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思博再也沒有當初對袁志成請求任務時候的信心。他對這個世界的認識,對力量體系的理解在此刻轟然坍塌。除了一片停留在思維意識裡的廢墟,什麼也沒有留下。
按照計劃,思博可以動用的圍捕力量包括三個裝甲陸戰師,六個步兵師,以及陸航和空軍部隊,再加上神秘而強大的“奴僕”。
這些部隊分佈在各個預定的伏擊區域,只需要一道命令,他們將在最短時間迅速趕往指定地點。
電腦右下角不斷變幻着對蘇浩奔跑速度的計算數字。短短几分鐘,時速上限已經飆升至0公里。
“天哪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這傢伙究竟還是不是人類?他現在的體溫一定超過了正常值,也許達到了四十度以上的高溫。他的肺活量是多少?他難道根本不需要氧氣嗎?”
“這絕不可能人類的肌肉骨骼不可能維持如此高強度長時間的劇烈運動。再這樣持續下去,他要麼活活跑死,要麼腿骨斷裂。就算是再高等級的強化人也無法維持高速奔跑,他死定了”
指揮部裡一片混亂,驚呼和尖叫聲此起彼伏。思博對手下沒有太多限制,只要不影響手上的工作,可以說說笑話,也可以短暫的聊天。此時此刻,指揮部完全變成了個人發表議論和見解的廣場。
一名年輕的女中尉走到思博身邊,閃亮的眼睛裡滿是憂慮。
這是一個英俊且極有能力的上司。年輕的外表,上校軍銜,優雅的談吐,使思博早已成爲衆多女軍官和下屬心目中的最佳男伴。
她很想說點兒什麼好好開解一下自己喜歡的男人,卻不知道應該如粗開口
幾秒鐘後,滿面陰沉的思博首先打破了沉默。
“向北方戰區總部發報:圍捕作戰失敗,目標已經衝出了包圍圈,正朝西南方向高速移動。”
儘管沮喪和失落,思博卻沒有想要逃避責任的想法。事情變化已經超出了自己的能力範圍。即便袁志成震怒追責,也不會對自己胡亂降罪。
微妙着雙眼,思博百思不得其解。
蘇浩身上強大到足以用“變態”來形容的能力,究竟從何而來?
黑暗的夜色正變得淡薄,天邊出現了暗淡的光亮。太陽出現的時間依然和往常一樣,天空中卻佈滿了濃密的烏雲,死死壓制住光線在地面上擴散,一切都顯得陰霾而沉重。
許仁杰獨自坐在辦公室裡,面色凝重地注視着電腦屏幕,凝固的身形幾乎與周圍環境和顏色融爲一體。
屏幕上的趙志凱依然高大威嚴,這種獨特的氣勢來源於其外表的上將軍服,還有額頭與眼角深壑的皺紋。無論在任何時候,年齡加上龐大強悍的權勢,都會形成足以令人窒息的壓制效果。
趙志凱的目光無比深沉,且帶有令人畏懼的威脅。他就這樣一直看着許仁杰,淡淡地問:“說說看,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兩位將軍之間的秘密通訊從兩小時前開始。就形式而言,當然算不上正式。內容卻使許仁杰極其重視,甚至集中了全部注意力。
行政總部已經提交了關於蘇浩“反叛”事件的全部相關議案。在剛剛結束的最新一輪軍部委員會上,這些議案都獲得通過。所有軍部委員一致認定:蘇浩犯有包括叛國、行兇、欺上瞞下、拒不服從命令、不經許可擅自行動、私自佔用國家財產等四十餘條罪名。其中每一項都經過軍法總部詳細覈查,掌握了最切實的證據。
“他的確是個非常優秀的年輕人。但你得明白,拒不服從命令是蘇浩最大的問題。我們付出過很大努力,想要把他拉回到正確的路線。很遺憾,所有工作都失敗了。”
口氣上雖然是在勸解,趙志凱空洞冰冷的語調卻讓許仁杰感到不寒而慄:“這不是你我之間的問題,也不是軍部命令被曲解造成的誤會。蘇浩從一開始就選擇了“自立”這條道路。他在我們中間尋找機會,不顧一切增強實力,處心積慮想要得到更多。呵呵你也看到了,新貴陽基地在短短几個月內建成,505集團軍下屬各師沒有據守基地進攻廢棄城市,卻分散到周邊地區駐紮。蘇浩的目的是什麼?難道僅僅只是爲了加大戰鬥烈度?好好看看地圖,他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完成了力量分配,把整個新成都基地市圍在中間。”
許仁杰的表情有些萎頓,他遲疑着說:“不,事情應該不是這樣。蘇浩只是分散兵力以便獲得更大的戰鬥空間。他沒有越過議定的勢力範圍,也沒有越界。他,他,他……其實很守規矩。”
