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節 刑場

蘇浩對黑格說出這番話並不覺得奇怪。

它終究是條蟲子。

病毒摧毀了原本屬於人類的意識,黑格腦子裡只剩下最基本的生物本能。如果單純從“生”或“死”的角度考慮問題,它的答案最正確,最符合生物價值觀。

直升機在新成都基地市緩緩降下。

當蘇浩駕着軍用越野車駛入家屬居住區的時候,發現這裡一切都變了。

通往平民區的道路增加了兩道哨卡,守衛士兵明顯要比其它地方多一些。他們沒有佩戴巡邏袖標,哨卡周圍的空地上已經建起數個堡壘。在第二道圍牆背後,沿着家屬區邊線,正在興建一道二十多米高的新牆。附近來來往往的都是軍人,任何人想要出入,都必須接受極其嚴格的身份盤查。

蘇浩在哨卡前停住越野車,他從駕駛室裡跳下,取出軍官證遞給哨兵,同時擡起頭,看着林立在道路兩邊,捆綁在木杆上的一具具屍體。

大約有三十多人被雙手反綁吊在那裡。他們身上的衣服全被剝光,由於死亡時間不一,各具屍體呈現出不同的腐爛狀態。這些死者腿腳都被砍斷,有幾個腹部和胸口被剖開,拖拉着已經變成黑色的內臟。屍體表面噴灑了大量除臭劑,卻仍然無法掩蓋令人作嘔的氣味。

街道通往平民區一側地勢開闊,木杆矗立的位置很高。隔着很遠,就能看到這些在風中來回搖晃,面目猙獰的死者。

他們都是在平民區經營人口買賣的黑幫人物。在和平年代,他們當中有工人、農民、白領,甚至教師。現在……誰也不知道他們爲什麼會變成現在的樣子。

也許是環境,也許是遭遇,或者……是爲了生活。

賀羣仍然被捆在高臺頂端。從蘇浩站立的位置,當然不可能看到設置在城市另外一端的行刑臺。爲了便於信息傳遞,基地市內安裝了數十具大型顯示屏,足以⊥整個城市所有居民從不同方位看到她的慘狀。

惡婆娘還活着。

她渾身上下長滿了蛆,肥白滾圓的蟲子爬滿全身。大屏幕兩邊各自分隔出一塊特寫鏡頭,近距離拍攝數以萬計蛆蟲在賀羣大腿和胳膊裡來回亂鑽的驚悚場景。那些黃白色的胖蟲子多得讓人噁心,它們不顧一切朝腐爛的肉塊深處蜂擁,相互緊挨着,層層疊疊,很容易聯想起顏色形狀多少有所變化的飽滿向日葵,或者擁有自主活動能力的鯉魚鱗片。

行刑臺是一隻厚重結實的木椅。賀羣雙腳擡平坐在上面,兩條胳膊各自擺在左右扶手上面。這種被固定的姿勢,使手腳四肢都保持平放,在腐肉膿液也來回蠕動的蛆蟲也不會掉落。腐爛的四肢實際上從根部關節已經被切斷,傷口經過特殊處理,不會流血,更不會導致死亡。賀羣的內臟雖然外露,卻因爲在小環境下保持足夠的溫度和溼度,仍然具有最基本的生理循環功能。短時間內她不會死,卻必須眼睜睜看着腿腳胳膊被蛆蟲吞食,看着被破壞得永遠無法復原的身體,看着冷漠的醫生給自己不斷注入各種藥液而無法反抗……那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驚恐和絕望,無時無刻不在衝擊着賀羣大腦,促使她發出餓鬼般的淒厲慘嚎。

金胖子被關在賀羣“隔壁”。

那是行刑臺旁邊,與賀羣近在咫尺的一間臨時囚室。房間不大,面積只有四平米左右。整間屋子其實就是一個較爲寬大的鐵籠。金胖子渾身衣服被剝光,瑟瑟縮縮蹲在籠子一角,活像剛剛被幾十個彪形大漢輪暴過,卻沒有扔下一毛錢,只能獨自抽泣着,默默打算只能在未來幾個月儘量節省伙食費,然後偷偷去醫院打胎的無助少女。

