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站永遠看着那麼熱鬧,即便是晚上也比其他地方熱鬧,以車站大廳爲基點向車站路延伸的一條街上來往的旅客,做小生意的攤點,拉客的三輪、摩托和根本不是出租牌照的黑車,擠得鬧鬧哄哄。再加上舉着牌子某某旅店的招徠牌子,唐大頭和簡凡擱這兒下車不到十分鐘的功夫,倒有三四撥舉牌子的湊上來:老闆,住店不?
你如果言辭神情稍有鬆動,這營銷攻勢立馬就來,住宿洗澡吃飯買票不但一應俱全,而且價格低廉,個個都有捨我其誰、你錯過了肯定要後悔一輩之勢,簡凡笑着搖搖頭打發了兩撥,再來一撥的時候唐大頭不屑的打發着:去去去,小姐都不介紹,誰住你們那小店。誰可知那拉客的勃然大怒,極力維護着本店聲譽辯上了:瞧您說的,那是必備設施還用介紹?沒那玩意我們開什麼店?老闆你要多少?
簡凡一下被逗樂了,不敢跟這些舌燦蓮花、銅嘴鋼牙的拉客仔扯淡了,客氣了兩句打發走了人,回頭笑着對唐大頭說着:“老唐,老闆這個詞也快爛了啊,就咱們這打扮都有人叫老闆,看來這老闆不值什麼錢了啊!?”
唐大頭沒笑,正鬱悶着呢,說了幾句話被打斷了若干次,很火大,這乾脆單刀直入質問着簡凡:“簡凡,你他媽真不夠意思啊,真不夠他媽意思,想起來我就覺得你這人他媽沒意思哎,我說你到底他媽的什麼意思!?”
唐大頭咧咧了四個“他媽”、四個“意思”,說話都不可能不帶把,但連帶幾個意思,聽着就有點意思了,簡凡驀地被逗得呵呵直笑,有一幫廚師和菲菲在尚有些話不好意思說,現在就剩倆人了,老唐這可不客氣了。
“哈哈……老唐,我怎麼聽了半天,沒聽懂你什麼意思呀?”簡凡笑着回敬了句。唐大頭沒聽懂話裡的逗弄,直來直去道:“還不就那事,你不能扔下我一個人呀?想賣飯就你這手藝,哥這資金,怕啥,多大的店我都給給你整回來。”
“吹吧啊,我要國賓樓咋樣?”簡凡逗着。
“那不行,你這不寒磣哥不是?我要買得下,那不成煤老闆買天安門廣場的笑話了?可能麼?”唐大頭被噎了句,很不高興,國賓樓那是省府的標識建築,想賣國賓樓和煤老闆想買天安門城樓那笑話是一個理。辯了句看着簡凡不以爲然,唐大頭生氣地道:“飯店差不多能掙錢就行了,非要搞恁大呀?”
“是啊,無所謂大小了,你怎麼知道這盒飯不掙錢呢?”簡凡反問着。一反問唐大頭急了。一瘸一拐快走兩步走到簡凡面前,指着簡凡鼻子這就抓着漏洞了:“嗨,我明白了,吃獨食是不是?怕掙了錢給我分是不是?”
“嗯,對……”簡凡點點頭故意道。
這下唐大頭倒不急了,舒了口氣說着:“分不分沒關係,你也別賣房呀!?人不能連個窩都沒有吧?是吧!……得了,前事不追究你了,明兒搬回遷樓裡,我老房拆了換那兩套房,我們仨也住不了,正好,你住着一套……你說我現在一個人憋大原多沒意思,想找找這些老兄弟們吧,你說先別找,菲菲也不樂意……嘖嘖……非讓我活得沒意思悶死呀?”
唐大頭言辭鑿鑿說着自己的難處,看來是憋得夠嗆,天生喜歡熱鬧的性子總也安生不下來。簡凡看着唐大頭的急火樣子笑了笑,攬着肩倆人並排走着問着:“那要依你說,咱們幹什麼合適?”
