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帶領着騎兵部隊回到了先前隱蔽的樹林裡,這裡還有少部分類似後勤部隊的士兵,不過,看樣子似乎已經在準備拔營了,整個營地裡就只有一座不大的帳篷還沒有撤下。
士兵都在忙碌着,看到大部隊回來都沒有停下手裡的工作。
尾隨而至的在部隊後面的莫亞驚奇地發現,在這羣士兵之中,居然還有一位身穿神官長袍的教會人員。
端坐在一截樹樁的年輕女性身着白色神官長袍,表情祥和而寧靜。她原本凝視着手中書卷的目光在看到返回的公爵時立刻散發出了光彩。
“回來了。”柔和的聲線具有某種安定人心的效果,讓每一個和她對話的人都免不了放鬆緊張的情緒。
“恩……”脾氣暴躁的公爵輕聲答道,這更讓莫亞感到驚訝。
眼前這個滿臉微笑,並且一副紳士模樣的傢伙真的是剛纔那個嚴肅而焦躁地對自己大吼的傢伙?
“她是?你不是去追擊巫妖嗎,怎麼帶了個年輕姑娘回來。”看到迴歸的隊伍裡出現了陌生面孔,女神官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公爵笑而不答,一臉的神秘。
女神官只能將目光對準了一旁的其他幾名副官。
“公爵殿下,我認爲這次巫妖的撤退一定有問題。”米耶魯雖然說話了,但完全沒有回答神官的問題,而是針對巫妖的撤退表達了自己的主張;“或許我們不該這麼早撤離薩奎恩營地,對於巫妖剛纔施展的那個法術……雖然沒有成形,但我覺感到很不安。那麼強的魔力怎麼居然突然消散,這沒道理啊。”
“米耶魯老師會不會太緊張了。我們可是教會最精銳的神殿騎士團,法利安的銀輝雖然排名在我們之上,但論對付亡靈的作戰實力,這塊大陸上還沒有哪一個騎士團比我們更能擔任‘最強’的稱號。”賴爾頗有些得意的說着,其實他這一舉動也在對莫亞暗示他們的身份。
聽那名身着蘭色鎧甲的年輕的騎士這樣一說,莫亞當然立刻知道了他們的身份。
打着安卡爾的旗幟,又自稱是教會最精銳的騎士團……除了“聖龍”,唯一的可能就是“聖光”。
至於那名把讓部下把自己“請”到這個小樹林的公爵的身份,莫亞當然也猜出了。
薩羅伊-奈法爾-哈肯,安卡爾現任國王的侄子,教會十二黃金薔薇之一,亦是西斯塔爾以前的同事。由於國王沒有子嗣,人們都猜測,這位年輕公爵很有可能成爲下一任國王。
也許是年齡的關係吧,公爵和西斯塔爾兩個人在見面的時候並沒有認對方的身份。否則,西斯塔爾早該在見面的那一刻就提醒自己的。
一邊這樣想着,莫亞一邊用不悅的語氣來表達被強橫帶走的不滿。
“果然是教會一向的作風,聖光的諸位,你們將我一介女流綁架到你們的營地,究竟有什麼事,直說了吧,我這人最討厭拐彎抹角了。”
“這位女士,我想你是誤會了。我們只是想請你去教會解釋一下關於那個巫妖的情況。”米耶魯以一個長者的語氣和身份出面,滿以爲會讓一臉不滿的“客人”看在他年紀大的份上減輕一些牴觸情緒,可他的解釋卻起到了反效果。
“誤會?!笑話,哈肯公爵只差沒拿他的聖光之祈指着我的喉嚨將我威脅到此地。這也能處之爲‘請’?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你們這些被稱爲教會精英的禮儀還真是讓人大開眼界。或者說,威脅普通百姓對於作爲教會附屬的各位來說無關緊要,反正你們有教會賜予的特權,可以隨意行使對普通百姓任意欺凌?!”莫亞大聲的反駁立刻讓坐在樹樁上的女神官皺起眉頭。她站起身,輕聲詢問已經下馬的公爵。
“哈肯?她說的是事實嗎?”
