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奉春山區,火光四起,市、區領導都把主要精力投入到撲火工作中,有關部門也紛紛出動。
春城分局的轄區並不只城區,還包括廣大的農村,全部農村派出所也歸他們管轄,因此,山火陡起,他們的責任自然最大。
公安局的任務倒不是撲火,而是勘查火場,查明火因,抓捕犯罪嫌疑人,迅速懲處,以儆效尤。
所以,李斌良不得不抽出大量精力,投入到這項工作中。
這天早晨,他接到市委辦公室的電話:市委蔣書記要去山區鄉鎮視察火情,要他帶一輛警車陪同。
李斌良放下電話後,找來治安副局長魏振遠,另外帶了兩名治安大隊的民警,一起去了市委大院。
市委大樓設在奉春城市東邊接近市郊的地方,是新建不久的一幢極爲高大氣派的大樓,共有二十八層,其造型和規模都和省委大樓十分相像。據說,本來準備建成三十二層,只是因爲省委大樓是三十層,擔心超過省委大樓的高度引來非議,纔不得不比省委大樓矮了兩層。據說,建造這幢大樓時,也有各種各樣的議論,還有退休老幹部寫信向上邊反映過,說樓太高太大了,是揮霍奉春人民的血汗錢,而且,把大樓建在市郊,也不方便羣衆辦事。對此,上邊也曾過問,但是,市委的理由很充分,一是有利於提高奉春市的形象,對招商引資有好處,二也是更重要的一點,方便羣衆。市委要把除公檢法等少數幾家外的所有市屬機關都搬進大樓,這樣,羣衆辦什麼事,就不用東跑西跑,進了大樓,什麼都解決了。至於建在市郊,市委的回答是爲了拉動城市發展,今後,奉春市區的發展方向就是東郊,市委、市政府大樓建到這裡,會對整個市區東移產生推動作用。後來,大樓建成了,投入使用了,這些議論雖還時而聽到,可是,已經不起什麼作用了。
警車到了市委大院,李斌良和魏振遠跳下車,恰好見市委書記蔣佔龍在幾個領導和秘書模樣的人陪同下從大樓內走出來,挨在他身旁的,正是市公安局刑偵副局長任大祥。他看到李斌良,熱情地打着招呼,把他引給蔣書記,蔣書記跟他握了握手:“好好,上車吧……對了,李斌良,跟我一個車,給我保駕護航!”
李斌良猶豫了一下,看看魏振遠,只好隨蔣書記走向他的轎車,魏振遠手指往上擡了擡,向他揶揄地笑了笑。
李斌良上車後,發現任大祥也鑽進來,和他並肩坐到後排。坐在前排副駕位置上的蔣書記扭頭看了他們倆一眼:“呵,兩個公安局長給我保駕,今天我這安全感可實在太強了。開車!”
早已準備好的司機啓動了轎車。
李斌良回頭看了一眼,一溜車隊隨在後邊,大約有十來輛,浩浩蕩蕩向城外駛去。
坐在蔣書記的車裡,李斌良很是拘束。他天性就不願意靠近領導。直到當了副局長,因爲工作關係,不得不時常跟上級領導打交道,也是隻限於工作上。在江泉時,市委書記劉新峰對他那麼好,他也沒有特別靠近過。結果,這位書記卻在他前年偵破的高考舞弊案中受到牽連而下了臺。
“李斌良,怎麼樣?”
蔣書記向李斌良發話了,可是,他沒有具體指什麼,李斌良一時摸不着頭腦,只能試探地回答。
“啊,還可以,我正在熟悉情況。”
“是嗎?不過,你很有工作方法啊,知道用新聞輿論爲自己造勢。對了,你跟《湖州晚報》那位記者認識嗎?”
來了,早料到會這樣,只是想不到蔣書記會在這種時候提起這件事。
李斌良:“不認識。蔣書記,我從來沒見過這個記者,我也不知道他……”
“行了,別解釋了,何世中已經跟我說過了。其實,你就是認識他也沒什麼,那篇文章我看了,寫得確實不錯,也幫助我瞭解了你的過去,我希望你再接再厲,在咱們奉春立新功……對了,那個案子查得怎麼樣了……啊,我得向你道歉,這些日子,事情太多,沒顧上抽出時間過問你的事,對不起了!”
“不不,蔣書記,我應該主動向您彙報纔是。”
“那倒不必,你的頂頭上司是市公安局。對了任大祥,李斌良是個優秀的公安局長,是上級特意給你們調來的,你可要全力支持李斌良同志工作呀!”
任大祥:“那是那是,我對李局長的工作還是支持的。李局,你說是吧!”
李斌良:“是,任局長非常支持我的工作。”
“那就好。你知道我爲什麼沒過問你的事嗎?就因爲他是你的頂頭上司,有他在,我就放心了。”
李斌良應答着,但是,心裡畫了個問號:蔣書記的話是什麼意思?肯定有強化任副局長威望的意思,要自己服從他,明白誰大誰小,可是,他畢竟是副局長啊,蔣書記這麼說是不是還有別的意思,難道,任副局長真要當局長了不成?
“李斌良,正好現在有時間,咱們扯扯吧,聽說,那個逃跑的耿鳳臣給袁總寫過信,你們到現在還沒找到他的影子?”
李斌良:“對。我們採取了很多措施,可是,一直沒找到耿鳳臣的影子……”
李斌良意識到蔣書記要聽彙報,就把整個事情的過程、特別是自己採取的一些措施彙報了一下,蔣書記聽完沒有馬上說話,沉吟片刻才說:“嗯,聽起來,你們的措施還得力。不過,袁總的身份和影響不用我說,你們也明白,所以,必須絕對保證他的人身安全,明白嗎?李斌良,他要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拿你是問哪!”
