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孫湛軍部委員和行政部長的身份,人事任免之類的提案會在第一時間轉呈軍部。加上另外幾名委員的附議,儘管有人對提案表示異議,常委會仍然還是以對優勢的票數,通過了對505集團軍現任司令官蘇浩新的人事任免。
侯敬沾站在新貴陽基地市的機場警戒線外,灼熱目光,身體在難以自制的亢奮情緒支配下,微微有些顫抖。
一架體積龐大的“運39”型軍用運輸機正從跑道上緩緩駛入停靠區。隨着機腹尾部的艙門徐徐落下,巨大的機艙裡走出一隊全副武裝的軍官。他們數量不多,只有七個人,但軍銜無一例外均爲上校。
侯敬沾連忙命令手下開着幾輛越野車駛入停機坪。車隊在重型運輸機旁邊停住,侯敬沾跳下車,帶着躊躇滿志和無比熱烈的表情,朝着這隊剛剛走下飛機的軍官快步走去。
“歡迎歡迎我早就盼着你們來了”
帶隊的上校神情有些陰鷙,卻充滿聘睨一切的威嚴。他擡起右手,對侯敬沾簡單的還了個禮,卻沒有更進一步握手或者擁抱的意思。
“呵呵看來你在這兒混得並不怎麼樣。否則的話,也不需要我們來給你擦屁股。”
上校的話明顯帶有譏諷意味,侯敬沾卻沒有想要與之計較的意思。他用力拍了拍上校的肩膀,語調和表情都變得滿足:“只要你們來了,事情就好辦得多。怎麼樣?孫將軍有沒有說動軍部?現在的情況怎麼樣?”
“已經拿到軍部簽發的人事任命書了。無論反抗還是接受,他都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上校淡淡地笑笑:“這是誰也沒有辦法改變的事實。除非,上面願意放過那個傢伙。或者,有來頭更大的人物願意幫他說話。不過,到我們出發的時候,還沒有接到過類似的命令。”
侯敬沾與上校是舊識,彼此關係都很不錯。
針對蘇浩實施的一系列計劃,可能在下層士兵眼裡不那麼明顯。然而,在中層軍官,尤其是孫湛一系的親信看來,早已再明顯不過。
侯敬沾比任何人都關心軍部對蘇浩的“最終判決”。儘管已經通過遠程通訊,從孫湛那裡知曉軍部簽發了任命書,可侯敬沾仍然很不踏實。直到親眼看見飛機降落,這些全副武裝的上校走出機艙,他才如釋重負,深深呼了口氣。
這些上校軍官都不是普通人。他們是行政總部部長孫湛在戰鬥力方面最強大的倚仗。
七名上校,都是擁有四階實力的強化人。
沒錯,按照軍例,只有委員之類的高級將官纔有資格注射四階藥劑。可是,強化藥劑的具體使用情況,遠遠沒有想象中那麼透明。儘管產量稀少,通過各種非正常渠道,孫湛仍然弄到了一些。他用這些珍貴的戰略物資爲自己打造了一支私軍。雖然只有七個人,但就實際戰鬥力而言,堪比一個齊裝滿員的精銳裝甲團。
對權力的濫用,並非只是孫湛一個人。
他對此次計劃看得很重,絕不容許出現半點差錯。
這些實力強悍的上校,帶來了軍部對蘇浩的人事任免令。如果蘇浩老老實實接受,那麼他可以在京一號基地得到一個無所事事的閒職。如果拒絕,那麼蘇浩將被當場格殺,連爭辯申訴的機會也沒有。
半小時後,侯敬沾等人走進了蘇浩的辦公室。
除了黃河與兩名貼身護衛,房間裡再也沒有多餘的人。這幾張面孔侯敬沾早已熟悉,也曾經嘗試着想要利誘、拉攏對方。無論他開出任何條件,只能換來譏諷和嘲笑。顯然,他們和自己一樣,都屬於永遠不會背叛,無法被收買的那一類型。
蘇浩身穿少將制服,神情嚴肅地坐在椅子上,默默注視着走進房間的七名上校。他的目光緊盯着這些從未見過的陌生面孔,對跟在旁邊的侯敬沾等人視而不見。彷彿,那只是幾隻隨時可以用拍子打扁的蒼蠅。