“露西婭姐姐,你別被她給騙了。這一位……其實是……”公爵湊近女神官耳邊小聲了幾句話,被他稱爲姐姐的女性立刻瞪大了雙眼。
“什麼,你說她就是……”
“沒錯,絕對可靠。你看她的手腕上可自由出入邊境的腕輪就該明白的,除了法利安的國王,誰都沒有權利賜下這樣的殊譽。而現法利安現在是由埃裡克那小鬼統治,這樣一來,事情不就很清楚了。我也沒有想到我們會在這樣的場合下見面,但既然已經遇上了,不好好招待一下,法皇陛下一定會責罵我的。”
聽着公爵那帶着神秘語調的話,以及他投射到身上的視線,莫亞立刻就意識到,她花費了大量精力所僞裝的身份似乎已經暴露了。再加上“法皇”一詞的出現,這讓一向警覺的莫亞立刻對公爵產生了戒備。
儘管她不明白對方是怎麼識破她的僞裝,但莫亞還是悄悄的張起了防禦結界。
這次她沒有伸手去取腰上的魔導弓,而是開始小心翼翼的解下左手上的手套。
“啊,請不要那樣做。大祭祀閣下,您如果隨意發動那枚危險的戒指,我們這些代表教會的友好使者可就要遭殃了。”察覺到莫亞的舉動,公爵立刻表示出聲,他的話讓莫亞已經快要發動的法術也停止了。
“友好使者?!”出於對教會的種種不愉快回憶,讓莫亞不由自主的地擡高了嗓音。
“不錯。”彷彿變了個人,公爵以一副友善的姿態再一次重複他的話;“關於事情的始末,還是請你到裡面詳談吧,畢竟您的身份是不可以隨意透露的,不是嗎?”做出一個邀請的姿態,公爵示意莫亞進入那間還未拆除的帳篷。
這傢伙……在玩什麼把戲?
盯着那間不知道是否隱藏了機關或士兵的帳篷,莫亞猶豫是否要接受公爵的邀請,進入那個狹小的空間。
“大祭司閣下是在擔心我是否會對您偷襲嗎?放心,我雖然狡猾甚至說有些方面很無恥,但還算明智。知道普通的攻擊不會對您構成威脅的。”看莫亞一臉猶豫的表情,公爵嘆了口氣;“雖然我知道您不是那種沒有膽量的人,但……我只是很遺憾,您對教會難得作出的決定就要這麼放棄了。”
“也好,我倒想聽一下,教會到底在玩什麼花樣。”雖然明知公爵使用的是激將法,但莫亞爲了不讓讓自己成爲所謂的“沒有膽量的人”還是賭氣走向帳篷。
“首先,我在這裡爲我方纔的失禮想您道歉。大祭司沒,希望您不會介意我在部下面前爲了掩飾您的身份做而對您的無禮。”公爵一副彬彬有禮的模樣,對尾隨他進入帳篷的莫亞說道。
“早看出來你是裝的,別來這套了,虛僞的傢伙更不可能贏得我的正視。”看不習慣對方明顯做作的行爲,莫亞大聲呵斥。
“啊呀,失禮失禮,讓您留下不好的印象了。其實這纔是我真正的處事態度。爲了在部下面前保留公爵的威嚴,我不得不給雷斯下那樣的命令。”這些話讓三爲副官也是大吃一驚。
“公爵殿下?”無論是睿智的米耶魯還是沉穩的雷斯都弄不明白公爵如此做有什麼用意。更別提頭腦更爲簡單的賴爾,他想破了頭也無法理解。
“啊,你們還都不知道這爲女士的真實身份吧。”哈肯公爵看着手下個個一副疑惑的表情,主動充當起介紹的角色;“容我介紹,血色荊棘傭兵團的的新任團長,魔弓手克羅地亞。同時,也是暗夜精靈的最高大祭司,莫亞-法西-特魯克。”
“什麼!!!!”從帳篷內傳出的驚呼聲差點讓外面原地休息的騎士團成員衝進帳篷去,三位指揮官裡明顯的驚訝語氣是他們不曾聽過的。
“雖然這內幕過於驚奇,但諸位也不用露出如此驚訝的表情。”公爵給自己找了一把木製的椅子坐下,從懷裡掏出了一份用很珍貴科隆獸皮包着的包裹。
“這是法皇陛下親筆書寫派發的文件,大祭司閣下可以親自過目,然後您就會得到您所想要知道的事情真相。”
科隆獸皮具有反魔法的能力,能杜絕一切偵測法術,會用這樣昂貴的東西來包裹的信箋……莫非,是魔法傳遞?
