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浩眼睛裡閃爍着亮光:“就像科克森?”
“當時的情況,也許比那還要嚴重得多。”
戴小樓彈了彈自己軍服領口上的銀色紋飾,說:“他們在醫院裡攻擊能夠看到的每一個人,雖然沒有穿戴動力戰甲,卻表現出超乎想象的強大力量。當時,軍團長閣下也被驚動,帶領最精銳的親衛隊過來彈壓。一對一的戰鬥,很快變成了合圍。兩名感染者被多達數十把鏈鋸劍從不同方向劈砍過來。他們被當場切成了碎片,地面和牆壁上到處都是血。”
蘇浩腦子裡全是科克森當時在山頂要塞裡如同野獸般的身影。他淡淡地說:“事情應該沒那麼簡單。他們沒死,仍然還活着?”
“散碎的屍塊被收進了遺骸處理場。那個時候,還沒有“污染者”之類的說法,也沒有對於死者的淨化儀式。這就是文明進程中誰也無法預料的遺漏。那些屍塊在當天夜裡開始生長,電子攝像頭記錄了事情變化的全過程。它們從黑色屍袋裡鑽了出來,就像一隻只離開自己巢穴的蟑螂。所有屍塊碎片開始聚集,被一種神秘詭異的能量引導,漸漸溶化,重新聚集起一個新的身體。”
蘇浩打斷了戴小樓的話:“只有一個?被感染的戰士不是有兩個嗎?”
“所以在記載當中,這件事情才被稱之爲詭異。”
戴小樓說:“重新拼合起來的人體非常結實,那些屍體碎片似乎具有獨立意識,它們仍然記得自己在死者身上原來的位置。大腿、胳膊、胸腹、頭部……不知道是不是能量引導的混亂,還是空間生物對於身體結構的不理解,屍塊碎片之間的縫隙被緊密壓合,非常緊湊,雖然總體身量比普通人要高大得多,但只有一個。而且你恐怕無法想象,那張面孔,那具身體,是何等的恐怖。”
“你應該形容一下。”
“爆米花你見過吧?你可以把硬糖塊加熱,溶成糖稀,然後趁着它尚未凝固,捏成人形,表面沾滿密密麻麻的爆米花。當時的情況就是這個樣子,屍塊碎片就像是鬆散的爆米花,被位於核心的糖漿粘連在一起。它有胳膊和腿腳,卻是無數小塊的肉,以及骨頭碎片相互拼接。身體其它部分的構成也是如此,包括頭部。根本沒辦法分清楚具體相貌,有眼睛,也有嘴巴,但絕對不是正常人能夠想象的模樣。”
蘇浩問:“然後呢?”
戴小樓說:“那個可怕的怪物從停屍間裡衝了出來,造成的破壞和殺死的人類,甚至遠遠超過此前的程度。軍團長閣下當時已經離開,守衛者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對付這個怪物。鏈鋸劍和矢彈槍根本無法對它造成威脅。那股能量一直存在於它的體內,無論遭到任何形式的破壞,切割,或者槍彈射擊,飛散的骨頭皮肉,包括體內液體,都會在很短的時間裡自行返回主體,再次與之集中。”
“打不死嗎?”
蘇浩聯想起已經被自己用鏈鋸劍插入胸口,然後由再次站起來的科克森,喃喃自語:“這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怪物?難道,沒有任何一點能夠被破壞的核心嗎?”
戴小樓把香菸塞進嘴裡,舉起右手,翹起拇指和食指,衝着蘇浩太陽穴做了個舉槍射擊的動作,不無戲謔地說:“一發子彈打爆腦袋,然後渾身僵硬手腳抽搐,任由你爲所欲爲?”
這種描述出來的場景,在蘇浩腦子裡本能的與地球上喪屍聯繫起來。無論未來世界還是逃亡以後的那個時空,都是用這種方法對付喪屍,一槍爆頭,直指要害。
“黑暗空間領域已經改變了他們的身體結構,甚至影響到了最基本的細胞組成。從生物的角度來看,它們應該是處於強烈的分裂時期,從黑暗空間攜帶過來的能量,爲細胞提供了源源不斷的生命力,以至於中樞神經系統雖然遭到破壞,身體碎片仍然還是可以保持足夠的活力。人類形態是主世界的一種規則限制,也是那兩名戰士潛意識當中的永久烙印。即便是死亡,重組後的屍體仍然保持着固定的形態。按照黑暗空間的邏輯思維,這種情況當然很正常。可是對於我們,對於生活在主世界的人類,就是難以接受,顛覆邏輯的巨大恐懼。”
蘇浩的聲音略顯沙啞:“最後,是怎麼解決它的?”
