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八節 替罪

中將冷冰冰地看着蘇浩,彷彿看着一個已被宣判死刑,隨時可能被處決的犯人。

“蘇上校,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中將眼神兇惡地盯住蘇浩,陰森森冷笑着:“我知道你在生物研究方面很有一套,頗有建樹,眼光獨到。不過,這不能成爲你自以爲是的資本。身爲軍人,就必須服從命令,而不是像多嘴婆娘那樣說三道四。誰給你權力擅自調用軍列?就算軍運總局修改列車時刻表,也必須上報軍部相關部門進行審批,覈准之後,才能列入計劃。你的膽子真的很大,大到連軍部和軍運總局也敢欺騙的地步。難道你真的以爲……”

“張國威將軍,我的第一份反對意見書,就是以電傳方式直接遞交給你。

蘇浩直呼對方姓名,以冷靜尖銳的語氣迅速反擊:“當時是你告訴我,你也反對合肥戰役計劃,對戰役本身並不看好。你並不贊成184集團軍在這個時候發動進攻,認爲太過於倉促,無論在時間還是部隊狀況等方面,都沒有達到最佳時機。而且我們對變異生物的瞭解不足,有很多未知因素尚未得到證實……總而言之,接收意見書的時候,你說過,會盡全力讓參謀聯席會議否決戰役計劃,終止這次進攻。而現在……你居然說出這種話。呵呵這就是你對我的承諾?”

“我打聽過,參謀聯席會議自始至終也沒有收到過我的反對意見書。你根本沒有把文件遞交上去。我不知道你這樣做究竟是出於什麼心理?嫉妒?搪塞?首尾兩端?還是不想沾染是非?將軍,這就是對待問題的態度嗎?不想管,不想問,當面承諾事後嗤之以鼻。你以爲前線是什麼地方?戰場上的士兵都是可以隨便拋棄的累贅嗎?”

蘇浩的目光如劍一般盯住張國威。

從一開始,張國威就是被蘇浩牢牢鎖定的攻擊目標。蘇浩從未狂妄到想要一己之力挑戰整個軍部的程度。之所以偷換概念,把“你”和“你們”混淆,只是在當時那種場合下的必備手段。他要讓屏幕上所有的將軍們感到被鄙視,被嘲諷,進而誘發他們的怒火。當然,挑釁的輕重多寡,是一個非常微妙的動作。當所有人把注意力和怒意都集中到自己身上,蘇浩纔會不失時機把話題引向,專門針對,讓憤怒的將軍們恍然大悟————原來,蘇浩的咆哮對象不是自己,而是張國威。

蘇浩和張國威之間並無仇恨,即便是在未來世界,他和這個人也沒有什麼交集。

張國威身上兼具的各種職務當中,有一個是“參謀總部信息分析室主任”。按照相關條例,像蘇浩這樣的軍人,如果對上級部門制訂的條例和計劃感到不滿,或者想要提出意見,必須以書面或電子文檔形式,將報告發送到信息分析室,經過相關人員一層層篩選處理,最後彙總到部門負責人,也就是張國威手裡進行審覈。

蘇浩上報意見書的態度非常急切,他幾乎是強行接通軍部網絡,以無比強硬的語調要求儘快處理自己的意見書。由於牽涉到合肥戰役,時間上已經很緊迫,加上許仁杰和王啓年的背景,張國威不得不親自出面,對蘇浩的問題作出回覆。

這件事情在當時鬧得很大。主要是因爲蘇浩的反對意見尤爲強烈,他一再要求軍部儘快做出處理,同時上傳了大量對戰役計劃的推演數據。爲了擴大影響,他甚至通過信息分析室的公用網絡,把意見書分別傳送給其它一些相關或不相關的部門。目的,是爲了引起更多人的注意,讓某個說得上話的傢伙對此產生興趣,能夠站出來直言幾句。

蘇浩的做法,無疑加重了信息分析室的工作量。很多人對此感到不滿,也因此牢牢記住了“蘇浩”、“合肥戰役計劃”、“反對”、“瘋狂”等一大堆不斷被提及,重複頻率極高的詞語。

“張將軍,早在合肥戰役以前,我就向你闡述過問題的嚴重性。這計劃成功率極低,會造成大量人員傷亡,整個東南第三戰區也可能因此崩潰,變異生物的進攻狂潮甚至會波及鄰近戰區,引發不可預知的可怕後果……這些事情,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你說過,一定會把我的反對意見在總部會議上公開。而現在,你卻對我說出這種話?”

