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暴亂?”
儘管許仁杰知道副官不會撒謊欺騙自己,仍然還是難以置信的,把相同的問題重複了一遍。
年輕的副官表情凝重:“是的目前平民區的局勢正在陷入混亂。有六支巡邏隊失去了聯繫。我們接到報告:甲37、36、乙、丁UU號警戒塔被燒燬,軍事管制區東部城牆有部分被炸燬。兩個奉命在城內機動的大隊已經趕往事發地點,東部十一座哨卡都在請求支援。16、號地面倉庫已經被暴徒佔領,他們人數衆多,加之得到一定熟練過的武器裝備,已經對地面指揮部中心構成威脅。”
“這幫該死的混蛋,老子一定要殺光他們————”
許仁杰腦門上綻起一根根青筋,他怒聲咆哮着:“命令第三直升機中隊立刻趕往事發區域,第十一、十二裝甲小隊在東部城牆破口位置構築防護。派出33步兵團對各據點進行增援。告訴他們,不要有顧忌,想怎麼殺就怎麼殺,殺得越多越好”
隨着命令下達,許仁杰胸中的怒意稍微平緩。他把充血的眼睛投向遠處槍聲激烈的南部城牆,不受控制的心臟又急劇跳動起來。
“發報給70ll新編補充師,問問他們究竟到哪兒了?”
許仁杰揉了揉一陣脹痛的腦門,惡狠狠地吼道:“告訴黃河,如果他不能在半小時內抵達指定位置,老子一定會讓蘇浩把他的腦袋擰下來喂狗”
新成都基地市軍事管制區,公立學校。
楊璐璐側身站在三樓宿舍的窗戶旁邊,透過木板裂開的縫隙邊緣,默默注視着外面混亂嘈雜的人羣。
按照集團軍指揮部在生物狂潮抵達以前發佈的戒嚴令,學校裡所有學生都必須呆在宿舍裡,不得擅自外出。
誰也沒有想到,暴徒會在這個時候衝進學校。
他們的數量太多了。放眼望去,整個操場上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羣。暴徒們拿出火把和電筒,手裡握着各種各樣的武器。有自制砍刀、長矛,也有從死亡士兵身上和倉庫裡搶來的突擊步槍。他們像瘋了一樣在各個房間裡搜尋,用嗜血的眼睛翻找一切值錢的物件。
學校屬於軍事管制區內防衛力量偏弱的地域。蜂擁而上的暴徒與守在大門口的兩名士兵爆發了激烈戰鬥。他們從幾個方向撲上來,用刀子和鋼筋捅穿士兵身體。在這種悍不畏死的打法面前,士兵根本無法抵擋。他們雖然是強化人,卻也無法同時面對多個目標。
一樓、二樓、三樓……所有宿舍樓都在爆發戰鬥。暴徒們衝進教室和宿舍,揮舞屠刀砍向每一個敢於反抗的人。就在楊璐璐狹窄的視線範圍內,就有七、八個暴徒從樓下宿舍裡扛出一個渾身赤裸的女人。她不斷扭動身體,聲嘶力竭喊叫着,卻被暴徒們擁進體育室,扔在軟墊上輪番肆虐。
教文學的男教師被鐵絲捆在橡膠輪胎上,渾身點燃了火。他全身僵硬發黑,眼睛保持着臨死前的驚恐。隔着上百米遠的距離,楊璐璐仍然可以聞到空氣中刺鼻的焦糊味兒。
那些人完全瘋了。他們腦子裡彷彿只剩下殺戮和搶劫的思維,再也沒有多餘的念頭。楊璐璐本能的一陣顫抖。她甚至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兩年前的昆明,看到那些被病毒感染的喪屍。
普通人居然能夠殺死強化人。
在平時,這根本就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然而,當瘋狂支配大腦的時候,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一雙溫熱的手從背後伸過來,緊緊抱住小女孩不斷晃動的肩膀。
控制住劇烈的心跳,楊璐璐深吸了一口氣,轉過身,看到站在身後,臉上帶有黑色泥灰的周龐滂,以及十多個年齡與自己相仿的男孩女孩。
