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嘯來的很急,只帶了兩名隨從。
孔家與孫湛的關係非常密切。作爲長子,孔嘯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父親與孫湛密謀的內容。當然,那絕對不是什麼叛國叛軍,而是以各種政治手腕,收攏、佔據、搶奪更多軍部權力的計劃。
父親死了,這一派系的主導者當仁不讓變成了孫湛。孔嘯很清楚,以自己目前的力量,根本不是蘇浩的對手。他只能通過孫湛,以不斷削弱第十一獨立部隊的方式,進而達到幹掉蘇浩的目的。
看在亡友份上,孫湛對孔嘯多少還是關照的。建設總監和部隊參謀長只是第一步。接下來,軍部很快會派出兩名副部隊長、六名新任參謀,以及一整套綜合行政班子。這些人最遲下週就能抵達新貴陽。無論蘇浩願意與否,都必須接受軍部的命令。除了被徹底架空,一步步失去控制,最終變成說話無人遵從的空頭部隊長,他沒有第二種選擇。
當然,他仍然保留着准將的頭銜,可以去其它無關緊要的部門打發餘生。
在和平時期,這是不錯的選擇。
現在……卻意味着逐漸被漠視,甚至失去所有的開端。
蘇浩顯然沒有對孔嘯的突然到來表示反感。他依然面帶微笑,客氣地說:“孔參謀長來得真不是時候。我們目前缺乏原料,基地建設進度緩慢,現在所有人只能安置在臨時活動板房裡。如果你再等半年過來,就能住上舒適的地下公寓了。”
這話雖是譏諷,卻不難聽出其中的另外一層意思這裡可不是你來的地方,趁早滾蛋。
孔嘯雙眼中迅速閃過一絲狠毒的神色,他沒想到對方居然說話如此不留餘地,於是淡淡地笑着:“我會盡量幫助蘇將軍你分擔任務。如果可以的話,請安排幾個人,帶我熟悉一下情況。我想盡快進入工作狀態。正如你剛纔說過的:只要加快工程進度,我們很快就能住上舒適的地下公寓。”
蘇浩不禁莞爾:“你確定?”
孔嘯控制着想要擰斷蘇浩脖子的慾望,皮肉不笑的回答:“當然。”
“那麼好吧隨你的便。”
蘇浩聳了聳肩,抓過身,衝着站在旁邊的黃河使了個顏色:“這是第三戰鬥大隊隊長黃河少校,他一直負責工程施工,相關事務沒人比他再熟悉。就讓他陪你四處轉轉吧我很忙,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呵呵就這樣吧”
簡短的談話就此結束,對於蘇浩在最後時候表現出的無禮舉動,孔嘯只是冷笑着搖搖頭,便在黃河的陪同下離開房間。
沿着挖掘機留下的巨大通道,孔嘯一行人走進臺式升降梯,在不斷閃爍的數字引導下,電梯緩緩下沉
想要了解工程進度,就必須首先查看挖掘深度。這是所有基地市建設的關鍵。
站在孔嘯旁邊,黃河顯得神情激動,佈滿鬍鬚的粗糙臉龐就像小女孩一樣陣紅陣白,就連胸脯起伏也變得劇烈。
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如此表現,當然顯得很怪異。孔嘯很快注意到黃河身上的古怪。仔細觀察之下,孔嘯發現黃河總是在偷偷衝着自己使眼色,也用目光不斷飛瞟站在旁邊的王金龍。
那是蘇浩安排給自己的另外一名陪同人員。相比黃河,膀大腰圓的王金龍面相兇惡,一雙銅鈴般的眼睛死死盯住孔嘯,目光中充滿了兇殘、慾望,還有戒備和謹慎。他雙手緊握突擊步槍,保持隨時準備射擊的姿勢。
黃河的舉動非常小心,他一直躲避着王金龍,儘量站在光線無法照到的陰影裡。他跟隨着王金龍的腳步,既不敢離孔嘯太近,也沒有走開太遠,儘量保持着大約一、兩個身位的距離。從孔嘯左邊的眼角餘光瞟過去,剛好能夠看見黃河側臉差不多三分之二的面積。
孔嘯有些疑惑。他不明白黃河爲什麼會這樣?
