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李晉揚看到獨自一人的慕容開時,就想到了所有可能想到的情況,當飛機平穩着落後,他只問了慕容開一句:“她是死是活?”

慕容開沉默良久,才嘶啞着嗓子開口:“我不知道。”

是的,他不知道,他看着她活着躺在那裡,可當他回頭來找的時候,卻發現他連她的影子都沒有看到。慕容開只承認她失蹤,絕對不會承認她死亡。

李晉揚沒有問第二句話,確認慕容開的身體無礙之後,他轉身離開,從得知穆曦失蹤到現在,他前後只說了一句話,就是嚮慕容開詢問穆曦生死的那句。他站在門口,下達了來到這裡以後的第一個命令第二句話:“運用所有能用的渠道和辦法,錢、人投入所有不惜一切代價找到她。我生要見人,死——”他頓了頓,艱難的說:“要見屍!”

他的手機嘟嘟作響,李晉揚緩慢的伸手拿出來,號碼顯示是和煦的家庭電話,他伸手接通,聲音低沉的問道:“喂?”

餘雨馨把電話送到飯糰耳邊,飯糰聽到爸爸的聲音,依依呀呀的喊:“粑粑,麻麻……家家……”

飯糰在說爸爸媽媽一起回家,李晉揚沉默的聽着飯糰奶聲奶氣的聲音,半響他點點頭,忘了飯糰根本看不到,說:“好,飯糰,我們一起等媽媽。”

飯糰聽到爸爸說媽媽,在那邊開心的咯咯笑,清楚的說了一個“好”字,然後又說:“粑粑,麻麻,家家……”

李晉揚淺淺的笑了笑,然後說:“嗯,飯糰乖乖呆在叔叔家,爸爸和媽媽一起去接飯糰回家,好不好?”

飯糰帶着奶音的聲音再次清楚的說:“好。”估計旁邊有人教,飯糰突然又說了一句:“粑粑,耐……你……”

李晉揚頓了下,頓時有種熱淚盈眶的衝動。曦曦,聽到沒有?我們的女兒剛剛對我說:爸爸,愛你!

曦曦我來接你回家,我們一起回家,好不好?

掛了電話,李晉揚臉上的笑容也隨即消失,原地站了一會,然後擡腳,大踏步走了出去,他答應女兒了,他和媽媽會一起接她回家!

谷地洪荒,與陽城而言不過是災難顯露的一角。

歷史註定記住了那一天。

洶涌洪水突襲的時刻,八級強震猝然襲來,整個陽城都在哭泣,眨眼之間秀麗的山水之城成爲人間煉獄,無數夢想和希望在那天終止,百獸在哀嚎大地在顫抖,山河移位滿目瘡痍,多少人在那一瞬經歷生死,多少人在那一天痛苦別離。

西南處,國有殤,舉世震驚!

面對廢墟一樣的陽城,道路不通物資緊缺,李晉揚以穆曦和飯糰的名義捐出一千萬的物資和五百萬的善款,他拋棄隨身帶來的所有東西,褪下神的外衣,帶着十幾個人和兩個救生艇,沿途尋找穆曦的下落,一天過去了,如果穆曦確認是在這裡,那麼必然早已浮出水面。

李晉揚比任何人都鎮定,每發現一具遇難者的遺體,他都第一個接觸,他會親自檢查,發現不是就會讓後面的救生艇運送回去。沒有人看到他冷麪的背後是怎樣的表情,他獨自一人坐於船頭,眺望着無邊的海浪。

慕容開就坐在他身後,在沒有確定穆曦生死之前,他沒有離開的權力。連續三天的搜索,李晉揚一無所獲,可正是這樣的結果,才讓李晉揚有繼續找下去的信念。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他寧肯永遠都找不到,也不願看到她毫無生機的面容。

一週過去了,地震中的奇蹟一次又一次的傳來,可李晉揚的世界卻是暗淡無光,生命的奇蹟在延續,可他要的奇蹟沒有發生。搜救船再次回到了當初發現慕容開的地方,李晉揚慢慢的站起來,直直的盯着那裡,目光渙散而遊離,他相信慕容開的話,他相信慕容開確實把穆曦安置在那裡,可現在,她在哪裡?