“我說簡單……咱開個歌城怎麼樣?要不洗浴中心、洗腳城都行,你說一天守着老婆多沒意思,沒新鮮感了……啊,我跟那些媽咪都熟啊,到時候一招就是百把十號小姐……嘿嘿,除了自用還能掙錢,多好……”唐大頭淫光四射,說着自己宏偉理想,簡凡噎着說着:“不錯,這想法真好,菲菲給當老闆娘,你是夜夜當新郎,咱兒子將來在這環境里長大了,你說他是不是……”
“算了,不提這個了。”唐大頭一聽,悻悻搖着頭。明顯這個理想是實現不了了。簡凡呵呵哈哈地笑着,到了火車站外的露臺上,倆人乾脆一屁股坐到臺階上,就聽簡凡說着:“老唐,我知道你這心思,丫的是不是我不花你倆錢,你這心裡是不是過意不去呀?”
“哎,說對了……我活這大可不欠誰的人情,可我就覺得欠你的還不了,哎喲你說……”唐大頭幾分難爲地說道,又多少回味起來以前的點點滴滴,頗有點不太理解地說道:“哎簡凡,你說你當警察時候吧,我是個痞子,那時候咱哥們倒也稱兄道弟像對朋友……你說現在,你混這麼背,就個做飯大師傅,我咋覺得我高攀不上你了涅?”
哈哈……簡凡仰着脖子笑了半晌,拍着唐大頭給老唐點着煙安慰着說着:“得了唄,咱倆當年都不是什麼好鳥,別提那茬了……我也不是有意瞞着你,但凡這能趟過去的事,還是自己來,和你比我畢竟經歷的事還有點少了,實在沒辦法的時候,我就求到你門上,你不幫我也不行,對吧……而且呢,咱們一起辦過事,好戲大頭都在後頭放着,你說現在就一兩千份的送貨生意,你摻合的有意思呀?……呵呵,好好養着,我要就這麼屁大點的事都拉上你,那纔是小看你老唐呢,對吧?”
“噢,這麼說還差不多……說好了,不能扔下我一個人啊……”
唐大頭這人喜怒就都看在臉上,一聽這話,驚訝了一下下,想想簡凡倒是經常如此,聽這話好像還真有戲。這倒釋然了。
一釋然不過想不通這生意究竟怎麼幹的,又置疑上了:“簡凡,這生意做得實在不入眼啊,逑毛一點大幹得真沒啥意思。我說你腦子裡到底怎麼想的。”
“你又錯了老唐……越是不起眼越是小東西利潤越高,銷路越廣。你比如說肯德基,比如漢堡、比如麥當勞,還有加州牛肉麪,都是不起眼的小吃食,明顯還都是高油脂高膽固醇的東西,可這生意照樣是紅火得不得了。就麥當勞省會城市加盟費你知道多少,八百多萬美金?恐怖吧?可人家照樣是日進斗金……遠的不說就說近的,咱們大原市有40多家快餐,做得最大的金鼎、浩實、捷加捷等等,最高差不多做到八千多萬的市場份額,旗下七八個大店。還那些打游擊戰的,一鄉一二十個人,找個僻靜地支鍋埋竈,就單送盒飯,一年小打小弄掙個十幾萬幾十萬都不稀罕……這塊市場太亂,爲什麼亂,因爲太小,沒人看得起來,連工商稅務城管也看不起這個油水不大的生意,所以就亂,我就喜歡亂,這亂中最容易取勝……對吧?