顯然,他在提醒自己,想要告訴自己什麼。
膽敢一個人隻身來到第十一獨立部隊擔任參謀長,勇氣和膽識都是必要的。然而,孔嘯也不是被複仇和權力矇蔽雙眼,悶頭悶腦向前衝的傻瓜。隻身涉險需要足夠的倚仗,需要實力和臨機應變的機智和魄力
按照軍銜和身份,以及各人掌管的權限不同,軍部從上之下分爲不同等級的物質供應級別。以軍部部長趙志凱和軍部常務委員袁志成爲例,他們都屬於第一供應級別,可以優先配給諸如四階藥劑之類重要物資。即便是在物資食物匱乏的情況下,也必須保證他們享有足夠的高熱能食品。
被蘇浩活活氣死的軍部副主席,是孔嘯的老爹。因爲這層關係,加上孔嘯的少將軍銜,他順理成章擠進了第二級別的物質供應羣體,得到了在這個時間段屬於貴重物資的四階強化藥劑。
蘇浩只是剛剛得到晉升的准將。他的物質供應等級遠遠排在孔嘯之後。方晨和劉江源的權限和身份顯然比他高得多,但他們的供應等級都排列在孔嘯之後,科學院也無法一次性拿出更多高階藥劑。依次推算下來,蘇浩當然不可能是什麼四階強化人,最多隻能達到三階強化標準。
四階對三階,根本就是秒殺。
孔嘯不相信蘇浩會有什麼超乎尋常的底牌。如果不是爲了從源頭上掌控第十一獨立部隊,他早就在見面的時候,一拳把蘇浩直接轟殺。
因爲這層關係,孔嘯顯得有恃無恐。無論蘇浩對軍部命令接受還是拒絕,或者在下面玩什麼小動作,在孔嘯看來其實不值一提。
臨行前,綜合行政部長孫湛已經說得很清楚:“如果蘇浩老老實實服從,那就暫時放他一段時間,等後續行政班子抵達後,再一步步剝奪權力將其架空。如果他反抗堅決,那就以武力將其狙殺。大不了,給他弄個叛軍或者意外亡故之類的頭銜。現在是非常時期,死個把人,不算新聞。”
已經走過了隧道的第一道斷層接口。
到處都是嘈雜的噪音,大型機械運作與掘進機從底層深處傳來的震盪混合在一起,刺激着人們的耳膜,簡直比和平時期跳廣場舞的大媽們還煩。如果不是工程頭盔都裝有音源穩定器,恐怕在這種該死的環境裡呆不了多久,就會把人活活逼瘋。
孔嘯的目光,越來越多投注到黃河身上。在忽明忽暗的燈光照射下,他發現黃河的嘴脣正在迅速開合,很有節奏,動作重複而單調。每當張開嘴脣的時候,他的目光總會變得戒備謹慎,顯然是在提防走在前面的王金龍和其他警戒兵。
孔嘯沒有學過啞語,然而重複的次數多了,他也漸漸看懂黃河嘴脣開合想要表達的意義。
從脣形判斷,是兩個簡單的字“小心”。
小心什麼?
小心王金龍?還是蘇浩?
孔嘯並不覺得這兩個人能對自己構成威脅。王金龍是尉官,身上散發出來的強化氣息只有二階,跟隨着他的警衛兵不過六個人,都是一階。這種戰力對孔嘯無法構成威脅,他相信黃河應該也很清楚,可爲什麼偏偏還要做出那種動作?
