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3結局章(38):永不會來(大結局下)

這一年的秋天,來的格外的早,夏日一過,就有了涼意。眼看着再過不久,就要迎來下一個冬季了。向宸早先就體質偏寒,所以更怕冷一些,顧敏每天早上都帶着他去跑步鍛鍊,爲了要加強他的體魄。

唐洛煥偶爾會來小住,陪伴向宸一起。

在唐洛煥的帶動下,向宸迷上了打籃球,唐洛煥就特意去運動器材店買了籃球框來,就裝在公館後院的院子裡,又買了一個籃球,週末的時候,就帶着向宸來打球。

向宸的個子在同齡的孩子裡是拔尖的,但是比起唐洛煥來,卻是要矮上一大截。

一大一小兩個人,向宸又怎麼能抵擋唐洛煥。

於是,基本上是被殺的落花流水。

向宸卻是不服氣,輸了就是輸了,只是他朝着唐洛煥道,“下次再來過!”

唐洛煥陪玩的都是汗水,他和向宸席地而坐在休息。突然向宸站起身來說了這麼一句,讓他着實一怔。

多麼像是年少時候的唐仁修,失敗後也不過是一句下次再來!

唐洛煥笑了,他揚起脣角,“好,下次再來!”

“宸宸!”顧敏拿了礦泉水過來,向宸回頭,急忙跑了過去。

顧敏將毛巾遞給他,“看你玩的滿頭是汗,快進去擦擦,換件衣服,不然小心着涼。”

向宸喝過了水,他點頭答應,便是跑回公館裡去。

顧敏又是慢慢走近唐洛煥,她笑着說,“辛苦你了,週末難得空了,還要過來陪宸宸打籃球。”

唐洛煥從地上起來,兩人走向一旁的長椅坐下,接過了顧敏遞來的水喝了幾口,他這才說道,“哪裡的話,我本來就喜歡打籃球,以前我們兄弟幾個就經常打。”

“他也和你們一起打麼。”顧敏輕聲問道。

那麼自然的,不經意間,就提起了唐仁修來。

對於唐仁修,似乎也沒有刻意的去避諱,他們沒有,顧敏更是沒有,偶爾談到,她也是輕柔微笑的,沒有了太過激動的情緒。只是那眼睛裡的光芒,清澈無垢,讓人看着還是有一絲不忍。

唐洛煥應道,“當然,二哥和我們一起打。”

“那他打的好不好?”顧敏接着問道。

唐洛煥道,“當然好,以前我們兄弟幾個,我,大哥,二哥,老三,和別人打籃球賽,那就從來沒有輸過。四個人對五個人,也是沒有輸的!”

他談及過去,那驕傲和自信透了出來,多麼的懷念。

“那他的打球技術比你好嗎?”顧敏又是笑着詢問。

這下子唐洛煥挑眉了,好似是戳中了他的一個小痛處,被人拿來比較總歸是不爽,“旗鼓相當!所以向宸的運動神經不錯,等過幾年,大概可以和我一拼高下了。”

顧敏脣角一揚,“我可不認爲,沒準過幾年,你就是宸宸的手下敗將了。”

“是嗎?”唐洛煥表示狐疑,他笑着道,“那我們就走着瞧了。”

這麼聊了幾句,顧敏看看時間差不多,也是要吃晚飯的時間,她叮嚀着道,“洛煥,進去吃飯吧。”

唐洛煥卻是喊住了她,“顧敏。”

“恩?”顧敏回頭。

唐洛煥的臉上那笑容微微散了去,他開口道,“我爸前幾天見過你是嗎?”

那是唐洛煥的父親,五洲的董事長唐正則,一家之主,唐家的當家人。

顧敏不知道唐洛煥是怎麼知道的,但是她也沒有必要隱瞞,“恩,見過。”

“怎麼沒有告訴我呢?”唐洛煥問道。

“只是湊巧碰見了,就打了個招呼,其他也沒有,所以就沒有想着要特意告訴你。”顧敏笑着說。

那不過是公司宴客,在酒店裡遇見了唐董事長。

只是,唐正則當時邀她進另外一間包間聊了幾句,問起了她的近況,也簡單說了一些。大致上,顧敏已經明白,他們的婚事,在他的眼中是不作數的。顧敏默默聆聽,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應着聲。

唐正則說完幾句後,也沒有對她怎樣,他就讓她走了。

顧敏也就起身禮貌離開。

他們的會面,就這樣結束。

“你不要管他說了什麼,也不用去在意。”唐洛煥已經太瞭解她的脾氣,知道就算自己再怎麼問,也是問不出個所以然來的。所以,他也不打算問了,只需要告訴她這一句話。

顧敏笑着點頭,“大伯他也沒有對我怎麼樣,洛煥,你不要這麼緊張。”

其實他們之間,非要說誰對不起誰,顧敏始終覺得是她對不起唐洛煥來的多。畢竟,他們的婚事是假,他無端就被結婚了,最爲不值的也是他。可是現在,太多的事情已經無法挽回,只能彼此接受。

唐洛煥見她的樣子,好似真的沒事,這才鬆了口氣,“那就好。”

“走吧,吃飯去。”唐洛煥又笑了起來,兩人往公館而去,他隨口問着,“我剛纔聽向宸說,你最近工作很忙?”

近日,公司的確很是繁忙,因爲手上的一個項目到了後期,立刻就要交工,連着幾天都在加班。好不容易這邊將這個項目完成了,上邊卻又是立刻下達了另外一個新項目來。

那本應該可以讓別個主管接手,但是因爲顧敏的關係,所以還是交給她負責接洽了。

因爲那第三方合作方,顧敏是認識的,曾經也在那家公司工作過。

那是港城赫赫有名的金融世家孫氏企業。

顧敏作爲公司代表,前往孫氏。

相熟的故人,早先爲了他們而打拼,這一次卻是成了合作的關係。

就在頂樓的總經理辦公室,顧敏再度和孫氏的當家人孫遠舟會面。

孫遠舟坐在大班椅上,大半年不見,他卻是一如往昔,氣質高雅儀表不凡。鼻樑上的那一副金絲鑲邊的眼鏡,顯得很是斯文和氣。果然是氣度非凡,很有氣魄的領袖人物。

“孫總,您好,好久不見。”顧敏由秘書帶着上前,她落落大方的打招呼。

孫遠舟瞧見了她,他也露出了微笑來。

早先合作方公司回執過來的代表小姐,那名字他也有聽聞,所以一早就知道是她。

孫遠舟招呼她坐下,“顧總監,沒有想到你去了別家公司,今天過來,倒是來和我談合作了。”

“孫總,我也是沒有想到。”顧敏大方得體的應對,她揶揄道,“不過,這次的合作能不能成功,還要看孫總滿不滿意了。”

“能不能讓我滿意,那就要看顧總監的本事了。”孫遠舟應道。

早先就和孫總打過交道,深知他在商場上的隨和處事之道,所以顧敏這次和他談合作,倒是一點也不畏手畏腳了,直接是放心大膽地去做。一場會議下來,將前景訴說完全,孫遠舟也是聽的仔細,這邊卻也是一時間無法徹底決定,還要等後續研究。

顧敏也是明白,只等這邊商議過後的答覆了。

離開之前,顧敏道,“孫總,冒昧問一下,不知道您今天中午是否有約?如果沒有,我是不是有榮幸,能夠邀您午餐?或者,您定個時間,改天也行。”

孫遠舟緩緩笑開,他溫聲道,“不用改天了,就今天吧。”

“那地方呢?”

孫遠舟沉思了下,報出了一家酒店的名字來,顧敏一聽,當然是客隨主便了。

兩人便是一同前往用餐的酒店。

孫遠舟很是客氣,讓顧敏點菜,顧敏也不相讓了,點了幾道。等菜上來的時候,兩人聊起了一些事情。

孫遠舟道,“本來是調派你去五洲,沒想到最後你直接跳槽了。”

剛纔在辦公室裡,還有兩方的下屬在場,有些事情是不好多說的,顧敏也是明白。現在只剩下他們兩個了,倒是沒有顧忌了。

顧敏立刻倒了茶水,朝他一舉,“孫總,我辜負你的信任和期待,這杯我敬你,就當是我自罰。”

“這麼自罰一杯就行了?”孫遠舟打斷了她,“那可是太簡單了。”

顧敏道,“那孫總您說要怎麼樣才能讓您消氣呢?”

孫遠舟想了想,認真說道,“這次的項目,你們公司是中間方,要是事成了,你這邊可要爲孫氏爭取最大的利益。”

顧敏聽到他這麼說,心裡大喜,這話裡的另一個意思,無疑就是同意合作,但是後續還要商議。

顧敏哪裡會不肯,趕緊喝下那自罰的一杯,“是,孫總,我一定會!”

孫遠舟也是挺高興的,畢竟是故人相遇,再加上這之中還有許多的糾葛,而他也是有所好奇的,比如說那一場世紀婚禮,雖然已經間隔了半年之久,但是一看見她,依舊很是清晰。

孫遠舟在意的不是婚禮如何盛大,而是那男女主角。明明她是唐家二少的妻子,怎麼後來卻嫁給了唐家四少。這其中的曲折,真是耐人尋味,讓人看不清摸不透。而唐仁修,卻在之後就銷聲匿跡了。

據唐氏家族這邊傳出來的消息是,唐仁修遠赴國外做投資去了,所以近期都不回國。至於真相如何,無人知曉。

現在,五洲由唐家四少一手當權,也是有聲有色風生水起,恐怕過不了多久,那把唐總的交椅就能坐穩。

孫遠舟並不是愛八卦的人,也不愛打探那些消息,只不過還是忍不住詢問了一句,“唐二,近來可好?”

近來可好。

顧敏面上沒有任何改變,依舊是微笑着的,只是握着的茶杯,那茶水輕輕晃起,泛了一絲漣漪,還是證明她的情緒波動。

她放下茶杯道,“他挺好。”

點到爲止,話題不需要再深入,孫遠舟也沒有再問下去了。

此時,菜餚也上來了,他們聊着一些商場上的事情,倒也是相談甚歡。

等到酒足飯飽,席宴結束,顧敏就要送孫遠舟離開。

孫遠舟道,“放心吧,你們的事,我可是守口如瓶,什麼也沒有說。”

顧敏哪裡會放心不下,商場雖說爾虞我詐,但是孫遠舟的人品卻是如白玉一樣。

顧敏卻還是問了一句,“孫總,您是什麼時候知道我和他的關係?”

這恐怕也是顧敏心裡邊的一個困惑,當時她也問過唐仁修,他是怎麼告訴孫總的,又是什麼時候讓他知道的,但是他沒有說太多。現在,顧敏直面了孫遠舟,她問了出來。

孫遠舟一定,他想起那一日來,笑着說道,“到底有多久,我也不記得了。只不過,我想你會記得,就是當時你還在孫氏,公司派遣一個策劃人到北城去出差的時候。”

派遣她出差去北城,是的,是有這麼一回事。顧敏也記了起來,卻纔恍然大悟,竟然是在這麼久遠的時候!

