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的凡人啊,爲了我主的重新降臨奉獻出你們的血肉吧。”
巫妖嘶啞的嗓音如同催命符一般,敲打着每個人的心。
“突圍!!我們絕不能死在這裡。”蘇爾指揮着他手下的傭兵在行動遲緩的亡靈中勉強衝開了一條口子。
“快跑!!”威克則負責保護商人們從那道逃生之路離開。
血色荊棘的半獸人當然也沒閒着,他們早早就加入到戰鬥當中。
“我早所過,你們的掙扎是徒勞的。”隨着巫妖咒語的念動,一個猩紅色的法陣開始在薩奎恩營地的地面上浮現。
“這是什麼?!”
商人發現馬兒停下腳步,驚恐在原地兜圈,無論怎麼驅使都不再想邁步。即便是下馬,也無法衝破那逐漸升高的紅色光牆。
傭兵團裡隨行的法師們開始施展法術,可火球和冰箭都被那看似脆弱但實際上卻堅固無比的魔法牆壁給擋了回來。
“出不去啊!!”商人們絕望的錘打着將他們禁錮在營地裡的魔法牆壁,只能任由不段聚籠的亡靈把他們擠壓在一起。
“甦醒吧,死亡的使者,虛無之神的信徒和佈教者,爲了我們主神的迴歸,甦醒吧。祭祀們,是時候清洗這個世界了,把那些有生之物都變成同胞吧,甦醒吧,死神的祭祀,從千年的沉睡中醒來。教會的封印再不能約束你們,鮮血和靈魂將成爲祭品,打破你們的沉眠。摩拉的祭祀們,甦醒吧……”伴隨着巫妖的咒語,從地下升起了一口口巨大的石棺,人們的絕望也達到了頂點。
傭兵和商人都擠做一團,以恐懼的目光注視着那些從棺材裡爬出的人型骷髏。
“我們……就這樣完了?”血色荊棘的半獸人都不甘的看着他們的團長。
“大祭司爲什麼不來救我們?!”
大祭司……莫亞,不要捨棄我們。就算只是棋子,也請你不要這麼快的將這些滿懷可以在東大陸上、可以擁有新的、不被人嘲笑的家園裡活下去的傢伙們的希望打破。
修斯慘白着臉,他無法回答團員的提問。
作爲背棄了光明轉而附庸黑暗的傭兵,他知道,死亡隨時都會降臨。
但是……大祭司答應過,要給這些人平等的對待。
兩年之後,無論是否願意繼續接受僱傭,都可以成爲梅里的居民,在那裡過上屬於正常人的生活。
“你答應過的……莫亞,你答應過我們的……你答應過我們的……”不甘的嘆息聲久久在薩奎恩營地裡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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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活口……”
當莫亞趕到薩奎恩營地時,看到的只有滿地的鮮血,以及那些已經沒有了生氣的屍體。
焦黑的土地上沒有絲毫的生命,傭兵、商人的臉上還殘留着恐懼的表情,生命最後看到的可怕光景永遠的遺留在他們的臉上。
“這……太殘忍了。”尾隨騎士團一齊來的神官露西婭不禁捂住嘴,現場遺留的血腥味讓她感到噁心。
莫亞在一堆乾屍中找到了修斯,這個她利用三十年一次特赦放出去的男人至死都還緊緊握着那面染血的旗幟。
“修斯……”伸出顫抖的手,從已經被抽趕了精血的軀幹上,莫亞感覺到他臨死前的執念。
你答應過的……你答應過我們的……
那無聲的吶喊重重的敲打着莫亞的良心。
“莫亞……”感覺到莫亞的全身都在顫抖,西斯塔爾趕上她摔倒前扶住了她的身體。
“是我的錯……是我、是我害死了修斯他們。”看着四周躺倒的血色荊棘的傭兵,莫亞的強烈的悔恨讓她精緻的五官都變得扭曲了。
“這不是你的錯,是巫妖太狡猾了,他……”西斯塔爾原本想勸解的,可一提到巫妖,反而讓莫亞的情緒更加失控。
“這是我的錯!!是我沒有看出他的陰謀!!這裡應該是一個封印,封禁着侍奉死神的祭祀,巫妖爲了釋放他們,不惜讓數萬的蜥蜴人做誘餌,爲了喚醒那些在教會封印下沉睡的死神奴僕,拉克西斯把整個營地的人都當做了祭品。我要是早一點看穿他的陰謀,修斯他們就不用死了!是我的錯!!”跪在染血的地面上,莫亞只能以錘打地面來發泄她心裡的怒火。
“在成爲大祭司之前,在進入詛咒神殿之前,我答應過他們的……兩年之後無論事態發展如何,都會讓他們以居民的身份在梅里安家。這些人……這些混血的精靈和半獸人,所需要的不是戰爭,不是權利,只是一個可以生活的地方。我給了他們承諾卻沒有做到,這不是我的錯嗎,西斯塔爾?!”
