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難民

夜影對胖子院長的暴怒早就習以爲常。她保持着近乎固定的站姿,說話語調和節奏精準得如同機械,努力辯解:“他們已經盡力了。每個研究小組都在精心竭力對新發現的紅色喪屍進行分析。很多人一直在工作,連續幾天都沒有休息過”

“越是這樣,我才越感到憤怒————”

王啓年“哼”了一聲,緩緩睜開雙眼。他搖頭長嘆:“你應該看看從軍方轉過來的兩份最新情報————我們的法國同行在喪屍研究方面已經走到了前面。他們嘗試着對捕獲的喪屍灌輸記憶,讓它們充當新的生化兵器。美國人用喪屍胃液開發出一種新的興奮劑。配合免疫藥劑使用,可以讓服用者在半小時內力量暴增三倍以上。注意,是普通人,而不是強化人。”

“爲什麼我手下的研究人員都是一個摸子印出來的?爲什麼從未有人想過這些?上個月我交給六十六研究小組的新課題,讓他們分析一下喪屍體液是否可能轉化爲強酸。那幫混蛋居然拒絕課題,表示這絕不可能。還有個臭小子私下嘲笑我是不是看過《異形》得了妄想症媽了個逼的————沒有嘗試過怎麼知道行不通?科學來源於想象,大腦不是隻會重複相同動作的機器。整天只知道數據對比,血液分析,再不就是神經反射實驗他們爲什麼不能做點兒別的?在規定範圍之外好好動動腦子嘗試一下其它方面?媽了個逼的,這就是國家教育系統培養出來的所謂高科技人才,一羣思維空洞,毫無想象力的豬————”

夜影不再說話。

她在這個問題上沒有發言權。

她也知道,胖子院長雖然脾氣糟糕,說的卻是事實。

沉默了幾秒鐘,王啓年把尚未吃完的冷饅頭送到嘴邊,狠狠咬了一口,含含糊糊地說:“你現在就去昆明,把那具被昆蟲寄生的喪屍帶回來。另外,通知檔案局,把蘇浩的研究員身份再升一級。你順便再問問他的意思,願不願意來科學院工作?還是想要留在那邊,繼續進行實地研究?如果他選擇後者那就按照“B1”級研究員的待遇,給他一套獨立的量子通訊系統,一套“B”級研究設備,一百常用單位的一階強化藥劑。”

最後幾句話,讓夜影的表情瞬間凝滯。

“這,這麼多?”

夜影眼瞳深處流露出前所未有的震驚:“閣下,這已經超過正常限制。一百枚一階強化藥劑,這這實在太多了。”

王啓年絲毫不爲所動,繼續未完的話:“除了這些,再給他一支二階藥劑。”

夜影張了張嘴,又迅速合攏。她感覺腦子有些不夠用。耳朵聽到的這些,與自己的邏輯概念相違背。

“別擔心!我沒發瘋,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胖子院長嚥下嘴裡的食物,端起擺在桌上的冷茶抿了一口,認真地說:“這個世界正在變化,規矩和規則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被打破。那個姓蘇的小子很聰明,他是我們的人。軍方應該同樣對他有興趣。但這不重要。他是研究員,這就夠了。”

夜影還是不太明白王啓年的話。

“他從一開始就不願意離開那座城市。呵呵!現在可不是和平時期,想要在滿是喪屍的環境裡活下去,真的很難。KD03的報告裡提到過,他有朋友,有同伴。一羣與喪屍拼命的倖存者,無論在任何時候都值得尊敬。當然,他或許有野心,想要在混亂時代得到更多。這想法不奇怪。一個通過自己努力,得到同伴認可的人,的確可以得到應有的獎勵。以前那種拼爹拼背景拼家產的骯髒時代,坑害了許多優秀的年輕人。這種頑強執着的小傢伙已經不多了。給他一些適當的幫助不算過分。我很好奇,也有些期待。說不定,他真會給我帶來某種意想不到的驚喜。”