即便是不合理的事情,也有其原因。
如果是換在其它地方,比如京一號基地,孔嘯肯定對這種躲躲藏藏的提醒不屑一顧,甚至覺得對方小題大做。
然而這裡是新貴陽,是蘇浩的地盤。孔嘯在這裡只是個外來者。沒有經營起自己的勢力以前,他必須依靠、籠絡更多的人。在這種前提下,黃河的小動作在孔嘯看來也變得值得關注。尤其是在隧道內部陰暗嘈雜的環境下,總是很容易把事情與陰謀、兇殺、殘酷之類的可怕名詞聯繫起來。在潛意識當中,孔嘯已經把黃河看做是自己人,雖然暫時不能絕對信賴,卻多少可以相信一部分。
越是這樣,孔嘯心裡的疑惑就越發加重,偏頭的頻率越來越高,就連動作也變得僵硬。
在一個隧道岔口,孔嘯強行壓抑着心中的不安,停下腳步。
他深深的看了王金龍一眼,對兩名隨行的警衛揮了揮手,指着旁邊的隧道下令:“你們跟着他們往那邊走。注意看看掘進機的速度,還有隧道牆壁的固定效果。我往這邊看看隧道的鋪設情況,半小時後,我們在這裡碰頭。”
王金龍對這個命令顯然大爲意外。他不斷據理力爭:“將軍,那麼沒什麼好看的,都是些初步處理過的隧道。還是往這邊走吧這是掘進機的主要路線。”
越是這樣,孔嘯內心的疑惑就越大。他淡淡地看着王金龍,說:“不用了。我現在只想往這邊走,沒有處理過的工程現場,才最有看頭。”
“那我陪您過去吧”
王金龍的反應很快,既然不能制止,那最好的辦法就是跟從。
“不用了”
孔嘯擺了擺手,冷冷地盯着王金龍。他越來越肯定黃河有什麼秘密想要告訴自己,也越發確定王金龍是蘇浩派來監視自己的心腹。
“呵呵那可不行。”
王金龍咧開嘴,陰森冰冷地笑着:“我的職責就是陪同。地下隧道情況複雜,這裡的岔路多得像蜘蛛網。沒有一個好向導會迷路的。如果將軍你出了什麼問題,我們誰也擔待不起。”
孔嘯冷冷地看着王金龍,沒有任何動作。
不知道爲什麼,王金龍忽然感受到,一股極其沉重,無法用語言道明,沒有實質形體,卻能夠清楚察覺的可怕壓力,正從孔嘯身上不斷傳來,把自己團團籠罩其中。
彷彿漫無邊際的大海,又像是望而仰止的高山。
這是一種極其強烈的氣勢,來自於強化人的大腦,是無數細胞在活躍狀態下產生的能量壓制。最直接的體現,就是讓人感覺天空朝着地面迅速墜落,產生出無形的壓迫,足以讓人窒息。
王金龍眼裡流露出恐懼的目光。孔嘯正在不斷釋放殺意,那種可怕的感覺足以讓自己畏懼。它們迅速穿過自己的身體,正朝着內臟、血管、神經組織等部位蔓延開來。在他面前,我是透明的,只要他願意,一個念頭就能讓自己身體組織瞬間崩潰,造成無法彌補的大面積破裂性傷害。
“我不需要你的陪同,明白了嗎?”
耳邊傳來孔嘯陰狠冷厲的聲音,王金龍切身感受到其中蘊含無窮殺機。他發現自己的手腳已經麻痹,彷彿被一道道鋼鐵鑄就的鐵鏈捆住,想要掙扎,卻無法掙脫束縛。
威壓現象,是不同等級強化人之間的能力表現,可以理解爲能量外放的一種形式。正常情況下,只有三階強化人才能釋放威壓,有效半徑大約爲二十至三十米左右。這種能力在實際戰鬥中對變異生物同樣有效,也是高級軍官震懾下屬最有效的手段之一。
王金龍幾乎喘不過氣來。他瞪大雙眼,臉色慘白,雙手扶着牆壁,努力保持身體平衡。
“……明……明白……”
他不斷點着頭,艱難地將一個個字從喉嚨裡擠出來。
“現在,滾吧”
隨着最後的重音,束縛王金龍身體的能量瞬間消失。他感覺渾身上下一陣輕鬆,彷彿脫離地球引力,進入了完全失重的太空。巨大的前後反差,使王金龍無法控制住身體,於是朝前一個趔趄,身體歪斜,連連朝前踉蹌幾步才重新恢復平衡。
他連擡頭多看孔嘯一眼的勇氣也沒有,慌忙帶着士兵逃一般跑出隧道,很快從視線中消失。
只剩下孔嘯和黃河兩個人。
“哼不知死活的廢物”
看着王金龍消失的方向,孔嘯滿面陰冷的收回外放能量,轉過身,帶着固有的冷漠與傲慢,仔細打量着他。
“說吧你想告訴我什麼?”