你說飯店現在競爭多激烈,小型的吧是掙辛苦錢,市場有限;大型的吧,投資不起,而且方方面面的關係根本不是咱們擅長的事,光官面吃吃就能把你吃塌了,盒飯好呀,針對的是城市最底層的無產階級,這個羣體有多大,想是想不出來的……可飯店就不一樣嘍,都盯着飯店這一塊生意就難了,現在大原市一共有上星級的飯店68家,投資額百萬以上的中型飯店上百家,小飯店咱們就不敢算了,誰也統計不出準確數字來,現在的飲食市場嘛,川、魯、粵、閩、蘇、浙、湘、徽八大派,派派林立;再加上西餐、洋快餐、各地風味小吃差不多什麼都有了,都在製造這個競爭差異性,都在不遺餘力地投入到裝修、門面、和廣告上,可以這樣說,三分之一賺錢、三分之一夠本,三分之一賠錢……我想來想去,能安全長久做下去的,就是這些貌不起眼的小吃食,所以就選擇了盒飯。只要大原還有窮學生、還有上班族、還有像我、像你這樣漂在城幣城的蟻族,這盒飯就不愁沒人吃。”
說了半天,唐大頭愣着眼聽了一番內行的話,想想倒有幾分道理了。而且以自己對簡凡的瞭解,這倒覺得簡凡行事還是挺靠譜了,最起碼比自己那開歌城招小姐靠譜,笑着問着:“呵呵……我說不過你。你只要一說,我都覺得有道理……咦?你摸得這麼清楚呀?”
“當然要謀定而後動了,其實我一直在想,我一開始想的是做天下名廚,掙大錢……呵呵……這兩年其實我每月回一次大原,從北到南、從東到西,大原的像樣飯店我吃了個差不多遍……想了很久,直到我自己也能做出幾道名菜來了,我才發現它的生命力太脆弱了,僅限於那麼一個很小的階層。流傳了幾百世下來的,爲什麼只有蘿蔔白菜山藥蛋?爲什麼只有普通的豬牛羊肉,爲什麼只有滿大街可見的陳醋,那是因爲呀,它們一直就在老百姓的嘴邊,所以會有更旺盛的生命力……開飯店賠了我可能永遠翻不過身來,不過幹這生意,即便是這座房錢賠光了,我也不怕,差點就是點時間而已,大不了熬幾年就掙回來了……哦。等等啊,我接個電話……”
簡凡又解釋了一番,難得地說這一堆心裡話,可惜的是現在的知心朋友只剩這麼個貨色了,或者還有其他人,卻是簡凡不想打擾的。
電話是楊紅杏的,這段時間的電話明顯多了,不過也沒有多說什麼。問了問家裡,又問了問近況,回答自然是一切安好,倆人的關係稍有進步,最起碼短信改成電話聯繫了,接完了電話又給家裡撥了個電話。問候了問候爸媽,這時間不知不覺過來,等再回頭卻不見唐大頭了。轉着身子找着卻見得唐大頭站在火車站外圍欄處發呆,信步走了上去,唐大頭眼裡笑了笑,指了指遠處。
簡幾也樂了,是傻柱,正在不遠處蹲着端了碗牛雜大嚼着,旁邊就是燉牛雜的鍋,招牌掛着清真牛雜字樣,配着幾個曲裡八拐的蝌蚪字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這在北方城市也是俯拾可見的美食,向來是販夫走卒大塊朵頤的最愛。
“你見過他了?”唐大頭問。
“前兩天見過一次。”簡凡道。
唐大頭扯着嗓子喊了句,傻柱詫異地擺頭瞧了瞧,等着唐大頭再出聲示意,傻柱樂呵了,碗一頓立馬就往這兒跑,後面賣雜碎的攤主直追着喊:還沒給錢呢。
慌慌張張地付了錢,慌慌張張地奔上來,跟看着新鮮玩意一樣扶着唐大頭的膀子噴着口水:“耶…耶…耶…耶…哥喲,你咋成這樣了?”