夜影聽懂了這段話,贊同地點了點頭

天空依然陰沉。

唐姿站在一堵厚厚的牆壁背後,手裡握着一根從椅子上拆下來的木腿,半側着身子,透過從額前垂下的發綹,緊張注視着外面街道上的動靜。

她是一個很胖的女孩————身高一米六二,體重七十四公斤。

這是今年夏天的記錄。

那時候唐姿總是覺得煩惱,總是每天爲了如何減肥犯愁。她嘗試過很多方法:生吞蓖麻籽,用決明子加荷葉泡水喝,每頓飯前用精確到克的天平爲食物稱重,拼命運動

“瘦”這個字似乎與唐姿無緣。她總是用近乎冒火的眼睛盯着街上那些婀娜多姿的曼妙身影。總是像哈巴狗一樣可憐巴巴看着商店櫥窗裡的漂亮裙子和高跟鞋。

她不是買不起,而是穿不了————胖胖的蘿蔔腿搭配裙子看上去顯得有些怪異,纖細小巧的高跟鞋與之形成巨大反差。總而言之,唐姿在同齡人中屬於被譏諷、嘲笑的那一類型。冷言冷語雖然不會當着她的面說出來,卻總是背後用“胖妹”、“肥婆”、“母豬”之類的字句代替。

唐姿其實很好看。

鼻樑挺直,顴骨高凸,嘴脣很小,丹鳳眼外加瓜子臉。如果不是被太多脂肪擠佔了皮膚下面剩餘的空間,她其實是個活脫脫的美人。

這可不是爲了安慰而違心說出的假象————牆壁對面正好是一家店鋪的鄰街櫥窗,平滑的玻璃表面映照出唐姿的身影。

她現在根本不胖,頂多算是結實。牛仔褲雖然又舊又髒,卻緊緊裹住挺翹的臀部和雙腿,看上去很是誘人。短上衣被豐滿的胸部拱得高高外凸,領口敞開,露出體積龐大,足以令絕大多數女人羞愧嫉妒的乳房。

過去的幾個月,唐姿感覺比自己花了幾萬塊錢參加的所謂“脂肪燃燒訓練營”更管用。

每天都必須爲了食物和安全奔波,隨時都要注意從角落裡撲過來的喪屍,還有來自其他倖存者不懷好意的目光。

寒冷的風猛吹過來,唐姿不由自主夾住胳膊,死死握緊手裡的木棍。

從昨天晚上就沒有吃過東西。她感覺肚子餓得很難受,發出一陣陣稀奇古怪的聲音。唐姿連忙縮緊肚皮,半彎着腰,用這種方法抑制腸胃裡的動靜,避免引來聽覺敏銳的喪屍。

唐姿下意識地轉過頭,看看對面玻璃上自己的側影。

差不多了,再瘦一些,就能名正言順穿上超短裙和高跟鞋。

媽逼的!那些該死的賤貨和男人再敢背後叫我“肥婆”,老孃一棍砸爆你們的狗頭————

這想法從很多年前就一直在唐姿腦海裡盤桓,卻一直沒有付諸實際行動的機會。

看着鏡子裡自己傲人的身姿,唐姿淚流滿面。

真的很餓。就連握在手裡上粗下窄的那根木棍,也讓她聯想起美味兒的火腿。

爸爸死了,媽媽死了,奶奶爺爺舅舅姨媽都死了。

那天正好是家庭聚會,不知道是誰先咬誰,總之房間裡所有人都在亂咬。媽媽和奶奶啃掉了爸爸的腦袋,爺爺把姨媽的大腿撕了下來,舅舅被奶奶推倒按翻在沙發上,咬破肚皮,然後像狼外婆一樣開始啃腳趾頭天啊!那多髒啊!舅舅的腳氣和牛皮鮮特別嚴重,夏天脫掉襪子的時候,那腳散發出來的氣味比屎還臭。