“用火。”
戴小樓淡淡地說:“完全出於意外,一個老兵用鏈鋸劍切斷了戰鬥位置附近的電源,引起了部分短路。電火花落到一塊被劈碎,正朝着主體移動的碎肉上,產生了短暫的麻痹效果。圍攻者開始選用電力武器對目標展開攻擊,然後用上了火焰噴射器。高能火焰槍之所以成爲軍團標準列裝,很大程度上是因爲這件事。它被徹底燒化,變成一團通體焦黑的炭。有了之前的經驗教訓丨誰也不敢在這種事情上掉以輕心。然後繼續燒,再然後,就變成了一堆毫無意義的骨灰。”
蘇浩若有所思:“蛋白質與碳水化合物,這也是一種能量的固體存在方式。”
“的確是這樣。”
戴小樓接着蘇浩的話頭繼續道:“淨化和祈禱儀式就是在那個時候被確定下來。教廷甚至爲此專門開發出超常效果的特製火焰槍。不過,這種武器的相關製造技術,從來都是教廷內部的核心機密。他們雖然對所有主力軍團放開供應,同時卻也配備給只屬於教廷的戰鬥修女,以及各種神職人員。這不奇怪,換了我也會這麼做。因爲,只有他們,才真正懂得什麼是聖潔祈禱?該用什麼樣的方法對污染者進行淨化?”
蘇浩轉過頭,看着戴小樓:“這就是空間領域的真相?所有空間生物都是邪惡的,必須被毀滅?”
“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戴小樓撇了撇嘴:“耐心點兒,人類帝國的文明史長達好幾萬年。很多事情並沒有記錄下來,即便是那些曾經被當做機密資料保存的部分,也因爲戰爭導致損毀,出現了缺失和偏移。空間,並不是你想象的那麼簡單。我對它曾經產生過濃厚的興趣,你算是值得慶幸的,因爲我當時爲了查找資料,花費了很大力氣。而你現在,只需要坐在旁邊,豎起耳朵聽就是。”
蘇浩顯得有些無奈:“好吧我聽着呢”
“我們利用空間,同時也畏懼於空間。我們需要掌握更多關於空間的知識與規則,也就產生了很多對空間進行專項研究的學者。在帝國第三軍團建立時期,曾經流傳過這樣一種說法:當時的研究者認爲,所有空間領域都與我們現在的主世界對立。每當一個空間領域,無論黑暗還是光明屬性,產生變化的時候,主世界也會因此而改變。當然,這種說法至今爲止也只是停留在理論階段。沒有任何證據表明它是真的。支持者認爲,當主世界的某個人死去,存在於空間領域的另外一個人,也就是對應者,同時也會死亡。因爲兩個世界互相平衡,一個死了,另外一個也就沒辦法繼續保持存在形態。它們必須平衡,同死共生。”
“你一定從納什巴爾執事那裡聽說過關於惡魔的問題。支持派對於惡魔的態度,要比反對派溫和得多。他們拒絕殺死並且淨化惡魔的一切活動,認爲這是在破壞空間平衡。按照他們的觀點,惡魔相當於人類。之所以會發生惡魔附體,也就是你看到過的科克森,是因爲空間裂隙過大,造成相互連通,然後進入的效果。最好的處理方法,就是把進入主世界的惡魔送回原來的空間,讓這種平衡繼續維持下去。”
蘇浩搖搖頭:“實在太荒謬了。”
“很多人都支持這種互爲依託的空間理論。”
戴小樓不置可否地繼續道:“他們甚至覺得,如果空間領域崩潰了,那麼我們所在的主世界也會同時毀滅。相互依賴的關係,相當於把兩個不同世界捆綁在蹺蹺板兩端。一個墜落下去,另外一個自然也就無法保持平衡。”
蘇浩從臺階上站起來,來回踱着步,然後轉過身,居高臨下注視着戴小樓:“怎麼,你居然也相信這個?”
“爲什麼不呢?”
戴小樓聳了聳肩:“多知道一些事情總是好的。我可不是支持派,也算不上反對派,最多也就是處於中間的騎牆派。無論哪一方獲勝,我都會跟隨他們的腳步。當然,前提是他們必須拿出足夠切實有效的證據。否則,一切都是空談。”
停頓了一下,他繼續道:“說到這裡,就不得不提到空間錯位與空間能量裝置。關於時間錯位的說法,目前只有帝國圖書館的古老藏書裡才能找到原始記載。那是指在相對平面的時空中,因爲強大的能量引導,過去或者未來的相對時空段,出現了替換現有時空的現象。正常情況下,時空錯位通常不會出現。但如果是在強烈粒子能量的影響下,穩定的時空就會出現波動。如果波動過大,在某個位置與過去或者未來波動幅度恰好吻合,同時接觸,就會導致錯位
蘇浩臉上的表情微微顯得尷尬。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這種表情隱藏着什麼樣的真實意義。
“時空錯位非常危險。因爲這種現象會把一個完整的人從一個時空轉移到另一個時空。沒有第二次錯位出現,轉移者無法回到原來的時空,而是被永遠留在那裡。”
戴小樓說:“千萬不要以爲穿越時空是一種幸福。是的,作爲時間穿越者,尤其是往後穿越的情況,你會覺得自己掌握了大量前人尚未研究出來的成果,可以號令八方,成爲最高權力的象徵。但你永遠沒有機會知道未來世界變成了什麼模樣,不會知道未來時空的延續。你所帶來的改良和優越,只能持續非常短暫的時間。這對平衡空間就是一種破壞作用,甚至有可能引起整個世界系統全面崩潰。”
“話雖如此,出於好奇,以及對過去與未來的強烈探索慾望,帝國科學家仍然還是進行了一系列關於時間和空間的研究。他們在幾萬年錢,就已經把這項技術進行到了心智移動,但是可以在主世界留下本來身體的高度。那相當於以需要前往的時空,也就是鏡像空間製造一個承載體,截取實驗者的部分主體意思。如此一來,實驗者本體在主世界沉睡,思維卻可以透過時空另外一段的身體鏡像進行活動。當那一時空身體鏡像被毀滅的時候,主世界的實驗者就會從沉睡中醒來。他的活動記憶仍然存在。由於是用鏡像技術進行活動,不會對身體和精神造成傷害。”
蘇浩感到震驚,也隨之聯想到一個非常不好的問題。
“如果,我是說如果,利用這種技術,把實驗者送回過去,殺死一個對於現階段主世界至關重要的人物,會帶來什麼樣的變化?”