慕容開緊盯着李晉揚的反應,然後他聽到李晉揚突然對着那裡喊了一聲:“曦曦!”話音剛落,李晉揚便直接躍入河中,朝着那個地方奮力游去,慕容開毫不猶豫的跟着跳下去,朝着李晉揚的方向追去,兩艘搜救船急忙掉頭追過去。

李晉揚靠近那個地方,抓住樹枝踉蹌的上岸,他站在那裡,對着空蕩蕩水面用盡力氣的喊道:“曦曦——”因爲劇烈的游泳而顯得氣喘吁吁,他大口的喘息,再次喊了一聲:“你在哪——?”

這個神一樣的男子,此時此刻如世間最悲傷的凡人,坐在一片污濁的泥濘地裡,像只受傷的獸在嗚咽,他只是想要一個安定的家,他只求他得到心愛的女子,有一個可愛的女兒,爲什麼這樣的要求都得不到滿足?如果他有罪,報應降臨在他的身上,爲什麼要讓他的妻子來承受?

慕容開只在水中露出頭,他沒有靠近,揮手示意搜救船後退,所有人都遠遠的看着李晉揚,沒有人說話,失蹤的不是他們的親人,沒有人能體會到李晉揚此刻的心情。

李晉揚回到船上,除了他微紅的眼睛證明他剛剛的情緒失控,其他一切如常。

一週,七天,一百六十八個小時,一萬零八十分鐘,六十五四千八百秒,每一秒對李晉揚來說都是煎熬。

飯糰的電話每天都會打過來,她像一條線,隨時牽動李晉揚的神經,時刻提醒他保持清醒的頭疼,讓他意識到自己不是一個人,他的女兒還在等他,還在等着爸爸媽媽一起去接她回家。

飯糰掛電話的時候除了說粑粑耐你,還學會了隔空親一下,小小的人兒抱着電話,像模像樣的對着李晉揚撅起小嘴,發出“麼”的一聲響。李晉揚瞬間紅了眼圈。

陽城發出官方公告,各大醫院牀位告急,帳篷物質缺少,受災人數成千上萬,各地捐款捐物,仍是供不應求,最關鍵的是,救災物資無法運送。

李晉揚站在帳篷門口,看着觸目處的狼藉,奔跑的人流熙攘的人羣,每個人的臉上都充滿着倖存後的希望,同樣也帶着未來的絕望,李晉揚良久未發一言,一個扎着兩小辮的小女孩突然跑到他面前,髒兮兮的手心捧着一塊餅乾,“叔叔,你是不是沒分到餅乾?你是不是餓了?你的樣子看起來很傷心,叔叔你是餓了嗎?我們家分到了兩盒,我偷偷藏了兩塊,這塊餅乾給你吃吧!”

李晉揚靜靜的看着她,然後他彎下腰,對她和善的笑了笑:“謝謝你,自己留着吃吧。”

小女孩看着他的表情,一邊吃餅乾一邊說:“叔叔,你只有一個人嗎?我爸爸說我媽媽飛到天上當天使了,是河神把她帶走的。我真不喜歡河神,我都想我媽媽了,我都不知道河神什麼時候纔會讓我看到媽媽,叔叔,是不是你的家人也飛上天了?”

李晉揚重重的滾動了下喉結,然後他笑了笑說:“不,我不是一個人,我在等一個漂亮阿姨,她沒有飛上天。”

小女孩睜着眼睛,說:“我知道了,那肯定是進醫院了,我爺爺被房子砸傷了,有好多綠色的叔叔把他救出來,送去醫院了。我明天就要去看我爺爺,叔叔,你什麼時候去醫院啊?”

李晉揚伸手摸摸她的頭,“找到了就會去,叔叔是來接她回家的。”李晉揚扭頭對着身後喊了聲:“慕容!”