強化人的感知能力,終究要比普通人強一些。尤其是注射過蘇浩血液的“工蜂”,思維意識擴展半徑更大,探究影像也更清晰。
暴徒衝進學校的時候,楊璐璐已經帶着周圍幾個寢室的同學,悄悄鑽進側面樓道擺放雜物的小隔間。這裡位置隱蔽,樓道上擺滿各種雜物,拐角還有一個垃圾堆。對學校不熟悉的人,通常在拐角外面就會止步,不會想到裡面還有一個與樓頂連通的空房間。
因爲蘇浩的關係,楊璐璐屬於情況特殊的那類學生。她擁有一把9毫米突擊步槍,兩百發子彈,還有一把大口徑手槍,一把軍用匕首。
擁有高達五階的強化力量,加上這些武器,楊璐璐可以輕而易舉衝出學校
然而,她還有同學,還有對自己死心塌地的胖子。
“別怕,我會保護你”
周龐滂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把楊璐璐的肩膀輕輕扳開,再把自己佈滿污垢汗漬肥圓碩大的腦袋湊過去,緊張觀望着窗戶外面的情況。
“外面那些人都是平民,沒有強化人。他們數量雖多,終究不是軍隊。這種混亂不會持續太久。這裡是基地市,許將軍不會讓他們肆無忌憚的殺人搶劫。瞧着吧用不了多久,肯定會有援兵過來,我們只要呆在這裡,堅持住,每個人都能活下去。”
周龐滂的體型依然肥胖,聲音和以前沒什麼區別,仍然輕言細語。然而,無論楊璐璐還是聚集在倉管室裡的其他人,都可以感覺到周龐滂的語調極具威嚴,不容反對,令人心生鼓舞,有種說不出的冷靜沉着。
楊璐璐有些驚訝。她側過身子,藉着外面操場上隱隱晃動的火光,仔細打量着站在面前的周龐滂。
他的年齡不會在短短几分鐘內突然從十四歲變成四十歲。“經驗”這種東西也不會因爲特定環境而成倍產生。類似的話,楊璐璐曾經聽蘇浩說過。欣研、唐姿、老宋……還有“蜂羣”裡的很多人,都在不同場合,不同時間說過差不多意義和內容的話。楊璐璐對此並不覺得奇怪,因爲他們是大人,年齡閱歷遠比自己豐富得多。可是,此時此刻,這些話突然從周龐滂嘴裡冒出來,包括楊璐璐在內的所有人,都只覺得詫異。
周龐滂在吃喝玩樂方面很有一套。這是學校裡很多人公認的事實。當然,他並不是和平時期那種仗勢欺人的惡少,卻也多多少少帶有斜着眼睛看人的不良習慣。儘管蘇浩對周龐滂印象不錯,還把其父周蕭寒發展成爲“工蜂”,可楊璐璐仍然沒能下定決心,願意成爲周家的兒媳婦。
想到這裡,楊璐璐不由得微微眯起眼睛,眼眸深處透出一絲寒冷的兇光。
該死的胖子就在上個週末,周龐滂像往常一樣,約着楊璐璐回家吃飯。由於兩個人已經很熟,加上週父與蘇浩之間的主從關係,周家單獨爲楊璐璐安排了一個房間休息。晚上八點多的時候,周父有事外出,百無聊賴的周龐滂躥到楊璐璐房裡,用非常神秘的口吻告訴她:“我找到一部非常好看的電影,非常刺激,很過癮,你看了一定會喜歡。”
黑色紀元以後的世界缺少娛樂。從廢棄城市裡弄出來的影視作品光盤,通常可以賣到很高的價錢。楊璐璐覺得那時候睡覺還早,於是就被胖子拖拽着,連退帶攮走進了他的房間。
那部電影製作很粗劣,從頭到尾不超過三個演員。看着屏幕上那個腰細腿長,身穿OL緊身套裙,黑色連褲襪細高跟鞋,在公司老闆和丈夫面前嬌喘連聲,做出各種驚人動作的美女,楊璐璐只覺得目瞪口呆。
那是一部日本。雖然聽不懂鳥語,但楊璐璐不是傻瓜,多少也明白“雅蠛蝶”的意思,也知道這種片子所代表的意義。沒等流着口水的小胖子那雙鹹豬手摸到身上,她當即拎起胖子的衣領,將其按翻,掄起拳頭一頓暴揍。
周龐滂也是強化人。但體質強化等級只有一階。在高達五階的楊璐璐面前,根本沒有還手之力。除了哀求痛哭,就是慘叫求饒。最後,被活活打成豬頭抱頭鼠竄。
那個時候的胖子,與現在面前的周龐滂判若兩人。
說話的時候,小胖子一直緊緊握住楊璐璐的手。
這大概是他故意想要佔便宜的一種方法吧?