戴小樓看了他一眼,緩緩地說:“很可怕,那不僅僅只是讓某個人在幼年時代死亡那麼簡單。其結果……誰也無法預料。”
“你的意思是,的確進行過類似的實驗?”
“沒有”
戴小樓說:“但發生過你說的這種事情。別忘了,存在於主世界的不僅僅只是我們,還有黑暗生物。它們對於這種技術同樣很感興趣。古老的記載顯示,早在數萬年錢的初代戰爭時期,帝國科學家就研製出了時空錯位裝置。這種偉大發明的出現,很快被黑暗知曉,它們沒辦法將其搶走,卻派出了非常強大的突襲團隊,直接進攻當時的帝國科學院,啓動了時空錯位裝置。”
蘇浩心頭一緊:“它們想要於什麼?”
“黑暗世界覺得很難在戰爭中佔據上風。它們知道人類帝國的存在基礎就是皇帝。改變戰爭走向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回到過去殺死幼年時代的皇帝,或者殺死皇帝的父母,使未來時間的皇帝陛下無法出現。然後,再由黑暗生物徹底統治這個世界。”
戴小樓平靜地說:“這個陰謀最終被阻止,空間錯位裝置在最後關頭停止運轉。因爲這件事情,教廷和當時的帝國核心部門看到了科技帶來的潛在危險。在皇帝陛下本人的授意下,最高審判庭開始介入,對帝國研究院做出了一系列限制,禁止對某個可能造成無法估量危險的特殊技術進行研究。已經制造出來的空間錯位裝置被徹底毀去,圖紙和相關數據也被全面清除。該項目研究負責人,以及整個研究團隊成員被送入審判庭,接受了爲期六十個月的最高等級淨化儀式,確保他們在返回研究院後,腦子裡不會留下關於時空錯位技術的絲毫痕跡。”
“這是一場史無前例的大清洗。在局外人看來,這就是一場可怕而令人痛心的科學浩劫。很多極其強大的技術被封禁,正在進行中關於超級戰爭機械的研究全面中止。爲了確保沒有任何技術數據外泄,帝國禁軍接管了一切。出於安全考慮,當時整個帝國研究院被集體列入監管,在確保穩定的情況下,遷入了09l號空間領域。那是一個早在帝國初創時期就被發現的空間。那裡沒有生物,陸地面積中等,環境惡劣,但只要以各種維生裝置進行輔助,人類完全可以在那裡存活。”
蘇浩點點頭:“把所有潛在危險都裝進一個秘密空間加以封閉,即便技術突破,其成果也必須在獲得允許前提下才能進入主世界使用。這的確是一種很不錯的方法。不用殺人,不用銷燬珍貴的實驗樣本,非常溫和,而且嚴密。”
“當時教廷考慮問題的角度,就跟你現在完全一致。那個空間領域不大,主力軍團派出了極其強大的留守陣容。你知道,秘密這種事情很可能在人類歷史上就從未出現過。唯一能夠被保守的秘密,恐怕就只有那些還沒有發生過的事。誰也不知道黑暗世界究竟是從什麼途徑知道了那個空間座標。它們對此專門制訂了計劃,把整個帝國科學院列爲攻擊目標。在那次大戰中,設置空間轉換器所在的城市被佔領,黑暗生物把增幅強度調整爲最大,一支極其龐大的黑暗軍團直接殺了進去。我們後來知道,對於計劃本身,黑暗世界是這樣理解的。它們從未想過所有戰鬥人員能夠活着回來,最終目的就是摧毀記載技術的核心存儲器。當然,如果能有一、兩個特別幸運的傢伙帶回某種技術,那麼也就意味着超額完成了戰略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