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第三百三一節 血怒

基地市南面的戰鬥仍然處於膠着狀態。

生物狂潮裡出現了一些外形奇特的變異生物。它們體格魁梧,從外觀判斷,很像是牛形類人與血屍的雜交產物。這些古怪的生物奔跑速度極快,速度衝勢帶有極強的慣性。它們如高速列車般狠狠撞擊城門和牆壁,帶起大片塵土。儘管城門經過加固,內層方向還有工程人員隨時進行固化作業處理,用堅固鋼板製成的鋼閘仍然被撞得凹進去,留有一個顯而易見的淺坑。

12。7毫米口徑重機槍彈頭對人類是致命的。可它們對巨型類人的威脅有限,很多豬人和牛人往往需要數百發子彈才能斃命。儘管它們渾身上下都是彈孔,血流滿身,卻仍會拼盡最後的力氣,要麼衝着城牆發動最後的撞擊,要麼舉高雙手,用粗大的指尖牢牢抓住牆壁,把自己的屍體變成可供敏捷型生物向上攀爬的梯子。

人類軍隊雖然擁有武器、科技和地形上的優勢,可是面對這種悍不畏死,配合默契程度極端緊密的打法,仍然覺得很吃力,難以招架。

飛艇和空軍已經連續補充了三次彈藥,儘管乘組員和機師已經輪換替補,仍然覺得極度疲勞。高強度作戰對機械零件的磨損同樣巨大。就在幾分鐘前,機場方面傳來消息:有六艘飛艇的外部氣囊出現破損,另有三艘飛艇引擎狀況異常。它們都需要進行修理,無法升空參戰。

由於空軍總部對不同戰區的劃分,71集團軍轄區內,只有三百餘架戰機。破片炸彈的威力和轟炸範圍有限,爲了避免戰鬥地段熱能輻射量超過規定界限,飛機轟炸只能採取廣域投擲的辦法。這樣做,在一定程度上削減了生物狂潮的數量,卻無法對城牆地段的戰鬥給予支援,只能眼睜睜看着一批又一批敏捷型生物衝上去,在防守部隊中間造成一次次混亂。

戰死的士兵越來越多,南部城牆卻仍然牢不可破。儘管局勢岌岌可危,可死戰不退的防禦者仍是變異生物不可逾越的障礙。唯一的變化,就是城外原本是雷區的那塊地面上,已經堆起數米高的厚厚血肉屍層。

手錶上的指針已經跑過凌晨四點,生物狂潮也被消滅過半。

也許是覺得南部城牆無法被攻破,一部分變異生物開始轉移攻擊方向。它們沿着城牆底部往兩邊散開,急速跑動着,以自己的和同伴的身體,測試着從城頭掃射下來的火力強度。當某一段彈幕稀疏,覺察到明顯有空子可鑽的時候,奔跑中的狗人、貓人和血屍就會立刻退回探照燈光無法照到的黑暗深處。緊接着,巨型類人迅速聚集過來,開始重複在南面城牆上演過的相同劇目。

僅僅只是攻擊位置的改變,立刻引發了一大串連鎖反應。

“39號區域急需支援。”

“東南11至東南19號城牆段請求增援。我們遭遇突然襲擊,圍攻這裡的變異生物多達上萬,我們只有一箇中隊。快,再不來人就頂不住了!”

“請求支援,我們救命!救命——”

指揮塔臺裡到處都是求救信號,一些信號剛剛發出便戛然而止,隨後話筒裡就傳出淒厲的慘叫,或者是短促的槍聲和爆炸。

按照許仁杰此前的部署,一個個突擊中隊在指揮官的調遣,被派往各自不同的地段。滿載士兵和武器裝備的卡車在道路上飛馳,偶爾有逃難的平民或者想要阻攔的暴徒出現在街面上,立刻招至射擊,或者乾脆被卡車當場撞飛,慘叫着遠遠滾到路邊。