蘇浩的言語刻骨狠毒,一個個字如箭一般又狠又準,全部射中張國威的心臟,讓他感覺有種身體正被撕扯得四分五裂的恐懼。

張國威無法否認,蘇浩說的這些,都是真的。

我和他的確進行過交談,告訴他我其實也很反對合肥戰役計劃,告訴他會把文件轉交,會在會議上公開提出……可是那又怎麼樣?這不過是應對中下級軍官的常用手法。你懂不懂什麼叫客套?懂不懂什麼叫委婉?懂不懂什麼叫官場語言的藝術?如果不是蘇浩你小子到處亂髮反對意見書,弄得其它部門烏煙瘴氣,我才懶得管這些事。我可是將軍,要不是看在許仁杰和王啓年的份上,你算哪根蔥?

然而事情就是如此奇妙,幾分鐘前被蘇浩幾句話成功挑起的所有人的憤怒,此刻已經全部集中到了身上。他們的眼睛不再注意蘇浩,而是釋放出嘲弄、鄙夷、冷漠、疑惑等目光,從四面八方聚攏過來,盯住的張國威背,注視着他的臉。

心底躥出一股寒意,瞬間貫穿張國威全身。他感覺額頭上正在冒出冷汗,又多又密,就連背心也是溼漉漉的,粘在皮膚上,很不舒服。

“你……你撒謊你是在……”

“我沒有撒謊————”

蘇浩的表情繃得更緊了。冷漠而刻板,其中帶有顯而易見的憤怒與仇視,就像寒冬集結吊在屋檐下面的冰錐,又冷又硬。

“很多人都能證實這件事。他們看到我上傳文件,看到我和張將軍你之間的談話。我一再提醒你,必須儘快中止合那份計劃。我一直在等,卻沒有人給我答覆。直到現在,戰線崩潰了,成千上萬的人因你而死。他們被變異生物當成食物撕咬,數以萬計的軍用物資被白白拋棄,生物狂潮很快就要衝擊新南陽基地市,死者的數量高達幾十萬……好好問問你自己的良心,這一切原本可以避免,就因爲你他媽的“官場上的藝術”,所有人都得給你陪葬————”

蘇浩的話,可以說出字字誅心。

他從一開始就不打算放過張國威。

184集團軍敗了,新南陽基地市的陷落,多達數十萬的戰死者……這一切都需要有人承擔責任。章盛飛、章文、184集團軍的主要參謀人員,都是直接責任人。然而章盛飛已經戰死了,他用生命和鮮血洗刷了恥辱。戰死的軍人不容褻瀆,可問題仍要處理,必須有一個足夠分量和身份的人承擔一切。

說好聽點,是承擔責任。

說難聽點,是尋找替罪羊。

這在人類社會是歷來管用的手段。千百萬人犯下的罪惡,最終只需要一個或幾個人承擔。就像無數人跟風僞造虛假謊言,聲稱畝產上萬斤糧食吃不完。當謊言被戳穿以後,所有人的唾沫和口水都指向最初站出來的那個,根本不去想想自己在鬧劇中扮演過什麼角色?

如果可能,蘇浩真的很想拎起突擊步槍,把屏幕上這些所謂的將軍全部殺光。

然而他不能,至少現在不能。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出分量最重的目標,將其與“責任”兩個字牢牢捆綁在一起。

這樣做,符合大多數人的利益,也可以⊥蘇浩站在正義的高度,形象更加光輝,輪廓更加清晰。

一名少將不失時機的插進話來。

“我想起來了。是有這麼回事。”

他把身體轉向會議桌,雙眉微不可察地皺了起來,眼睛裡釋放出銳利的目光,直指對面的張國威:“我有個侄子在信息分析室工作,前幾天在我那裡吃飯的時候,他提到過這件事。”

頭髮花白的上將臉色顯得有些古怪。他猶豫了一下,把目光轉向張國威,以威嚴的氣勢迅速掩蓋了自己的真實想法,用不容置疑的冰冷口氣發問:“身爲信息分析室主任,上報重要文件是你的職責。可是爲什麼,我從未看到過蘇浩上校的反對意見書?欺上瞞下,這就是你的工作?”

