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資公司的店面不算很大,臨街,有一排用於展示樣品的玻璃櫥窗。
蘇浩拎着粗大堅硬的螺紋鋼,在手裡靈活地挽了個轉花,把尖銳的一端從喪屍口中狠狠扎進,透穿,用力擰轉着,直到這頭面目可憎的生物再也不會動彈。
欣研像往常一樣帶着頭盔,雙手舉着防暴盾,把另外一頭喪屍推到牆邊,按緊。旁邊的韓瑩掄起包鐵的棒球棍,咬緊牙關,低吼着,把腫脹腐爛的喪屍頭顱砸得稀爛。
店鋪外面的人行道上,躺滿了被殺死的喪屍。它們的頭顱無一例外都遭到重擊,有些還在微微抽搐,卻永遠不會爬起,更不可能復活。
蘇浩幹掉了六頭,欣研和韓瑩合力幹掉九隻。
陷阱小院裡的訓練很管用————她們按照蘇浩傳授的技巧,用拋石頭的方法,把聚集成羣的喪屍逐一引開。確定不會遭到包圍後,以最快速度將它們擊殺。前後行動必須間隔二至三十秒,便於體力恢復,也可以觀察周圍不斷變化的局勢,計算與屍羣之間的距離,準確判斷下一次出手的最佳時機。
蘇浩擡起腳,踢了踢已經死亡的喪屍腦袋。這些變異生物的骨頭比正常人更軟,也更脆。這種骨質疏鬆的現象,會隨着病毒自我進化得到改善。最多隻需要一年,喪屍就會變得更強,由現在的“—1”,變成“1”,甚至“—2”的等級標準。
一年,可以發生很多事情。
玻璃櫥窗裡擺放着數十個倒錐形的瓶膽,裡面裝有各種不同類型的農作物種子。蘇浩默記下瓶身上的標籤和代碼,直接走進與店鋪連接的倉庫,從鋼架上抓起一袋冬小麥種子,大步走了出來,裝進停在路邊的越野車後箱。
水稻、玉米、南瓜、向日葵。。。。。。裝有種子的麻袋迅速填充車廂,就連頂部剩餘的縫隙,也被塞進兩隻農藥噴射箱。
商店的種子只是作爲樣品,實際數量並不多。對於銀行小樓裡的倖存者而言,其實已經足夠。
當蘇浩收攏散碎的白菜和胡蘿蔔種子,把它們裝進一隻聚乙烯袋子的時候,欣研和韓瑩也用斧頭砍碎了外面街道上所有的喪屍殘骸,收集到的銀骨差不多有三十毫克。
蘇浩沒有直接吞服。這些銀骨必須經過清洗,才能去除粘連在表面的腐爛血肉。雖然他服用過免疫藥劑,已經不再懼怕感染,卻仍然覺得這些東西很髒,難以下嚥。
望着兩個渾身上下血跡斑斑的女孩,他笑着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用充滿鼓勵的口氣說:“幹得不錯,你們比很多男人都強。”
與喪屍戰鬥必須有足夠的勇氣,從死亡腐屍身上收取銀骨,卻需要忍耐和毅力。文明時代的人類大多都欠缺這些東西。當災難降臨的時候,他們往往也死得最快。
韓瑩掀起防暴頭盔的面罩,長長呼了口氣。不知道有意還是疏忽,她放下手裡斧頭的時候,正好落在一頭死亡喪屍的雙腿中間,把那團代表男性身份的腐爛生殖器,當場砸得稀爛。
。。。。。。
胡赫站在大樓二十二層北面的房間裡,雙手舉着一隻從俄羅斯商品專賣店裡弄到的高倍望遠鏡,透過厚厚窗簾中間的縫隙,聚精會神地觀察對面小樓裡的動靜。
望遠鏡裡的景物很清晰,可以看到天台圍欄背後晾曬的衣物,也可以看見走廊上偶爾晃動的人影。他們的防護措施非常嚴密,所有窗戶都用簾布遮擋,天台頂端也用磚頭和沙袋壘出瞭望哨。警戒者採用輪班制,二十四小時都有人來回巡視。
“見鬼!他們究竟從哪兒搞到的槍?難道這些傢伙真是警察?”