南部指揮所,一名身材高瘦,神情緊張的准將注視着監控屏幕,臉上一片鐵青。

爲了便於指揮,許仁杰在靠近南部城牆的一處大樓裡,設置了臨時指揮所。除了位於軍事管制區地下和地上兩個指揮中樞,這裡相當於是最接近前線的第三信息樞紐。許仁杰離開後,臨時指揮所的控制權就交個這名准將負責,由他全權管理。

與變異生物的戰爭,其實就是一場消耗戰。指揮中心存在的意義,就是按照戰況進程,把一支支預備隊投入不同地段。就整體而言,很有些和平時期千人萬衆防洪守堤,一旦發現哪裡有險情,就立刻增派人手填補漏洞的味道。

預留的部隊基本上都被派了出去,除了南部城牆附近還有一個不滿員的團,准將手裡再也沒有多餘的士兵。

一名戴眼鏡的年輕中校快步走過來,把一份剛剛收到的電報遞給准將:“將軍,東南33號區域發來急電,請求增援。”

准將雙手杵在桌面上,陰鷙的雙眼很快在電子地圖上找到東南33號地區的座標。他擡起右手,頭也不回地揮了揮,很是無奈地迴應:“知道了,讓他們堅守待援,我們會盡快趕過去。”

中校皮膚很白,明顯屬於文職軍官。他皺起眉頭,頗爲疑惑的提醒道:“將軍,我們已經沒有預備隊了。609團雖然正在待命,可他們已經不滿編。南部城牆的局勢同樣不容樂觀,一旦把他們抽調到別的地段,情況很可能會迅速惡化。”

准將密切注視着屏幕上那一個個代表告急信號的圓形紅點,兇狠陰沉地點了點頭,問:“許司令那邊接通了沒有?指揮中心方面有沒有回覆?”

大約十分鐘前,准將想要聯絡許仁杰,報告目前的戰況和進展。信號接通以後,屏幕上卻出現了一個陌生的中尉軍官。他聲稱自己是指揮中心的值班參謀,許仁杰正在辦公室休息,相關情報已經轉達,司令官很快就會主動與臨時指揮部取得聯絡。

這番答覆合乎清理,邏輯上也挑不出什麼毛病。許仁杰離開臨時指揮部的時候,的確說過想要回辦公室靜一靜。准將對此也沒有多問。

中校軍官搖搖頭:“沒有”

准將眼裡閃過一絲疑惑。

他隱約覺得哪裡出了問題,卻捉摸不到準確的脈絡。

正常情況下,許仁杰不會在辦公室裡呆太久。尤其像現在這種緊張時刻,他肯定不會保持電訊沉默,而是應該與自己取得聯繫。

准將正打算接通司令部副官的電話,問個究竟,卻被一道從東南33號地段再次發來的求救信號打斷。

“重複!我們是步兵556團第七中隊,整個防禦地段只有二十七人存活。請求支援!再次請求支援!我們快打光了,這裡隨時可能被怪物突破!”

准將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凝神思考片刻,表情和目光頓時變得兇狠冷厲。他大步走到中樞控制檯前,拿起話筒,調至最大音量,用力按下通話開關。

“臨時指揮部所有人員請注意,除一號、二號和三號通訊陣列機要員之外,其餘所有人立刻到樓下集合。五分鐘內完成整隊和領取武器,跟我前往東南33號地段增援。”

准將的聲音很大,很清晰,立刻在臨時指揮部裡引起陣陣議論,很多人臉上露出驚訝和不解的表情。

“有沒有搞錯,怎麼連我們都要被派上去?”

“我是機要參謀,不是戰士。”

“這裡負責與機場和城外其它部隊的聯絡,只留下三個人,根本不可能兼顧所有情況。至少還得留下幾個,還有我。”

並非所有軍人都是勇士。很多聽到命令的人快步跑出臨時指揮部,也有另外一些人站在原地不動,憤憤不平的交頭接耳,用充滿敵意和畏懼的目光看着准將。

樓下很快傳來整隊和發放武器的動靜,還有十幾個人留在指揮部裡,絲毫沒有走出房間的意思。

准將面容陰沉地對着話筒再次下達命令:“最後三十秒,除剛纔說過的三名機要員,其餘的人立刻下樓領取武器。”

他的聲音充滿威嚴和壓迫感,絲毫沒有商量的餘地。

一名長相嬌好的女少尉從通訊官的椅子上站起,走近准將身邊,很是緊張,不無膽怯地問:“將,將軍,我我也要下去參加戰鬥嗎?”