唐姿被陳耀從家裡連拖帶拽硬生生拉出來。很幸運,沒有受傷。

很多人都覺得陳耀看上唐姿肯定是爲了錢,或者是爲了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陳耀很帥,屬於那種高大陽光,讓人看了就覺得喜歡的類型。唐姿雖然皮膚很白,卻肉乎乎的像吹足氣的皮球。兩個人站在一起無論怎麼看都覺得不相稱。唐姿身邊很多女友都不顧閨蜜友誼,惡狠狠的向陳耀下手。那幫騷貨和賤人總是穿得很暴露,在陳耀面前搔首弄姿。不時摔一跤,或者穿高跟鞋崴了腳,再不就是看見老鼠蟑螂尖聲驚叫,像發情的母豬一樣朝陳耀懷裡亂拱。

陳耀的處理方式只有一個:他總是笑笑,然後牽住唐姿的手,從旁邊繞過去。

這讓唐姿覺得很幸福。於是再次淚流滿面。

唐姿媽媽是婦聯主任,爸爸是派出所長,爺爺奶奶都是退休高幹,家裡雖說不是富商,卻比普通人家有錢這些條件很大程度上彌補了唐姿外觀的不足,也讓她本能擔憂起男朋友與自己相戀的真正目的。

她問過陳耀:你爲什麼會喜歡我?

唐姿很清楚,女人主動提起這類問題永遠不會得到真正的答案。只有傻瓜纔會承認是爲了錢和地位。什麼勵志劇青春劇偶像劇裡帥得掉渣的男人無一例外都是深情款款凝視着醜女,然後用膩到令人想吐的磁性聲音說:“我愛你”。

電視裡的故事,等於傳說。

陳耀對唐姿的問題有過答覆————我喜歡胖妞。

只有這一句話。

然後,陳耀警告唐姿,以後不準再提這種愚蠢的問題。

風,越來越冷。

唐姿縮緊身子,緊張恐懼地朝着遠處街口方向張望。

兩週前,他們遇到一個從西面過來的倖存者。

他告訴兩個年輕人,城市中央警備司令部那裡有士兵,正在免費發放藥劑。只要打過針,就不怕被喪屍咬傷導致感染。這消息讓唐姿和陳耀很是興奮,可倖存者卻說那些士兵只管打針不管救人,也不會派發食物。想要得到真正的安全,還得往北面走。據士兵們說,那裡有一個很強大的團隊,有防禦堅固的營地,那些人很和善,他們的首領姓蘇。

唐姿和陳耀當時就決定跟着倖存者一起走。

爲了減少危險,三個人只能選擇中午這段喪屍活動頻率相對較低的時間。很遺憾,昨天夜裡,那個倖存者實在忍不住飢餓,在一家店鋪裡尋找食物的時候,被兩頭藏在貨架背後的喪屍當場按翻。

唐姿和陳耀只能按照他說過的方向繼續走下去。

北面,是一個方向。

沒有具體的街道名稱和門牌記號,也沒有X加Y垂直交叉的精準座標。

喪屍在冬季低溫環境下的活動頻率顯然比夏季頻繁,在遍佈喪屍的城市裡行走也更加困難。唐姿和陳耀所在的位置有些特殊————鄰近幾條街道都有數百頭喪屍出沒。它們似乎把這裡當做新家,早晨或者中午慢慢散開尋找食物,夜晚又回來聚集。

唐姿和陳耀等了快一個星期,外面橫街上終於駛過一輛車。屍羣被引擎和震動吸引,紛紛離開原來的位置,朝馬路盡頭慢慢挪去。

他們趁機從藏身處逃出來,一直朝着北面跑。

這座城市幾乎已經空了。

沒地方問路,也沒有人爲他們指引方向。

兩個餓得半死不活的男女只能撿着喪屍稀少的地方繞路走。於是方向漸漸偏移,來到城市東面。

半小時前,陳耀看到一頭喪屍。

那是一個頸部被咬傷後變異的警察。渾身皮肉腐爛,感覺就像扔進泥漿裡浸過,又撈出來晾乾,表面撒上一層薄薄灰粉的異狀人偶。它瘸了一條腿,走得很慢,在幾十頭喪屍中間慢慢落在後面。陳耀讓唐姿帶着木棍在這裡埋伏,他獨自過去悄悄跟着屍羣,想要找機會把那頭喪屍引過來。