他竟然就承認了?

孫遠舟見她有着驚訝,他眉宇一斂道,“也是在這裡,就在這家酒店,這家包間。”

顧敏恍惚回神,孫遠舟說,“他做東請客,我就來捧場。年輕人膽子不小,一下就提了兩個要求。一來是要我攔截掉富藍那裡寄出的律師函,二來就是要我派你去北城出差。”

顧敏明白過來,但是卻也是更爲詫異,他竟然向孫總提了這樣的兩個要求。

孫遠舟爽朗笑着,回憶那一日,現在想來還爲他的回答感到有趣,“我當時問他,他和顧小姐你是什麼關係,你猜他是怎麼說的?”

顧敏也是好奇了,“怎麼說的?”

孫遠舟一字不漏道,“法定意義上的,具有合法效益,經過專業機構登記認證的關係。”

顧敏一頓,將這句話在心裡默默唸了一遍後,她突然無法剋制,笑出聲來了!

是他,也唯有他,當年法律系的大才子,纔會說出這麼迂迴的答案來!

也虧的他,才能夠想出這麼一個答案來!

之後,和孫氏合作的項目果斷地拿下了,毫無玄機,後續方面也洽談的十分順利,贏的了三方公司老總的期許賞識,從開始到結束,卻是十分漫長的過程,過了秋天,又過了冬天,春天也是來臨。

時光總是幽幽,十分迅猛,眼看着向宸唸完這個學期,就要上小學二年級了。

顧敏回頭一想,那時間還真是夠快。

這一年初始,港城也有一些事情發生,諸如唐洛煥終於勝任唐總,獲得董事會認可,公之於衆。諸如他和唐允笙之間的內鬥,卻還在繼續。那一場鬥爭,不知道要延續到何時,才能結束。或許,是一個世紀。

但是卻也有新奇的事情,諸如港城已經開始建造第一座摩天輪大廈。建設時間爲兩年,兩年後就可以看見那恢弘唯美的建築。報道上連連在播報着,投資方不明,沒有詳說,只是建設方是藍天建築。

很快的,又到了五月,眼看着又要到他的祭日了。

卻在五月的月初,有兩位老朋友到來,找到了顧敏。

顧敏瞧見他們兩人出現在公館門口的時候,簡直不知道要說什麼。

蘇珊一臉的激動,拉着顧敏地說着那彆扭的中文,“噢,我的敏,你還認得我嗎?”

“蘇珊!”顧敏擁抱住了她,更是瞧見了身後那一臉不耐煩的約翰保羅。

顧敏朝他微笑點頭,又是呼喊了向宸趕緊出來。小傢伙跑下樓來一瞧,只見是蘇珊,他開心地飛奔過去,“噢,蘇珊,我真想念您!”

“宸,可愛的Boy,我也真想念你!”蘇珊狠抱住他親吻!

約翰保羅在身後道,“蘇珊,快把小傢伙放下,你的口紅小心讓他化學中毒!”

“怎麼會中毒呢?絕對不會……”

顧敏笑了,這兩人還是和以前一樣,一點也沒有改變。

蘇珊和保羅兩人是來旅行的,一路飛了許多個國家,而後也來到了港城。一到這裡,蘇珊的終極目的就是來看顧敏一家。當然,也問起了唐仁修,因爲沒有見到他,顧敏想了想道,“他出差去了,不在家。”

向宸也是道,“爸爸出差去啦,要好久纔會回來。”

蘇珊感到很惋惜,想着這次見不到面了。

蘇珊兩人在港城逗留了三天,顧敏和向宸就當導遊陪玩了三天,明天就是啓程離去的日子,蘇珊抱着枕頭要和他們母子兩人擠在一間房間裡安睡,保羅氣得牙癢癢,可是卻也沒有辦法讓她回心轉意。

夜裡,向宸香甜的睡了過去。

蘇珊細數着保羅的不是,顧敏只覺得好笑,她不禁問道,“蘇珊,那你爲什麼不和他離婚呢?”

蘇珊扭過頭來認真說道,“我是有想過和他離婚,但是後來唐跟我說了幾句話,我就不想了。”

“他說了什麼?”顧敏也記得當時,因爲蘇珊死也不和保羅離婚,讓她感到很困惑。可惜的是,某人怎麼也不肯說,他究竟用了什麼辦法。

蘇珊湊了過來,在顧敏的耳畔小聲說道,“他說,離婚太便宜保羅了,就要和他結婚一輩子,折磨他一輩子。反正,我有一輩子的時間來折磨他。”

顧敏的心中隱隱一動,這話怎麼聽着這麼熟悉,他好似也說過。

——痛苦就痛苦吧,都無所謂。顧敏,反正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互相折磨。

到了此刻,顧敏才明白那折磨一輩子的意思。

那是,我想和你白頭偕老的意思。

隔天,顧敏和向宸送他們機場,蘇珊挽着保羅高興的登上了飛機。顧敏望着那片天空,視線轉移過大廳裡的電子日曆,這才忽然驚覺,馬上就是他的祭日了。

祭日前一天,顧敏一早就去了,她沒有結伴與誰同行,也沒有帶着向宸一起。她不知道要怎麼告訴向宸,他的爸爸爲什麼會在這裡的事實,也許,她想自己還需要一些時間,向宸也需要一些時間,這樣才能夠接受,他已經不在的真相。

顧敏去花店,她買了一束鮮花,白色的雛菊,很是清新美麗。她靜靜走在墓園的小道上,往山上而去。

他的墓地,在那高高的山丘上,在那安靜的一方土地裡,沒有人打擾。

她說,“唐仁修,宸宸上小學了,他成績很好,第一名呢,是學習委員。老師說,依照他的資質,可以跳級唸書了,但是我覺得,還是一步一步來比較好,你覺得呢?我想你說的不錯,等他大學的時候,一定會想要出國留學,他說他想當科學家……”

顧敏喃喃說着宸宸的近況,一邊爲他打掃。等話都說完了,她靜靜坐了好一會兒,這才又離去。

次日就是祭日,聽聞唐默雨回國,和唐紫陌等人去祭拜他了。顧敏沒有去,只說自己已經去過。她掛了電話,一個人走在港城的大街上。

她正打算去書店,宸宸昨天還吵着鬧着要買一本新的科技書,最新的一期。

她來到書店,將那本科技書找到買下。

走出書店,天色漸黑,這個城市即將迎來黑夜,路邊霓虹閃爍,到處都是濛濛的。

顧敏走着,她要往不遠處的停車場而去,她的車子就停在那裡。

過馬路,正是紅綠燈,她等候在斑馬線的一頭。

她的目光卻是有一絲渙散,也許是因爲今天是他的祭日。

她正要邁開腳步,往前方走,卻是突然,依稀之間,隱約之間,好似聽到了誰的聲音。

那是低沉的男聲,是記憶裡面,如此熟悉,如此惦念的聲音。

他喊了一聲:阿敏!

是他!

顧敏一下定住了步伐,她本是站在前方的,突然剎車,立刻引來後方的人不滿,“怎麼回事?好好的走路,你會不會走?”

顧敏卻是來不及道歉了,她慌亂地回頭,整個人往回疾走而去。她用手撥開了那人羣,她是那樣的急躁,只怕來不及,深怕來不及,她在聳動的人羣裡找尋着那呼喊的人,可是視線太過昏暗晃動,她根本就看不清!

眼看前方有一道高大的身影,她一下抓住,“唐仁修!”

可是擡頭一瞧,那人一臉茫然,根本不是她所要找的人。顧敏只得鬆開了手,任對方信步離去。

漸漸的,人羣散了去,她在馬路的轉角,孤身一人,突然茫然無依。

顧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只是覺得眼睛一澀,那眼淚又泛了起來。已經說好了不哭泣,說好了絕對不能再軟弱,更是說好了要好好過每一天,要勇敢要堅強,要做回自己,可是怎麼還是會哭。

顧敏擡手去擦眼淚,可是發現一伸手,一大片的溼潤就覆在了手背,根本就擦拭不去。

耳畔,是誰說的話語:阿敏,一輩子太長,不要等了。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等,真的不想等。

然而,事實上,她也是真的沒有等。

因爲,她知道,那人,她一直知道,那個人,他永不會來,永不會來。

番外篇 番外(1)前繼之我也會怕

十月月末,港城機場。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從貴賓通道里豁然而出。跟隨在側,是他的親信。

男人的步伐不算迅猛急躁,有條不紊的,卻是十分穩健。

只是身旁的親信,不時地拿眼角餘光掃向他,好似是十分擔憂。

等出了機場,來到地下停車場,司機早就已經等候多時,預備完全。

司機小鄭瞧見他們到來,急忙去迎接,“唐總!”

唐仁修朝他微微頜首,立刻上了車去。

後邊跟隨的謝文,也是矯健地坐到了前方的副駕駛上。

此時不過是早上九點多的飛機,已然抵達港城。他們這一次,卻是離開了一個月有餘。

坐在車子裡,唐仁修閉上了眼睛。

謝文在前方透過前車鏡瞧向他,他不免擔憂,“二少,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唐仁修微笑,“謝文,你太緊張了。”

謝文眉宇一挑,他不再多說什麼。

只是心裡邊,那份擔憂不曾減少。

他依然記得清楚,不過就是在不久之前,那一場突然其來的襲擊,將一切打亂。如今,謝武還在美國靜養,他身中一槍。而唐仁修,他也被撞擊到腦部,整個車子都翻了,現在強行出院已經是不被醫生准許的事情,往後的事情那麼繁重,他的身體又要怎麼康健,這真是天大的煩惱。

很快的,車子抵達了五洲。

謝文陪伴着唐仁修來到公司,唐仁修在公司逗留的時間並不多,謝文知道,他是來處理交待一些事情的。

半個小時候,唐仁修又離開了公司,謝文已經準備好了車子。

“去度假村。”唐仁修吩咐道。

謝文便開着車,繼而前往度假村。

唐仁修靜靜坐在車裡,他已經約了元老們九點會面,現在正要趕赴前往。

徹夜的奔波飛行,讓他感到有一絲頭疼,只是從前,卻是不會如此的。唐仁修眯起眼眸來,這個時候,顧不得這些。

只是突然,謝文在前方呼喊,“二少,是顧小姐!”

那呼喊聲讓唐仁修心中一緊,他凝眸去瞧,卻是瞧見了前方正對面駛來的那輛車。

那是她的車子,唐仁修是認得的,就在那來往的道路上,很是醒目的一輛。

分別了一個月之久,唐仁修突然發現自己很想念她。

他很想去瞧清她,可是車速太快,兩輛車子已經隔了一條馬路擦身而過。

她的模樣,她的臉龐,唯獨只有一個輪廓!

唐仁修又是突然想起,醫生叮嚀的話語:唐先生,您的情況現在很危險,需要立刻治療做手術。您更加需要好好休息,繼續這樣下去,情況會惡劣加劇,開始只是頭疼,後期可能會壓迫您的視覺神經,您會間歇性失明……

失明?