神情冷肅的准將擡起手腕看了看錶,沒有說話,右手卻摸向佩在後腰上的皮套。

女少尉看到了准將的動作,臉色頓時變得驚慌失措。她尖叫着,飛快繞過幾張辦公桌,迅速消失在敞開的門口。

在她的帶動下,一些正在觀望的人紛紛改變立場,一邊暗自詛咒,一邊跌跌撞撞跑下樓。

還有四個人沒有動。其中,就包括站在准將旁邊,此前過來報告情況的年輕中校。

他扶了扶鼻樑上略微下滑的眼睛,很是艱難地說:“將軍,我是參謀人員,是文職,不屬於戰鬥編制。您不應該把我派出去。指揮部需要有人留守,我可以留下來保證通訊暢通。這也是整體作戰的一部分。”

神情陰鷙的准將沒有說話。他已經把手槍握在手裡,眼睛盯着腕上的手錶。

準確地說,應該是盯着不斷移動的指針。

兩名全副武裝的警衛站在准將身後,緊繃的面孔沒有絲毫表情,彷彿兩尊無生命的雕塑。

可怕的沉默,使中校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恐懼。他不斷嚥着喉嚨,偏頭看了看站在不遠處觀望的另外幾個人,又再次把目光迴轉過來。就在面頰轉動,視線焦點回歸原來位置的一剎那,中校忽然發現,准將手裡那把口徑粗大的槍已經擡高,正對着自己的眉心。

“呯——”

中校應聲而倒,嘴脣以上的部位全被炸飛。空氣中頓時瀰漫開血腥和硝煙氣息。

准將低頭用手指撣去飛濺到衣服上的血泥,擡腳跨過中校尚在抽搐的屍體,一邊朝着房門方向走去,一邊冷冷的對兩名警衛下令:“把不服從命令的人全部殺掉。動作快點兒,前面還需要我們趕過去支援。”

軍情緊急,不容討價還價。三十秒規定時間一到,抗令不遵者只有死路一條。

臨時指揮部的成員大多是文職。可他們畢竟是軍人,注射過強化藥劑。增援部隊雖然數量不多,可他們的到來,卻大大緩解了東南33號地段的戰鬥壓力。就在准將帶着這支臨時編組的隊伍剛剛衝上城牆,對着變異生物開槍射擊的時候,該地段的留守人員只剩下四個。

變異生物的進攻越來越瘋狂。

它們的攻擊套路還是和從前一樣,卻非常有效。儘管增援部隊及時接管了城牆上的聯裝機炮和重機槍,仍然難以應對狂風暴雨般的攻擊。成羣結隊的敏捷型類人涌上城牆,又被結隊反擊的噴火兵當場壓下去。很多變異生物渾身都是火焰,在地上來回翻滾,發出痛苦的慘叫。

漂亮的女少尉打光了子彈,她扔下突擊步槍,從近旁抓起一把戰死士兵留下的碳素戰斧,朝着迎面撲來的血屍發瘋般亂砍。儘管強化能力只有二階,卻足以應付兇悍殘忍的血屍。可怕的怪物被當場劈成幾塊。就在女少尉調轉攻擊方向,準備劈向一頭狗形類人的時候,一條趴在牆壁側面的壁虎人突然彈出舌頭,粘住女少尉漂亮捲曲的長髮。那種可怕的粘性簡直就是劈頭蓋臉澆下來的瀝青,女少尉拼命掙扎,發出聲嘶力竭的慘叫。旁邊一名士兵急忙衝過去幫忙,卻看見她被壁虎人拖拽着“嗤啦”一下,活生生扯下一大塊連帶頭髮的皮膚。