傻柱一說話就大舌頭,嘴脣往下耷拉口齒不清,這樣說話的直接後果是往對面噴一堆唾沫,而且全噴唐大頭臉上了,唐大頭不迭地捂着臉,推開這驢高馬大的傻柱悻然說着:“那你說我成啥樣?能他媽喘氣就不錯了。”
“哎對對對……大哥說得有理。”傻柱偌大個個子,彎着腰施着禮。敢情骨子裡對唐大頭確實尊敬。扶着瘸腿的唐大頭坐到了一邊,正待急切地要說話,唐大頭先自搬着傻柱的下巴把他的臉扭過一邊,別對着自己又噴出來,一股牛肉味。
簡凡看得直笑,倆人這會倒像一對難兄難弟,唐大頭裹着勞動呢藍布衣,套着破牛仔,怎麼着看也不像曾經叱吒風雲的唐老大,而傻柱穿着大燈籠褲,蹬着大頭鞋,上身是裹着薄軍襖,襖子像偷來的,明顯忒小,唐大頭也發現這問題,拽拽這厚衣服問着:“這……現在怎麼還穿這麼厚?”
“噢,半夜涼。”
“半夜?半夜還幹什麼?”
“那貨車到站了有活,大半夜都我們沒婆娘的出來幹這活。”
“噢……累不?”
“不累……”
唐大頭知道是夜裡搬運到站的貨車,眼神有點惋惜地說着,傻柱剛吃了一頓牛雜一臉幸福的回答着,臉上俱是見到了大哥的喜悅,這中間就有人煞風景了,是簡凡,湊上來問着傻柱:“傻柱,光搬運工,不幹其他?還幹什麼了?”
唐大頭眼神一緊,傻柱仰着脖子呵呵直笑,再一問,這傻柱神神秘秘地兩手做着比劃,壓着聲音道:“後半夜看得鬆,有時能扛出東西來。老值錢了……”
“啊?偷東西……”唐大頭咧着嘴罵了句,同情頓時消失了。
“人都偷呢,咱要不偷點,那不成真傻了?”傻柱咧着嘴不以爲然。
唐大頭卻不知道簡凡到底帶自己來什麼意思,看看簡凡在謔笑,又看看傻柱在傻笑,一時說不準了。這倒沒敢追問,唆着傻柱道:“柱啊……這事千萬別跟人說啊……貴重東西別偷啊,別把你整進去出不來。”
唐大頭的好歹有點法制意識了。
“沒,沒事,那那戴大檐的讓我們扛的,一家人……沒人抓我們。”傻柱悄悄解釋了句,這把唐大頭和簡凡當自己人了。簡凡再也忍不住了,撲哧聲笑翻了。唐大頭知道再問傻柱也解釋不清,拽着簡幾輕聲問到底咋回事,簡凡一指不遠處的貨場,還有不遠處的廢品收購站。一說沿衚衕還有幾家,大部分時候鐵路上內部職工裡應外合串通這些扛包的小偷小摸點建材、*還有大棉花包之類的物件悄悄換錢,都是大單位的貨運過路車,丟了一包兩包也沒人怎麼查。據說這趟子事由來已久,鬧得兇的時候叫飛虎隊,扒火車下貨,前幾年打擊過一次收斂了不少,現在轉地下工作了又叫:鐵道游擊隊。
而且像傻柱這號居無定所,沒家沒業的散漢,當然是發展成外圍隊員的最佳對象嘍。
唐大頭看着傻相一臉的兄弟。哭笑不得地說了句,傻柱,你可出息了啊……傻柱立馬高興了,大概是看着唐大頭這身打扮也夠寒酸,咬着耳朵說着,唐哥,我們現在兄弟十幾個,要不你帶上我們幹?
唐大頭聳着肩膀笑了,笑得情不自禁,笑着道:“喲……柱啊,你看這腿能幹這活計?”
“噢……對,沒事唐哥,沒地兒去了跟我住一塊……”傻柱殷勤地邀着,看來並不介意養着唐大頭。唐大頭一感動想說什麼,簡凡搶着又煞風景了:“哎,傻柱,車羅子呢?”
