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且不說街道路面上滿是從外地擠入的“難民”,就是各處的軍方關卡,也多如牛毛。
好在這輛車的車牌號幫了大忙,平常那可是方柏瀟的座駕,許多士兵見到車牌竟然還楚雲升行禮,也基本沒什麼人來爲難他。
一路上,楚雲升發現軍隊和政府已經行動了,首先看見的,是他們派出許多小車沿着路邊的各個小區開始巡迴用喇叭喊話:
要求所有居民不要慌張,不要混亂,更不要輕信謠言和迷信,要配合政府的安排,要有秩序,不能給壞分子有機可乘,造成衝突、鬥毆甚至流血。
要求各家各戶以家庭爲單位,緊密的團結在軍隊和政府周圍,以小區爲劃分,登記名冊,形成一個大集體,大家庭,相互幫助,相互守望,等待軍隊和政府的下一步措施。
懇請大家相信政府相信軍隊,我們有科學的防災措施,我們有現代化的軍隊,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們都有能力也有決心帶領大家度過難關。
……
於此同時工作隊也被派進了各個小區,南京是省會城市,市區人口衆多,再加上這幾天從外地趕來的其他地區的老百姓,雖然沒達到黑暗時代時的巔峰,但總體數量依然十分驚人,如果事先的工作不做到位,不按照一定的次序安排撤退和轉移工作。幾百萬的市民一擁而出,別說全都堵在大街小巷、公路高速上走不掉,單是這種混亂將引起的踐踏、爭奪、無秩序,不知道會死多少的人!
而且沒有秩序的撤退極其沒有效率,上海那邊收編工作也無法有計劃有秩序的展開,到時候僅僅是治安問題就足夠政府頭疼的了。
楚雲升暗想。如果不是南京的市民死死盯住軍區的一舉一動,讓軍區和政府都沒辦法撇開他們單獨行動,當初上海大撤退時因市民憤怒而引發的混亂一幕肯定會重演。
好在還有二十多天的時間,勉強也夠依次安排撤退了,比起當初上海撤退到南京。不知道幸運了多少萬倍,當時可是幾乎全軍覆沒的!
然而別的地方就沒這麼幸運了,尤其是沒有駐軍的地方,軍區和各級政府集體選擇了沉默。
承認並說出來,上海根本接收不了那麼多的人口;不承認,那是騙,相當於集體謀殺。沒人願意揹負這個罪名,乾脆選擇緘默,只暗中帶着名單上的人,其他的,只能任其自生自滅。
甚至有的地方被強行切斷通訊、網絡,一如上個世紀時長江泄洪時的選擇,但如果他們還是聽到了要去上海的消息,不支持不鼓勵也不反對,總之十分殘酷。
盧國隆今天很鬱悶,都說世界末日世界末日的。他孃的,都世界末日了,老子咋就找不到一個老婆呢!
這兩天相親的和抓緊時間結婚的人都很多,今天早上他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翻,穿西服穿皮鞋,頭髮抹得油光蹭亮,信心百倍的去參加小鎮上的末日大相親了。
誰曾想。轉了大半圈,全是打擊——
“大叔,你太老了!”
“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對不起,我比較看重眼緣。”
“我想找個子高一點的。”
“太黑了。我要求不高,但起碼也要看起來舒服一點啊。”
“錢現在沒什麼用,你在部隊裡有關係嗎?”
“你不是說你是農民嗎?怎麼可能家裡沒有糧食!我不是看重物質,現在都末日了,沒糧食誰嫁給你?”
“我媽說,家裡一定要存糧,沒有糧食,家裡肯定不同意的。”
……
小鎮的路燈下,盧國隆肚子餓了,一邊就着花生米吃着小酒,一邊憤怒不已的望着很遠處幾乎看不見的小糧庫,對着空氣罵罵咧咧:“李禿子,你憑啥娶大姑娘,不就糧站的臨時工嗎,不就和王站長家是親戚嗎,老子告訴你,糧食是國家的,不是你老李家的!偷國家的糧食算什麼本事!狗日的,全吊球死個乾淨纔好,對,都死乾淨了!”
“盧老大,你狗嘴裡不乾不淨的,罵誰呢?”李禿子家的一個親戚本家正好從他蹲的位置路過,聽見盧光蛋罵自家的大伯子,怒從心氣,叉着腰吼道。
“罵誰!?”盧國隆見是李禿子家二弟的媳婦,心裡不想惹事,可這張破嘴死倔死倔的:“罵誰要你管?反正沒罵你。”
“我聽到你剛纔罵我們家大哥了,別表要臉不承認!
”李禿子的女親戚憤怒道。
“誰說我罵他了。”俗話說酒壯慫人膽,盧國隆藉着酒勁,脖子一梗道:“我罵的是國家的蛀蟲!罵的是偷國家糧食的王八蛋!我是罵不要臉的人!你不要對號入座,啊行啊?”