唐仁修長到那麼大,還真沒有想過自己會失明,可是剛纔,他卻有了這樣的感覺。

顧敏,我已經那麼努力的去看你,可是還是沒有看清你。

“二少?”謝文又在前方呼喊。

唐仁修當然明白,他是在詢問自己是否要停下去追趕,他微微一動脣,壓制住心裡狂烈想要見到她的念頭,最終只是沉默。

前車鏡裡,他看見他的車子,和她的車子越離越遠。

趕到度假村,唐仁修和元老們會面,私人遊艇上,各位元老早就到齊了,他們已經在等待他,從他們的面容上可以清楚得知,他們已然不滿。

謝文靜靜跟隨在後,他看着二少在和元老們商談。

“唐二,給句話吧!”元老們開始質問!

謝文不動聲色,只見唐仁修坐在前方,他一人獨對衆元老,依舊是如此的氣定神閒,他開了口,“決策權在我,這次的事情,我會負責。在這起案子結束之前,公司五億的美金,我會全數填上!”

可儘管是如此,衆元老仍舊不肯放過,這次的錯誤,必須要爲此買單承擔!

“就算資金補齊了,但是錯已經犯下,不是你能彌補就能作罷!

謝文也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幕!

可是,二少又要怎麼應對?

下一秒,謝文又聽見唐仁修說,“等到這次的事情解決後,我願意退位讓賢,輔佐洛煥上位繼承總經理一職。只不過這件事情,還請各位叔伯們替我保守,在事情沒有解決定局之前,我不想有多一人知道。”

唐仁修說的不輕不重,元老們各個都是詫異,他竟然能做出這樣的決定來!

謝文心裡卻是沉重無比,他們誰都也不知道,他做出這樣的決定來,意味着什麼。

那意味着,他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這之後元老們似乎也滿意於他的決策決定,這才紛紛離開了。

但是唐仁修卻沒有離開。

唐仁修坐在遊艇上,他瞧着那海面,今日的海面,很是風和日麗,平靜無波。

謝文在身側提醒道,“二少,您現在需要好好休息,元老們這邊已經安撫好了,您可以先靜養身體,再和醫生研究一下手術的事情……”

唐仁修微笑,他聽完他的提議後,反問了一句,“謝文,你說我要是聽醫生的話,能成功嗎?”

謝文一時啞然,他說不出話來。

就在當時,唐仁修也問過醫生這樣的話語,那是腦科的權威醫生,很是聞名。

唐仁修問道:成功機率有幾成?

醫生一臉的凝重,難以微笑,認真告訴他道:手術成功的機率不到三成。

唐仁修聽後,也不過是笑着,他又是問道:如果不動手術,我還可以活多久?

醫生沉默了下,沉聲說道:情況如果好的話,可以有一年,兩三年也是夠的,如果有奇蹟,那麼也許十年二十年……

醫生說的太美好,那無疑是安慰人的話語。

唐仁修從來一陣見血,他只問了一句:醫生,你告訴我最短的期限吧。

醫生緊皺了眉頭,最後說道:半年。

謝文聽後一顆心都沉到了谷底,竟然不到半年!

然而唐仁修只是點了個頭道:我想我現在可以出院了。

醫生大驚,他勸說道:唐先生,您現在不能出院,我建議您靜養,不然的話,病情會加快的……

唐仁修從椅子裡起身,他還穿着白色病服,那身姿如此桀驁。

他說:我的時間有限,還有很多事情要辦。

醫生依舊在勸說:再重要的事情,都比不上你的健康你的身體啊!

他卻已經開始換上自己的衣服,很是迅速的,穿戴整齊了,醫生攔也攔不住。

一回頭,他已經整裝待發。

唐仁修道:有人還在等我,我一定要回去。

此刻,謝文雙眼一澀道,“二少,總是要盡力一試的,況且,也不是沒有成功的機率。”

“謝文,這一次,我賭不起。”唐仁修幽幽說道,“我還有事情沒有做完。”

謝文當下沒了聲。

這一個下午,唐仁修在海上坐到了夕陽落下,他這才起身離去。

復又趕回五洲的路上,唐仁修已經知道,顧敏早在辦公室裡等候着他,已經等了一天。

他遲遲沒有回去,卻不是因爲不想見到她。

只是顧敏,他又該如何面對她。

站在辦公室的大門前方,唐仁修心中一沉,他的手握住那把手,將門推開了。

只在一剎那,他看見了那落地窗前方,她佇立的身影。

他原本已經告訴自己,要平靜以對,卻發現當自己看見她的時候,還是沒有忍住那步伐。

這樣無法忍耐的,急切的想要往她走去。

她終於轉過頭來,看向了他。

唐仁修也終於在這個時候看清了她。

一個月未見,她明顯瘦了。他懊惱皺眉,她一向就纖瘦,好不容易將她養胖了些,現在又反彈了回去。

顧敏,今後我不在,你會更加瘦嗎?

你這樣,我怎麼能夠放心?

她一直沉默看着他,他也沉默瞧着她,最終他動了動脣,主動詢問,“都好?”

其實想要說的話,還有太多,其實想要問的話語,也還有更多。

這一個月來,你是怎麼過來的。

是不是爲了陶思甜的事情,輾轉難眠。

一個人帶着向宸,有沒有很辛苦。

你在擔心我嗎。

你是不是,在等我回來。

可是千言萬語,唐仁修卻發現自己只想聽見她說她都好。

果然,她的回答如他所願,她說都好。

她又是說:“你在宸宸畫板上的留言,我看到了。”

唐仁修又怎麼會不記得,那是他離開之前去學校看望宸宸,在他的畫板上留下的話語。

是用紅色的蠟筆所寫。

他對她說:等我。

顧敏,如果我有預知未來的能力,如果我可以探測到那些不可預計的事情,那麼我一定不會讓你等待,一定不會許下這樣的諾言。

他看着她,胸口如此發悶,腦神經也隱隱作痛起來。

唐仁修點了一支菸,他需要尼古丁的攝入,才能讓他做出此生最難的決定來。

顧敏,我這輩子,最不想放開的人就是你。

“我同意了。”他竟然這麼說出了口,連自己都感覺不像是自己的聲音。

“離婚,我同意。”

在那煙霧繚繞裡,唐仁修看見她的臉龐,是那樣的空茫,是她深深的落寞和心傷,被她掩蓋的完全,卻還是被他捕捉。

“真的?”她問。

顧敏,真的,這是真的。

這一次,我賭不起,更輸不起。

阿敏,我也會怕輸。

番外篇 番外(2)前繼之遠離你的路

明天上午九點。

五洲辦公室的座鐘,鐘擺不斷的搖擺着,指向了午夜十二點,距離明天的九點,卻也是隻有九個小時而已。

再過九個小時,他們就要在民政局見面。

就在那裡,他還在不久之前和她登記結婚,可是誰能料到不過是這麼少的時間,卻又要分道揚鑣。

好似,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任何關係。

大班椅上,唐仁修抽着煙,他獨自坐着。

此刻,他將椅子反轉過來,他是多麼希望黎明不要到來。

可是就在眨眼之間,那曙光還是亮騰起來,照亮了眼底,卻照不亮心底。

唐仁修就這麼靜靜坐了一個晚上。

直到秘書徐青前來敲門,“唐總,已經八點了。”

唐仁修這才起身,簡單洗漱了一番,換了身乾淨的衣服。他即將要出發,出發去民政局。

八點三十分,時間是剛剛好,從五洲出發到民政局,半個小時已經足夠。

他搭乘電梯直下。

“唐總早上好!”

正是早上的上班時間,大廈大廳裡滿是前來上班的職員,來往不斷。一瞧見他,紛紛停步打招呼。

唐仁修微笑以對,就帶着謝文,往大廈外直走。

“二少,是巍警司。”謝文在身旁低聲囈語。

唐仁修瞧見了來人,他已然能夠料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卻是沒有感到半分煩惱,而是有些高興。

“巍警司,這次是要來請誰回去坐坐?”他開口詢問。

果不其然,聽見巍警司說,“唐先生,請您跟我們走一趟吧。”

唐仁修笑了,他竟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那就走吧。”

這個剎那,謝文在一側,他看見了巍警司臉上一瞬間露出的詫異表情。他也悄然側目瞧過去,卻也發現二少臉上浮現的笑容。

那不是禮貌的微笑,而是真的在笑。

他笑的那麼輕鬆自在,好似煩惱一掃而空一般。

車子輾轉很快就到了警署。

警署大廳,唐仁修跟隨着巍警司慢慢走入,但是裡邊卻正發生着一場爭執。

那是一個男人,大抵是犯了事情,被暫時扣押了,而女人瞧見了他,就狂奔上去抓住他不放!

女人無助悽楚的叫囂聲不斷襲來,這樣的聲嘶力竭!

“那是我的孩子,你們家憑什麼要帶走?你坐牢你就去坐!孩子是我的!把孩子給我!我要告你爸媽!……”

女人不肯放棄,這樣憤怒痛苦地質問着,男人也是怒道,“給我滾!孩子是我們家的,你有什麼資格要?就你那點工資,你養得起?我爸我媽願意養,你就該高興了!你最好別去我家裡發瘋,要是把我爺爺也給惹火了,到時候你想看孩子也看不到!”

最後的尾聲,那男人被警員給帶走,而那女人無援的嚎啕大哭。

大廳裡頓時亂作一團。

這一幕,卻是深深的刻進了唐仁修的眼中,讓他完全定格住!

“唐先生。”直到巍警司在耳畔呼喊叮嚀,他纔回過神來。

唐仁修這才繼續邁開步伐,隨着巍警司進了房間裡進行調查。

“唐先生,你是負責人,作爲五洲集團的總經理……”巍警司在詢問,唐仁修已經恍若未聞。

方纔那一幕畫面,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再消去。

唐仁修的心裡突然萌生起不好的念頭來,那是他之前還未曾想過,此刻卻必須要去面對的問題。

如果手術失敗,如果他真的不在這個世界上了,那麼顧敏,還有宸宸,他們又要怎麼辦?

唐家的家規,只要是唐家子女,都要認祖歸宗,可是孩子的母親,如果不是正式娶進門的,那麼都不會被認可。而被認可的條件,卻又是如此的複雜。就像是柯姨,唐韓琛的母親,縱然唐韓琛被認進了唐家,她這一生也不過是無名無分而已。可就算是認進門了,他若是死了,那麼孩子的撫養權也不可能歸爲女方。就像是唐三的父親,他縱然是死了以後,唐家也沒有準許唐允笙再和他的母親有所聯繫,斷的那樣徹底!

唐家一定會把孩子奪走,把宸宸歸入唐氏,而顧敏卻是未知數。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她又要怎麼辦?誰能夠幫她?

方纔大廳裡的女人,卻好似是顧敏未來的照影,她也會這樣的崩潰無依,這又該怎麼辦!

唐仁修想到這裡,突然感到如此的恐慌!

耳邊,那呼喊聲卻還一遍一遍迴響,好似是在催促他快點做決定,“唐先生,請配合調查!唐先生,你這樣不配合調查,我只能讓你留在這裡四十八個小時了!”