車羅子就是剃着韃子頭梳小辮那貨,和迷糊老糾纏在一塊混,傻柱一聽這倆名字,苦大仇深地罵着:“倆吃B食的……媽的,倆戳屁 眼的……媽的,一對不冒煙的。”
這幾個兄弟間早有矛盾唐大頭知道,不過是一天纏打在一塊因爲生活環境和認識不同很難同道,不過像這樣咬牙切齒罵的倒少見,吃B食是吃軟飯的意思,戳屁 眼是同性戀的通俗叫法,還有不冒煙那是斷子絕孫的意思。再一深究連着傻柱說連着簡凡幫腔解釋,才知道車羅子和迷糊也在火車站周邊一片混,專擱路邊等那些站街野雞招客後跟着瞅到哪辦事去了,然後給派出所通風報信得小獎金,派出所罰大頭,報信的拿小頭,據說小日子過得蠻不錯,最起碼唐大頭看得出來比傻柱好,要不就不會這麼咬牙切齒了。
當然,傻柱自然認爲是道不同不相爲謀,自己這連順帶拿當然要比車羅子迷糊淨攪人好事而且給警察通風報信高尚多了。
唐大頭聽得抿着嘴輕笑,簡凡臉埋在膝上笑,給傻柱點了支菸,得吧得吧抽着,諢話諢故事自然又是講得滿天亂飛,大部分是編排迷糊和車羅子倆人被一羣扎堆的小姐圍着揍了頓,揍得方式很奇特,直接是高跟鞋往襠裡踹,踹得迷糊和車羅子身上那棍棍是一準起不來了。
“傻柱……去,我和唐哥餓了。去那邊報倆碗麪等着……”簡凡聽不下去了,打發着傻柱,傻柱對這小警察哥哥也是尊崇得緊,得令一般小跑着到了幾十米外的拉麪攤上等着。人一走,唐大頭忍住了笑意問着簡凡:“簡凡,你……你早知道他們是幹這個的了?你今天帶我來什麼意思?”
“呵呵……”簡凡笑着,當了警察兩年,這些痞子混混的來錢門道自然是一摸就清,何況傻柱本就不遮不掩,這就拍拍唐大頭安慰着:“意思很明顯,不管多大的人物、多小的人物,都有自己的生存智慧,比如你看傻柱自得其樂;迷糊和車羅子呢,也過得有滋有味,甚至於並不比跟着你差噢,孫二勇出來後好像到安保公司混去了,當了個小隊長……不管選擇什麼生活方式,他們既然選擇了,肯定從中有某種樂趣,你覺得有必要改變他們的現狀嗎?或者按着你的意思改變他們?”
“這……你,什麼意思?”唐大頭有點不解,不過對於先前的想法有點鬆動,明顯這幫兄弟不是那種哭着喊着讓你救救的德性。
“我說得再簡單點,看守所監獄林立,這進去的成千上萬,幫教幫教,改造改造,你覺得真正能改頭換面、脫胎換骨的有幾個人?”簡凡問。
“這……”唐大頭隱隱明白了簡凡意思了,這些人狗改不了吃屎。
“這個世界沒有救世主,試圖扮演這個角色的不是粉身碎骨就是悲歌落幕……老唐你救不了誰,何況他們也並不需要你救,當年的那份恩嚴格地說是一種自發行爲,比如受傷的如果是二勇,是傻柱或者其他人。你也會毫不猶豫地送他們一程。這是人之常情……就像你姐唐授清你姐夫李威,也像曾楠,他們認爲你拿了錢辦什麼事是應該的,這些無意中把你差點送上絕路的人你都一點不怨恨,那這些無意中救了你的,又何必念念不忘呢?……坦白地說啊,老唐,我也是無意中救了你一回。不過以我對你的瞭解吧,我覺得你這人:該死。”簡凡直言不諱了。
唐大頭呵呵一笑仰着頭釋然道:“當禍害的命大,我有什麼辦法……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可我怎麼辦?”
