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猛然間,我看到羅先梅伸出一隻手朝我的面門抓來,整個人顫了一下就往後退,驚魂未定地看着她。

沒想到她彷彿也愣了一下,臉上顯得非常尷尬,但她隨即不自然地揮了揮伸出的手,靠上前說:“哎喲我的娘叻!你這是說什麼話呢?可千萬不能這麼說喲!”

聽她這麼一句,我才明白過來,她先前伸手只是想捂住我的嘴而已,忙說道:“你先前不是說702鬧鬼麼,也許小潔就是……”

我還沒說完,這次倒是馬上被羅先梅結結實實地捂住了嘴。只見她往地上使勁吐了幾口痰,直說道:“呸!呸!呸!菩薩保佑,妖鬼莫近……”唸了幾句經文之類的東西后,壓低聲音朝我說道,“你可千萬別再說了啊,聽梅姐的,下午先去醫院檢查下身體,改天我請個高人來幫你看看小潔的事。”

一聽到高人兩個字,我一陣彆扭,心想一個心理醫生去找個神棍來幫忙驅鬼……這叫什麼事呢?不過從這次的談話以及她的表情看來,羅先梅倒像個很正常的帶些迷信的普通大媽,看不出有哪裡不對勁,我稍稍放下心來。

趕忙擺手道:“梅姐,您太熱心了,不過真的不用了,我前面也只是說說,也許和你預感的那樣,小潔馬上就會回來了吧……”

之後隨便說了幾句,羅先梅終於回樓下去了,我趕忙上到702,大門依然開着,我朝裡面跨了一步,那種壓抑感瞬間又升騰上來。

走進衛生間,浴缸裡的水似乎已經漏完了,沒再聽到聲響,我強力抑制着自己的心跳,跨過冰箱走近去看,在看清楚浴缸裡面的情況後,終於舒了一口氣:

那裡什麼都沒有,除了積在缸底的一堆污漬。

我又把目光轉向橫在門口的冰箱,蹲下身去繼續刮那些泥土,颳了一會,就有一些絲線狀的東西露了出來,我用水果刀撥了幾下,馬上倒吸一口涼氣。

因爲我明白了,那是頭髮。

黑色的頭髮一團團地糾結在泥土裡,隨着我一點點地往裡面颳着,一種空前強烈的感覺開始潮水般的涌上心頭……

這種感覺已經不再是對那個可能隱藏在黑暗中某處鬼臉的懼怕,也不是冰箱裡挖到的這些頭髮和可能出現的屍體,而是內心裡某種極度惡劣的預感——這頭髮是昕潔的嗎?

焦慮讓我越刮越快,而預感卻又不斷地阻止我繼續挖下去,如果自己的妻子已經變成一具屍體,被埋在冰箱裡……這種情形,我沒有勇氣去面對。

內心矛盾的掙扎幾乎讓我變得瘋狂,我一邊用雙手發瘋地刨着冰箱裡的泥土,一邊不斷地大喊昕潔的名字……

也不知道這樣刨了多久,當我意識到整個冰箱的泥土都已經被我刨出來後,我終於停止了下來,無力地坐靠在衛生間的門上,哈哈地笑起來。

沒有肉塊,沒有屍體。

頭髮,只有髒亂的黑色頭髮,在黑色的土塊之間纏繞,穿梭……

“啊——”一聲淒厲的尖叫從門口傳過來,我下意識看去,只瞥見一個略微發胖的身影從那裡閃過,然後是一連串的滾動和哭喊聲順着樓道一路延伸下去,不一會便戛然而止。

我愣了幾秒,騰地站起來,飛奔出702,趴在扶手上往樓道下面看,就看到羅先梅倒在角落裡,她頭部下方的位置有一片紅色,漸漸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濃稠……

羅先梅死了。我看着她被推進手術室,又看着她被推出來,整個人都被白布蓋住。

羅先梅的丈夫蹲在走廊裡。

我不知道該和這個半老的男人說什麼,因爲羅先梅可以說是被我間接害死的,我在702的所作所爲把這個好奇心很重又很喜歡管閒事的女人嚇到了,她逃下樓的時候,摔死了自己。

我不知道接下去該做什麼,又該迎接什麼,也許是法院的一紙傳票,也許是大量的賠償,也許是羅先梅丈夫的責罵或者毆打,也許是這個一度陰沉的男人私自的報復……

但不管是什麼,在找到昕潔之前,我的生活將陷入更爲混亂更爲糟糕的境地。

羅先梅的丈夫自從看到妻子倒在血泊中以後,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只是一臉陰沉地看着我抱起羅先梅的屍體,然後一路跟着我到達醫院,和我一起等在手術室外面,然後就一直靠着走廊的牆角蹲在那裡,抱着頭,全身發抖。

我看不到他的臉,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麼,但我知道,中年喪妻的巨大悲痛,很少有人能夠承受,儘管死去的是那個整天和自己拌嘴、整天罵着老不死老不死的女人,可又有誰會是真的希望陪自己走過大半生的那個人去死呢?

我仍然不知所措,靠牆站了很久,直到護士們開始換班,才意識到必須要想辦法處理好這件事了。

於是走過去輕輕拍了拍羅先梅丈夫的肩膀,問他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警局,這件事,我會負起我該負的責任,但必須要由警方做出一些關於責任認定的鑑證,然後你需要的話我們再通過法院或者其它途徑來解決這件事。

我斷斷續續說了很多,但羅先梅丈夫一直沒有擡起頭來,仍然在那裡抖個不停,一句話都沒回應我。

我又陪他蹲了一會,後來看實在不行了,就起身準備先回家,問他要不要回去,他仍然沒有應。

算了,我自己先回去吧……心裡這樣想着,就沉重地起身,開始沿着走廊往外面走。

走到樓梯轉角的時候,下意識回過頭又看了他一眼,沒想到他正好擡起頭朝我看,但是他的表情卻讓我瞬間渾身冰涼。

他竟然在陰惻惻地笑着……

第1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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