留四十八個小時。

四十八小時又怎麼可能會夠?

可是,哪怕只有這四十八個小時,他也需要!

有總是比沒有好!

唐仁修一下凝眸,他擡頭道,“也好。”

對於他的不配合調查,巍警司也是沒有任何辦法,如此一來,只能將他暫時扣押。

唐仁修被帶到了關押的暗室,他身上的東西全都被搜查扣押由這邊暫時保存。

那些隨身之物一一被取走,唐仁修只是道,“我要打一個電話。”

巍警司同意了,唐仁修拿過了手機。四周退開了去,很是安靜。他握着手機,按着屏幕,看到了她的名字,他的手指卻是不再猶豫,他按了撥打。

這一通電話,他要打給顧敏。

他知道,她一定已經到了民政局。

他知道,她一定已經等待他很久。

他更是知道,如果他不找她,那麼她就會一直等下去。

他還未出聲,那頭的她就對着他詢問,“我已經到了,你什麼時候到。”

唐仁修眼神一沉,他低聲說,“我不會到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她的聲音很是愕然。

唐仁修默了下幽幽說道,“我同意離婚,只要契約期滿。你也大可以提出離婚訴訟,只要你不想要孩子!”

“唐仁修!你以爲這是什麼!是玩笑嗎!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嗎!”

玩笑。

顧敏,你怎麼會是一個玩笑。

我纔是一個玩笑。

那是上天和我開的最大玩笑。

唐仁修此時不知道是該怨恨上蒼,還是要譏笑世事無常,他輕笑了起來。將心一橫,他狠戾道,“顧敏,你在我眼裡,就是一個玩笑!你不要再來找我,我不想再見到你!以後有任何事情,直接找遊律師!”

只在這一聲後,唐仁修就把電話給掛了,如此迅速的掛斷,沒有留任何的餘地。

他不願再聽見她茫然憤怒的聲音,他更不想聽見她的痛苦無奈,他本應該給她幸福快樂,可現在似乎唯一能給的只有傷害。

可是顧敏,如果這樣能夠讓你今後太平安寧,那我也願意。

我願意。

“巍警司,我的電話打完了。”唐仁修將手機關機,他喊了一聲。

巍警司立刻進來了,他將手機收起,送他進了那暗房裡。

暗房裡面,只有一張小牀,頂上有一片小窗戶,唐仁修走進去,後面的鐵門就沉重關上了。他走到那片窗戶下面,擡起頭來往上看去。那陽光刺目,他定睛看了一會兒後,酸澀的讓他無法再繼續。

他終於閉上了眼睛,他彎腰席地而坐,從這一刻開始,他要好好想一想。

當他走以後,顧敏和宸宸要怎麼生活。

而他現在,要做的事情,卻還有那麼多,那麼的多。

首要的第一件事,解決陶思甜的案子。

再來,第二件事,找到卓凡找出真相。

第三件事,安排好顧敏和宸宸。

而這三件事情裡,最重要的,最爲重要的一點是,從現在開始,他要狠心的,真正的,遠離顧敏。

唐仁修突然有些無力,這樣的力不從心,那是無法忍耐的衝動,那麼想要靠近她。

唐仁修靠向牆,他感受到陽光照耀在臉上的溫暖。

以後,再也沒有了。

唐仁修,你不能再貪戀。

他將頭一撇,躲開了那片陽光,那張俊魅的臉龐淹沒於陰暗裡,眉宇之間唯有決絕。

很快的,扣押釋放那天到來。

前來接他的人倒是不少,唐紫陌、嶽華、謝文以及遊子敬帶了另外一位律師,五人都在等候他出現。而唐洛煥和紀微冉也在車前等候。他們和他一一說話,唐仁修也一一應着。

可是這裡,卻沒有顧敏,唯獨沒有她。

“唐總,一出來就教訓員工,你這個樣子,小心引起不滿……”唐洛煥在說着笑語,唐仁修的視線不經意間地掃向四周。他還是沒有忍住,想要看一看,她到底有沒有來。

嶽華問道,“學弟,你在找顧敏嗎?你這是想她了吧?哎?顧敏怎麼沒來?”

唐仁修微笑回眸道,“我讓她別來,她就一定不會來,她很聽話。”

衆人都是微笑,沒有多說其他。

顧敏,這個世上,唯有我知道,你纔不是聽話的人,從來不是。

冥冥之中,有一種感覺很強烈。

他能夠感受到,她就在這附近,她就在他的身邊,在不遠的地方。雖然他看不見她,可是她就是在。她不曾出現,可是她還是來了。

顧敏,爲什麼要來,你不該來,不該來這裡。

唐仁修心中一緊。

一行人坐上了車裡,唐仁修和紀微冉坐上了同一輛。車子徐徐開動,他將車窗降下少許,那縫隙裡的冷風就吹向了他。

風應該冷一些,再冷一些。

這樣才能讓他更加決絕一些。

顧敏,此刻,我和你背道而馳,我離你越來越遠。

你不會知道,你也不需要知道,我更不願你知道。

遠離你的路,比我想象中要難,如此的難。

番外(3)前繼之最想做的事

“二少,今天顧小姐來了事務所,她來詢問我有關於陶小姐案情的情況……”這一通來自遊子敬的電話,從事務所打來。

唐仁修默然聆聽,握着手機,他聽完遊子敬所說的全部。

遊子敬末了道,“二少,顧小姐說明天她還會再來。”

待遊子敬彙報完之後,唐仁修陷入於沉默裡,沉默了一會兒後他開口道,“下次她再去你那裡,你把全程錄下來。”

“錄下來?”遊子敬怔愣了下,好似沒有想到他會如此。

唐仁修重複了一遍道,“錄下來給我。”

遊子敬明白過來,他應了一聲,“是。”

在這之後,顧敏每次去事務所找遊子敬,遊子敬都會暗中將過程錄下,而後又將數據發送給唐仁修。

通過電腦屏幕,唐仁修又再次看見了顧敏,隔了一張屏幕。

自從從警署裡被扣押釋放後,唐仁修沒有再見過顧敏。

他不曾主動去找過她,她更是不曾來見過他。

他們之間,就連偶遇的機會也不曾有一個。

此刻,唐仁修從屏幕裡看着顧敏,那是生動的顧敏,她正爲陶思甜的案子焦慮着。眉宇之間的煩悶,似乎又不只是如此而已。他抽着煙,煙霧瀰漫繚繞於視線前方,他的眼睛一眨不眨聚精會神。

“遊律師,到底還要多久?多久以後陶思甜纔可以平安無事?”在屏幕裡,顧敏苦苦詢問。

遊子敬開始勸說安撫,說了許多寬慰的話。

顧敏漸漸平復,最後起身離去。

但是那身影裡的落寞,卻是無法揮散。

這樣的錄像,這樣的畫面,這樣的談話,唐仁修在之後看了很多回,也聽了很多回。

每一次看到她落寞離去時的模樣,那都會讓他感到胸口窒悶。

傍晚,謝文處得到消息,“二少,警方已經追到了挪威,估計不用多久就可以找到沈方航的下落。”

唐仁修忽而楊眉,他立刻道,“將這個消息告訴遊律師,沈方航已經在被通緝,警方已經收到他的落腳地……”

“是,二少。”

又是一日,錄像從遊子敬那裡送來,這一次是顧敏和陶思甜一起到來。

錄像裡,遊子敬道,“這起案子,沈方航是關鍵人物!港城警署聯合了國際刑警那邊,正在搜索他的下落,他們應該是有他的落腳地了!”

陶思甜的神情有了明顯變化,那是驚然!

“多久可以抓到他?”顧敏又是詢問。

“具體還不知道,只能等警方這邊的消息,不過,顧小姐,陶小姐,請放心,一定要相信法律能給你們一個清白……”遊子敬開始勸說安撫,說了許多寬慰的話。

“那就等着吧,我相信一定能抓到他的!”顧敏點了個頭,她微笑着應道。

唐仁修眯起眼眸來,他一下握住遙控器,定個了這個畫面。

那是她微笑的臉龐,已經許久未見。

阿敏,你笑了。

你終於笑了。

我終於看見你又笑了。

因爲看見了她的笑,唐仁修的嘴角也不自覺的揚起了一抹微笑。

這之後的數日裡,五洲動盪不安,追查的事宜仍舊在繼續,而唐仁修也是奔波在陶思甜的這起案子裡。

接連有幾天,顧敏沒有再去遊子敬的事務所。

唐仁修也沒有再見過她。

夜裡,唐仁修在醫院裡,方揚在爲他做身體檢查。方揚爲他做了腦補掃描,他沉聲道,“二少,你不能再過度用腦了,現在需要休息。”

唐仁修微笑,“方揚,你每天來來回回就是這麼幾句話,你沒說膩,我都聽膩了。”

“二少!”方揚很是沒轍,事實上連他自己都感到膩味了,可是這又該怎麼辦?

“作爲一名醫生,我有義務向我的病人說明病情,讓他能夠盡全力恢復配合治療,是我的天職!”方揚堅決說道,他更是希望他能夠配合!

唐仁修微笑着,他拍了拍他的肩頭道,“方揚,你是個好醫生。好了,可以下班了。”

就這樣?方揚一愣,這下是無奈至極了!

唐仁修這邊起身,穿上了衣服後也是要離去。

方揚氣的不行,朝着他的背影喝道,“你這樣下去,到時候出了什麼事情,我不會負責!”

唐仁修玩味,他沒有停步,只是甩了甩手道,“我本來也沒想你負責,方醫生。”

方揚握住了拳頭,氣更是不打一處來!

離開了醫院,謝文開車道,“二少,您還是回酒店休息吧。”

唐仁修也是有些累了,“恩。”

到了酒店,唐仁修洗過澡,他披着浴袍剛剛從浴室裡而出。突然,那手機鈴聲驚起,他緩步走過去拿起。

視線一對上手機,唐仁修卻是眼眸一定!

手機里正在跳動的來電顯示,那名字卻是顧敏!

她爲什麼會給他打電話?

又是因爲什麼事情?

這個瞬間,接或者不接,是如此的天神交加,只是想到現狀種種,唐仁修心中一狠,他按了掛斷!

那手機還握在掌中,唐仁修卻是知道,如果她還在打來第二個電話,那麼他一定會忍不住,一定無法再這樣理智去掛斷,他一定會接起,他一定會想去聽她的聲音。

可是,可是他更知道,更是清楚,她絕對不會這麼做。

果然,那第二個電話沒有打來。

但是這個夜裡,唐仁修卻怎麼也沒有睡好。

午休時間,五洲大廈的頂層,唐仁修坐躺在大班椅裡休息。昨晚沒有安睡,讓他更加感到頭疼,他只能閉上眼睛,卻不允許自己入睡。因爲他還在等,等一個結果。

遊子敬的電話在隨後驟然響起,唐仁修緩緩拿起去接,他的頭疼欲裂。

遊子敬在那頭說,“二少,剛剛顧小姐來了事務所。”

唐仁修沉默,他是知道她最近都會去。

“顧小姐剛剛走了,”遊子敬又是道,“只是,臨走的時候,讓我轉告您一句話。”

唐仁修凝眸,吐出一個字來,“說!”