胖子的待遇很好,軍法處的人沒有對他施以暴力,每天還有飲食供應。雖然吃不飽,但也不至於餓死。守衛士兵對肥胖的人口販子沒有絲毫憐憫,他們總是用鐵棍之類的東西朝金胖子身上亂戳。棍子不算很尖,不致命,卻很疼。尤其是對於一直過着豐衣足食優越生活的金胖子而言,簡直就是難以想象的噩夢。他想方設法躲避着從籠子外面伸進來的鐵棍,卻總會被狠狠戳中幾下,疼得直流眼淚。

賀羣每天都在慘叫。

軍法處的醫生在整治方面很有一套。他們在賀羣臉上做了個小手術,使咬肌神經反射效果變得遲緩,無法繃緊韌帶,也就沒有力氣咬斷舌頭。這種做法對賀羣而言簡直就是最殘酷的折磨————她沒辦法自殺,大腦卻在按時注入的興奮劑作用下一直保持運轉。醫生們甚至給賀羣眼球表面加裝了一層防護膜,在眼皮被固定粘合的情況下,眼球也不會因爲失水而致盲。

這些手術只有一個目的————讓賀羣活着,親眼看着自己身體被人爲控制着,一點點被蛆蟲吞食。

賀羣每天都在叫罵,對每一個能夠看見的人痛哭慘嚎。她用最骯髒最惡毒的字句咒罵給自己打營養針的軍醫,在看守士兵面前懺悔哀求。她會莫名其妙如瘋子般哈哈大笑,也會對着天空茫然凝視,嘴裡喃喃着誰也聽不懂的訖語。當目光從混亂和幻想中回落現實,看到在手臂腿腳上簇擁亂爬蛆蟲的時候,腦子裡的混沌纔會被恐懼徹底驅逐,爆發出歇斯底里不似人聲的尖叫。

每當這種時候,金胖子總是渾身包成一團,蜷縮在籠子角落裡,透過掩住面孔的指縫,驚恐萬狀看着那個曾經給自己帶來豐厚財物,現如今卻被分割得七零八落,卻仍然保持足夠旺盛生命力的惡婆娘。

軍法處的人都是心理專家。他們很清楚如何挖掘一個人的最大恐懼極限。讓賀羣和金胖子活着,在彼此都能看到的情況下,一個完好無損活着,另外一個每天都要慘遭折磨。對比心理油然而生,恐懼、憤怒、羨慕、後悔、痛苦……重重複雜彷徨的念頭充斥大腦,這比單純**折磨更有效,更能從根本上摧毀意志,把活人變成絕望瘋狂的野獸。

對於那些看到大屏幕的城內居民,這是最好的震懾手段。

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少尉站在鋼製三角拒馬背後,仔細查驗着蘇浩的軍官證。他高挽着衣袖,手臂上凸起鋼鐵般的結實的肌肉。長時間野外作業使他皮膚表面鍍上了一層古銅色,充滿無比強烈的男性剛勁魅力。

他查得很仔細,不斷對照家屬姓名錶上的配偶欄目。確認沒有作僞,這才揮手示意其他士兵搬開拒馬,同時略帶歉意的把軍官證還給蘇浩。

“請見諒,現在可不是從前,我們得隨時提高戒備。爲了食物和各種稀奇古怪的理由,外面那些平民什麼事都於得出來。我們必須守好這道門,在前線打生打死的時候,家裡的女人卻被別人當做貨物賣掉……請原諒,一想起這件事情我就覺得難受。”

蘇浩收起自己的證件,理解的點點頭,下意識朝着遠處的家屬樓看了一眼,問:“你的家人,也住在這裡?”

中年少尉平復了一下情緒,勉強笑笑,露出一口發黃的牙齒:“是我老婆,隨軍已經快四年了。”

蘇浩摸出香菸遞過去,很感興趣的問:“你孩子多大了?兒子還是女兒?

