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沒有人接機。
從機場出來,一個人穿着黑色的大衣站在西安的街頭。許多的綠色出租車停在機場出口招攬着生意。
不知怎的,卻沒有人進前來向他招呼。
西安,這個在唐朝時十里繁華綾羅似綺的古城。在現代都市,卻帶着蕭瑟的氣息。天空望上去,藍得帶一點黃,彷彿隨時隨刻都有風帶着黃沙吹過,隨時都有可能從頭頂落下細細的沙和黃土來。
空氣幹得厲害。
一諾只得撥電話過去。小七早已把老孟的手機號碼告訴了他。
在來之前,小七曾經打電話過來,問他,要不要叫幾個弟兄跟來,要不要給他配把槍?
他想搖頭拒絕了。去人家的地方,要真的是人火拼,帶再多人和槍支也沒用。強龍壓不住地頭蛇。
老孟和他以前在南京見過一面,北方各省的黑老大聚會,有時候生意上也有往來,並不曾結下什麼樑子。
希望能和平解決。
電話通了。
他主動說話,孟哥,我是小張。
先把自已降得很低。那邊果然笑了兩聲。
一諾繼續道,弟兄不懂事,讓大哥您生氣了。我特地來賠禮道歉的。現在在機場呢,孟哥您住哪?
老孟在電話那邊笑了兩聲,說了個地址。
一諾在心裡記下,然後掛了電話,在附近打了個的,直接奔那地方去了。
那地方司機也只是知道大致方向,但是繞路是許多的士司機最願意做的事。他們可以裝作一邊痛苦的問路一邊看着那跳動的價格表暗暗歡喜。
當下雖然沒有聽得清,卻一口應程下來,帶着一諾去。
繞來繞去,不曉得坐了多久。到最後司機停下來問了無數的人,自已都滿頭大汗,希望快點了事時,才找到。
是西安郊外一個極偏僻的角落。一座紅色的別墅座落在樹木蔥籠的山頭。山下早有幾個黑衣人站在那裡等着他。黑衣長齊膝蓋,被遮住的腰間肯定是藏了傢伙。
司機已經感到不正常,長常在西安大街小巷上開車,什麼人沒載過。當時一眼就看出站在不遠處的那幾個人是混黑道的。
坐在駕駛位上不做聲,大腿已經不自禁的抖成一團。
一諾知道到了地,問司機多少錢。
兩百塊。
是哆嗦的聲音。
一諾無聲的笑了笑,抽出兩張大團結給了他,馬上下了車。極快的往前面走去。
司機拿了錢,也已最快的速度開走了車,開出去好遠才鬆了口氣。
張大哥,我們大哥有請。
爲首的一個男人迎上前來,衝他點點頭,然後往前領路。
一諾跟着他們。
自已夾在中間,往山腰爬去。陽光從樹葉間落下來,明明暗暗的,極爲看不清,四周又安靜得異常,只偶爾看到一隻不知名的鳥從灌木叢中飛過。
一諾想,在這種地方死了,估計一輩子也沒有人知道吧。
當下也不作多想,提高警惕心,繼續往前走。
老孟在別墅一樓的大廳接見他,二樓陽臺上有黑衣人倚在那裡站着,一樓的院落也有人閒在那裡慢慢的聊天,抽菸。
全是老孟的人,他隻身入虎穴。
在大廳坐下,老孟抽出雪茄請他抽,他接過,道了聲謝謝。
各坐在沙發上,中間是一個硃紅色的茶几,上面放着菸灰缸和剛沏的兩杯茶。
老孟笑道,沒想到你會來。真是好樣的。
一諾淡淡笑道,兄弟們做了對不起大哥的事。不能不來。我和孟哥多年未見,孟哥還是風彩不減當年。不像我。
老孟看他一眼,點點頭,說道,我是老了,倒是你,年紀輕輕,爲什麼不做了呢,多可惜。
一副很婉惜的樣子。
抽了一口煙嘆道,天鑫現在在道上的地位,可不如你在位時。
一諾沒有多說。