破損的皮膚創面實在太大,從後腦一直延伸到前額。女少尉慘叫着,扔掉戰斧,雙手捂住滿是鮮血的頭部,破裂的皮膚順着額頭繼續扯動,帶出右邊眼眶裡的眼球,在鼻翼側面終於脫離了面部,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鮮紅血痕。

准將調轉槍口一個點射,把剛剛吞下帶血頭皮,從牆邊躥過來,正準備咬住女少尉脖子的壁虎人狠狠打下城牆。他衝到奄奄一息的少尉旁邊,撕開一個急救包,用大團藥棉塞住這可憐女人的傷口,又拿出一支嗎啡迅速完成注射,衝着一名剛剛跑過來的士兵怒吼:“快把她帶下去,得保證她活着!”

話音未落,准將只覺得身體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擊中。他陡然睜大雙眼,低下頭,看到一根粗大銳利的尖刺穿過左邊肩膀,扎透了整個身體。尖刺頂端鮮血淋漓,附帶着新鮮的肌肉組織。

准將臉上頓時泛起狂怒,帶着野獸般的吼叫,忍住劇痛,擡起受傷的肩膀,右手穿過腋下,把身後的偷襲者狠狠拽過來。

那是一頭蚊形類人。它的口器經過二次變異,邊緣出現了鋒利的鋸齒,攻擊獵物的同時,還能釋放消化液對目標進行溶解,產生能夠被它們吸食的肉質膿液。

“殺光它們!不要放過一個——”

准將的性格一向陰沉,重傷使他爆發出難以想象的強大力量。蚊形類人被幾拳砸碎,准將反手給自己注射一劑嗎啡,大口喘息着撲倒槍座前,抓起威力巨大的多管機炮,朝着涌上牆頭的變異生物猛射。一簇簇子彈以驚人的高速飛掠,在城牆頂部製造出一片變異生物的隔斷地帶。在無法用語言描述的瘋狂暴虐面前,上千發子彈在短短几十秒內被全部射空。就在更換彈鏈的短暫餘暇,城頭頓時響起只有男人才能發出的雄渾咆哮。

強化人的戰鬥力的確高於變異生物。可是在絕對數量優勢面前,質量對比顯然落於下風。准將以悍勇製造出來的有利局勢,只維持了不到十分鐘,從城下蜂擁而來的上千頭怪物再次填補空缺,從四面八方瘋狂撲向所剩不多的守衛者。

側面的塔樓已經被攻陷。多達上百頭怪物涌進塔頂狹窄的空間,把據守在裡面的兩名士兵當場撕碎。殘破的器官和身體殘肢從空中拋下,變異生物甚至把聯裝機炮也擡起來,從數百米高的塔頂扔了出去。

一名重傷的上尉抓起兩枚破片手雷,咆哮着撲向生物狂潮,發出驚天動地的爆炸。

一名失去右臂的士兵緊緊抱住正在胸前亂咬的狗形類人,張開牙齒殘缺不全的嘴,對準咽喉狠狠咬下去,扯掉一大塊皮肉,露出白森森的骨頭。

准將渾身是血,他扔掉已經沒有子彈的多管機炮,拎着已經卷刃的戰斧,孤身一人站在城牆頂端,大口喘着粗氣,瞪着雙眼,面容扭曲地看着面前那些兇殘狂暴的怪物。

他感覺身體已經麻木,有很多血從身體裡流失。附近,只有幾個槍座還在射擊。地上滿是鮮血和屍體。有自己人的,也有怪物的。

媽逼的,老子快要死了。

老子不甘心。

老子還能動,還能他媽的再多殺幾個。

想到這裡,准將“嘿嘿嘿嘿”怪笑着,一步一瘸緩緩朝前移動。被拖拽的斧頭劃過地面,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就在准將打算掄起斧頭,發起最後衝擊的時候,頭頂的夜空忽然傳來“隆隆”作響的引擎轟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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