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八章 克倫多(一)

克倫多·斯坦森站在甲板上,一陣徐風從海面吹來,溫暖、溼潤而鹹腥,空氣似乎隨着雲霧往下沉,旭日在雲層中若隱若現,偶爾有海鳥從艦隊上方劃過,留下幾道筆直的煙跡。

他一邊享受海風,一邊在腦海裡構思一篇論文,題名爲《關於維洛斯特野蠻土著的粗陋舉止與殘忍行徑的考察報告》。

【這些渾身黝黑的土著愚昧無知、脾氣暴躁、態度惡劣、體味刺鼻,它們體格高大、衣不遮體,絕不容許仁慈慷慨、溫文爾雅的人們靠近。禮貌使其惱火、親切令其激憤,任何理性的行爲也只能博得它們的雷霆之怒。對於外來客,它們就像一隻竊蜜的黑熊,發現一隻蜜蜂飛進了它的……】

“船長先生。”有水手小聲提醒。

【它們主要依靠表情、圖畫與手舞足蹈的方式來與外界溝通交流,在這些方式中,後者往往是最容易令人理解的。儘管在我們的考察中發現,這些土著之間應該存在某種語言,但實際上……】

“船長先生。”水手的聲音大了起來,掩下浪濤、海風與鍋爐的轟鳴,“我們快要進港了!”

克倫多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擡頭眺望前方,大海仍一望無際,但他能感覺到兩邊的藍海正在變得狹隘,而在遠方的天空下,他彷彿也看到一些黑乎乎的影子。

很多跡象表明他們正在回到艾拉迪亞,比如施法者能力重現、軍艦與軍艦之間的魔法通訊恢復正常、布萊克希婭殿下又變得精神奕奕等等,早在一個月之前,他們就與帝國西海岸總指揮部恢復聯繫,自那之後,地面部隊開始持續提供通訊引導支持。

根據雙方共享的海圖、天氣與航速的顯示進行估算,在日落之前,帝國之握遠洋艦隊就可以順利抵達西海岸軍港。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裡,陸續有不少水手船員都登上甲板翹首以盼,布萊克希婭也時不時升上天空,她的狀態看起來並不好,本就瘦骨嶙峋的身體更消瘦了,但精神卻出乎意料地不錯。

在遠航的後半段進入維洛斯特後,她失去了大部分力量,潛入陰冷潮溼的船體底層沉睡,當返程過半,體內旺盛的魔力才重新活躍起來,布萊克希婭才漸漸恢復底氣,現在,歸巢的興奮與熱切將這頭小母龍所捕獲,她迫不及待想要見到愷撒、加隆、安格拉莫還有屬於她的新城。

克倫多也因逐漸靠近北地海岸而靈感大發,腦海裡構想的論文已經添了好幾頁,他必須儘可能詳細描述那些維洛斯特土著,同時不憚以最大的惡意進行抹黑,好讓王庭相信與維洛斯特土著構築友好關係只是一紙空談,將精力投注到武力征服這一條道上來,藉此進一步擴建帝國艦隊。

做出這樣的決定,有克倫多大致正確的判斷,也有暗地裡的私心作祟。

作爲遠洋艦隊的總指揮官,他當然樂於見到黑翼帝國海上力量不斷膨脹,對於力量、財富、權力與地位的追求僅僅只是目標之一,親眼目睹遮天蔽日的艦隊纔是克倫多所期待的情景,壟斷艾拉迪亞海上霸權也是每個航海人畢生的奮鬥目標。如果有機會,他當然要不遺餘力地去爭取。

況且在他看來,自己也並未誇大其詞,那些熱衷於部落戰爭與獵頭食人的維洛斯特土著的確算不得人類,在他論文的描述中,用予形容那羣該死傢伙的代詞始終都是“它們”。

“嗚——”

船員們聽見了遠處傳來的嗚鳴,朝着那個方向好奇張望、指指點點,彼此之間興奮的交談,那是北方晨曦艦羣主艦的聲音,作爲最後交付海軍的主力戰艦,北方晨曦號比帝國之握和聖龍之息更龐大,也裝配有更復雜的武器系統和更優秀的巡航體系,它的責任區是帝國近海,肩負着守護整個北方帝國的重任。

北方晨曦的塗裝是清亮的白色,遠遠望去,就像一片橫亙海面的神聖島嶼。

他們快要到了!

遠洋艦隊快速分散開來並開始減速,偵察艦、護衛艦與補給艦全都將速度拉至最低限速範圍,呈縱置隊列任由帝國之握號一騎絕塵,他們要讓自己的主艦先行進入西海岸港口。這是一種榮耀,也是一種象徵。

另一邊,船塢內的地面人員正做着最後的準備工作,當看見遠洋主艦的龐大身體出現在目力可及的視域後,技術人員們開始大聲呼喊,一道道閘門在齒輪與鉸鏈咯吱聲中被開啓,十二艘接駁船全速離開船塢。

它們環繞在帝國之握號左右,幫助這個大傢伙控制速度、修正最後的航道。

港岸沒什麼聲音,這是不是人們認知中那個繁華如織的西海岸港口,而是另一個西海岸——帝國戒備森嚴的軍港,想象中民衆夾道歡迎、沐浴鮮花與歡呼的場景在這裡並不存在,港岸只有專心致志的工作人員和神色肅穆的軍隊,不過倒是有官員將帝國之握到港的這一幕用記錄水晶保存下來,以待後期公佈。

克倫多從艙室出來,帶着船員水手有序走下扶梯、登上接駁船,而在另一個方向,馬上有許多工人以及隸屬船塢總坊的野豬人、紅蓮地精與人類登上帝國之握,他們負責將軍艦上一些不必要的物資貨物卸下,並對整個遠洋艦隊進行爲期三月的檢查與維護修復工作。

經過接駁船轉送,克倫多·斯坦森才終於踏上堅實厚重的陸地,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北地熟悉的乾熱氣息隨着呼吸沁入心脾,以往令人煩悶的燥熱這次滿是親暱與喜悅,返回北地的克倫多有許多事情要做。

不過在此之前,他必須先完成一件事:覲見帝國皇帝。

傳送法陣已準備就緒,直達黑翼王庭,克倫多以前沒享受過這樣的待遇,神色有點不自然。

老實說,說不緊張是不可能的,他自己都不信,黑龍皇帝是整個北方帝國的最高統治者,也是艾拉迪亞最強大超凡的存在之一,威嚴、強大、神秘、殘忍……單一的形容詞難以描述,數不盡的傳說以坦格里安之名作爲噱頭與原點傳頌大陸,凡人只能從迷霧中窺見那不經意間透露出的一鱗半爪,而僅僅就是這一點細枝末節,就足夠令他們心驚膽戰、徹夜難寐了。

那是掌控生與死、權與力的龍之王。

另外,克倫多也沒有忘記,當初因海怪普羅多爾克的決策問題激怒布萊克希婭,最終竟引來皇帝陛下的注視。當時黑龍皇帝並沒有說什麼,但很少有人能夠了解黑龍皇帝的真實想法,克倫多大概猜測,那是因爲他們正在執行任務,陛下不願多作干預,現在如果王庭方面有意清算,他沒有任何躲過懲戒的辦法。

“帝國與我同在。”

克倫多看了看自己的儀表,將腦海裡的思緒整理清楚,深吸一口氣,終於邁入那塊傳送法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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