楊璐璐沒有掙脫。她覺得這樣被胖子握着很舒服。當然,腦子裡仍然還是時不時冒出想要痛扁胖子的念頭。
外面走廊上傳來零亂的腳步聲。其中,還夾雜着不同腔調的喊叫和笑罵。
“剛纔被於死的那個小妞說了,這間學校平時是封閉管理。從進來到現在,我就沒見到幾個人活着跑出去。我敢打賭,這幢樓裡肯定還有人。”
“這些娃娃家裡都很有錢。你們這些變態的傢伙平時玩玩女人也就罷了,今天把性子都收起來,再抓到學生誰也不準動。有了他們做人質,可以弄到很多東西。我警告你們,抓人就抓人,誰要是再敢弄出強姦女娃娃之類的事情,別怪老子翻臉不認人。”
“知道了知道了趕緊四處找找,把藏在這樓裡的人都找出來。我們得趕在軍隊前面下手,那幫傢伙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殺回來。都他媽的動作快點兒”
楊璐璐躡手躡腳走到房門前,透過破裂門板上的縫隙,看到外面走廊上有十幾個人。他們衣衫襤褸,身材於瘦,大多數是男性,也有幾個面相兇惡的中年女人。這些人手裡都拿着自制武器,身上揹着大大小小的包。由於裝的東西太多,揹包被塞得鼓鼓囊囊,以至於拉鍊無法合攏,露出散亂的衣服邊角、鞋子,以及各種被暴徒們看中,覺得有價值的物件。
周龐滂和幾個男生湊了過來,儘管沒有說話,可以從彼此的眼睛裡,都看到本能的慌亂和恐懼。
只要繞過拐角處的垃圾堆,就能看見倉管室的門。外面的暴徒一門思想的翻找,這裡遲早會暴露,根本藏不住人。
周龐滂走到楊璐璐身邊,從衣袋裡摸出一個彈夾,塞進她的手裡。
“跟着我,千萬別停下。那些傢伙殺人不眨眼,這裡不能再躲了,我們得衝出去。有我在,誰敢動你,老子就宰了他”
說着,胖子的眼裡透出前所未有的猙獰。他伸手抓過一把斜靠在門框背後,軍方專門爲學生打造的短柄戰斧,帶着無比的兇悍和殺氣,一把拉開房門,邁着沉穩如山的沉重腳步走了出去。
此時此刻,周龐滂腦子裡充斥着電影屏幕上無數看過的英雄形象。他很滿意走出房間之前,對楊璐璐說過的那幾話。胖子對美國電影裡類似的情節記憶猶新,也很想像男主角那樣,昂首挺胸面對死亡的時候,蠻橫暴力的拽過女主角,在烈火和危險面前來一次法式溼吻。那簡直太刺激,太美妙,胖子寧願用任何東西,包括身上這一百多斤去交換。
這種事情想想還可以,真要付諸實踐的話,周龐滂相信楊璐璐一定會把自己身上最重要的器官擰下來。
突如其來的變化,吸引了正在走廊上四處翻找暴徒們的目光。他們看見一個滿面兇悍,殺氣騰騰的胖子拎着戰斧從倉管室裡走出來,後面跟着一個神情冷漠,長相清麗的女孩。然後,是多達十餘名身穿年齡相仿的孩子。他們穿着公立學校校服,眼睛裡有恐懼、憤怒、狂熱、膽怯。
沒等爲首的暴徒開口發問,周龐滂已經噴着粗氣,如同看見紅色誘導布的憤怒公牛般猛衝過來。他省卻了無用的花巧,直接掄起戰斧狠狠劈開距離最近的暴徒身體。因爲無法控制住狂奔的身體,胖子“嘭”的一下撞上另外一名緊跟其後的暴徒。散碎的人體和破裂的肉塊像炮彈一樣在走廊上倒飛,四處飛濺