少尉接過香菸,點燃,吸了一口,緊繃的表情變得和緩:“下個月就滿兩歲,是個丫頭。以前總覺得生啥都無所謂,男孩女孩一樣親。現在想想,還是男孩好。現在這世道……女人要比男人活得艱難。”

蘇浩沉默着點了點頭。

他鑽進越野車,從後車廂裡拿出一盒糖果,還有一個八成新的洋娃娃,轉身遞給少尉。

這些是蘇浩給楊璐璐準備的禮物。他覺得,對於一個兩歲的小女孩,應該比楊璐璐更需要它們。

中年少尉顯然沒有想到蘇浩會做出這番舉動。他漲紅着臉,下意識後退兩步,雙手拼命搖擺,急促僵硬的連聲拒絕:“不不不這這可不行。我不能要你的東西。大家都不容易,這……這實在太貴重了。我有配給的糖和巧克力,真的,我真不能要你的東西。”

蘇浩微笑着把禮物硬塞給少尉,認真地說:“我也有妻子。我得謝謝你,謝謝在這裡值班守衛的每一個人。”

欣研的房間沒有什麼變化,蘇浩推開門的時候,她正站在靠窗的廚間裡炒菜,空氣中瀰漫着一股令人垂涎欲滴的食物香氣。

脫掉外套,蘇浩從背後慢慢抱住欣研。雙手用力握住飽滿胸脯的瞬間,欣研隨手關掉液化器,轉身緊緊摟住蘇浩。

有重逢的意外和驚喜,然而溫馨的氣氛卻是從十多分鐘以前就開始孕育————從廚間的窗戶望去,正好可以看到連接哨卡的道路。何況,蘇浩和欣研都是強化人,他剛剛走進樓下單元入口,欣研就已經察覺到心愛男人的出現。

蘇浩沒有關門。走上樓梯的時候,其它房間裡的女人已經看到他的身影。她們都知道久別重逢的丈夫和妻子在這種時候需要獨處,因此,當欣研帶着臉上紅暈,快步走到門前,用力關上房門的時候,走廊裡的女人們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

蘇浩轉過身,注視着欣研,眼睛裡除了喜悅,還有一種只有彼此才能看懂的探詢。

欣研會意地扶住他的肩膀,湊近耳畔,用低微而足夠聽見的聲音說:“我仔細查看過,這裡沒有電子探頭,附近也沒有遠程監控設備。賀羣那個女人爲了掩蓋私自買賣人口等問題,拒絕了後勤管理處在家屬區安裝監控的建議。放心吧這裡很安全,拉上窗簾,沒人能夠看見。”

蘇浩微微一笑,從椅子上拎起公文包,徑直走到房間內側的木桌前,坐下,從皮包裡取出幾顆白色晶石,一支裝有腐菌激素的真空膠管,一臺自制的小型等離子分解器。

分解器屬於未來科技的一部分。這玩意兒其實沒有太多技術含量,以目前的理論,其實很容易製造,但無論分解速度還是體積,都遠遠不如蘇浩面前的這臺。

拿起一顆晶石,放進離子分解器上端的喇叭形入口,用拇指按下紅色啓動鍵的一剎那,蘇浩只覺得心臟在劇烈跳動。

一百單位白晶,二十毫升碳基生命可循環液質(血液),十毫升高級變異個體脊髓(腐菌激素)。

這是晶石板上顯現出的一級基因藥劑配方,也是超越五級強化標準,成爲強大進化人的必須基礎。

蘇浩並不清楚晶石板的具體來源。在科學院與王啓年的那番對話,使他忽然覺得冥冥中似乎有隻無形的手在控制一切。他覺得自己正在改變肉眼看不見的那條軌跡,從最初的時空逃亡至今,迫切想要知道的秘密已經揭開了一部分。然而,知道越多,蘇浩就越感覺自己的力量薄弱。