這句話所代表的意義實在太明顯了。衆多與會者紛紛一改先前的態度,把攻擊矛頭轉移到張國威身上。

“我從未見過這份反對意見書。”

“事情的真相居然是這樣?如果能早一點看到蘇浩上校的這份反對意見,合肥戰役計劃肯定會被中止。可是,爲什麼我不知道這件事情?沒人跟我提起過有這麼一份文件。如果有的話,我的副官肯定不會隱瞞實情,第一時間就會把相關資料呈報上來。”

說這句話的,是一個皮膚泛白,身形凌厲的中將。蘇浩記得,他似乎是軍部物資管理局的局長。當初投遞反對意見書的時候,自己也給那個部門傳送過相關文檔。以戰役計劃的重要程度,他不可能沒有看到,只是不願意在這個時候承認。而且,他那些話裡的意思很清楚,能夠在將軍身邊擔任副官的都不是蠢貨。他們很精明,不需要提醒,現在應該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銷燬相關文件,毀滅證據。

站在屏幕前,蘇浩看到物資管理局長正對着自己微笑。

兩個人之間沒有什麼交情,中將與上校之間的身份可謂天差地別。之所以突然表現出這種友好親近的態度,許仁杰和王啓年的背景在其中有部分作用,更多的,還是蘇浩此刻對張國威的反擊。

在軍部會議室裡,很多人都是收到過蘇浩提交的反對意見書。他們同樣懼怕承擔責任,像物資管理局長那樣用隱晦語句提醒親信銷燬證據的人,並不在少數。蘇浩此前對所有人的指責,使他們感到憤怒,繼而產生出強烈的報復心理。

然而蘇浩話鋒一轉,主動把攻擊矛頭指向張國威和合肥戰役計劃。在座的都是人精,如何聽不出其中的隱藏意圖?

戰役失敗,需要有人承擔責任。僅僅只是184集團軍參謀部的殘餘人員,顯然不夠。章盛飛帶領司令部成員做最後反擊的時候,所有將軍已經全部戰死。剩下的,只有包括章文在內的幾名校官。與數量龐大的戰死者相比,這幾個人的分量遠遠不夠。

至少,需要一名將軍。

就算沒有蘇浩的那些話,軍部也肯定要尋找直接責任人,找出戰役失敗的最大誘因。否則,無法對前線官兵交代,軍部的威嚴和誠信力度也會大打折扣

蘇浩對張國威的指責,恰恰滿足了這一條件。

信息分析室位置關鍵,負責處理所有呈報至軍部的機密信息。蘇浩是第十一獨立部隊指揮官,軍銜和職務都達到對應級別。既然你張國威已經知道戰役失敗的可能性極大,還有證據確鑿的反對意見書,爲什麼不及時上報?爲什麼不對此進行處理?

“這是玩忽職守,是犯罪”

“前線官兵戰死了十幾萬人,至少有八個師傷亡慘重。合肥戰役失敗的連帶效應非常可怕,新南陽基地能不能保住已經很成問題……我們必須做點兒什麼,必須嚴厲查處相關責任人————”

“我建議警衛總局和軍法監督部門立刻派出聯合調查組,對合肥戰役出現的問題進行查證。不能對瀆職行爲姑息,一定要嚴查到底————”

會議室裡不斷響起慷慨激昂的聲音。那些語調充滿正義感,洪亮之至,帶有無可置疑的威嚴和憤慨。此刻,彷彿所有人都化身爲光明使者,他們羣情激涌,不斷揮舞手臂,用誇張有力的肢體語言表達強烈的思維情緒,怒斥着卑鄙與邪惡,用如潮般的烈怒燃燒罪惡,把卑鄙、恥辱、褻瀆等等所有骯髒下賤的東西,牢牢釘死在口水審判臺上。

張國威渾身都在顫抖。

他臉上的五官擠壓又分開,表情說不出究竟在哭還是笑?他只覺得恐懼,心臟從高高雲端上跌落下來,墜入深淵,在充滿寒冰的地獄裡久久凝固,又被從天而降的隕石擊中,狠狠砸得粉碎。

情況顯然已經脫離了控制,極其不妙。

明明是我對蘇浩那個混蛋的斥責,爲什麼突然變成了所有人對我進行審判?不,應該是批鬥。

我,我說錯什麼了嗎?