放下手裡的望遠鏡,胡赫罵罵咧咧地拉過一把椅子坐下,用短粗的手指撓了撓頭,皺着眉,開始冥思苦想。
鉤子和另外兩名體格強壯的手下坐在旁邊,興致勃勃地玩着紙牌。地面散落着幾隻空啤酒瓶,還有密密麻麻的菸頭和厚厚一層菸灰。
大樓裡的喪屍都被引到了外面,入口和通道附近都有人看守。只要不發出太大的動靜,喪屍不會對毫無這幢冰冷堅硬的建築產生興趣。
胡赫已經在這裡觀察了三天————小樓裡的倖存者每天都會外出,在外面逗留的時間不會少於三個小時。有時候是兩個人,或者四個,他們通常在中午或者晚上回來。雖然不太清楚小樓內部的留守人員具體有多少,胡赫卻在昨天下午非常偶然地看見:三樓某個房間裡坐着一個少婦,懷裡抱着嬰兒。
胡赫越發肯定,這幫佔據有水有電小樓的倖存者當中,至少有幾個人是警察。否則,不可能在這種時候帶着孩子。他們看上去顯然不是一家人。只有正義感過度氾濫,自以爲能夠拯救全世界的笨蛋,纔會帶着這種毫無用處的累贅,也解釋了他們爲什麼有槍。
不管怎麼樣,這是一個好消息————發生混亂或者意外的時候,小樓裡的倖存者至少要分出一個人去照顧嬰兒。這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他們數量稀少的人力。自己一方也得以佔據更大的優勢。
有水,有電,還有一個非常稚嫩的嬰兒。。。。。。胡赫獰笑着搓了搓手,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帶着手下衝進那幢小樓,好好享受一番。從病毒爆發到現在,他幾乎每天都在吃開水泡麪。午餐肉罐頭之類的快餐食品令他感到噁心,也無比渴望米飯、菜湯之類的東西。哪怕是在睡覺的時候,他也經常夢見燉雞、煮牛肉、魚香肉絲、麻婆豆腐之類的美味兒。
據說,新生嬰兒很嫩,吃起來像雞肉的味道。
胡赫並不覺得自己邪惡,他只是想要儘量滿足慾望。反正,死在他手上的人已經不是一個兩個,而殺人這種事情一旦有了開頭,就很難再收手。
。。。。。。
所有人都聚集在健身館一樓大廳,以地板中間那條醒目的白線爲界,分成相互對立的兩部分。
胡赫身後站着包括鉤子在內十幾名手下。他們身材高大,體格強壯。從汗衫袖口露出的胳膊與肩膀上,佈滿了飽滿賁張的肌肉,筋絡虯結如巨蟒纏身,手裡拎着田徑用的標槍和棍棒當做武器。幾個特別壯實的傢伙甚至像玩具一樣扛着沉重的槓鈴,炫耀似的抖動着身上的肌肉。
站在對面的人,比這邊將近多出一倍。他們大多很瘦,個頭也偏於矮小。其間還摻雜着七、八個面帶畏懼,也談不上什麼姿色的女人。
只有被胡赫看中的人,纔有資格住在二樓,而一樓的倖存者每天都要出去尋找補給。他們不會全部出動,必須留下一個與自己關係最親密,或者是在其他人的監視下才能外出。如果有誰沒有返回,或者被監管的人中途逃走,那麼留下來當做人質會被殺掉。
這種連帶責任的方法很殘酷,卻很有效。
杜天豪和廖秋面無表情地站在人羣裡。前者的目光帶有強烈的憤怒和仇恨,後者雖然同樣帶有恨意,卻隱隱有些畏懼。
站在旁邊的胖子,和他們相處的很要好。正是看中了這一點,胖子已經成爲二樓那些人監管的人質。否則,杜天豪和廖秋早就逃出這個該死的地方,另外尋找安身之所,而不是每次回來都要上繳一半的食物和水,忍氣吞聲度日。
“我們之間有些誤會。”
胡赫用力清了清嗓子,他站了出來,慢慢走到場館中央,用蛇一樣的目光來回掃視對面的人羣,乾笑着說:“我承認,在這裡,的確有些人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你們辛辛苦苦外出尋找食物,其他人卻坐享其成。。。。。。呵呵!我能理解你們的想法,也明白你們心裡的怨氣。好吧!這種事情到此爲止。從明天開始,所有人,包括我在內,都必須爲了這個集體付出努力。我們要團結,要全力應對一切困難。當然,作爲獎勵,那些最勤勞的人,將分配到足夠的食物和水。”
人羣漸漸有些騷動,杜天豪和廖秋也覺得意外。他們原本以爲胡赫召集大家的目的,是爲了公開殺掉某個冒犯了他的傢伙,藉以震懾那些活着的人。卻怎麼也沒有想到,竟然會聽到這麼一番自我辯解的話。
“他究竟想幹什麼?”