“這……是。”
聽着蔣書記的話,李斌良心裡壓力很大,同時也有些不平,可是,沒有辦法。儘管耿鳳臣的案子是自己來之前發生的,可是,畢竟你現在是公安局長啊!
任大祥好像猜到了李斌良的心思,把話接了過去。
“蔣書記,擔子也不能全擱到李局長身上,市公安局也有責任,我也有責任。”
“那倒也是。所以,你們要密切配合,儘快把耿鳳臣抓住。對了,李斌良,知道你有兩下子,可是,任大祥是老局長,幹了一輩子刑偵,又是你的上級,所以,你一定要多依靠他,要勤請示、勤彙報啊!”
這又是什麼意思?
心裡雖然疑惑,嘴上還是應答着:“啊……是是。”
蔣書記:“不過呢,我還得強調一下另外一個方面。李斌良,你畢竟是一局之長,也不能把精力全放到自己的案子上……”
“蔣書記,這不是我的案子,我是說,不是我個人的案子……”
“我知道,你別解釋,我只是這麼說罷了。我理解你的心情,儘管這案子很複雜,牽扯到方方面面,而且是在你來之前很久就發生了,可是,一方面,你現在是春城公安局長,負責這起案子,另一方面,你也是當事人,對,還是受害人。作爲公安局長,誰攤上這事也窩火。所以我非常理解你。但是,我要提醒的是,你不能顧此失彼,因爲這一起案件而忽視了全面工作。你看,現在這山火就很重要,省委省政府和國家林業部都驚動了,要求我們採取得力措施加以控制,迅速撲滅。如果我們防得好,措施得力,能燒成這個樣子嗎?”
李斌良聽了這話,心裡很不舒服:奉春的山火不是一年兩年的事了,原因也非常複雜,能把責任推到我這新來的一個基層公安分局長身上嗎?誰不知道,因爲上屆省委、省政府提出再造湖州的口號,結果,掀起一股開荒的熱潮。說是開墾五荒,實際上一開起來就把持不住了,把多年的山林都砍倒,開成了地,而且有權有勢者帶頭,成了大小地主,一些農民看在眼裡,也不甘落後,託人找關係或者私自開墾,把一片片田地開到了山林腳下,每到春季,就點燃擱置在田間的秸稈燒荒,風一吹,火就上了山,點燃了林子。爲此,奉春年年受到上級通報批評,去年,還有一個主管副市長受到撤職處分,怎麼,現在要把責任都推到我身上嗎?說真的,我雖然把偵破這起案子當成重要工作來抓,春防工作並沒有扔在腦後,上任不久就做了佈置……
當領導的都是聰明人,蔣書記顯然聽到了李斌良的心聲。
“李斌良,想什麼呢?不服氣是吧。這沒辦法,你現在是春城區的公安分局長,我只能跟你說話。對,任大祥坐在你的位置上時,也沒少挨我剋。任大祥,是吧!”
任大祥急忙地:“是是,李局長,你不知道,這幾年,爲山火的事,蔣書記可把我剋壞了。你別多心,蔣書記是就事說事。”
蔣書記:“對,我這人就這樣,有什麼話說在當面,你今後會習慣的。李斌良你看外邊,我能不着急上火嗎?”
李斌良向外望去,這才發現,車早已駛出城區,進入了山區,道路兩邊,一個個燒成灰燼的山頭映入眼簾,讓人觸目驚心。再往前看,本來的朗日晴天變成了灰色,都是山火的菸灰形成的。儘管車封閉很嚴,仍有明顯的焦煳味飄進來,進入鼻孔。
看來,這山火真得重視,任這麼燒起來,損失有多大呀,可是,怎麼能把它控制住啊?
李斌良的心也像前方的天色一樣暗下來,沉下來。
三人不再說話,車隊越往前駛,煙霧越濃,漸漸被煙霧所籠罩,大家的心情都暗下來。
沿途鄉鎮領導肯定已經知道了風聲,車隊每到達一個鄉鎮,都有黨委、政府領導在等待着,見面後,自然要聽彙報,鄉鎮領導們除了介紹火情,多是彙報自己做了哪些工作,出動了多少人力及如何參與撲火工作等,而且,個個滿身灰塵,一副辛苦模樣。多數派出所長也參加了接待彙報,也跟李斌良見了面,他們也都是一副狼狽模樣,多穿着作訓服、迷彩服等,而且渾身污垢。儘管他們確實辛苦,可是,火情在那兒擺着,蔣書記還是不客氣地一番批評訓斥,還聲稱要處分工作不力者,把鄉鎮領導們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李斌良和魏振遠單獨跟派出所長們談了談,見他們確實都挺辛苦,工作也沒少幹,所以,只是提出一些要求,沒有批評。
越往山裡走,煙火越濃,大家的心情也越不好。給人的感覺是,整個奉春山區基本上都着了,也不怪蔣書記着急生氣。在車裡他雖然沒說什麼,可是,臉色卻越來越呈鐵青色,不知是煙燻的還是氣的。
可是,柳暗花明,眼前的景象忽然有了變化。
先是煙霧漸漸淡了,越來越淡,漸漸地消失了。隨着車往前行,一點菸火也看不到了,天空也晴朗了,太陽也出來了,山巒也呈現出初春的青綠色,鳥兒不時鳴叫着從車窗前飛過。
看着這樣的景象,蔣書記的臉色也晴朗起來。
“好好,瞧,這裡也是山區,怎麼一點兒火也沒有呢?”
任大祥急忙附和:“是啊,這裡林子更密,怎麼一點兒火也沒有呢?看來,工作還是在人做呀!”
“走,去鄉政府。”
一會兒,車隊駛上一條岔路,再過一會兒,魯山鄉黨委和政府大院出現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