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後。
如果不是堂姐方素心給方淇悅發了一封郵件說,八月份姐姐二十六歲生日,不是什麼大生日,希望你回來看看年邁的爺爺,一起吃頓飯。
方淇悅這才掐指一算,已經好久沒回過那座小城市,擁有許多她打小生活記憶的小城市——清江市。
方爺爺有五個兒子,幾個兒子大多去了外地和國外。方奶奶去世後,他將所有生意交給二兒子打理,和二兒子一家,留在清江市生活。
方素心是方爺爺二子的女兒,方淇悅是方爺爺四子的女兒。
方淇悅早年便隨着父親搬離了清江市,她一直想不通,爲什麼當年的堂姐方素心,選擇留在老家清江市開一個小小的書吧,每日看看書,上上網,偶爾出去旅遊,截然不同的生活,但是不得不說是非常優哉遊哉的生活。
方淇悅正準備回覆姐姐的郵件,放在辦公桌上的手機忽然響起。她拿起手機,瞥了一眼來電提示,原來是師兄汪爾。
汪爾和方淇悅畢業於同一學校的新聞系,比方淇悅高好幾屆。
她剛進大學時,便已風聞這個早已畢業的師兄汪爾,他是個畢業以後,依舊風雲的人物。據說汪爾乃是貌似潘安的帥哥一枚,據說汪爾在校時堪稱考神——年年第一,據說汪爾直到畢業都沒有女朋友,據說汪爾放棄了繼承龐大的家族事業,據說汪爾已經杳無音訊……
後來,方淇悅進入這家電視臺工作,機緣之下結識汪爾,不得不說,汪爾的確與衆不同。電視臺所有記者裡,汪爾最爲天不怕地不怕,年度考勤全是零。方淇悅簡直對其頂禮膜拜……後又因機緣巧合,性情相投,二人逐漸熟絡起來……
“師兄,啥事兒?”方淇悅接聽了電話。
“是這樣,最近,清江市新挖出一個古墓,上邊兒派我去做紀錄片,聽說你老家是那兒的,安排你同我一起去。”
聽筒那邊,傳出汪爾懶懶的聲音。
“清江,唔,什麼時候出發,待到幾月份?”聽到清江二字,方淇悅有些雀躍。她正琢磨着何時回去看看,工作上的安排便來了,居然這樣巧。
“就明兒走吧,大概花兩、三個月時間,你準備準備,就這樣,我還得睡會兒。”
不等方淇悅再說些什麼,那頭已經收線,只有“嘟嘟”的忙音。
師兄肯定是忙着做他的春秋大夢去了……方淇悅笑了笑,忽想起姐姐的郵件還沒回。
她忽然有些期待與表姐方素心的見面了。
這次機會難得,說不準,還能待到姐姐的生日。
二十六歲,方淇悅有些感慨,二十六歲的姐姐,這幾年間變成什麼樣子了呢?
清江市。
這是一座小城市。
經歷多年的蛻變,倒有些別樣的情調。
一個穿着白襯衣、水洗藍牛仔褲的姑娘,蹬着六釐米高的黑色小高跟鞋,她不化妝,一副青春無敵的模樣。
她正是方淇悅的姐姐——方素心,剛下班,閒散的漫步在馬路上,準備回家。過馬路時,她忽聽見有人喊她。
“美女,問個事兒,德辛酒店怎麼走?”
“啊?”她略微側頭,周圍車來車往,嘈雜極了,她索性靠近了車身一些。車窗半開,只能略微看見車裡的人影。
“我說,德辛酒店怎麼走?”
“哦,德辛啊,你走錯方向了,你得調頭,沿着這條路,不過橋,德辛酒店就在橋頭。”她話音未落,從她身邊路過的,一位五十出頭的女人好像被什麼東西絆倒,說時遲那時快,一個瘦瘦矮矮的年輕小夥兒將女人手裡的包用力拽走,撒腿就跑。
女人失聲大喊:“抓賊,抓賊啊……”。
她暗罵世風日下,脫下高跟鞋,追起偷兒。
小年輕最終沒跑過她,氣喘吁吁道:“姐姐你太牛了。”說完,丟下包,捂着肚子跑開。心想今天算是倒了血黴,遇上這麼一個牛人。
方素心一笑,從地上撿起包。這時,被搶了包的女人趕了過來,拿了包千恩萬謝的離開。
她擦了擦頭上的汗珠,忽然覺得腳底生疼,提起腳跟看了看,哎,右腳腳掌不知被什麼給劃破了,流了不少血。她向來痛神經不敏感,就算受傷,身體也來不及給出痛的反應。
剛剛問路的男人,似是起了興趣,開車一路跟着素心。
這時開車停在方素心身邊,搖下車窗,半開玩笑的口氣:“嘿,警察都沒你拼命,我也做件好事兒,送你去醫院吧。”
“多謝,我打車回家就行。”方素心一向不喜與陌生人打交道。
“好吧,再會。”男人也不強求,說完,驅車揚長而去。
再會?方素心的嘴角勾起一絲微笑,搖搖頭。小心翼翼的走着,撿回鞋子,然後打車。正逢計程車交班時間,她等車等了許久,師傅都不肯載客,心想今天算是走大運了,得,走回家吧。
這時候,她的手機響起來。
她從牛仔褲裡摸出手機,唔,居然是表妹方淇悅。她心想,這個小妮子,好歹有些良心,難得打電話給她。
“姐,我明天到清江哈。”
“這麼快?好,那麼住我家吧!這回準備待多久?”