廖秋皺着眉頭,湊近杜天豪的耳朵,用很低的聲音問:“你相信他說的話嗎?”
站在旁邊的胖子也靠了過來,竊竊私語:“相信他的人都是白癡。這傢伙是個混蛋,是兇手。我敢打賭,世界上再也找不出比他更壞的惡棍。”
杜天豪沒有發表議論,他眼睛裡的目光越來越冷,頭也仰得很高。
胡赫的演講仍在繼續。
“我們是一家人。有困難就必須相互幫助。我很直爽,也喜歡和做事情干脆的人打交道。以前有些事情的確是我做的不對,你們必須理解,現在是非常時期,外面到處都是吃人的怪物。讓一部分人去供養另外一些人,這種做法的確有些過火。但你們得明白————所有付出都會得到回報,在你最危險的時候,我們會站出來,擋在最前面。”
他說得口沫四濺,聲音卻壓得很低。如果不是怕引來大規模的喪屍,胡赫還會繼續提高音量,讓自己的演講聽起來充滿氣勢。
應該承認,他的話的確帶有蠱惑性質。有些人已經動心,臉上冰冷的表情也漸漸融化。
“我們要全力應對困難。我們是朋友,是兄弟,是一家人。我不會只是嘴上說說,我這就讓你們看到誠意————”
說着,胡赫“桀桀桀”地笑着,朝站在身後的鉤子等人揮了揮手。幾名抱着大紙箱的壯漢立刻從二樓走了下來。他們把手裡的箱子擺在場館中央,用力撕開封口的膠帶,四散敞開的箱子裡,露出整齊碼放的罐頭、方便麪、火腿腸、麪包。。。。。。
“放開肚子吃吧!這些東西都是你們的,我們要公平對待所有人,每一個人!”
胡赫臉上的笑容更深了,他從旁邊的鉤子手裡接過一條香菸,用力掰開,高高拋向對面激動的人羣。這種動作打消了一部分人的疑慮,他們開始朝前邁步,在紙箱裡翻找自己喜歡的食物。後面的旁觀者很快加入爭搶食物的行列,場館裡的局勢變得混亂,聲音也嘈雜。
“別擔心,我們的儲備很充足,不用搶,每個人都有————”
隨着胡赫越來越高亢的喊叫,更多裝滿吃食的紙箱從樓上被搬了下來。他的確沒有說謊,水和食物都很豐富,足夠所有人飽餐一頓,甚至還吃不完。
人們眼裡的目光開始變得狂熱,他們簇擁在胡赫身邊,爭先恐後說着恭維和奉承話,想要得到更多的好處。胡赫臉上也一直掛着微笑,不斷遞出去更多的糖果和香菸。這些東西已經成爲奢侈品,即便是在健身館二樓,也必須實行配給。
廖秋拿着幾隻罐頭和麪包走到場館角落裡,與杜天豪和胖子坐在一起。他偏過頭,看着幾米外一個正在大聲誇耀胡赫的男人,很不理解地搖搖頭:“我不明白,他們究竟怎麼了?就在昨天,那個人還被二樓的傢伙打了一頓,連門牙都掉了。可是現在。。。。。。”
“瘋子的思維意識永遠都超乎常人。”
胖子撕開一盒沙丁魚罐頭的鐵蓋,扶着略微下滑的眼睛,低聲說:“胡赫這樣做顯然違背常理。我可不覺得他會突然良心發現。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一定在策劃着什麼陰謀。”
杜天豪剛把一聽啤酒舉到嘴邊,聽到胖子的話,動作立刻僵住,下意識地轉過頭看着他。
“別那麼驚訝,我說的是真的。”
胖子看了看周圍,確定談話沒有引起旁人注意,這才壓低聲音,認真地說:“這幾天你們都在外面收集物資,樓上的那些傢伙也沒有閒着。胡赫每天都帶着人出去,卻沒有帶回什麼有用東西。我敢打賭,他肯定想要實施某個計劃,只是還缺少人手。所以,他必須籠絡我們,利用我們。”
廖秋臉上的肌肉有些顫抖:“他,他究竟想幹什麼?”