緊接着,他聽到了那真相,那等待的結果,是她爲何會在晚上主動打他電話的原因,“顧小姐說,向宸病了,兒子想看你,請你去看他。”

宸宸病了?宸宸,怎麼就病了?

唐仁修心裡也煩亂起來,他急切的想要去看向宸,這麼想着他猛然起身,就要離開辦公室。但是轉念一想現在,又是壓制住了,整個人也是定住。

唐仁修,你不是說要開始遠離她,遠離宸宸嗎?

怎麼這纔剛開始,又這麼忍耐不住?

你難道做不到嗎?

那手機握在掌心,都快被要捏碎,他猛地剎了車。就這麼站了好一會兒,他硬是回頭走回到落地窗前。

最終,唐仁修只能聯繫了張姐,從張姐的口中得知了向宸爲何會生病的緣由,也聽說了這幾天顧敏是如何擔憂照顧向宸的情況,更是叮囑張姐之後每天中午,讓張姐給他回一個電話報平安。

最重要的還有一點,那就是,“張姐,我和你聯繫,你不要告訴任何人。”

張姐狐疑問道,“包括小姐?”

“特別是她,不要告訴!”他近乎是命令!

之後每一天,張姐都會按時來告訴他,向宸的病情恢復情況,但是卻不是很樂觀。向宸是早產兒,體質異於常人,格外弱一些,一旦生病起來,就很難康復。

唐仁修也感到愈發煩悶,他的腦海裡幾乎可以描繪出向宸病中痛苦虛弱的模樣,以及顧敏擔憂憔悴的臉龐。

可是,他還能做什麼?

唐仁修,你到底還能做什麼?

他惱怒自己到不行,掄起拳頭狠狠砸在大班桌上,那沉重的“砰——”一聲響,擊碎了他的冷靜和理智。

次日早上七點,唐仁修本就是一夜未曾真正合過眼,卻是在大清早,又是接到了張姐的電話,“先生,不好了,向宸又發燒了,燒的昏迷不醒啊,我和小姐現在送他去醫院……”

唐仁修立刻就趕去了醫院,他算準了顧敏會去附近的醫院,更是安排好了一切。他來到二樓的樓道那裡,雙眸注視着大廳的入口處,等待着他們出現。

就在不經意間,卻又是那麼突然,她抱着向宸衝了進來!

她不再淡然,她是那樣的崩潰,淒厲的大喊,“我的孩子病了!他病了!我要找醫生!醫生!護士!請救救他!救救他!”

她的呼喊聲那麼驚心,盤旋在大廳裡,所有人都在瞧着她!

誰說她堅強?她是那樣困苦無依!

他突然間就想到夏譯,想到夏譯所說的話語,想到夏譯訴說他初見顧敏時候的情景。

似乎,那也是這樣。

——唐仁修,你以爲你現在這樣,就能彌補嗎?我告訴你,顧敏的那幾年,你無論如何也彌補不了!

——唐仁修,你到底做了什麼?你爲什麼要讓她這麼多年遠走他鄉?你爲什麼又要逼的她淪落到這個地步?就因爲她曾經一廂情願喜歡過你,所以你就可以在對她任意妄爲嗎!

彌補?我不要彌補!我要什麼彌補!

什麼一廂情願喜歡過我,誰說我沒有?其實我也是,我也是!

唐仁修無法再剋制那份理智,已經全都脫離了鏈條,他疾步而下,他奔向了他們。

顧敏,我今生最想做的事,就是——

他一下從她的懷裡抱過了孩子,他站在了她的前方!

就像是現在這樣,沒有其他。

番外(4)前繼之回不了家

醫生診治的結果是,向宸因爲發燒而引起了肺炎,所以必須要住在醫院裡繼續接受治療。

唐仁修並不放心,更是直接將方揚請了過來。

此刻,方揚也爲向宸做了全身檢查,向宸已經昏沉睡了過去。

唐仁修這才稍稍放了心。

“宸宸,宸宸,沒事了……”耳畔,是顧敏哄着向宸入睡,她一直都守在牀畔,無論如何也不肯離去。

他望着顧敏,只見她的臉龐,是劫後重生的惶恐,那安寧裡還帶着一絲彷徨。而向宸小臉通紅,他是如此脆弱渺小。

那是他的妻子,那是他的孩子,他怎麼就能讓他們這樣的孤苦無依!

方揚在側叮嚀安撫着,而後又是對着唐仁修道,“二少,這裡我會看着照料,請放心。”

他並不想離開,他只想留在這裡,陪着顧敏,陪着向宸,陪着他們一起。

可是,卻還是有那麼多的事情,等着他去解決處理。

他想要說些什麼,比如說是寬慰的話語,告訴她一定都會好起來,可是卻發現是那樣的無力,如此的蒼白。

唐仁修眉頭更是緊皺,最終什麼也沒有說,他別過臉去,只能轉身離開。

夜裡邊,唐仁修才又來到醫院裡。

向宸又睡下了,那張小臉上那被病痛折磨的痛苦之色淡去了許多。

顧敏說,“宸宸已經退燒了。”

唐仁修沉默着道,“今天晚上,我留下來,這裡我看着,你回去。”

顧敏又說,“不用了,我留下來就好。”

唐仁修不着痕跡地用餘光去瞧她,卻是清楚發現她眼下的黑影,她不知道有多久沒有好好睡過!

他突然怒氣來襲,竟是如此怒自己沒有好好對她!

“這裡我來看,你回去!”話一出口,卻是發現聲音冷到如此!

“你要留,你就留,我留不留,是我的事情。”顧敏也犟了。

“兒子想見我,我留下來!”他早知道她的固執,從來都知道。

顧敏輕輕蹙眉,卻也是不願意聽從,“所以我說了,你可以留下來……”

他愈發不忍起來,對着她的時候,他怎麼就能耐心全無?

顧敏,到底要我怎麼說,你才能好好去休息?

他不等她說完,直接打斷了她,他所能想到的理由,最果決最有效卻也是無情的,“我不想看見你!”

話一出口,她就沉默了。

唐仁修看見,她用一種深沉而又受傷的眼神看着自己,他垂眸一斂,不願意再去看她。

“你回去!快走!”他動了動脣,只讓她快離開!

末了,只是看見顧敏爲向宸捏好了被角,她囑咐了一聲“明天你等我過來再走”,這才離去了。

這一夜,唐仁修在病房裡陪着向宸看了他一晚上,他並不困頓,只是發現,自己竟然沒有好好瞧過自己的孩子,那樣的仔細。他只怕以後沒有時間,可以這樣放肆而安寧的看着宸宸。

這麼看着看着,卻也是入了迷。

宸宸的五官,真的和他如此相似,每個人都這麼說,他也是這麼認爲。只是他卻是知道,那骨子裡的純淨,卻不是屬於他的。宸宸的眼睛,哪裡是會他所有的,那是隻有顧敏纔會有的乾淨無爭。

唐仁修伸出手來,輕輕撫摸着向宸睡着小臉。

還要多久,他也會長成像自己一樣?

唐仁修發現那時間太漫長,而他來不及去細數,他已經沒有時間去等待那樣的悠長歲月。

早上向宸醒來,很是高興和興奮,唐仁修陪着兒子和他說了好一會兒的話,同樣也問起了他生病的原因,“你弄溼了衣服,怎麼也不告訴媽媽?”

向宸說,“因爲媽媽好忙喔,我不想媽媽擔心嘛。”

不想媽媽擔心。唐仁修一聽這話,心中頓時不自覺的柔軟。

在他不存在的那五年裡,宸宸,你也是這樣懂事的陪伴着媽媽嗎?

唐仁修微笑,他輕聲說,“以後再弄溼了衣服,一定要立刻說,不然你要是再病了,媽媽更擔心了。”

“我知道了,我錯了,以後再也不會了。”向宸允諾。

這一刻,唐仁修卻是相信,哪怕他不在了,可是向宸還在,在顧敏的世界裡,還可以這樣的溫柔存在。

顧敏,我也已經不再懼怕,因爲你不是一個人。

你真的不是。

不過一會兒,顧敏就帶着熬好的熱粥過來了。那小小的保溫壺,唐仁修一眼就可以算清楚,不過是兩碗粥。

她無聲遞了一碗過來,他默了下道,“我吃過了,不餓。”

母子兩人就在病房裡喝粥,唐仁修也就在一旁靜靜看着。他聞到了熱粥的香氣,是顧敏親手烹煮的,她喜歡在煮粥的時候放一些糯米,聽她說是因爲這樣吃起來更爲柔糯入口。他有多久沒有再嘗過她親手做的飯菜,那種味道,好似還在味蕾裡,讓他如此想念。

顧敏,我曾說過無數個謊,但是我真的,真的好喜歡吃你做的東西。

母子兩人喝過了粥,向宸就要吃藥,但是小傢伙怕苦,怎麼也不肯聽話。顧敏在旁哄了半天,也不見效果,向宸更是將糖漿全都吐了出來。眼見如此,唐仁修眼眸一凝,顧敏焦急沒轍,他也是在想辦法。

究竟要怎麼樣,怎麼樣才能讓宸宸乖乖吃藥?

唐仁修的腦子裡卻是突然一片空白,但是忽然的,又想到了誰曾經叮嚀過的話語,這個時候在不經意間跳了出來。

他二話不說,轉身就離開了病房。

唐仁修走在迴廊裡,他瞧見一個護士拿着藥水迎面走來,他攔住了她詢問,“護士,請問一下,哪裡可以賣水果罐頭?”

“水果罐頭?”那護士被突然阻攔,她愣了下後回道,“樓下的小超市裡好像就有,你去看看吧。”

“謝了。”他道了聲謝,趕緊就往樓下奔走。

那是底樓處,確實有一家小超市,是爲這裡的病人和家屬提供必需品的。

唐仁修走了進去,他問了那超市的店員,“水果罐頭在哪裡?”