慕容開迅速的從裡面遞出兩塊麪包,李晉揚接過來送到小女孩手裡,“送給你的,健康的長大,你的媽媽會看到。”

小女孩看到麪包,頓時興高采烈起來,捧着那兩快麪包,飛快的跑了出去。

李晉揚轉身進了帳篷,沉默的坐下,這個路段的信號時好時壞,探聽到的消息有時不得不靠人工傳來,相比李晉揚高效快捷的信息網,這樣的緩慢程度讓李晉揚心焦是可想而知的。可李晉揚別無選擇,他唯有靜靜的等待。

擺宴的媒體已經傳出穆曦失蹤的消息,穆曦跟着拍攝組前往陽城的消息早前也有報道過,不想幾天以後就傳出陽城八級強震,傷亡嚴重,而穆曦就再也沒有傳出任何消息,緊接着穆曦的男友李晉揚拋下一切事物飛往陽城,明面上說失蹤,可大家都心知肚明,其實遇難的可能性更大。

葉平楠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整個人愣了下,接下來的幾天他每天都翻開報紙,希望能看到有關穆曦的最新消息,穆曦是名人,如果她有什麼事,肯定會有消息傳出來的。

穆曦傳媒上級下達封口令,任何人不得私自接受採訪,更不能妄斷結論並相互討論交談,一旦發現,便做開除處理。葉夏江心裡咯噔了一下,如果穆曦安然無恙,爲什麼要下這樣的封口令?

方清閒再次接到李晉揚的通知,讓他想辦法調配五千頂帳篷和食品,然後繼續以穆曦和飯糰的名義捐出去。

李晉揚紮寨陽城,他什麼都顧不上,再艱苦的條件他也能承受,只盼能有穆曦的消息。他希望得到她的消息,卻又盼着不要有她的消息,他害怕他迎來的是她冰冷的身體。

商之在看到報紙的信息時第一時間撥打額穆曦的手機,提示音提示對方不在服務區,無法接通,他跟着撥打的李晉揚的電話,卻是無法接通,商之心急如焚,當即買了機票就要飛往陽城。

時雪拼死攔着他,說什麼都不肯讓他走,陽城現在餘震不斷,那麼多的受災羣衆,他一個人了能幹什麼呀?穆曦現在生死不明,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他去了又能怎麼樣?時雪哭着拉住商之,她害怕呀!穆安迪還那麼小,如果商之有什麼三長兩短,她跟孩子怎麼辦?“我求你了,我求求你別現在去,我知道你心疼曦曦,可是你去了能幹什麼?李先生已經在那邊,你又去……商之……”

時家人都在勸商之現在不要去,那裡確實很危險,而且天氣逐漸轉熱,瘟疫橫行,風險真太大了。

可商之不爲所動,他很冷靜的跟時雪說了:“穆曦是我妹妹,不是別人,如果是別人,我捐款捐物我可以心安,可是那是我親妹妹,我這個世上的親人,同血同脈,我是不知道她現在哪裡,可我怕她現在她被困在什麼地方等着我去救,我怕就是因爲我沒喲及時趕過去,才讓她……”

商之的眉頭緊鎖,低下頭深呼吸一口氣,“雪兒,我知道你不放心,可我不能丟下我的妹妹不管,李晉揚去那是因爲曦曦是他妻子,我去是因爲曦曦是我妹妹。雪兒,對不起,我欠了曦曦太多,我不能明知她遇到危險,我卻假裝一無所知,如果曦曦出事,我此生都不會安心!”

時雪哭的跟什麼似的,她知道商之疼穆曦,可如果他疼他妹妹丟了命,她寧肯自私的留下他。

商之伸手擦她臉上的眼淚,有些無奈的說:“雪兒,我不會有事,我有你,還有安迪,還有曦曦,我會保護好自己,你放心吧。”

陽城機場全線停飛,一半機場北水淹沒,商之在青城機場晚點七個小時,最後他改飛陽城臨近城市,轉車又行了一天才到達陽城。

商之輾轉幾天才聯繫上李晉揚,結果得到的消息卻讓他心涼如水,正如外界傳言,穆曦在洪荒中失蹤,如今下落不明!

那是洪水啊!有多少東西都被沖走了,何況一個小小的穆曦,商之聽了過程猶如晴天霹靂,他伸手扶住東西,身體欲言又止,幾乎站立不穩,失聲喊道:“怎麼可能?!曦曦她,曦曦她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