李禿子的女親戚頓時火冒三丈:“盧光蛋,你把話說清楚,誰是蛀蟲?誰偷國家的糧食了?我跟你講,你再胡說亂說,小心我撕爛你這張的臭嘴!”
“我又沒有說你們家。你這麼激動幹什麼絲,做賊心虛了?”盧國隆早上窩的一肚子火都被激了起來,尖聲叫嚷道。
“你有種,你等着,有本事表要走!”那女親戚急了,大聲喊起來:“彪子!彪子!”
盧國隆把酒瓶一提,握在手上,裝狠道:“怎搞?還喊人啊!來啊,來啊,誰怕誰啊,今天哪個要是慫了,就是烏龜養的!”
盧國隆的話剛剛說話,就見不遠處相親的人羣衝出來一個彪武年輕人,足足一米八六的個頭,一身的大肉,一邊跑一邊嘟嚕着:“幹什麼絲啊?”
望着小山一樣的彪子,盧國隆酒勁頓時醒了一半,雙腿一軟,馬上就想三十六計走爲上計,不逃不行,這架沒法打,瞧這體型不是找死麼?
那女親戚見他想溜,不幹了,馬上衝上去,一般死死揪住盧國隆的衣領,然後就往地上使勁的墜,好不讓盧國隆這個王八蛋跑了,嘴裡直嚷嚷:“我跟你拼了,我跟你拼了!”
那一米八六的彪子見狀,十米遠處就蹦了起來,大吼一聲:“媽的個呆比,你敢打我媽!”
盧國隆心慌的厲害,可面上掛不住,還死撐着說道:“你鬆開,你鬆開,我跟你講,我可沒碰你啊!”
他話音沒落,彪子就衝上,照着盧國隆的門面就是一個重拳,打得盧國隆兩眼直冒金星,臉頰一陣火辣辣的刺痛,嘴巴里也飆出一口的血。
實在是太疼了,比工地上的扛水泥都疼,盧國隆疼的受不了,踉踉蹌蹌的往後又跌個大跟頭。
彪子媽則順勢站了起來,滿臉的得勝之志,往地上呸了一口痰,像是在看一條死狗一樣看着盧國隆,罵道:“甩鼻子不上牆的犯嫌東西,我看你是作死了!就你這慫樣,活該打一輩子光棍,活該找不到老婆,出來丟人現眼,看了都覺得噫怪!”
盧國隆他憋屈,他有火,他大半輩子沒吃過這麼大的虧了,疼的眼淚都要冒出來了,再聽到彪子媽這番刺耳正扎他傷口的話,酒勁下去了,血性卻上來了,一咕嚕從地上爬起來,一手捂着留着血的右臉,一手用酒瓶指着彪子母子,激動道:“你再說一遍!你再說一遍試試!”
彪子媽有豈是好惹的,有五大三粗的兒子,底氣那個足的快趕上人大代表了,當即陰陽怪氣的說道:“我講的啊錯啊,你看你甩料樣子!我家大哥是再婚,怎麼了?不比你一輩子都沒娶到老婆強!我啊說錯拉?”
盧國隆耳朵被彪子媽的話刺激着,嘴巴被鮮血刺激着,人都快瘋了,拼命地左右交叉揮舞酒瓶,大喊:“我跟你們拼了!”
說完他就往前衝,擺出一副你死我活的兇相,想要和他們拼了。
然而他終究還是畏懼彪子的拳頭,只衝到了一半,就站着不再敢往前走了,喘着粗氣,握着酒瓶把,激動的說不出話來。
遠處相親的人聽到動靜,紛紛圍攏過來看起熱鬧,也有熟人來勸架,不過聲音很快淹沒在指指點點,嘖嘖聲中。
什麼“是個老光棍”,什麼“絕八代”,什麼“老流氓”,什麼“剛纔幸虧沒上他的當”,什麼“騙子”,什麼“心理有問題”,什麼“生理也有問題”……
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語,盧國隆只覺得天旋地轉,呼吸困難,整個世界只剩下那一張張可怕的嘴,一開一合,一合一開,將他漸漸淹沒。
他想鑽到地縫裡,躲得遠遠的,他又想自己有足夠的底氣,大嘴巴子扇他們,但他最想的只是想問老天爺:我只是想娶個老婆啊!這是怎麼了!?
一聲刺耳的剎車聲,闖入了圍觀羣衆的耳朵中。
一輛掛着軍牌的越野軍車,森嚴地停在路燈下,車上先是跳下一個三十多歲的乾瘦男人,下車就興奮的扯着嗓子喊:“盧老大,盧老大?死那去了?部隊上的領導找你!”
接着,楚雲升一腳踏出車門,轉過身,靜靜的望着人羣如小丑的盧國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