喪屍身上的警服雖然破爛發臭,卻可以看見它身上皮套裡的槍和彈匣。

唐姿的肚子在不滿地抗議着,胃裡酸水氾濫的程度簡直令任何孕婦都爲之垂涎。她有些發慌,眼巴巴地看着空蕩蕩的街道。在無聊、緊張、睏乏的期盼下,街口終於出現了陳耀的身影。

他在拼命奔跑,身後跟着一大堆面目猙獰的喪屍。

“快,快逃!快————”

陳耀衝到唐姿身邊,上氣不接下氣地喊叫:“被,被發現了,快,快跑吧。它們太多了。”

於是,街頭上演奪路狂奔。兩名逃難者身後尾隨着數十頭面目猙獰的喪屍。

本來就很餓,現在越跑越餓。

唐姿開始感到恐慌,陳耀的表現也跟她差不多。兩個半死不活的情侶被疲憊與飢餓折磨得漸漸失去理智。

他們不顧一切地喊叫着,希望有人會站出來救救自己。

這種愚蠢的行爲,完全來源於潛意識當中文明社會的制度殘餘。

唐姿一直在哭,陳耀拼命地喊。

夾雜着絕望與希望的尖叫在城市上空盤旋。引來了更多喪屍,卻沒能帶來最爲期盼的拯救者。

地面在微微顫動,遠方道路盡頭出現了一輛重型貨櫃卡車。沉重堅硬的金屬車身很容易讓人聯想起變形金剛擎天柱,車頭正前方卻沒有鐫刻汽車人標誌,而是藍白相間的“盛飛”集團徽章。

不是一輛,而是整整一隊。

車開得很快,根本沒有想要減速的意思。如果不是陳耀見勢不妙,連忙抱着唐姿兩個人橫向撲出路面,恐怕當場就被狂暴的卡車碾成肉醬。

這種幸運並未波及到緊跟其後的喪屍身上。它們被巨大的慣性撞飛,被厚重的橡膠輪胎活活碾碎,被衝速劇烈的車身帶着,當場撕裂當車隊在馬路上漸漸挺穩,一路追趕過來的喪屍已經寥寥無幾。十五、六個全副武裝的槍手從車廂裡跳下,他們各自選定目標,瞄準喪屍頭部開火。密集的槍聲過後,地面上已經橫七豎八躺滿面目可憎的屍體。

“你們你們是誰?”

陳耀的疑問沒有得到答案。

一個從越野車裡跳下來的年輕男子大步走到唐姿面前。

他摘下墨鏡,用粗糙而堅硬的手抓住她的肩膀,像玩具一樣從地面上高高拎起。

這是一個身材瘦高的男人。二十歲,最多不超過二十五歲。他太瘦了,以至於看上去有些發枯的感覺。穿着一套不知道什麼牌子的休閒服,敞着衣襟,腰間配着手槍。臉色有些發白,顯得不太正常。

唐姿扭動着身體,像瘋子一樣張牙舞爪,試圖從對方手裡掙脫開來。她齜牙咧嘴用雙手扣住對方的胳膊,指甲狠狠抓進皮膚,帶起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劃痕。但這樣做毫無意義,卻激怒了年輕男子,使他扣住唐姿肩膀的手握得更緊,抓得更牢。

他右手隨時扶着腰間的皮帶,左手絲毫沒有想要放開唐姿的意思,冷漠的目光在她身上來回遊走,就像商人在審視自己的貨物。

“放開她————”

陳耀咆哮着從地上站起,立刻被幾名武裝人員用槍逼着連連後退,肩膀上還捱了重重一槍托。他忍住痛,從滿是憤怒與兇狠的眼睛裡擠出一絲強笑,進而擴張到整個面孔,笑意也變成帶有幾分諂媚的討好。

“你您好!我們,我們只是逃難的,我們沒有”

這並非變色龍一般的滑稽戲,而是爲了活下去的被迫反應。

他必須保護唐姿,保護自己最心愛的女人。

爲了達到目的,一切都可以放棄。

男人的尊嚴,算個屁?

(本節出場人物唐姿,由書友“半空中”扮演。鼓掌!撒花!口水!投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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