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斌良知道,每天全國公安機關發出的協查通報難以計數。如果有明確指向和線索,還能引起重視,而像春城分局發出的通報這樣,只是尋找一個身份不明的死者身源,很難引起各地公安機關的重視,他們多數把它存到厚厚的協查通報資料中,直到在某起案件中,碰到了有人員失蹤,纔會和協查通報比對一下。所以,不能完全把破案的希望放到這方面。
要想破案,還得靠自己,靠自己紮紮實實的工作。
好在老天保佑,身體的感覺比昨天又好了一些,頭暈和疼痛已經變成了間發性,因此,李斌良也就有了底氣,儘快破案的也越發強烈了。
爲此,他召開了有刑警大隊領導班子全體成員和各中隊長參加的案情分析會,市局刑偵副局長任大祥也出席了會議。
會議開始,李斌良先提醒大家不要指望協查通報,然後要大家發表意見,此案如何儘快取得突破。
李斌良的話音落下後,任大祥接了過去:“我完全同意李局長的意見,我們不能指望着協查通報破案,而是要發揮主觀能動性,主動出擊。我覺得,查清死者的身源應該是我們的主攻點。大家都說說,我們能通過什麼途徑,儘快查到這個人的蛛絲馬跡。”
沒人出聲。
李斌良看看與會人員,幾個中隊長或者看着大隊長,或者低下頭,幾個大隊領導呢?大隊長徐進安皺着眉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臉頰和眼泡都有些浮腫的教導員王天目光迷離地望着屋頂,一副與己無關的樣子;副大隊長趙民則垂着頭,看不清什麼表情。
任大祥:“別悶着,都沒想法嗎?說出來。進安是大隊長,你先說說!”
徐進安:“好吧,我說點不成熟的想法,僅供參考。我覺得,任局和李局說得都非常正確,當前,查清死者身源是案件取得突破的主攻方向,我們確實不能把希望完全寄託在協查通報上,而是要發揮主觀能動性,千方百計尋找線索,儘快破案。”
這……怎麼在重複自己和任副局長的話?有什麼用啊……
李斌良有些焦急起來,還好,徐進安及時地把自己的意見說了出來。
“我覺得,還得在死者吃住行環節上下工夫。我們已經確認,他的背後應該有奉春人,他來奉春,肯定會和這個人接觸,而且,從他投宿旅館到離開直到被害,這段時間裡他都幹了什麼,還沒有查清,如果能把他這段時間的活動查清,也就接近查到他的身源了!”
說得有道理,可是,怎麼才能查清,徐進安沒說。
關偉接着徐進安的話開口了:“我看,運河旅館還得查,鄭運河那小子挺滑,可能還有話沒對我們說,我看,還得攻他。”
關偉的話讓李斌良的心一動:難道,真的像他說的這樣?看上去,鄭運河的樣子挺忠厚的。可是,人不能看外表,誰知道他心裡想的什麼?對,詢問他的時候,自己確實覺得他好像心裡有什麼事沒說出來。只是,後來他說出趙民動員他找自己提供了情況,就把這個疑點放過了。
“那你說,怎麼攻?”
關偉:“能不能找他點兒別的毛病,把他拘起來。這樣,就容易拿下了!”
有人冷笑一聲。
是趙民。
關偉看着趙民的方向,臉紅了,目光也透出憤怒:“趙大隊,你笑什麼?我知道,我腦瓜笨,沒你聰明,你高明,那把你的高招兒拿出來呀!”
陳雲亮幫腔:“是啊,笑別人幹什麼,把花花腸子掏出來呀!”
趙民不理陳雲亮:“哎,關隊,別這麼說呀,我哪有你這麼高的招兒啊,只要懷疑誰有話沒向我們說,就找個什麼理由把他拘起來,看他說不說。這招兒實在太高了。”
“你……”
“行了行了,關偉,你也不是新警了,怎麼出這餿主意?讓領導犯錯誤嗎?把鄭運河當作一條重要線索調查對,可你的招兒就不對了。不要再說這個了,說別的。對了趙大隊你也別光挑別人毛病,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任副局長一番話,既壓服了關偉,平息了爭執,又把焦點引到趙民身上。李斌良也想聽聽趙民的意見,就沒有出聲,盯着趙民等他發言。
可是,趙民卻頭也不擡:“我沒意見。”
關偉和陳雲亮都冷笑一聲。
任副局長:“趙民,我怎麼看你情緒不對頭呢?咱們是刑警,破案是咱們的職責,不盡心就是失職,你有情緒也得等破案之後再說。快說說,到底有什麼想法,說出來!”
李斌良對趙民的情緒猜出了幾分,他的辭職和調離申請都被自己否了,他當然有情緒。不過,任副局長說得對,作爲一個刑警,有情緒不能影響偵查破案。
趙民依然垂着頭:“我真沒什麼想法。其實,有些工作咱們已經做了,只是有個能不能做到位的問題。”
嗯……這個想法對,再好的部署,落實得不到位也是白搭。
任大祥:“趙民,你指的是什麼工作沒到位?”
“死者的行動路線。他如果是從外地來的,一定要乘坐交通工具,像他這種人,不可能開車來,所以,他或者是乘火車,或者是坐公共汽車,也可能是坐出租車來的。因此,應該把這三種車作爲重點查透,尤其是查案發一兩天之內,更要作爲重中之重來查。”
關偉冷笑一聲:“大海撈針!”