“將軍,這是我的軍官證和身份編碼,請驗證。”
爲首的上校走到辦公桌前,從衣袋裡取出身份卡片和證明文件,遞了過去。這是傳令官面見高級將官時候必不可少的程序,也是證明自己身份的必需過程。
蘇浩沒有伸手去接。他用冷漠的目光注視對方,平靜地點了點頭:“直接說說你們的來意吧”
上校一直帶着微笑,這使他陰鷙的面孔顯得讓人很不舒服。他拉開公文包,取出帶有軍部簽章的文件,輕輕擺在桌面上。
“按照軍部本年度第715號命令,505集團軍司令官、新貴陽基地市及周邊地區軍事總指揮官蘇浩少將,必須在接到命令後二十四小時內完成卸任準備。505集團軍日常訓練暫由新編703步兵師師長張文博代理,行政事務由新編8ll步兵師參謀長侯敬沾代理。蘇浩本人若對本命令存有質疑,可以在十五個工作日內向最高軍法處提請申訴。”
說着,上校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蘇浩,側過身,冷笑着說:“我們爲您準備好了專機,如果沒有什麼太過重要的事情,您現在就可以離開。請吧將軍
這程序實在太簡單了,簡略得令人髮指。
蘇浩擡頭打量着面色陰冷的上校,眼睛裡明顯有些別的東西。
他的目光在對方身上來回掃視。
“我從未見過你們身上的戰鬥服。這一定是最新款式。唔好像增加了陶瓷裝甲的防護面積,軟質材料的編織也更加細密。你們的武器也是最新型號,我見過這種槍,威力很大,子彈射速也很快。還有,瞧瞧你們這些人,明顯經過特殊訓練,走進這個房間,就佔據了所有最佳射位。至少有三個人可以對我進行掃射,還有兩個人隨時準備近身肉搏……呵呵再看看我這邊,所有人都被逼到牆角。還有你,8l沛的參謀長侯敬沾,你居然在沒有通報,也沒有獲得允許的情況下,帶着警衛人員直接闖進司令官辦公室。不得不承認,你們這幫傢伙膽子真的很大。你們想造反嗎?”
蘇浩說話的語調平淡無奇。即便是最後一句,也沒有聲色俱厲,而是平淡得彷彿在說另外一件事情。
沒有人對蘇浩的問話做出回答。僵持了幾秒鐘,上校上前半步,雙眼中閃過一絲狠毒的神色:“蘇將軍,我們只是奉命行事。請不要讓我們爲難。命令書上已經說的很清楚:如果您有質疑,可以向最高軍法處申訴。現在,請您儘快與侯參謀長完成手續交接。”
命運已經被別人宣判的蘇浩很平靜。他認真地想了想,回答:“如果,我說“不”呢?”
聞言,站在對面的侯敬沾面色一凜,眼睛頓時眯了起來,露出顯而易見的狠辣與猙獰。
上校對蘇浩的回答顯得不以爲然。他擡起手,擋住正準備發作的侯敬沾,搖着頭,對蘇浩語氣不善地說:“這不是什麼明智的行爲,很愚蠢。如果我是你,絕對不會這樣做。當然,你可以覺得我是在誇大其詞,但我只是不想搞出更多的麻煩,只是想讓這次任務變得輕鬆簡單。蘇將軍,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505集團軍目前的狀況。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你手下的直屬部隊只有區區幾千人,而所有新編師團總兵力加起來已經超過三十萬。我知道你在籠絡人心方面很有一手。否則,那些人也不會死心塌地跟着你。不過,你得明白,現在情況已經變了。只需要一道命令,司令部周邊所有部隊會在短短几分鐘內向這裡展開圍攻。難道,你想讓那些人跟你一起死?”