那店員指了個方向,唐仁修就朝那架子走了過去。

在那架子上,果然看見了很多水果罐頭,有黃桃的,有橘子的,還有各種種類的,那麼多那麼多……唐仁修駐足在前方,卻是一時間不知道要挑選哪一種。只是想到了之前去北城的時候。

那一次去北城,他找上了孫氏的總經理,讓他幫忙調派顧敏去北城出差。到了北城後,正是兒童節,因爲向宸吵着要見小貝,所以李阿姨就帶着他回去了。後天隔天下午,唐仁修就聯繫了李阿姨,在傍晚的時候去接向宸回來。

就是在那一天,李阿姨見到了唐仁修,她和他說了許多話。

那些小聲叮嚀溫柔的話語,唐仁修現在還記得清楚。

李阿姨說:唐先生,顧小姐她從來也沒有說過自己的事情,我只是來帶向宸的,我也知道自己不該說太多,但是女人一個人帶着孩子,很不容易的,你要好好待她。

唐仁修點了個頭。

李阿姨後來又告訴了他一些有關於顧敏和向宸生活上的瑣事,包括向宸體質偏弱,到了冬天尤其格外生病的情況。

李阿姨說:每次生病了,顧小姐就會給向宸買水果罐頭,一吃水果罐頭,向宸就會乖乖吃藥了,他可喜歡吃水果罐頭了……

水果罐頭。

那是什麼?唐仁修並不知道。

在他所有的記憶裡,那個東西對於他而言都是陌生的,沒有人爲他買過。

可是唐仁修想,那一定是很美味的,所以才能讓向宸聽話。

只是這樣的時刻,他卻一次也沒有爲向宸做過。

現在,唐仁修瞧着這架子上的水果罐頭,那一個個玻璃瓶子,裝滿了鮮甜的果肉,卻好似不單單是食物而已。

是他所沒有給予的父愛,是他第一次爲他的兒子,在他生病的時候,去買來他最想愛吃的水果罐頭。

唐仁修心頭一熱,他只是沉默着拿過那些水果罐頭,一一放入籃子裡。

買回了水果罐頭,向宸的眼睛裡都是亮晶晶的光芒,那是驚喜的光芒,他看的清楚。

而就連顧敏,她的眼底也有着詫異。

她彷彿是不明白,他爲什麼會這麼做。

等到他告別離開走出病房,在那樓道里,她追了出來。他聽見了她的腳步聲,更聽見她喊他的名字,“唐仁修!”

“你爲什麼會來?”顧敏問道。

唐仁修回眸瞧向她。

爲什麼會來。

你想知道那原因嗎?

爲什麼會來,他確實不該來,他該更狠心一點,這樣纔夠絕情,這樣纔可以割斷一切。

顧敏,或許又是我錯了。

他緩緩開了口,“就算我再不想看見你,他總是我的兒子。”

可是,可是我卻還在想,希望自己能在宸宸的生命裡,留下一點什麼。

比如說,宸宸,你的爸爸,曾經也在你生病的時候,爲你去買過水果罐頭。

比如說,阿敏,我和你一樣,都是愛着宸宸的,愛着我們的孩子。

在醫院住了數日後,向宸終於在醫生的允准下要健康出院了。出院前一天,唐仁修前來陪伴守夜。

向宸問,“爸爸,那你明天回家嗎?”

他回答,“明天不回去了。”

“那後天呢?”

“不回去了。”

“大後天呢?大大後天呢?”向宸繼續追問。

孩子天真的詢問,帶着這樣的渴望,唐仁修卻是無法回答。

宸宸,回家的路太遠。

爸爸回不了家了,已經回不去了。

因爲我已經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番外(5)前繼之算不到你

次日就是向宸出院的日子,唐仁修卻是沒有等到那個時候,再接送他出院。只是等到顧敏到來,他這才方又離開。

向宸在朝他揮手,“爸爸,拜拜。”

唐仁修朝他點了個頭,他的視線扭轉而去,瞧見了顧敏。

這幾天,她沒有再在醫院熬夜,所以起色看上去還不錯。至少比起之前來,是要好上許多,不再是什麼蒼白憔悴。

忽而,她的雙眸對上了他,好似要說什麼,好似要問什麼。可是最後,什麼也沒有。她的無聲對視,已經訴說了太多,從她的眼神裡,他已然能夠清楚瞭解。

唐仁修默然,他卻是沒有了笑容,他笑不出來。

只是冷漠地邁開步伐,從顧敏的身邊毅然走了出去。

擦肩而過的時候,他看見她的眼底,是深沉無邊,是一抹落寞。

他握緊了拳頭,不容自己有一絲的動搖。

走出住院大樓,唐仁修想到自己一向會對自己所說的話語: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可是現在,他必須要對自己殘忍,對自己最爲殘忍,纔算是對她仁慈。

唐仁修,這一次我的敵人,不是別人,是我自己。

唐仁修走出了醫院外,謝文開了車早已經等候多時了。

唐仁修眉宇之間已經是凜然,“聯繫好了?”

“已經聯繫好了。”

“那就出發吧。”唐仁修沉聲命令,立刻就是動身!

濱城距離港城並沒有太過遙遠,開車過去需要六七個小時,而坐火車的話,依照最快的那一列,不過是需要兩個小時。

事先趕去濱城,已經計算了時間,所以時間方面是充足的。

謝文直接開車前往濱城。

唐仁修閉着眼睛在休息,等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天色泛起了一絲黃昏的金黃色來,已經是傍晚。

車子開到了酒店,他們即將就在酒店裡和會面的人碰頭。

稍作休整,謝文瞧了眼手腕上的表,“二少,時間已經到了。”

現在已經近六點。

唐仁修起身,他們兩人從套房裡坐電梯而下。

而後來到了定下的包間。

華麗而簡約的包間裡,除了唐仁修以及謝文外,並沒有別人。時鐘漸漸接近六點,六點卻還是未到,就有人紛紛到來了。

那是三撥人馬,分批而來,帶着自己隨行的貼身助理。

紛紛進了包間裡,他們幾個都是微笑起來,像是許久未見的老朋友。

“唐總大駕光臨濱城,應該是我們來爲你接風纔對。”

“說的沒錯,這頓怎麼就讓你做東,一定是要我們來。”

“那我們三個,可要輪流做東了。”

這三位是濱城三家知名公司的老總,圈內也是一把手的商人。幾人談笑之間,紛紛入了座。

這邊觥籌交錯着,三人自然談到此次唐仁修前來的原有。

“唐總,你之前在電話裡說的事情是真的?”其中一人先開了口。

依照五洲的發展前景,依照唐仁修身爲總經理的身份,他又怎麼可能會將手上的股份轉賣,這也是太不合乎常情了。

話題開了一道口子,另外兩人也停了下來,擡頭瞧向了唐仁修。

他輕捏着酒杯,眼底的顏色卻是很清明。

唐仁修道,“我們先乾了這杯。”

四人喝下一杯後,唐仁修放了酒杯,這才說道,“不瞞三位,這次事發突然,我被人擺了一道。”

“哦?這怎麼說?”幾人也是好奇了。

唐仁修低聲道,“我想幾位也很清楚,我大哥一直有意要坐上總經理這個位置。而這次因爲泰和公司那個項目的事情,他試圖想要扳倒我上位。”

那些家族鬥爭,這幾年裡,他們也不是不清楚。

唐家大少唐韓琛,那也不是泛泛之輩。

他們三人都是明瞭。

“現在我找上你們三位,一來是想要尋求你們的幫助,二來我想你們三位也對五洲的股份很感興趣,買或者不買,都在你們。不過除了在電話裡提出的要轉賣股份給你們三位之外,還有個不情之請。”唐仁修一次把話給挑明瞭,他絲毫沒有隱瞞的意思。

其中一人問道,“什麼不情之請?”

“在我轉賣股份之後,明年的董事會議上,肯定會有一場政變,到了那時,我希望三位能夠站我這一邊,將股份支持率投給我。”唐仁修揚起了嘴角,他微笑着說。

一人笑道,“唐總啊唐總,我想着你是有多體貼我們,原來是有條件的。”

“可是這條件,對於三位而言,沒有一點損害。五洲的股份,那是穩賺不賠的。”唐仁修自信滿滿道。

又見三人還在遲疑,似乎還沒有做好確切的決定,他也不急於一時,再次將酒倒滿,“來,我敬你們一杯,今天我剛過來,我們不談這些,只當是朋友敘敘舊。”

這一場飯局散時,那三人均表示要回去好好考慮一番,三天之內給予答覆。

唐仁修笑着點頭目送他們離去。

回到包間裡,終於一切安靜了下來。

謝文趕緊拿了藥,端了杯水遞給了他,唐仁修接過服下。

謝文道,“二少,您這麼做,他們未必會肯。”

“我要是不信他們,也不會開這個口了。”唐仁修淡然道。

謝文卻還是遲疑,“可是這樣一來,您必定會失去總經理的位置。”

那早就已經是一個定數了,怎麼逃也逃不了。哪怕是謝文早先就知道,唐仁修已經做好了這個決定,可是他還是不禁會替他惋惜替他不值!

唐仁修笑的灑脫,看着他道,“謝文,人死了以後,什麼都帶不走的。我要這些股份來做什麼,我要總經理的位置又是要做什麼。”

謝文聽的很是傷感,他並不說話了。

頓了頓後問道,“要是那三位老總三天之內沒有來簽約呢。”

唐仁修卻是如此定奪,“他們一定會來。”

唐仁修在酒店裡等了三天,三天裡他們都沒有前來。等到第四天的時候,唐仁修即將要離開,那三人才給予了答覆,他們同意做這筆買賣。

唐仁修瞥向了謝文,他如此自信道,“我不會算錯。”

當天簽署過合同後,唐仁修就輾轉回了港城。等到達港城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夜色已經漸漸上染,夜空裡一片蔚藍顏色。

許是辦成了一件事情,所以唐仁修覺得有些困了。瞧着那夜色裡的霓虹閃爍,他眼前朦朧一片。

然而突然,手機就這麼驚詐而起!

他拿起來瞧,以爲又是紀微冉。從昨天開始,紀微冉就打過他無數個電話,還發了他信息,從信息裡他已經知道了大概,看來她是什麼都知道了。他沒有回覆她也沒有接她的電話。她的用意,他再明白不過,她是要來幫他,但是他已不需要,更不想拖她下水。

此刻,他想着還是直接把手機關機,徹底乾淨一些。

但是當他要去按關機的時候,卻發現不是紀微冉,而是顧敏!

他猶豫不決,最終還是按了掛斷!

緊接着,她又打過來,他眉頭緊鎖,又是狠心掛斷!

誰知道,兩次都沒有阻攔她,她又打了過來。

唐仁修這下心裡有了憂慮,想着難道是宸宸又出狀況了,可是這不可能,因爲張姐沒有來電話,他沉默中終是接起了,卻只是開口冷喝,“我已經跟你說過了,以後有任何事情,直接找遊律師!你是聽不懂嗎!”

她卻是說,“唐仁修,我要見你!”

她反覆着說着那同一個意思,“我有很重要的話,要對你說!所以,讓我見你!……不,我要見到你!一定要當面對你說!……那你告訴我,你在哪裡,我來找你!”

她這樣的頑固和執着,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一般,他終於再次抵擋不住,徹底的敗下陣來!

唐仁修沉聲道,“明天早上七點,港城碼頭。”

隔天的清晨,碼頭的海風森涼,霧氣都還在磅礴着,遮迷了視線。

車子往碼頭岸邊的遊艇而去,遠遠的,就可以看見那霧氣裡停靠的車子。

謝文喊了一聲,唐仁修就定睛去瞧。只看見她開車門從車上下來,單薄的衣着。

她到底是什麼時候來的,又來了多久?

真是該死,他不是說了七點嗎?