趙民:“撈針怎麼了?線索要是伸手就能抓着,要咱們刑警幹什麼?我要說的就這些,沒了。”
大家都不說話了。
趙民的想法確實沒什麼特殊的,這方面,李斌良和任副局長已經部署有關警種開始調查交通工具了。但是,關偉說得也對,這就像大海撈針一樣。因爲,死者如果是乘坐火車或者公共汽車來的,很難指望司乘人員記住他,如果是乘出租車來的,全市上千輛出租車要一輛一輛排查,找到這輛車也困難重重。
但是,趙民的想法中有一點非常正確,那就是,破案沒有那麼多容易的事,有時儘管思路正確,但是能否取得突破,還得看工作力度,看具體查案人員的態度和能力。
這麼想着,李斌良把話說了出來:“我覺得,趙民的意見很有啓發性,下一步,要在全面開展各項工作的同時,重點調查交通工具。參戰人員一定要增強責任感,把工作做深做細。對疏忽大意、遺漏線索的,一旦發現,要追究責任。”
會議就開到這裡。散會後,李斌良把趙民叫到自己的辦公室。
趙民一進屋就說:“李局,求你了,把我調出刑警大隊吧。我說了,我也不一定非得當官兒,只要離開刑警大隊,到哪個單位都行,當一般民警也行!”
李斌良:“那好,再說說你請調的理由。”
趙民:“申請報告上寫了,身體不好啊,膽囊炎、胰腺炎,心臟還不好。”
李斌良:“行了趙民,跟你說吧,你的病我身上都有,甚至比你還重,不信,咱倆去醫院檢查,比一比,看誰的身體更差!”
趙民:“這……別的都可以挺,心臟不好,這可不是鬧着玩兒的!”
李斌良:“這你也哄不了我。你心臟不好十有是心血管供血不足造成的,這種病我同樣有。行了,這些理由都不成立,別說了!”
趙民:“可是,我……”
李斌良:“我說別說了。趙民,跟你說實話吧,你既然要求調離刑警大隊,肯定有自己的理由,即使不存在身體問題,我也會考慮的,但是,不是現在。現在,案子擺在這兒,刑警大隊正是需要人的時候。”
趙民:“那也不差我一個呀,有徐大隊關隊他們,多我一個少我一個能怎麼的?”
“趙民,你怎麼陰陽怪氣的?”
“是嗎?我也不想這樣,也想堂堂正正,可是,我能做到嗎?我要敢這麼做,別說刑警大隊,恐怕早被清出春城分局了。對了李局,你還是抓緊研究,把我調離刑警大隊吧!”
李斌良:“又來了。趙民,你還讓我說什麼?對了,等我對局裡的情況有數之後,會進行人事調整的,到那時,如果發現你不稱職,你想留在刑警大隊還不行呢。行了吧?”
趙民無奈地:“好吧。那……李局,你找我幹什麼?”
李斌良:“研究案子啊!”
趙民:“這……有徐大隊,還有大案隊長,市局刑偵副局長也在,你找我一個掛名的副大隊長單獨研究案子,合適嗎?”
李斌良:“哎,我發現你想法怎麼這麼多?我就是想聽聽你的個人意見,怎麼了?”
趙民:“我的意見已經說過了,沒別的了。”
李斌良:“可是,我還希望你再多動動腦,能想出更多的辦法來。”
趙民:“沒有了,我說過了,偵破思路雖然重要,但是關鍵在落實。很多時候,偵破思路再好,具體去查案的人不認真,好思路也白費了!”
李斌良:“能不能說具體點兒?”
趙民:“還需要什麼具體的?你佈置他去調查,他到底去沒去你知道嗎?即使去了,他調查得認真不認真,你知道嗎?對了李局,我提醒你一下,儘管你是一把手,可是,你剛來,可不能光坐在辦公室裡發號施令。有些工作,得你親自抓呀!”
李斌良:“謝謝你的提醒。只是,我只有一個人,就是有三頭六臂也不可能事必躬親,所以,我才需要你這樣的人。對了,我找你,就是希望工作部署能得到認真落實。”
趙民:“李局,你……”
李斌良:“我希望你暫時把調離的心思放下,全力投入到破案中去,凡是你認爲的關鍵環節,一定要親自調查。對,你挑幾個合手的人,需要誰跟我提出來,行嗎?”
趙民看看李斌良,終於點點頭:“這……好吧。李局,還有事嗎?”
“沒有了。不過,我現在需要支持,所以我希望,我們經常溝通。可以嗎?”
“我……跟你?”
“對。”
“李局,謝謝你,我一定盡力!”
趙民好像有點兒動感情,扭身向外走去,走到門口,忽然又停下腳步:“李局!”
李斌良:“趙民,還有事嗎?”
“有,審查錄像的事,還得下點兒工夫!”
“你是說……”
“僅審查案發現場附近的路口還不行,我們已經知道,死者是從運河旅館出來的,還要把他出來之後可能的行動路線查一查,特別是沿途一些路口的監控錄像,沒準兒能發現什麼。”
是個點子。這個趙民,真是個刑警的料。
“好好,你這個提議很好,我馬上跟他們聯繫!”
趙民這才轉身往外走,可是,剛把門打開又站住了,技術大隊長馮才走進來。
“李局,省廳打來電話,DNA鑑定結果出來了!”
聽了這話,正要往外走的趙民也站住了。
李斌良:“快說,什麼結果?”
馮才:“檢驗比對後確認,那把錘子上有兩個人的血跡。一個是死者的,另一個是你的。”
李斌良:“這麼說,可以確認,這把錘子就是兇器了,就是它,置那個受害人於死地,也是它把我打暈了!”
馮才:“應該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