“好幾個月吧,姐,我這次回來是爲了電視臺的工作,不方便住你家,你幫我尋思個住處吧。”
“你這個大美人擱外頭——纔不讓人省心呢,回頭爺爺要是知道了非得訓我。”方素心柔聲細氣的說着話,言語之間透着關切。
“那麼,勞煩姐姐給我訂一高級酒店唄,乾淨又安全。”
“美得你,錢多了燒得慌啊,家裡不住住外邊兒。”方素心心想,這廝,肯定是覺得住在家裡,不方便出去鬼混。
“姐,你就甭編排我了,哦,姐,我接個電話,你別掛啊。”
手機那頭便傳來了呼叫等待的音樂聲。
幾分鐘過去。
“姐,你幫我置辦點兒日常用品,送去德辛酒店。這樣我也少帶點行李…。”
“誒,哪個冤大頭,給你找了這麼高級的地方?”方素心調笑着,要知道,德辛酒店在清江可不是有錢就能住到的酒店。
“我師兄,本來我今天和他一塊兒到清江,誰知道我忽然拉肚子,飛機把他一個人先運到清江了。哦,對了,我師兄可是個絕世大帥哥,你又天天被你媽逼着相親,要不要考慮考慮?”
“得,我已夠苦了,你就甭推薦這帥哥那美男了,你姐我道行不夠。”
然後,方素心踮着腳尖買好妹妹囑咐的東西,一出超市門,居然幸運的攔到的士,於是,歡快的趕去德辛酒店。
……
306,沒錯,306,是這兒,她輕輕敲門。
她敲了三下又三下,門內完全沒有反應。難道屋裡沒有人嗎?
她蹬蹬小高跟鞋,百般聊賴的等着。
這時候,門開了,是個男人,讓她眼熟的男人。
“咦,是你。在門外等我很久了?真夠牛的,說是打車回家,怎麼打到我這兒來了,是捨不得我嗎?”男人穿着白色的睡衣,散發着淡淡誘人的髮香。一副出浴後,滿臉的緋紅,慵懶而迷離的雙眼,微微散發着捉摸不定的光亮——整個一男狐狸精。
他慢慢靠近方素心,嘴角勾起玩味的笑意。
方素心將一袋東西推到男人面前,並無多話:“巧了,你是方淇悅的師兄吧,這些——託你交給她。”眼前的男人,長得倒是有幾分姿色,只是,方素心對帥鍋一向不怎麼感冒。
“你是她什麼人?”他接過東西,卻靠得更近了,鼻子幾乎貼上方素心的鼻尖。真是有趣的女人,雖然臉上綴着笑意,卻暗含着拒人千里的冷漠。
“我是她堂姐。”方素心臉上似乎依舊掛着一份職業性的笑意,眼裡閃過一絲不易叫人察覺的清冷神色,然後轉身,淡漠的說:“麻煩了。”
他忽然伸手拖住她,問道:“你趕着買這麼多東西,腳的傷口處理了嗎?”
“沒問題的,我回去就處理。”方素心並不想太麻煩,這個剛認識的——陌生人。
“什麼都是回去回去,現在是夏天,傷口容易感染,把鞋脫下來我給你看看。”他不再調笑,而是用着不容商量的口氣。
“你……”她想說他多管閒事,卻發現他很認真的看着她。哎~算了,好歹是老妹的朋友,不看僧面看佛面吧。
鞋子脫下後,發現鞋後跟全是血,她不禁也嚇了一跳,奇怪,也沒覺得怎麼疼啊。
他忽然攔腰抱起她,將她輕輕放在牀上,溫柔的說着:“待在這兒別動,我去買藥。”
咦,這個男人,是腦子有病嗎?竟然瞬間判若兩人……
他臨走前說:“我可不是一個多麼熱心腸的人,但是很多年沒有碰到這麼真性情的人了,現在更多人看再到有人被偷東西時,選擇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纔是常態。願意幫別人追小偷的,現在,已經很少了。”
一番話,便讓方素心放心了。而他剛在那番話,多半是爲了讓她安心。
方素心在房間裡沒等多久,他便提着藥回來了。
他們沒有再多餘的對話,他只是彎下腰,細緻的爲她處理着傷口。
“我叫汪爾,你呢?”他擡起頭問她。
“方素心。”她這樣答着,擡頭仔細看向汪爾。他那樣細心的神色,忽然讓她有種錯覺,於是嗤笑。
六年後,她果然,還是忘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