蘇浩眼裡閃爍着意義莫名的光芒。他寧定地看着上校,淡淡地說:“這話,應該是我說纔對。”
不知道爲什麼,侯敬沾和上校忽然有種很不妙的感覺。可他們不知道這種感覺究竟源於何處?只是在突然之間,莫名其妙的出現在腦海深處。
“軍部最初把孔嘯派過來給我當參謀長的時候,我就已經預料過會有這麼一天。所以我殺了孔嘯。他臨死時候說過的話跟你們現在差不多,不外乎就是威脅。”
“我是後來才知道孫維義和孫湛之間的關係。嚴格來說,那年輕人其實不錯。可惜他是孫湛的親戚,只有死路一條。”
“葉向陽也是我殺的。這對你們應該不是什麼秘密。雖然沒有直接性的證據,但你們肯定很清楚,我就是嫌疑最大的兇手。”
“差點兒忘了,還有70沛哨卡的值班軍官,8l沛軍官餐廳裡那個脾氣火爆的年輕人,他們全都死在我的手下……有時候我真不明白,孫湛那個老混蛋爲什麼如此執着?他一次又一次把你們弄過來白白送死,難道就根本沒有從中吸取教訓就像這一次,你們可能已經是他全部的,也是最後的班底。如果連你們都死了,孫湛在軍部還能有什麼作爲?”
蘇浩的語調很平靜,可是這些話在侯敬沾和上校等人聽來,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從孔嘯到葉向陽,這些人的死亡都被孫湛壓了下來。正如蘇浩所說,沒有證據,軍部不可能對他採取任何行動。
現在,他居然把這一切主動公開。坦言,人都是自己殺的。
蘇浩瘋了嗎?
難道他不知道,房間裡這些人都是孫湛的親信嗎?
當前所未有的震驚從腦子裡漸漸消退的時候,強烈的恐懼狠狠攥住侯敬沾和上校等人的心臟,壓迫得他們幾乎喘不過氣。
顯然,事情遠遠沒有預料中那麼簡單。軍部的人事任免令對蘇浩沒有絲毫作用。
侯敬沾覺得,事情似乎失去了控制。
他本能的想要轉身逃跑,以最快速度衝出這個房間。
就在目光與上校接觸的一剎那,侯敬沾心裡剛剛冒出來的這個念頭,瞬間消失。
有七個強大的四階強化人在這裡,我究竟還怕什麼?
孫將軍肯定早已料到會出現這種情況,這纔派來了最精銳,最強悍的戰鬥部隊。
就在侯敬沾抱着這種想法,思維情緒正從恐懼轉換爲平復過程的時候。他忽然看見————站在蘇浩左側的一名護衛身形往下一蹲,然後驟然發力,如脫膛而出的炮彈高高躍起,筆直衝向站在正前方的一名上校。那名護衛的力量驚人,水泥地面在強大的反蹬作用下頓時龜裂,向四周蔓延出蜘蛛網般的密集裂紋。被他納入攻擊目標的上校當場倒下,卻沒有發出任何慘叫。
另外一名護衛的動作只比前一個慢了幾微秒。他直接衝到選定的目標身側,舉起經過特別改裝的大口徑手槍,瞄準對方頭部連連猛扣扳機。由於速度太快,沉悶粗暴的槍聲幾乎沒有停頓,也沒人可以看清楚他從彈筒裡抖落彈殼,補充子彈的一連串動作。他像一隻無形的幽靈,在人羣間靈活敏捷的移動着。每一次槍響,都意味着口徑粗大的子彈旋轉着鑽進目標頭顱,炸開,散佈出漫天鮮血和濃漿。
這些動作和變化已經遠遠超出侯敬沾對“強化”兩個字的認識。即便是身爲四階強化人的上校,也無法捕捉到兩名護衛的運動軌跡。他聽見槍聲,感覺到鮮血碎肉濺在臉上的溼熱,腦子裡隨即產生出無比強烈的憤怒和驚恐。
這,這究竟是什麼樣的速度?