“爲了一羣被你視爲棋子的部下的死亡,你就如此失控?大祭司。別忘了我們還得清理現場,還得查看一下,附近是否還有亡靈的蹤跡。現在還不是哀悼的時候,我們應該趕去多米亞爾。說不定那裡正在遭受亡靈的進攻。您既然已經答應結盟,我想請您幫忙對付巫妖,這不算過份吧?”哈肯公爵走上前,想勸說暗夜大祭司理智一些,說不定巫妖還沒走遠,現在可不是爲部下悲傷的時候。
“對於我的話感到很滑稽是嗎?哈肯公爵。在你們這些人類和教會人眼中,黑暗一族都是卑鄙無恥的邪惡之徒。我不想和你辯論光明與黑暗的性質,我只想說,這些人,他們都有一半是人類,因爲那另一半血統而被同胞拋棄,仇視和追殺。我曾答應過他們,在爲我僱傭結束後,就賦予他們梅里居民的身份,給他們作爲人類應有的、卻沒有享受過的正常待遇。
這是我的承諾,不是權利,也不是財富。你明白嗎,他們所需要的,只是一個可以平靜生活的家園,而我,你們教會口中的邪惡祭司所需要的,也只是寧靜的過完我漫長的人生而已,我不喜歡戰爭,不喜歡爭鬥,我的希望也和他們一樣,在這亂世裡能有個安全的棲身之所。現在,成爲一族最高祭司,手握神權的我居然連這樣小小的願望都不能實現……我曾想過,即使我的命運無法按照我所希望的那樣,那麼,至少、至少讓這些人能代替我實現那個夢想。雖然我走的是一條血與荊棘的道路,但你知道我爲什麼要踏上那樣坎坷而無望的道路嗎?不,你永遠不會知道,就是想你永遠無法理解黑暗一族一樣,你永遠都不會知道……”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莫亞稍微調整了一下情緒;“呵呵,失禮了,說了這麼多。哈肯公爵,你還是帶着你的聖光騎士團先趕回多米亞爾吧,我必須讓這些可憐人的屍體和靈魂都從巫妖的控制下解脫出來。”
“可是……”哈肯還想說點什麼,露西婭拉住他的衣袖直搖頭。現場慘烈的氣氛即使一向看不起黑暗一族的聖光騎士團都產生了哀傷的心情。
“你們先去吧,巫妖拉克西斯不是個沒頭腦的笨蛋,他既然已經把神殿作爲攻擊目標,就一定會選在城內沒有教會騎士駐守的時候進攻多米亞爾。我隨後會趕去的,我還要找他討還他欠我的東西。”握着手裡浸泡了鮮血的旗幟,莫亞沒有回頭,而是盯着旗幟上那如同王冠一樣的荊棘。
“唉……上馬,回城!!”看了一眼仍跪坐在地上的暗夜大祭司,公爵嘆息着策馬離開這塊已經沒有任何生氣的土地。
聖光騎士團尾隨着公爵,很快便消失在路的盡頭。
“莫亞,你又何必自責呢。修斯他們既然已經接受了你的僱傭,就已經有了遲早有一天必死的心理準備。這也是作爲傭兵必須有的覺悟。”看到那張落寞的側臉,西斯塔爾忍不住開導莫亞。
“西斯……世人都認爲你背棄光明教會,是爲了成爲精靈王。他們都認爲,我成爲暗夜精靈的祭司,爲的也是那至高無上的權利。可是,又有誰知道我們心裡真正的理由……爲了追尋那最後的夢想,我也只能手握着權柄,踏着鮮血前進。我連答應過修斯他們的承諾都無法兌現,我還能……我還能給予那些不是爲了權利和財富追隨我的人什麼呢?連這小小的願望都無法實現……”看着滿手的鮮血,莫亞內心的悔恨在無限擴大。
“你認爲他們會在乎嗎?權利?財富?我、畢爾菲特還有祭長,這些無私幫助你的人,又有誰會在乎那些東西,雖然地位曾是我追求的目標之一,但現在那些都已經不重要了。莫亞,你要對自己有信心。就如同你剛纔對哈肯公爵說的話一樣,我們都走在一條充滿了血與荊棘的道路上,再沒有回頭路,我們能做的,也只有前進。你是個善良的人,雖然有時候衝動,有時候會讓情感凌駕在理智上,但是,你作爲一個黑暗一族,能爲了這些本該是你棋子的人傷心難過,爲了無法兌現你的承諾而後悔,那修斯他們也該知足了。你沒有拋棄他們,你沒有忘記自己答應過什麼,這,足夠了。”跨上魔龍,西斯塔爾伸出手;“走吧,去多米亞爾。要哀悼的話,這裡的確不適合。唯有把巫妖拉克西斯的消亡作爲祭奠,才能撫慰這些因他而死的傭兵。”
“我果然……不夠成熟呢。這麼容易就動搖了,雖然沒有像以前那樣放棄生命,放棄復仇,放棄所有一切,但我確實因爲修斯他們的死動搖了。這樣的我,還總是要說什麼堅定信念,很可笑啊……西斯塔爾,我是不太過於自大了。”
“不,正是因爲你有情感,所以你纔不同於其他的黑暗一族,那也正是你最吸引人的地方。雖然是你缺點,但也是你的優點。未來的路還很長,我們一起相互扶持走下去吧。當你動搖的時候,我會提醒你,當你絕望的時候,我會幫助你,當你失去信心的時候,我給予你戰勝一切困難的勇氣,一起活下去吧。然後,去實現那即使走上一條充滿血與荊棘的道路也要完成的夙願。”
“謝謝你,西斯……”握住那雙因練劍而粗糙的手掌,莫亞再度看着地上的屍體,又一次堅定了必須要達成心中願望的念頭。
是的,我必須繼續前進。爲了我,爲了同胞,爲了那些生活在黑暗中的人。
“燃燒吧,無暇的火焰。潔淨這塊土地,燒盡所有的一切。”念着火焰咒語,乘上魔龍的莫亞給大地投下淨化的火焰,在熊熊烈火中飛向多米亞爾。
修斯,還有血色荊棘的各位,我向你們承諾過的,不會改變。
總有一天,我要讓梅里、東大陸還有這個世界,都成爲混血者和黑暗一族的樂土,不必受到人類的歧視,不再爲了獲得安寧的生活而四處流浪。
總有那麼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