地洞中一躍而出。飛快輪動着強壯的四肢,朝向正在逐漸遠去的車隊飛快追來。乍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塊在黃色沙漠中迅速移動的灰色厚毯。

“老鼠!天!是老鼠啊!”

一名駕駛貨車的年輕難民,從倒後鏡望看到了這令人膽寒的一幕。緊張之下,手中捏握的方向盤猛然一個反轉。虧得坐在旁邊的同伴眼疾手快狠命一拉,這纔將略微失去重心的貨車,重新拖回了正軌。

“不要亂,所有人保持鎮靜!加大馬力給我跟上!”

蘇浩一邊怒吼着發佈命令,一邊從後置車廂裡抓起一挺K50P輕機槍。猛然拉開旁邊的車門。順着堅硬的踏板,翻身躍上了車頂。

車隊,連綿形成一條黑色的細線。線條的尾部,滔天的黃色沙塵中,數以萬計的飢餓沙鼠,正死死咬在後面。半點也不肯放鬆。

“哐啷————”

俯身蹲下,藉助車頂的反彈力量,縱身躍上後面的車頂。腳下踩碾出巨大聲響,在耳廓的分辨下,顯得是那樣清晰。

連續幾個騰越,蘇浩已經從爲首的皮卡,一直反衝進了車隊末尾用作押後的卡車貨廂。

這裡,距離尾隨最近的鼠羣,僅不過二十餘米。就在車體劇烈的顛簸中,人們甚至可以看清楚那一顆顆在飢餓驅使下,瘋狂至近乎扭曲的猙獰鼠首。

由於是最後一輛車。負責押車的軍人,共有五名之多。

大開的車廂尾部,赫然架着兩挺沉重的多管機槍。只不過,操縱槍柄的士兵,誰也沒有動。只是用緊張的目光,死死盯着越來越近的鼠羣。

不是他們膽怯,也不是他們在驚嚇中忘記了自己的職責。而是車上留放的子彈,已經不多了。

這種機槍的射速極高。秒射的子彈,甚至能夠直接將目標的身體活活撕裂。

蘇浩相信:只要一聲令下,密集的彈雨,足以將尾隨的鼠羣打得屍橫遍野。

問題是,他的手上,總共只有不到五千發子彈。

在昆明城內的搜索過程中,非常幸運地在某處警察局裡,發現了一批尚可堪用的軍火。只是數量並不太多,尤其是與之匹配的彈藥,更是僅這麼一點。

城市的其它角落裡,可能還有被埋藏的武器。可是,在密密麻麻的活屍盤據下,誰也無法進入它們的勢力範圍。

“數量不多,也總比一點沒有來得好。”

望着在漫天黃沙中拼命追趕的鼠羣,蘇浩只在嘴邊露出一抹充滿殘忍意味的冷笑。隨即,將架在車尾橫檔上的機槍猛然抱起。死死瞄準越來越接近的瘋狂鼠羣。

在正常的情況下,哪怕再強壯的沙鼠,也不可能跑得過一輛飛馳的汽車。拋開身體構造、體力、耐力等方面的因素不說,單就長時間劇烈運動給生物自身帶來的巨大負擔,足以使得一頭健康的沙鼠,在不間斷的高強度體力消耗下,血液循環速度過快導致心臟破裂當場暴死。

無論任何地球生物,都會明白自身的不足。每當體力臨近枯竭的時候,它們總會下意識地減緩運動的強度。利用休息的方法,再次補充消耗過甚的身體能量。

被感染後產生的變異的沙鼠,根本不屬於這一範疇。

從車隊離開小鎮到現在,已經過去了整整五分鐘。然而,這些單純依靠四肢奔跑追趕的掠食生物,卻似乎根本沒有任何的疲勞感。病毒在感染沙鼠的同時,更在潛移默化改造着寄主的思維意識。讓它們在自己的號令下,徹底變成一羣爲了食物甘願放棄一切的怪物。

在沙鼠眼中,那些乘坐在汽車上的逃亡者。就是今天最好的晚餐。他們身上有肉,有足夠多的,讓自己大快朵頤的鮮肉。

衝在最前面的沙鼠,距離車尾的檔板不過數米。也許是看到獵物已經近在咫尺,渾身腐爛的沙鼠死命狠一蹬地,猛然張開散發着噁心臭味兒的大嘴。將尖利的獠牙朝着距離最近的蘇浩狠狠刺去。

“找死!”

怒吼聲中,蘇浩高高揮起右拳,照準凌空撲來的沙鼠反擊而去。蘊含無以匹敵力量的拳頭與鼠身接觸之際,強大的反震力量將數公斤重的生物,當場碾壓成爲一團模糊的血肉。在慣性的作用下,沙鼠體內的骨頭,根本無法承受兩種來自不同方向的力量對撞。應聲而斷的同時,堅硬的骨片也在外界力量的擠壓下,朝着柔軟的皮肉縫隙間突刺而出。赫然裸露在躁熱的空氣中。

“噠噠噠噠————”

蘇浩連一秒鐘也沒有猶豫,直接扣動了手中的板機。在密集如雨的子彈傾瀉下,瘋狂衝竄在隊首的數十隻沙鼠,當場被活活打得對穿。柔弱的身體在巨大的力量反拒之下,從空中倒飛重重砸向身後。在尾隨的同伴羣間,激出一道道活動的生物凹槽。

“吱————吱吱————”

鼠羣在咆哮。

雖然弱小,但是不管怎麼樣,它們同樣也屬於生物,也擁有自己獨立的思維意識。望着即將到口的鮮肉隨時可能逃掉,內心對於吃飽的期盼,頓時演化成爲無法遏制的憤怒與急躁。它們腳下的奔突速度越來越快,同伴的死亡也似乎視而不見。它們眼中有的,僅僅只是肉,一塊塊儲備在人類身上,鮮美多汁的嫩紅肉食。

蘇浩手中的機槍,已經換上了另外一條彈鏈。他沒有繼續扣動扳機,只是用冰冷的目光,死死瞅視着距離不過數米的猙獰鼠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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