從公爵手中接過那有着柔軟皮毛的包裹,在打開後露出一顆晶瑩的水晶球。
很顯然,這的確是用來進行封魔法通信的專用道。
水晶上面附着的強力法術,可以讓持有的雙方通過它來交流。
“哼……”莫亞用左手抖了抖信箋,一股白色的火焰頓時燃燒起來。在信箋燃燒的時候,一個人的影子也隨着信箋的燃燒而由最除模糊的圖象邊得清晰起來。
“法皇陛下?!”三位副官一看到那張嚴肅的面孔,立刻就認出了這位已經年過半百的老人的身份。
“暗夜的大祭司,當這封信箋被打開的時候,我想……哈肯一定已經把它交到了你手上。”緩慢而沉穩的語調中帶着淡淡的威嚴和不可侵犯的架勢,讓三位副官都不由自主的跪下了。
露西婭神官微傾身體,向着法皇的魔法影像鞠躬。而公爵哈肯則將頭盔脫下,以一副虔誠的表情聆聽。
哼,虛僞……
看着剛纔還一副油腔滑調的公爵立刻裝出一副虔誠的模樣,莫亞不由冷哼一聲。
“法皇陛下找我究竟有何事?剛纔聽哈肯公爵說起自己是教會派遣的‘友好使者’,我到現在還對此置疑,究竟是我耳朵出毛病了?還是公爵惡意開玩笑?”
“不,大祭司並沒有聽錯。”法皇也嘆了口氣,關於那個“友好使者”一說看來他也是很無奈。
“光明教會和暗夜精靈爲敵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我明白這千年裡所發生的一些事,無論我們雙方做怎樣的努力都無法彌補,我之所以讓哈肯公爵特地尋找大祭司,倒也不是想要化解教會和暗夜精靈之間的仇恨,畢竟這關係到神祗之間的敵對和種族上的對立,絕非一兩年,或者一兩百年所能解決的。”
就在法皇還在不緊不慢的講述着,莫亞已經頗不急待的想要知道他的最終目的了。
“既然陛下沒有與我族修好的意願,那爲何要派人尋找我這位敵隊陣營的大祭司?!”
“不知道大祭司是否察覺到,死亡之神的信徒最近又開始活動了?”
死神摩拉麼?拉克西斯不就是他的忠實追隨者嗎?
想起不久前才離開的巫妖,莫亞皺起了眉頭。
“死神的信徒重新活躍,無非是要解除他們主子的封印,以便重新將之召喚會安尼西亞。想必大祭司也知道,如果讓那位恐怖之神再度返回,這個世界就會成爲一個死亡國度。”
“法皇陛下的意思,是要重提辛普拉緹條約嗎?!”莫亞當然明白法皇之所以會找上自己的原因。
“不錯,太古時設立的三十二個封印在我們教會沒有察覺的狀態下已經被破壞了十五個,如果讓死神的信徒繼續把剩下的都徹底破壞了,那被放逐的死神將會重新返回現世。到時,無論是光明一族也好,黑暗一族也罷,都逃脫不了恐怖之神降下的死亡之幕。正是因爲這個原因,我纔會捨棄了法皇的尊嚴與你結盟。”
“哈哈,難得法皇陛下會放下身段,來與我這個邪惡的黑暗祭司談條件。”老不死的傢伙,到現在還擺什麼高姿態,明明是有求於我,還裝出一副施恩的模樣,真是噁心。
莫亞當然知道光明教會找她的真正原因。
死亡之領和暗夜精靈已經結盟一事,相信現在已經被東大陸各國知曉,光明教會當然也不例外。
原本對法皇來說,這是敵對的黑暗勢力變得更爲強大和棘手。
但死神信徒對諸神封印的破壞,讓兩大勢力的結盟變開始朝着對教會有利的方向發展。
根據辛普緹拉條約的約束,亡靈復甦時,各種族必須遵守條約,一起對付共同的敵人。只不過,在死神信徒被壓制的時候,教會將矛頭對準了死亡之領,這才讓不瞭解實情的人誤以爲這個古老的條約是針對死亡之領的亡靈法師制定的。
“……看來大祭司並不相信我所提出的建議呢。”法皇不是白癡,他當然感覺到莫亞並沒有接受結盟的意圖;“這可是關係到整個安尼西亞種族生死存亡的大事,請不要將你與教會個人或暗夜精靈之間的仇恨帶進去。”
“……”莫亞在帳篷不大的空間裡來回走動,她當然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若不是今天遇到了已經完全轉化爲巫妖的拉克西斯,她還不知道,死神狂熱的信徒已經開始召喚由諸神親自流放的太古邪神——摩拉。