趙志凱冷“哼”了一聲,話音帶有森冷的,堅硬的金屬味道:“就算他最初是這樣,你又能保證以後也是如此?從弱小到強大需要時間,最初的示弱,是爲了以後更好的強大。他現在對你表示出善意,並不意味着永遠如此。想想歷史上那些隱忍不發的傢伙,他們的最終目的都是爲了於掉對手自己從容上位。蘇浩與他們毫無區別。他就是一條迫切尋找溫暖急於渡過冬天的蛇。再這樣下去,你就會變成那個愚蠢的農夫。”
許仁杰沒有回答。他從煙盒裡拿出一支香菸,點燃,打火機端口噴出火苗的瞬間,對面牆上映出了他不斷搖晃的深重黑影。
“這是軍部對505集團軍採取的聯合行動。所有部隊和兵種將在規定時間抵達進攻位置。作戰計劃不是什麼秘密,龐大的部隊完全可以在合圍過程中對505集團軍進行碾壓式攻擊。無論兵力還是武器裝備,我們都佔據絕對優勢。
趙志凱繼續以平淡而充滿威脅意味的口吻說:“北面和東面已經是銅牆鐵壁,只要你堵住西南方向的缺口,蘇浩就哪兒也去不了,只能老老實實束手就擒。”
不等許仁杰回答,趙志凱繼續着未完的話:“我這個人一向講究公平。你應該很清楚我的做事風格。就目前的現狀來看,生物戰爭會持續很長一段時間。也許十幾年,甚至幾十年。以我們掌握的科技力量,很難對變異生物造成毀滅性的傷害。尤其是在武器使用就有着限制的前提下,想要打贏這場戰爭,只能是進一步擴大軍隊規模。以後的集團軍規模會更加龐大,也許達到二十或三十個師。作爲集團軍司令,中將軍銜肯定不再匹配。軍部已經在制訂新的晉銜計劃,在現有基礎上增加大尉、大校、大將和元帥等級別。71集團軍向來就是西南地區的絕對戰力。只要維持現狀,你的軍銜完全可以再跨越幾個等級。別忘了,在新規定的軍制當中,除了上將,還有大將和元帥。”
許仁杰沉默了。
他不願意對付蘇浩。剛剛結爲同盟,就反手給對方一刀實在很卑鄙。當然,在政客看來,卑鄙或忠誠只是一坨屎,利益纔是世間唯一的永恆。
趙志凱開出的條件只能算是馬馬虎虎。什麼駐守西南的唯一部隊?什麼見鬼的大將軍銜?這些東西統統都是空的。嘴皮子上下翻翻誰都能說,卻不會拿出真正到手的好處。
東線和北線部隊的異動許仁杰早有察覺。他一直以爲那是正常的調動和換防,卻沒想到矛頭居然直接對準蘇浩。這並非思維遲鈍,而是完全以軍部爲中心的主觀思維所誘導。畢竟,自己人打自己人這種事情在建國以後還從未發生過。而生物戰爭的對手,則是那些變異生物。
“能不能不要這樣?”
思考了好幾分鐘,許仁杰才擡起頭,用於澀的語調說:“蘇浩絕對不是你們想象的那個樣子。他可能有野心,但絕對沒有反意。他從平民升至將軍,只是短短的幾年時間。他需要更多的歷練,而不是來自上面的全力打壓。相信我,在這件事情上沒有誰比我看得更透
。他是真正爲了改變這個世界而戰鬥的戰士,他的戰績無人能比。僅僅只因爲一些不起眼的小事情就胡亂定罪,未免有失公允。”
趙志凱臉上的平淡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加陰森的深沉:“你和蘇浩之間的交集,看來要比我想象中要深厚得多。”
許仁杰沒有回答,只是在臉上露出只有他自己才清楚真正意義的苦笑。
當初,他自己也對蘇浩抱有強烈反感。這種牴觸卻隨着王啓年的參與不斷淡化,最終徹底轉化爲截然相反的意識。
是的,在是非對錯的問題上,軍部顯然佔據了絕對的審判者高位。他們可以從道義角度對蘇浩大肆批判。可問題是,在這些張揚舉動的背後,究竟隱藏着多少後招?
表面上看,是大規模集中兵力圍堵505集團軍,進攻矛頭直指新貴陽基地
從深層次分析,何嘗不是對71集團軍形成包圍,攻擊重點就是新成都基地市?
這可不是空幻虛假的想象。許仁杰很清楚自己的弱點和優勢。現有的各集團軍分佈駐紮區域,是從和平時期就固定而來。那時候,道德和秩序框架仍然存在,誰也沒有想到病毒爆發帶來的一系列變化。顯然,軍部已經看到了初期放權造成的後果,大人物們想要重新收攏放出去的權力。比如自己的71集團軍。說不定,在軍部委員會上,已經悄悄議定了新的指揮官人選。
沒錯,軍部計劃的矛頭的確是新貴陽基地。可是誰能保證,全殲或擊潰505集團軍後,他們不會把攻擊方向繼續往西南方推進,繼而攻佔新成都?
現在可不比和平時期。手中沒有軍權,下場只有死路一條。
許仁杰不再思考。他用力吸了一口煙,帶着口鼻間噴出的煙霧,雙眼平靜而安寧。
“你說錯了。我和蘇浩之間只是普通的朋友關係。”
趙志凱的目光開始變得鬆緩。可許仁杰接下來的話,卻使他頭腦裡剛剛浮現的輕鬆,瞬間變得憤怒。
“在這個世界上,能夠被我當做朋友的人不多。”
趙志凱壓制住怒意,表情沒有絲毫變化,說話口吻平淡得像在談論另一件事:“你確定?”