他必須儘快調配出基因藥劑,成爲最強大的進化人。

喪屍和變異生物的腦垂體會分泌大量激素,由於環境和生活習性的緣故,這些液態物質經過奇特的轉換,漸漸凝結爲硬度極強的固體。黑色紀元之後的未來世界檔案表明:自發現晶石以來,對這種類生物結石的利用基本傾向於能源方面。直至蘇浩逃亡的前一年,纔有人提出,以逆向分解的模式,把固態晶石還原爲液態激素,在生物進化和藥劑提煉方面提供更多研究方向。

從理論轉化爲實際,需要漫長的時間。

晶石板上顯示的基因藥劑配方,已經證明了晶石形態轉換的理論正確性。只有液體才能相互中和,碳基生命可循環液質、腐菌激素,加上轉換爲液態的晶石,這纔是進化藥劑的真相。

未來世界的研究人員可能也曾產生過類似的念頭。但他們終究沒能走出“固態”和“液態”之間的慣性思維框架。畢竟,晶石的實際利用方向是作爲能源替代品,它不溶於水,能量釋放過程中會產生極其強烈的高溫。這在很大程度上禁錮了研究理念,在慣性思維作用下,未來世界的人類只覺得它是一種新型能源,而不是生物藥劑的組成部分。

蘇浩不知道“一百單位白晶”指的是不是一百顆白色晶石?

他只能按照正常的邏輯思維,從符合事物基本框架的方面去猜測。

很快,一百顆晶石已經裝進離子分解器,在電流驅動下,最前端柱狀管口緩緩流淌出粘稠的液體。這東西看上去就像未凝固的膠凍,表面呈乳白色,略帶微黃,散發出淡淡的腥味兒。

欣研坐在旁邊,默默關注着心愛男人的每一個動作,看着蘇浩在手腕上擦抹酒精,扎入注射器針頭,抽出一管暗紅色的血。

當血液和腐菌激素分別在電子天平上精確稱重後,被緩緩倒入裝有晶石原液的試管裡混合。乳白、暗紅、灰褐三種顏色彼此交融,經過有節奏的搖晃攪拌,產生了令人驚訝且奇異無比的色調變更。在蘇浩和欣研的注視下,試管裡的液體在不到十分鐘時間內相互滲透,最終形成大約二十毫升左右,通體透明,看上去很像無雜質純淨水,卻具有厚重粘度和類膠質的弱效半流質形態。

欣研看着在陽光下的試管,好奇的問:“這就是你說過的基因藥劑?”

作爲妻子和“工蜂”,她和蘇浩之間沒有秘密。

蘇浩緩緩點着頭。他把試管口塞緊,微皺眉頭,眼裡滿是若有所思的目光

此刻,蘇浩腦子裡盤桓着晶石板上曾經出現過,如烙印般深深刻畫在記憶深處的那些文字。

他按照配方所需的材料,調配出手裡這管一級基因藥劑。

然而,當時晶石板吸收白色晶石後,卻同時出現了兩條配方。

一條,是一級基因藥劑。

至於另外一條……

“阿爾法級基因藥劑配方:一百單位白晶,五十毫升碳基生命可循環液質,一毫升原態細胞液質,一毫升高級變異個體脊髓,五克生物元素冷凝聚合質

蘇浩默唸着這段文字,眉頭上堆積的皺紋越發深刻。

他不明白,爲什麼晶石板要同時顯現兩種配方?

從字面來看,它們都是基因藥劑,構成材料也差不多,都含有碳基生命可循環液質(血液),高級變異個體脊髓(腐菌激素),以及晶石分離後得到的激素原液。

它們的區別也很明顯:第二條配方的構成材料顯然要比第一條更多,名稱上也完全不同。一個是一級基因藥劑,一個是阿爾法級基因藥劑。

按照古希臘字母排序,“阿爾法”處於首位。換句話說,也就是第一。

阿爾法級,等於“一級”。

可是爲什麼,晶石板顯示兩條配方名稱卻要使用兩種不同稱謂?雖然它們意義相同。就像漢字“一”和英文字母“a”,排序都在相同位置,在特定方面代表意思也差不多,但終究是兩種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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