和這位死亡之神相比,獸神、邪神和自己所信奉的混亂之神以及詛咒之神都不算什麼。
沒有信徒的神,也不能稱之爲神。
需要有人供奉和信仰,諸神纔會在人類以及衆多種族中選擇各自的信徒。
可摩拉不同,它是一位瘋狂的神祗,不需要供奉和信仰,只追求死亡和虛無的瘋狂之神。
就是身爲大精靈王的卡雷茲都親口說過,那是一個只會製造死亡的破滅之神,它所有力量都只爲了殺戮和破壞而存在。
既然卡雷茲都這麼說,那該是錯不了。
作爲第一位誕生的神族,他比任何神都有資格評價他的三十一位同胞。
想着想着,莫亞不由感到頭痛。
卡雷茲同樣要求解開封印,沒準這位曾經的地上之王,曾經集所有榮耀於一身的諸神之首會對他的同胞發動比摩拉還要瘋狂的報復。
她雖然不是卡雷茲的信徒,但卻在做着同樣的事。
爲了讓暗夜精靈建造更爲強大的帝國,爲了擊敗引發了自己悲涼身世的哈斯,爲了不再成爲受命運所操縱的木偶,她纔會接受了這個危險的賭博。
一旦成功解除九個封印,迎來的,究竟會是新的命運,還是虛無和死亡的降臨,她無法確定。
我該同意法皇的結盟嗎?
就算教會爲了對付死神的信徒,暫時不理會雙方之間曾爆發的激烈衝突,就算法皇讓教會的勢力徹底退出東大陸,那也只是暫時的。
一旦解除了眼前的危機,教會那些無恥之徒還是會捲土重來。
到時,被他們熟悉了暗夜精靈以及死亡之領的內部信息,而我還沒有召集所有的暗夜精靈,東大陸上的人類國家也還沒完全統一,那我不但是要腹背受敵?而且,還有一個潛在的威脅也會讓剛興起的暗夜精靈遭到致命打擊。
死亡之領的亡靈巫師們可不會甘心屈居我之下,即便有死靈之王的命令,他們不也還是派遣出了亡靈大軍南下,試圖控制一些對他們有利的國家。
我該在這時候接受教會的結盟嗎?
“大祭司還在顧慮什麼?難道你真的是那種只爲了眼前利益的短視之人?”法皇的質問讓莫亞更加焦躁了,她不停的來回走動,臉上滿是猶豫的表情。
“站住!!”
“什麼人!!”
突然,外面響起了士兵的驚呼和腳步聲。
隨之而來的,還有翅膀撲騰的聲音。
“西斯……”
看到帳篷被鋒利的武器劃開後出的容貌,莫亞微微一塄:“你怎麼還是跟來了?難道就不能體會我要你留在薩奎恩的意圖嗎?”
真是死腦筋,讓他留下,無非是想萬一自己萬一被教會發現身份或是被軟禁,好回梅里搬救兵的。他難道就沒察覺她的用心嗎?這傢伙……什麼時候變笨了。
瞪着跨入帳篷的精靈,莫亞有些惱怒的質問沒有聽從她吩咐的西斯塔爾。
“我曾以自己的生命發過誓,絕不會讓你一個人犯險。你以爲我放任自己的血盟和一個身上有聖光之力的教會聖騎士去光明神殿嗎?那你也太小看我了,莫亞。”西斯塔爾同樣以責備的目光看着一臉不滿的莫亞。
“啊,原來早發現了……”哈肯從地上站起來,用不以爲然的口氣嘆息:“我還以爲我隱藏的很巧妙呢,畢竟是前聖騎士之首,不愧是前輩啊。”
顯然這位公爵的話被忽略了,兩位主角都有因爲他的話而將注意力投射到他身上。
“你……”不知道是該罵西斯塔爾死腦筋,還是該贊他那堅決守護血盟的心意。
“笨蛋……既然知道有危險,居然還跟來。”雖然嘴上如此罵着,可莫亞還是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說不感動那是假的,再沒有比這更爲讓她心情愉悅的事了。和同是黑暗一族相比,有一個永遠都不會背叛的同伴一直是她最引以爲傲的。
“明知會有危險還親身犯險,你纔是無可救藥的愚蠢。”
久違的對罵讓兩個人先是一塄,然後都無聲的笑了。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一干觀衆都傻眼了。
“西斯塔爾……許久不見,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固執。”法皇的嘆息聲打破了房間裡突然出現的怪異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