這驚人的變化,使其餘的暴徒爲之一滯,十幾雙眼睛紛紛盯住胖子,以及他手裡那柄剛殺過人,正從刃鋒上不斷往下滴血的戰斧。
強化藥劑終究不是萬能藥劑,無法從根本上消除肥胖之類的負面人體形象。周龐滂剛纔那一擊分量十足,卻消耗了太多體能。他瞪着發紅的雙眼,大口喘息,一邊朝前緩步走着,一邊怒聲咆哮:“不想死的話,都給老子滾開”
暴徒的前身,是混跡於基地市的平民。
平民的前身,是和平時期沐浴在法制和社會道德框架下的公民。
能夠從病毒爆發活到現在,他們早已拋棄了人類應有的種種美好特質,變得不擇手段,狡詐、狠辣、陰險、殘忍。
周龐滂的恐嚇語句當然有所依仗。強化人與普通人之間懸殊的實力差距,足以使他敢於面對任何暴徒。
可是,胖子終究不是一個人。他身邊還有楊璐璐,還有十幾個共同避難的朋友。
暴徒頭子看穿了周龐滂的畏懼。他定了定神,大聲喝止了被嚇得慌張逃竄的其他人:“都跟老子站住。這小子再能打也只有一個人。瞧瞧他們,基本上都是女的。這可是一大筆錢,得把他們抓住,一個也不要放過。都他媽的回來,聽老子的命令一起下手。先於掉這個胖子,再抓住其他的小妞兒。”
話音未落,走廊裡突然響起粗暴巨大的槍聲。
暴徒頭子低下頭,難以置信地看着胸前炸開的血洞,又擡起頭,看了一眼正前方站在胖子身後,平端着9毫米突擊步槍的楊璐璐,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楊璐璐快步閃至胖子身前,走到暴徒頭子尚未抽搐的屍體旁邊,踢了踢嘴角流出血沫的私人腦袋,冷冷的留下一句話。
“跟這些人說那麼多廢話有什麼用?現在跟上我,直接殺出去。”
一行人剛剛跑出宿舍大樓,立刻引起了操場上更多暴徒的注意。
在這種時候,一羣身穿校服的學生,無疑是最具吸引力的目標。
暴徒很快從幾個方向圍攏過來。以周龐滂爲首的幾個男生手持武器衝在前面,努力拼殺,想要清出一條通往學校大門的路。其餘的女生聚集在楊璐璐身邊,她們的表情各不相同,但充滿了恐懼和驚駭,有幾個人臉上帶有淚水,只是緊緊咬住牙齒,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楊璐璐的目光冰冷而平靜,她用準星鎖定一個又一個目標,有條不紊的扣動扳機。儘管是單發射擊,那沉悶的槍聲卻令人不由得發慌。無論任何方向衝過來的暴徒都無法接近這羣學生五十米半徑範圍。他們總是跑在半途就中彈倒下,身體表面出現冒血的彈孔,或者整個頭部被活活炸飛。小女孩冷靜得近乎殘忍的打法,幾乎震懾住所有暴徒。他們再也不敢過來,紛紛就近尋找掩護,用各種骯髒雜亂的字句咒罵着,不停喊叫着。
子彈很快打光,四周到處是散亂的屍體。仍然還有不死心的暴徒尾隨其後,卻不敢靠得太近,喧鬧聲卻變得更加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