車子往前開了些許,也停了下來,唐仁修亦是下了車去。

就在那片霧氣裡,唐仁修佇立在原地,他看見她朝他漫步緩緩走來。她的視線,沒有偏移,直直地對着他,讓他清楚的看見,她是在朝着他走來。

這幅畫面,朦朧而美麗,太過不真實。

就在他還來不及回神的時候,她已經站定在他的面前了。

她呼吸出來的白氣,是一大團一大團的白霧,同樣的朦朧不清。

她不曾開口,他卻是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對他而言,這無疑就是折磨。

“有話就說,只有十分鐘時間。”

“這艘遊艇,還是之前那一艘吧。”她卻突然說着毫無徵兆的話語,讓他陷入於一場迷霧裡。

她的聲音繼續輕柔傳來,“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就在這艘遊艇上,你問過我一個問題。”

他問過她一個問題。

“我還記得。”她如此的肯定。

阿敏,我也還記得。

“我的回答是——”

那個問題是——

在一切朦朧中,在記憶和現實交叉的不真實裡,時間空間都在旋轉,她緩緩開了口,只是堅決的唯有一個字,“去——!”

那等我一無所有了,你還會不會陪我去流浪?

唐仁修一下空白一片!

那不過是他隨口說說,那不過是他不經意間的玩笑話,那不過是一場大霧,天晴後就會消散。

可是,顧敏,原來記得的人,不單單只是我一個人。

可是,我可以算準一切,卻唯獨算不到你。

你是我生命裡不可預計的出現。

番外(6)前繼之讓我帶你走

——等泰和案子的解決了,不管是留在港城,還是離開這裡,都可以的,你要去哪裡,我都去!到時候,我們可以再重來!或者,找工作,自己創業,又或者,你當律師,我也可以賺錢!到哪裡都可以活的!可以過的很好!

——仁修?可以的!我不怕吃苦的!我願意的!

——唐仁修,我真的可以的!我不怕的!……

那麼混亂,耳邊都是她的聲音,不斷的從四面八方傳來,將他團團圍繞。

唐仁修佇立於遊艇的甲板上,任由海風吹拂着自己。

他點燃一支菸,猛抽了一口。回想起方纔一切,他都說了什麼?那些話語,好似不是他說的,可偏偏又是從他口中吐露而出的。眼前還可以浮現起她近乎失控的臉龐,是她在質問他,是在她質疑喊着“你在說謊”,最後他又說了什麼?

不過,不過只是——

——我所做的一切,就當是我給你的分手費!

——從此以後,我和你之間,不會再有任何糾纏!兩不相欠!

——現在你都明白了?不要再自以爲是!所以,給我走!走的越遠越好!

遠處,那海面上的大霧還是那樣的磅礴,看不清前方的陸地。

她的身影,早就已經不見。

唐仁修已經數不清楚,這些年來,他究竟將她推開了多少次。

若說前一次是他自作孽,那麼現在,豈不又是他在自作自受?

“二少,遊艇已經開船,正開往澳門。”身邊是謝文,他慢慢走近到他身邊,低聲回稟。

唐仁修淡淡“恩”了一聲,只是悶頭抽着煙。

謝文又是叮嚀,“二少,這裡風大,還是進船艙吧。”

唐仁修的視線,依舊望着那片陸地,已經遙遠到不行,他縱然不甘願,卻也只是收回了目光。

他邁開步伐,走向了船艙。

不過幾個小時已然到達了目的地,今日要前往——澳門。

抵達澳門碼頭後,唐仁修趕往威尼斯人賭場。

今日前來,他的目的只有一個。

那就是前來預訂挪威太陽號的船票。

挪威太陽號,一艘巨大的豪華遊輪,宛如是一個流動的城市。

太陽號此次將會開往公海,在公海之上,遠離了法律束縛,在那裡將會有意場盛宴在等候着他。

唐仁修來到威尼斯人賭場,白天的賭場並不營業,很是安靜。在經理的帶領下,他來到了一間包廂。

那包廂裡是賭場的老闆,他是一位西班牙商人,這次可以登錄太陽號的船票,就在他的手中。

賭場老闆一看見唐仁修,他眉宇上揚,儼然是熟識的,“嘿,唐,我的老朋友,你終於到了。”

“好久不見。”唐仁修接過了雪茄,他笑着打招呼。

“我還以爲你不來了,想想真是可惜,這麼大的聚會。”賭場老闆很是歡脫。

唐仁修從容入座,“這種聚會,我怎麼可能會缺席。”

賭場老闆笑着道,“那倒是,怎麼能少了你!那遊輪的套間我幫你先定下了?”

“沒問題,謝了。”

“客氣什麼……”賭場老闆和他敘談了好半天,挽留他道,“唐,晚上過來玩幾把?”

唐仁修微笑應了,“一定。”

離開了賭場,就入了酒店下榻。

酒店的房間是一早就定好的,那一間正是他之前和顧敏一起來這裡時晚上下榻的這一間。

房間裡的陳設卻是改變了。

經過了五年,也早就不是當年的模樣,雖然還是一樣的奢華,但是記憶裡的畫面已然不在。

唐仁修瞧了一瞬,他進了浴室打算洗浴一番。只是來到洗浴臺這裡,他拿起牙刷要洗漱的時候,卻想起曾經在這裡,他曾經抱着她到這裡,更甚至是替她擠好了牙膏遞到她的手上。當時的她,因爲前天夜裡睡的太晚,早上還迷迷糊糊的,就像是一隻樹袋熊,真是粘人。

此刻思緒回籠,他回想起來,卻還是忍不住揚起脣角。

唐仁修沐浴過後,他拿着乾毛巾在擦拭頭髮,眺望着那窗外,卻是看見了不遠處的前方,有一座尖塔的建築。那樣的設計風格,那尖塔上的十字架,都讓人清楚知道,那座建築物是教堂。

他的眼眸定睛在那裡,又記起了那個早上,當她洗漱完吃早餐的時候詢問的話語。

她問:仁修,那裡是什麼?

他側頭瞧過去,瞧見了她目光所指的建築物回道:是教堂。

她很是好奇:教堂?哎?

他看出了她的嚮往,只是時間已經不允許,所以他笑着道:今天怕是來不及了,下次過來,帶你一起去。

她倒是一點也不生氣,很是心滿意足的,點頭乖巧的說好。

只是這下次,只怕這一輩子也是不可能了。

他又哪裡來的下一次?

唐仁修擦拭着頭髮的手驀然停下,眼眸更是一凝。他心中好似有了打算,便是立刻揚手甩了毛巾,換上了一套乾淨的衣服。

離開房間的時候,謝文好奇問詢,“二少,您要去哪裡?”

唐仁修道,“我去附近的教堂走走,謝文,不用陪着了。”

謝文卻是堅決,“不,二少,請務必讓我陪您一起去!”

謝文擔心的是,如果病痛突然發作起來,那麼總要有人在側。而現在又有不知名的勢力攻擊,他們在明處,敵人在暗處,他實在是不能放心。

若是以往,唐仁修一旦決定的事情,斷然是不會動搖的。但是現在,他默了下點了頭,“走吧。”

附近的那座教堂,只是一座小教堂,平時也不對外開放,只有特定的時間,有教徒們前來禱告。而今天也不是做禮拜的日子,所以並沒有開放。唐仁修來到教堂前方,立刻被教堂的神職人員阻攔了。

謝文上前,和那人交談起來。

不過多久就談妥了,那人前來開啓了教堂的大門。

那扇木門緩緩開啓,映入眼前的教堂,起先是漆黑的。而後有人點亮了燭火,一下溫暖的黃色就沁亮了起來,照亮了眼底。

磚木結構的教堂,木構拱頂是橢圓形的,長方形的中廳,沒有柱廊阻隔,巨大的枝型大吊燈從天花上垂落而下,是巴洛克式的聖壇,在那聖壇前方那是耶穌被釘在十字架上的塑像。

唐仁修卻也沒有往聖壇前方走去,只是找了靠近門邊的長椅,隨意地一坐。

“謝文,去告訴賭場老闆,今天晚上我大概沒有空過去了,和他的賭局先欠着。”他低聲說。

“是。”謝文在門口瞧了一眼,他沉默地將大門掩上了。

坐在這裡的唐仁修,讓謝文有了似曾相識的感覺。

好似從前在意大利米蘭的大教堂裡,也是這樣,一坐就坐了一整天。

很安靜,安靜到沒有一點聲音。

教堂檐部錯落有致,牆上盤踞着斷裂扭曲的山花,那繁複彎曲的線條還有那多重層迭的壁柱,如此的莊嚴感覺,讓人心中更爲寧靜。

這裡沒有七彩琉璃的瓦頂,這裡也沒有另一個會前來的人。

這裡更不會有人來質問他:你想讓我動手打你?好讓你的良心好過一些?你做夢!

當時莫語謙說着這些話的時候,的確是有正中下懷的感覺。就在當時,他確實就是這麼想的。是該要有一個人來狠狠的打他一頓,讓他徹底的清醒過來,看看自己究竟做了什麼,自己究竟負了誰。

然而莫語謙,他卻是沒有,他只留下了一句更狠毒的話語:唐仁修,這是你欠她的,我要你一輩子記住!

一輩子記住?

哈,這真是一輩子記住了!

彼時,唐仁修還不曾想到,莫語謙的話語居然會成真。他從來不曾想過,自己會記住誰,當真會這樣記住一輩子。

然而現在,這無疑真是要一輩子了。

腦子裡滿滿都是她的好,是她的溫柔,是她的笑容,是她那一雙眼睛,瞧向他的時候,如此的清澈無垢,如此的乾淨剔透,是她全身心的目光,不帶一絲的偏移,這樣的注視着他。不管在人羣那裡,好似他一回頭,她總是在那裡,給了他全身心的安寧。

又想起他的老朋友,愛德華曾問過他:你的那場賭局,難道到了現在還沒有結束?

那是一場賭局,從年少一直如影跟隨,伴隨了他整個歲月,一直至今。

他曾經以爲這一輩子都不會有答案,這一輩子都不會結束。

因爲不會有這樣的可能了。

所以他回答:用一生去賭的局,到死才知道結果。

可是現在,不用等那麼久,那結果他早已經明瞭。

突然,手機響起鈴聲,打破了這教堂裡的寂靜!

唐仁修拿出一瞧,電話卻是唐洛煥打來。

他遲疑了下,還是接了,那頭是唐洛煥凌亂的話語。唐洛煥說了一通,唐仁修聽明白了,那和顧敏有關,她被唐韓琛帶走了!他試圖冷靜,保持着鎮定,不被左右,所以沉聲道,“不用派人去找,等到明天天亮,她會出現的。”

“你!”那頭是唐洛煥氣悶的聲音,“好!你無所謂,你不在乎,你不用找,那我找!”

隨即,電話掛了線!

唐仁修瞧着前方的聖壇,那十字架上的耶穌像,卻已無法讓他得以救贖。他一下起身,奔出了教堂。喊了謝文開車,一路就往碼頭而去。

可是到了碼頭,卻被告知,“二少,碼頭過了凌晨後就禁止船隻出港,明天早上五點纔會放行!”