“什麼也不辦,從你死裡逃生的那一刻起,我覺得應該活出來了,你就是你,沒人欠你的,那些事是你自找的;你也不欠別的人,就即便是有,一死也足以償清了……你這羣王八蛋兄弟呀,我想他們真有什麼難處了求到你門下,你也不會把他們推出去,錢能解決了的事都不叫什麼事了,錢解決不了的,你腿都瘸了,不會還想着快意恩仇吧?
我的意思很簡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讓他們過自己喜歡的生活,比如傻柱一天小偷小摸,這是裡應外合的偷,就抓住了頂多揍一頓關倆天。況且還不一定能抓住,天下這賊多了,真抓得完呀?還有迷糊、車羅子,他們已經在你的教導下學會了在警察庇護下幹黑事,基本生活難道還會有什麼問題?你瞎操心不是?”簡凡反問着,問到最後把唐大頭問笑了。
“是有點瞎操心了啊,我可沒想到這幫小子過得這麼滋潤哦。”唐大頭笑了笑,無言的搖搖頭。原本自己這幫子人本就如此。
“順其自然吧,天下本無事,不過你要他們再聚起來,肯定就有事了……呵呵……就像這樣挺好,做個普通朋友,高興了喝喝酒,有小難處了伸伸手,他們真想幹點正經事,還怕沒人幫呀?都不用找你,找我都行,我現在多缺人……可這幫爺們,我敢用麼?”簡凡笑着說道,終於說到了底處了,話如溫吞一般讓唐大頭不知不覺地認可了,半晌嘆着氣,無語。
這或許也是簡凡欣賞唐大頭的地方。對於有點小仇有點小怨的事唐大頭一般記性不太好,可誰要對他有點恩了,總是讓這個瘸腿漢子念念不忘,總念着別人的好。而費盡心思的揣清了這幫人行蹤無非也是想告訴唐大頭,兄弟們過得很好,有沒有你都一樣的好。
唐大頭保持一個雕塑般的姿勢。手上的煙乃嫋嫋地燃着,往事像這雲煙漸漸消散在眼前,有熱血、有留戀、有苦痛、有豪情,不過,都已是過眼雲煙。簡凡再沒有開口,耳聽着車站的嘈雜,仰頭望着星空的浩翰,一個個人生命在這世界上,永遠像一顆星星、一束燈光那樣,太渺小了……
…………
…………
過了好大一會兒,倆人都沒有開口。傻柱扯着嗓子大喊着叫着面熟了。簡凡起身攙了唐大頭一把,倆人踱着步閒話着到了麪攤前,兩大碗拉麪做得油花一碗在夜色下燈光着閃着油星,傻柱呵呵笑着給倆抹筷子。唐大頭看了傻柱一眼,終於下了個決心,摸着口袋裡摸了一疊錢,足有一兩千的樣子遞給傻柱,傻柱的表情加外奇怪,噓噓律律直把流出來的口水往嘴裡吸,兩眼發亮地接在手裡,就聽唐大頭說着:“柱啊……半夜別幹活了,多累呀,是吧?找個妞自己玩去……哥現在也窮了啊,身上錢全給你了,省着點花……聽好了,上個妞只准給她一張啊,別讓人都騙走了……”
傻柱喜滋滋把錢直往懷裡揣。不迭地點頭,哎哎哎了幾聲,樂得有滋有味小跑着溜了。拉麪的倆師傅跟着笑,簡凡也跟着笑,沒有評價,對於這幫子,唐大頭知道最好的解決辦法,不過是臨時的,錢光了肯定又要回去繼續當游擊隊員。
不過,除了盡人事、聽天命,又能如何?