“我怎麼知道?”
胖子從罐頭盒裡拈起一條油炸沙丁魚塞進嘴裡,邊嚼邊說:“我只是猜測。”
杜天豪沒有參與討論,他默默喝着啤酒,用深沉森冷的目光注視遠處喧鬧的人羣。
。。。。。。
窗簾內漸漸透進晨曦,蘇浩擡起右手遮住眼睛,彷彿陽光魯莽地把他吵醒。他仰躺着,身體纏着牀單,讓意識從混沌中慢慢甦醒,直到身體逐漸充滿了力量,眼睛也完全明亮之後,這才從牀上坐了起來,開始穿衣服。
李曉梅的廚娘角色已經固定。她煮的粥很香,饅頭也熱氣騰騰,當然,餐桌上還少不了從外面商店弄回來的豆腐乳和泡菜。
樓上客房傳來開門和漱口的聲音,人們彼此問候早安,用各自熟悉的語氣談論今天的安排。內容千篇一律,不外乎就是收集物資、勘察地形、製取激素等等。。。。。。但小樓裡總是洋溢着友善溫暖的氣氛。
吃過早餐,老宋照例去樓頂警戒。那支大口徑巴雷特已經成爲他的私人物品,雖然很重,但老人很喜歡。
陶源的裝備是AUG步槍,外加獵刀和斧頭。腐菌激素的價值至少要等一年後才能逐漸體現出來,從某種意義上看,它其實比糧食和水更重要。當然,其中的關鍵性,只有蘇浩最清楚。
和所有的家庭主婦一樣,李曉梅同樣不喜歡暴力。她更多的心思都放在丈夫和孩子身上。然而環境和經歷的危險仍然歷歷在目,她幾乎是強迫自己學習使用槍械,學習如何操作這些沉重冰冷的武器。陶源爲她做了一個貼在大腿外側的槍套,手槍和彈匣放在那裡不會妨礙日常哺乳,有寬鬆的長裙作爲遮擋,誰也看不到她身上還帶着這些東西。
嬰兒的嗅覺似乎比大人更靈敏。不知道爲什麼,襁褓裡的小傢伙很喜歡槍油和火藥的氣味。李曉梅也漸漸發現:每當自己把槍套擺在稍遠位置的時候,嬰兒總會啼哭。當她重新戴上,兒子又再次變成笑臉。這種情況讓所有人都哭笑不得,她也不得不二十四小時隨時保持武裝狀態。不是爲了安全,只是爲了孩子。
欣研和韓晶已經穿好防彈衣,帶着頭盔、鋼筋和獵刀準備出發。除了這些東西,她們還配有手槍和警用霰彈槍。連同蘇浩攜帶的SA80,足以對付小規模的屍羣。
離開小樓,鑽進越野車駕駛室的一剎那,蘇浩忽然覺得有些感慨。
他覺得自己很幸福————有人支持,有人尊敬,這些人對自己也抱以信賴。
他們是我的朋友。相處時間長了,甚至產生出更加親近的感覺。
從未來回到這個世界,是對的。
只是不知道,這種珍貴的幸福,還能維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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