越來越多的汗水順着張國威的面頰往下流淌。他仔細回憶着剛纔的一切,發現自己從一開始就落入了陷阱————是的,蘇浩沒有明確指向某一個人,他羣開火力對所有人轟擊,偏偏自己要站出來大義凌然的指責。然後……蘇浩的攻擊方向變了,所有炸彈都落到自己身上。而那些站在旁邊圍觀的人,開始你一拳我一腳,都把老子當做沙包。

他們,他們這是要拋棄我,把我當做替罪羊啊

想通了這一點,張國威整個人只覺得渾身發僵。他幾乎能夠聽見自己的大腦在崩潰,發出無比恐怖,從高處轟然崩塌的聲音。

“張國威中將,請站起來————”

那是軍部副主席的聲音。他就坐在趙志凱旁邊,是一個沒有多少頭髮,身材肥胖,臉上皺紋和肥肉過多,永遠都是一副慵懶疲憊模樣的老人。

他的聲音一掃平時的含糊與倦怠,顯得精力充沛,憤怒十足:“張國威中將,請你解釋一下:爲什麼沒有及時呈報蘇浩上校的反對意見書?”

這句話,使張國威心裡最後的希望徹底碎滅。

對方根本不問“有沒有蘇浩提交反對意見書這件事”,而是直接以“爲什麼不及時呈報”爲問題開端。

他們的目的很明顯,根本不想給自己任何機會。替罪羊就是替罪羊,必須一棒子打死,絕對不能給任何機會。

張國威臉上滿是絕望,他掙扎着朝四面看了看,卻沒有從任何人眼中看到自己想要的憐憫目光。那一雙雙眼睛釋放出憎恨、仇視、輕鬆、譏諷、冷淡和竊喜。他們都在看熱鬧,都想置身事外,都抱着儘快把自己推進坑裡埋掉的想法。

那句話說得真他媽對————死了你一個,幸福所有人。

張國威覺得渾身的血衝上腦子,刺激着他想要如野獸一樣狂吼,想要反擊,想要叫囂着撲過去,一個個擰斷這些衣冠禽獸的脖子。

可他最終什麼也沒有做。

官員有官員之間的規矩。

如果不是事出無奈,他們也不願意把張國威扔出來。

張國威有妻子,有家人。如果不想被牽連,就必須老老實實閉嘴,等待警衛局和軍法部門的調查,聽從參謀聯席會議的發落。

第170節 刑場第一百二九節 老友第120節 賣貨第五百一九節 肥婆第三百五九節 互換第五百二二節 塌縮第七百七五節 評價第150節 配方第四百二三節 黑拳第220節 殺身第四百四六節 對比第一百四六節 斷肢第二百一八節 空戰第五百一一節 陪伴第二百一一節 同夥第六百二九節 是誰第三百四六節 沙漠第八百一五節 陰謀第三百七四節 結束第五百八六節 內鬥第三百三七節 補救第308節 破臉第二百一二節 挑明第五百八三節 目的第119節 新人第408節 戰果第709節 查詢第八百二九節 時空第111節 解惑第五百七九節 召集第六百五八節 書籍第六百三九節 戰敗第680節 血炮第一百四六節 斷肢第二百三四節 分流第三百六五節 接戰第二百五九節 女屍第一百二四節 暗手第五百二三節 分體第606節 買通第四百九九節 舊物第四百九三節 發現第四百二八節 父子第74節 異類第二百九三節 交涉第一百二七節 反叛第一百四五節 極密第八百一四節 龍王第三百六一節 搜捕第二百一六節 開始第五百五五節 中人第119節 新人第五百四四節 追逃第一百六七節 謎d第二百四八節 恨怒第六百二九節 是誰第五百一九節 肥婆第七百一二節 進攻第809節 心理第五百五四節 自絕第520節 沙鬼第七百三三節 名人第七百三三節 名人第707節 巧合第一百五二節 黑格第五百七五節 設計第一百五四節 家宴第三百七一節 退縮第二百八九節 壓制第43節 職責第三百四六節 沙漠第三百四五節 暗流第五百四五節 溶血第201節 異化第三百四四節 打擾第五百二九節 星級第一百四七節 房間第二百三五節 私訊第七百七六節 夜晚第六百八七節 領域第230節 潰敗第四百八九節 蚊子第807節 後手第五百四七節 訂做第一百八一節 交換第六百三四節 老闆第六百一六節 增幅第七百五八節 擴大第三百二九節 請求第五百三九節 栽贓第71節 進入第一百九一節 等價第112節 放棄第58節 筆記第44節 蜂羣第21節 冷清第七百五六節 隱約第三百二六節 蔓延第四百八一節 謀算第三百六九節 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