許仁杰沉重而肯定地點了點頭:“新成都基地遭遇生物狂潮的時候,我向周邊所有部隊和軍部發出求救信號。軍部的回覆是要求我“就地固守”,友鄰戰區沒有派出任何一支增援部隊。唯獨只有蘇浩,他在我最危險,最無助,距離死亡最近的時候出現了。”
“哼”
趙志凱的哼聲明顯夾雜着怒意。他額頭上的皺紋更深了,語調也如女人般尖酸刻薄,充滿諷刺:“所以,你對蘇浩死心塌地?無比信任?”
許仁杰搖了搖頭,認真地說:“死心塌地倒談不上。不過,能夠把我從死亡線上拉回來的人,肯定不會在背後打我的黑槍。”
趙志凱怔了怔,表情瞬間變得很是複雜。良久,才慢慢擡高右手,豎起兩根手指。
“無論以前發生過什麼,我希望你能夠理解,並對當時軍部的反應予以諒解。我承諾你兩個補償條件。第一:71集團軍可以在現有基礎上增加十個新編師團的建制,所有武器裝備由軍部統一配給。第二:你出現在新的晉升名單裡,大將軍銜。”
這番話語調深重,具有誘惑和威脅雙重意味。
許仁杰慢慢地笑了。
趙志凱卻慢慢皺起了眉頭。
對方的笑意很古怪,令他無法捉摸其中含意。不過,猜測和莫名只持續了幾秒鐘,謎底已經被許仁杰揭穿。
“對不起我不會參與你們的計劃。71集團軍不會參與任何一方的戰鬥,我將保持中立。”
嘴皮上說說的事情當然帶有欺騙性質。許仁杰已經打定主意,堅決站在蘇浩一邊。如果軍部真要痛下狠手發動全面進攻,自己麾下幾十萬部隊也不是吃素的。
這些事情他肯定不會說出來。至少,要保持對軍部主席表面上的尊敬。
趙志凱的目光立刻變得充滿森寒。他盯住許仁杰,從抽屜裡拿出一份事先準備好的文件,緩緩地說:“既然如此,我們就把一切都擺在明面上。現在,我以軍部主席的身份下達命令:71集團軍必須在三天內完成集結,從西南方向對新貴陽基地展開進攻。”
此前,只是兩個人以秘密方式商談。現在,則是正式下發命令。雖然內容一樣,形式卻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
許仁杰的臉色微微有些發白。
他很清楚,密談和命令的意義截然不同。如果自己仍然拒絕,極有可能和蘇浩一樣,被軍部列入“叛國者”名單。
趙志凱臉上浮現出高深莫測,掌控一切的冷笑:“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儘管剛纔的談話讓我很不高興,我仍然有耐心再多等你幾分鐘。我提醒你,這是最後一次選擇的機會。”
許仁杰感覺自己被推到了懸崖邊。退路已經被徹底封死,其它方向都是看不見底的深淵。一步邁出,根本不知道結果會是什麼。
他感覺到巨大的危機,忍不住顫抖了幾下。
“不用多說了,我不會服從這種命令。”
許仁杰的聲音嘶啞,態度卻很堅決:“我不會對着自己人開槍,永遠不會
趙志凱冷冷地盯了他足足近半分鐘,關閉了通訊。
剛剛開出的兩個條件個,並不包括對許仁杰權力的延續和新成都基地的獨立性。簡而言之,條件表面上看是優待,實際卻隱藏着殺機。
也許,許仁杰這個混蛋要比我想象中更聰明。至少,他能看出其中問題所在。
這僅僅只是趙志凱的個人想法。他並不知道,許仁杰其實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複雜。之所以在最後關頭拒絕,只是許仁杰在那個時候,忽然想起了王啓年。
老胖子從來沒有弄錯過任何事情。
科學院都選擇站在了蘇浩一邊,我爲什麼不能這樣做?
何況,蘇浩幫過老子。對於救過自己性命的人,總要有所表示。
劉江源和方晨的逃亡計劃進行得很不順利。雖然以僞造文件的方式,弄到了兩份撤離目前駐防區的轉移命令,卻在部隊離開營區幾小時後被發現。
戰區指揮部立刻聯繫517師和沛,對劉江源和方晨提出質疑。對此,劉江源的解釋是:我們沒有違反命令,一切以文件命令爲準。
行動中的部隊無法保持電訊暢通。長達半小時的聯絡過程,總是伴隨着強烈的電波於擾。這倒不是劉江源故意爲之,而是駐防區附近有大型磁鐵礦存在。這在戰區指揮部信息庫中一直被列爲“無法克服”的區域性障礙。以前,517師急需補給的時候,戰區指揮部也總是以“聯絡不暢”的藉口推託。
通訊斷斷續續,部隊的行進速度卻絲毫不減。無奈
之下,戰區指揮部只能派出一架聯絡直升機。而這個時候,劉江源和方晨已經快要跨過省級公路的外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