槍械和子彈不是對高階強化人無效嗎?不是隻要看到對方扣下扳機的動作,就有足夠的時間和機會避開子彈攻擊嗎?可是爲什麼,發生在眼前的這一幕,徹底顛覆了自己以往的經驗?
侯敬沾感覺有一股巨大的力量砸中自己後背。他立刻失去平衡,身子朝前猛撲,倒在地上,胃裡一陣翻騰,身體內部有種說不出的痛苦。這表明內臟在巨力撞擊下已經移位,嘴裡用上一大團帶有濃烈血腥的液體。
他艱難地偏過頭,看見一隻踩在地面上,異常粗壯的腳。
準確地說,應該是一隻質地優秀的軍靴。
是黃河。
只有他纔會穿這樣的靴子。他喜歡在軍靴腳跟部位加裝亮銀色的鋼製馬刺。侯敬沾對蘇浩手下所有親信都做過詳細研究,當然不會放過這樣的細節。
“噗通————”
隨着幾聲槍響,侯敬沾看到自己認識的上校也重重摔倒在地上。他就躺在自己旁邊,胸口炸開一個直徑十多公分的大洞,露出粉紅色的肺葉碎片,以及被打爆的心臟。上校的嘴大張着,整個後腦被全部炸飛。致命的子彈顯然是直接鑽進嘴裡,將大腦徹底炸爛。
黃河踩住侯敬沾的肩膀,把手裡打空的槍裝好子彈,對準他的兩條膝蓋各開一槍,密集的鐵砂和破碎彈片蜂擁着鑽進侯敬沾的身體。他慘叫着,雙眼發直,連用手撐住地面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蘇浩已經離開座位,慢慢走到奄奄一息的侯敬沾面前。
整個辦公室裡到處是鮮血肉漿,戰鬥時間雖然不過幾秒鐘,破壞力和殺傷力卻毋庸置疑。地面和牆壁上遍佈裂縫,橫七豎八的屍體保持着臨死前的樣子。在五階強化人無法比擬的速度面前,任何形式的“強大”,只能停留在想象階段。畢竟,能夠對抗並且壓制這種力量的存在,只有進化人。
侯敬沾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然而,在他的思維意識當中,還有另外一種奇異的感覺。
那是來源於蘇浩的氣息。無比強大,威嚴和氣勢無法用任何語言描述。那肯定不是屬於人類的氣息,卻可以使任何地球智慧生命爲之戰慄。
這一刻,侯敬沾終於有所明悟。他艱難地擡起頭,用殘存精力恨恨地盯着蘇浩。
“你……你一直在僞裝?一直在隱藏實力?”
蘇浩接過黃河的手槍,用發燙的槍管點了點侯敬沾的額頭:“你是個聰明人,不過明白得太晚。我相信孫湛的智商不會比你差到哪兒去。甚至還要比你更高一些。可你們爲什麼那麼頑固?根本不想放棄?”
侯敬沾幾乎是從心底在怒吼:“你……你這個狡猾的騙子。”
蘇浩無比平靜的迴應:“你這條狂吼亂叫的瘋狗。”
侯敬沾咬牙切齒:“會有人幫我報仇的。你會死得很難看”
蘇浩淡淡地點着頭:“也許你是對的,但你永遠沒有機會看到。”
這種對話沒有任何意義。在痛苦和死亡陰影籠罩下,侯敬沾的意志徹底崩潰了。此刻,求生的想法佔據了思維主導意識。他瘋狂的想要活下去,而不是毫無意義的去死。
“求求你,別,別殺我。”
儘管這話說出口很困難,侯敬沾還是拼盡全力表達自己的意圖。
蘇浩面無表情的把槍口插進侯敬沾嘴裡。
扣動扳機的前一秒鐘,他淡淡地說:“如果有機會轉世投胎的話,記住:這個世界上,有些人是不能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