老孟道,今日叫你來,一時老哥哥我想念你,另外一個就想請你當和事佬。我妹妹還真喜歡那小子,沒辦法,按我的火爆脾氣,原真打算幹掉他的。現在,只要他願意娶我妹子,這件事就算了。手下的兄弟因了他是我妹夫的關係,這事也好說。但是那小子不肯。他說寧願死,把我氣得不行。今天我把話摞下了,如果他不肯,我看你面上,也不要他的命,但是一定要卸下一隻手來,給他個教訓。
一諾點點頭。老孟不算爲難。
只得對老孟道,小四做了惹大哥生氣的事,大哥讓我見他一面。我來勸勸他。
擔心老四的安危,千里迢迢奔了來,不就是爲見他嗎?現在最要緊的見到他的人,看到他平安才行。
老孟點點頭,手一揮,幾個小弟點點頭,轉身出了去。
一會就帶進來一個人來,手被反綁着。鼻青眼腫,嘴角流着血。
先是惡狠狠的推推搡搡的進來,口裡大聲咒罵着,老子,,姓孟的,有種和我單挑。
看到坐在一旁的一諾,才噤了聲,低聲叫了聲,大哥。望着一諾的眼裡有了愧疚。
他何嘗不知道一諾已經退出五年。今天,如果不是重兄弟情義,是絕對不會過來救他的。他是爲了他再次捲入了渾水中。
孟哥,我能不能和小四單獨談談。
老孟點點頭,自已帶頭起了身,把空間留給了他們兩個。
等房間裡只剩下他們兩個。
一諾望着小四,慢慢道,小七已經把事情都對我講了。你打算怎麼辦?
趙學鋒倔強道,寧死也不娶。
爲什麼?老孟已經跟我說白了,你要是不同意,他要廢你一隻手。你在黑道上,沒了一隻手,變成殘疾,一輩子也完了。娶他妹妹真的這麼痛苦麼。
大哥,不是我說,實在是太醜。
趙學鋒相當痛苦。
諸葛亮還娶醜妻呢,再說你又好到哪裡去,除了長得像個人,小學畢業,遊手好閒,狂嫖濫賭。老孟可是西安的黑老大,你娶了他妹子,對於今後的生活也有好處。
趙學鋒望張一諾一眼,最後愧疚的低下頭去,說道,大哥,實在是我有喜歡的人,她也有了我的孩子,馬上要生了。
一諾把手中的雪茄一丟,對他道,你走過來。
趙學鋒摸不着頭腦,只得走過去。一諾突然上去就是一腳。把趙學鋒踢翻在地,然後一腳踩到他臉上,做死的踩他。嘴中罵道
你他媽的有人還到處泡,嫌人家醜又上。真是該死。
趙學鋒在他的腳下默不作聲,最後閉了眼,任他打罵。
一諾打累了,自已坐了回去,拿出手機打電話給老孟,孟哥,我們談好了。
老孟帶着弟兄重新進來。
依然是分邊坐在茶几兩邊的沙發上。
趙學鋒還跪在那裡。
一諾道,對不起。
三個字剛說出口,分佈在四周的小弟全部摸到了武器,靜寂的空氣中,彷彿聽到嘩的一聲。
老孟板起了臉。
一諾繼續慢慢說下去,孟哥,我這弟弟死腦殼,配不上你妹子。你說要卸一隻手,這種責罰在道上算是寬容,孟哥真是大恩大德。我欠我這弟兄一個人情,要卸就卸我的手吧。
趙學鋒猛的擡起了頭,蒼白了臉。
老孟摸着下巴望了望張一諾,沒有說話。
一諾從上衣口袋裡拿出那把刀,打開來。老孟認得那把刀,當下心中一凜,但依然沒有多話。
一諾把左手放在茶几下,把刀放在手腕處。
這隻骨節突出的大手就靜靜的放在那裡,彷彿挨着砧板的肉,馬上要與身體分離,也許不願意,可是它卻沒有能力掙扎反抗。
眼前依稀想起,和如月在一起時,拿着她的青絲髮慢慢放在刀身上,在挨近瞬間斷爲兩截的情景。
那個眉眼如畫的女孩。
心中一痛,他沒了手是萬不能和她再在一起的。
可是不能多想,一咬牙,右手一挑,刀豎了起來,刀尖抵着茶几桌面,刀刃對着手腕往下一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