黃河平靜地站着,眼角卻在微微抽搐。彷彿剛纔那一幕,已經把他活活驚呆。
孔嘯微微皺起眉頭。
他很滿意自己對黃河的震懾效果,也對黃河此刻的表現覺得鄙視。難道不是嗎?看黃河沿途的表現,顯然想要投機,卻沒有足夠的膽識。現在自己給他足夠的機會,卻如同癡呆患者那樣說不出話。尤其是那雙腿,一直在顫抖,說穿了,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軟蛋。
“喂說話啊你想告訴我什麼?”
就在孔嘯覺得很不滿意,漸漸變得煩躁的時候,黃河忽然詭異地笑了。
就在孔嘯的注視下,黃河的身形瞬間變得模糊。他如幽靈般閃現在孔嘯身後。孔嘯只覺得有股難以言語的巨大力量穿透自己的身體,以不可抗拒的強悍狠狠撕扯自己。雙手、雙腿、肩膀、腹部……短短不過幾秒鐘,孔嘯根本無法反抗,黃河的動作太快,遠遠超出自己肉眼的正常捕捉速度。當身體震動與撞擊消失以後,孔嘯才無比驚恐的發現,自己竟然比黃河矮了很多。
手腳四肢被扯斷,肩膀和臀部以下的關節,只剩下散亂的皮膚和肌肉組織。腹部破開一個大洞,腸子個各種內臟被活活拉出。整個身體徹底失去平衡,如玩具般扔在地上。從孔嘯所在的角度平視,只能看見黃河的小腿。
“你……你這個混蛋……你都對我做了些什麼?”
儘管身體破爛,可說話的能力還依然存在。只是聲音從破損的胸腔裡傳出來顯得怪異,聽起來沉悶而沙啞。
黃河雙腿分開站在孔嘯面前,低頭俯視着剛剛被自己拆得七零八落的瀕死者,佈滿胡茬的臉上,慢慢露出殘忍狠辣的笑。
“尊貴的將軍,當然是爲了在沒人注意的情況下幹掉你。”
他說話的聲音很輕,意思卻非常恐怖。
“你……你怎麼敢……”
不等又驚又怒的孔嘯把話說完,黃河已經獰笑着,從地上抓起孔嘯的脖頸,“嘿嘿嘿嘿”怪笑着說:“我爲什麼不敢?你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你真以爲四階強化力量無敵?你真以爲這裡每個人都會對你服服帖帖?你實在太高看自己了。在這裡,你什麼也不是。路上那些動作,不過是爲了引開你手下那兩個隨從的小花招。“配合”我們演完戲以前,他們暫時還不能死。當然,存活的時間也不會多。”
這些話,像洪鐘一樣撞擊着孔嘯的大腦。震得他目瞪口呆,失血效果和內臟缺失造成的身體損傷,影響着他的思維狀態。雖然,在這種時候根究其它問題已經顯得多餘。因爲自己很快就要死了。
“你原本可以呆在京一號基地好好活着。可你自己偏偏要主動過來,除了把你幹掉,我們沒有更好的選擇。不過話又說回來,就算來的是別人,結局一樣是死。”
看着失去大半個身體,無法動彈的孔嘯,黃河笑得很殘酷,很猙獰。
他高高舉起拳頭,狠狠砸向孔嘯的頭。
就在拳頭即將落下的一剎那,滿面絕望的孔嘯忽然想到另外一個問題,連忙拼盡最後的力氣,掙扎着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