倆人無言的笑着,眼光中此時多了一份默契,面剛吃了兩口,誰可知傻柱得兒得兒又小跑回來了,簡凡和唐大頭一驚,就聽得這傻柱湊到倆人面前殷勤邀着:“哎,唐哥,小鍋哥……咱們仨一會兒一起去成不?咱們人多了幹完了不給錢她們都沒治……要不少給她點……”
簡凡眼珠子一凸,被面嚥住了。咳…咳彎着腰往外吐,吐了口笑得肚子疼。唐大頭神經強悍,估計這類強幹霸王嫖的事也幹過,笑着安慰着:“柱啊,哥沒心情,你自個去吧。又花不了多少錢……去吧。”
傻柱一聽,支愣着眼似乎不相信唐大頭變性了,關切地弱弱問着:“唐哥,你腿瘸了,不會那小玩意也瘸了吧?要不我摸幾個狗鞭給你沖沖!?”
簡凡剛支起腰來,一下子又笑翻了,唐大哥這回真被搞得面紅耳赤了。一拍桌子本色外露了,惡相一生叱罵着:“滾,再不滾把錢給老子退回來。”
“哦……那我走了。”
傻柱嘴裡哦了聲,卻不知唐哥爲何生這恁大的氣,不過錢肯定不還的。一掉頭小跑着溜了,這回真走了。
賣拉麪的倆夥計偷偷笑着,簡凡和唐大頭也笑得吃不成飯了,這面味道也不怎麼地,扔下碗付了賬,離了這裡,沒有打車,倆人一路開懷地笑着走的,簡凡直把唐大頭送回了家……
…………
…………
生活像往常一樣繼續着,不過越來越有振奮人心的事了。
黃天野活幹得也夠利索,第二天一早簡凡到大營盤新店的時候不大不小的食尚快餐二部已經掛出招牌來了,電通了、水通了,吧檯和牆粗粗裝修了一番,豆豆帶着倆利用實習時間打工的學生來支應店面來了。時繼紅帶着閨女也被接來了,張傑老婆葉夢琪也來了,人氣一下子旺了,一掛五千響的鞭炮放過就等於正式開張了,這地方的市場比想像中還要好,剛過中午五百份就售空了。而且這兒市場有一個特點,一直到下午五點仍然是陸陸續續有人來吃飯,現在簡凡明白爲什麼再難吃的飯這裡也賣得出去了,因爲這些一臉愁容一臉期待一臉憧憬的求職者,心裡擔憂的估計是衣食無着,吃到嘴裡根本不知道什麼味道。
而店裡人選得簡凡又一次自鳴得意了,時繼紅這破鑼嗓一喊威風八面,正好在這嘈雜的環境中起到了指揮者的作用,那桌什麼份飯、多少錢、要不要飲料點得是清清楚楚。如同當預審員捕捉到嫌疑人細節一般一點疏漏也沒有,而葉夢琪本就是超市收銀出身的,一聽說簡凡開店二話不說就來幫忙來了,收錢找零是利利索索,即便是笨手笨腳的時巧玲也幹得津津有味。晚上關門結賬,足足售出去八百三十份,這還是加餐因爲準備不足的緣故,根本不需要廣告的營銷就有強勁的市場需求,而且除了盒飯,簡凡的腦袋反應很快,中午前就訂好幾十件啤酒飲料隨着盒飯也出手了,晚上收工啤酒瓶飲料罐足足拉了小半車,又賣了好幾十塊。
很久沒有這麼讓簡凡熱血沸騰,興致高昂的事了,大師傅、臨時店長、司機、老闆多職一身,幹得根本不知疲憊。當天夜裡和工人們一起安裝恆溫保存和加溫設備,直忙活到了後半夜,第二天還興沖沖地回加工場準備份飯,當天中午輕輕鬆鬆地突破了一千份,簡凡看着絡繹不絕的食客,埋在心底那份蠢蠢欲動的豪情慢慢的勃發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