唐仁修站在碼頭上,海風肆虐,將他的黑髮吹亂。

他看着遠處的哨塔,那盞燈打亮一片天空。

他在等一個天亮。

只等一個天亮,什麼也顧不上了,什麼也管不了,生死又如何,他只想來到她面前對她說:顧敏,跟我走吧。

讓我帶你走,天涯海角都可以,哪裡都可以。

世界雖大,有你的地方,纔是我的家。

番外(7)前繼之比命更重要

這一個天亮,對於唐仁修而言,卻是格外的漫長,他沒有想過,一個天亮,也能夠這樣的煎熬。

一直等到了曙光乍現,一直等到了次日五點放行。

遊艇又是一路沿着海面飛馳,他要趕回去,他要趕回港城,趕回她的身邊去。

等到了港城碼頭,謝文開車往碼頭外開,謝文道,“二少,已經接到消息,大少將顧小姐接到了城區的郊外。”

唐仁修眉宇一擰道,“開過去!”

車子飛速趕往郊外的別墅。

這一路上,唐仁修的胸口窒悶而凝重。他想到了唐韓琛,那是他的大哥。而在十年之前,就是他的大哥,卻是對紀微冉做了那樣的事情。可是這一次,他沒有疑慮,他已然能夠斷定,唐韓琛絕跡不會對顧敏做出相同的事情來。因爲,他的心裡唯獨只有紀微冉一個。

唐韓琛,他的驕傲也允許讓自己做出這樣卑鄙的事情來!

可是唐仁修就是放心不下,他就是要看個究竟,看到她平安纔算是安定!

終於,車輛趕到了那別墅,只見大門敞開着,好似在等待誰的到來。謝文直接將車駛入,那是別墅前方,最後停在了院子裡!

別墅裡有下屬巡查,看見了他們到來,唐仁修豁然下車,他頎長的身影而出!

唐仁修一擡頭,就對上了那別墅樓上的落地窗。那窗前同樣站着一道身影,亦是在望着他。陽光是透着白霧的,但是卻能清楚照影出兩人,他們對視着各自。在沉默中,雙雙收回視線。

唐仁修走入別墅,唐韓琛也從樓上下來。

唐韓琛微笑着,他緩緩開口說着話,“老二,聽說你出海去辦事了,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看來你這事情辦得夠快。”

唐韓琛又是說,“對了,我想洛煥已經告訴你了吧?昨天晚上,我和她就在這幢別墅的二樓,就在那個房間裡,我們兩個……”

只在瞬間,唐仁修立刻將槍給拔了出來!

他早就知道這些話不過是唐韓琛故意刺激他而說的,他也早就料到他一定會這麼說,可他就是忍不住,他並非是瘋狂失去理智,他清醒的不行!

他將槍口對準了唐韓琛!

周遭亂作一團,下屬在呼喊,唐仁修冷聲喝道,“滾出去!”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唯獨剩下他們兩人。

唐韓琛笑道,“十年前,你沒有用刀捅死我,所以十年後,你是要用這把槍來解決我了?”

唐仁修冷聲反問,“你以爲我不會?”

“你難道真的會?十年前你沒有捅死我,十年後的今天,我倒也是真的想知道,你到底會不會!”

“老二,我現在告訴你,你來遲了!就是在這幢別墅裡!就是在樓上的那個房間!我和你的女人,昨天晚上待了一個晚上!在一張牀上!十年之前,紀微冉在我的身下,十年之後同樣!顧敏!她昨天晚上,就和我在同一張牀上!”唐韓琛字字句句說的清楚!她的樣子,那真是……哈哈哈!”唐韓琛狂妄的男聲響徹了大廳,肆意而起!

唐仁修冷眼看着他,他想到了顧敏,想到了她那雙清澈的雙眸!

想到這裡,他一下吐出三個字來,“你該死——!”

同一時刻,他的手指一下就按下了扳機!

啪——!

扳機被扣動,發出了驚心的聲音!

唐仁修想,此刻如果槍裡真的有彈藥,那麼他一定會扣動扳機!

他一定會!

他會殺了他,殺了所有傷害她的人!

哪怕這個人,他是他的大哥!他也不會因此而放過!

唐韓琛的眼眸,空茫中聚起了光芒來,他從那一聲扳機聲中清醒過來。

唐仁修卻是更爲冷靜自若,“你知道這把槍吧。”

就在這大廳裡,他們談起了小時候,那話語裡穿插着現在,他連開了七槍,只是這七槍,卻都是空槍!所有的子彈,全都被他取出!

唐韓琛又笑了起來,“哈哈!老二,我猜到,你就不會動真格!你怎麼敢真的殺了我!你是念法律的,你該比我更清楚,要是殺了我,你也活不了!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呵呵。”唐仁修亦是笑着,“你說的沒錯,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殺了你,大不了我把命賠上!”

大不了就是一死,唐韓琛,大不了我和你共赴黃泉,也不讓你傷害她!

“十年前,我早該一刀殺了你,就不會有今天。”他突然沉重了聲音,凝眸低聲說!

如果,這個時候,唐仁修想到了如果。

如果在十年前,十年前他那一刀真的將唐韓琛捅死了。如果這之後,他也需殺人償命,如果他早就在十年前不在世上,那麼哪裡來的現在,哪裡來的相遇,他又怎麼能和她相逢,又怎麼會有那麼多的糾纏,更是不會有現在的欲斷難斷!

今時今日,那是比死更殘酷的折磨!

“大哥,昨天晚上,謝謝你的招待。”他道謝離開,淡淡說道,“我記着了。”

唐仁修轉身走出別墅,但是這一筆賬,他一定要問他要回來!

唐韓琛,如果說奪得五洲總經理的位置,是你畢生的心願。

那麼現在,我會讓你連五洲的門,再也不讓你踏入!

這一生,你永無可能!

離開了別墅,唐仁修想着要去哪裡找顧敏。他定定一想,依照她的性格,她一定會回公司去上班。那麼他所要做的,去公司等她是最明智的選擇。於是,一個輾轉,唐仁修來到了孫氏。

就在孫氏大廈,她的辦公室裡,他繼續等待她。

他不禁站了起來,走向了她的辦公桌。

他伸出手來,手指不自覺的,卻又是自然的輕撫過那桌面,他輕輕握過屬於她的鋼筆。

又是僵了一會兒,唐仁修在她的椅子裡,緩緩坐了下來。

辦公室裡擺放着她的東西,鋼筆文具,盆栽……這一切都是屬於她的東西,甚至是這空氣裡,都有她的氣息,是她的香氣,說不出的香氣。唐仁修靠着她的椅子,感受到那氣息包圍,讓他如此想要安睡。

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唐仁修聽見了腳步聲,他猛地睜開了眼睛。

只在剎那,他看見了她。

是她推門而入。

整個世界,好似也因爲她的出現,變的充滿了生機。

她安然無事,她依舊平安!他止不住的欣喜!

她卻是先開了口,“我知道你今天爲什麼來這裡,也知道你想問我什麼。昨天晚上,我是睡在唐韓琛郊外的別墅裡,不過,我們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所以你不用擔心。”

她輕聲解釋着,可是顧敏,這並不是他所想要聽見的話語。

他是如此無奈,“爲什麼你總是這麼不聽話,你要我把你怎麼樣?”

“我說了我不會一無所有,你相信了?我讓你不要再做出一些讓我厭煩的事情,只會給我越幫越忙,你聽進去了?你自以爲是,你以爲你是誰!你到底要我把你怎麼樣!”

他狂怒,他吼了起來,“你說啊!你要我把你怎麼樣!”

顧敏也是溫怒,他們開始爭執呵斥,彼此都是如此激烈,好似這樣,才能徹底消除那份不安後的恐慌,他質問她,“你們都談了什麼,他又提出了什麼條件,你是答應了?你這麼做,是想讓我難堪,讓我記上你一輩子?讓我良心不安嗎!”他的聲音漸漸高了!

“我沒這麼想過!”她一口否決!

他哪裡會不知道,可是顧敏,你又爲什麼又要去找唐韓琛!

“那你說!你爲什麼要這麼做!”他又是喝問!

顧敏終於不堪負荷喝道,“是你說的!我和你之間,不會再有任何糾纏,兩不相欠!”

“我也不想欠你!我不要欠你!”顧敏咬牙吼了出來!

唐仁修突然心裡被猛砸了一下!

顧敏,哪裡是你欠了我?哪裡是了?你又何須要償還?

“顧敏,你還是這麼蠢,你會害死你自己。”他低聲說,心中有個聲音在吶喊:唐仁修,你真是這麼蠢!什麼不會再有任何糾纏,什麼兩不相欠,我也以爲可以徹底清算清楚,可是又怎麼能夠清算?

“唐總,我想我們的話已經說完了,這裡是我的辦公室,請你離開!”顧敏指着門的方向請他離開!

唐仁修站起身來。

離開?顧敏,你以爲我能去哪裡?我還會想要去哪裡?

千山萬水,天涯海角,我最想去的地方,不過就是你的身邊。

他迎面走向她,不管不顧將她抱緊,她在吶喊她在呵斥,她在抵抗她在掙扎,他全然不理會,他要將她揉進骨子裡去,再也不將她放開!

“說!以後你再也不會這樣做!”

“顧敏!我要你保證!給我保證!以後你不會爲了任何一個人這樣!沒有什麼能比你的命重要!”

他怒喝着,他質問着,他要她給一個保證!

顧敏!我不讓你爲了任何一個人這樣!

哪怕,哪怕這個人是我,也不讓你這麼做!

你不會知道,對我而言,你纔是最重要的,比我的命,更重要!

番外(8)前繼之來不及看你

唐仁修不斷的呵斥着,他逼着她索要一個答案,他要從她的口中聽到那一句承諾,彷彿這樣,他才能夠徹底的安心,他才能夠徹底的對她放手。可是索要了半天,等了半天,卻等來她一聲喝聲,“我辦不到!”

他頓時一怔,卻是無法言喻的感覺來。

他早就知道,更是早就猜到,她的頑固會讓她如此!

他不得不退了一步,“那麼,從今天開始,以後你不會爲了我再這樣!”

顧敏,我不願意,不願意你爲了我,去拿命來拼!

“從今天開始,以後我不會爲了你再這樣,再也不會。”她終於說出了口,在一瞬沉默後,她又是堅決宣佈,“但是這一次,泰和的案子還沒有解決前,我不會袖手旁觀!”

她的決絕,唐仁修看的清楚透徹,他還抓着她的肩頭,她卻站的那麼筆直,他一下無可奈何,竟然是如此沒轍!

他敗給了她的頑固,他敗給了她!

唐仁修只得繳械投降,“你是不想欠我。”

“沒錯。”她肯定答着。

如果真是要這樣,他們之間才能夠劃清界限,那麼就讓這最後的時刻到來吧。

“既然是這樣,那我們的確應該要兩不相欠。”他低聲又是說,可是心底之中好似有什麼被割開,他的手不肯放開她,更是用力的抓緊!

他已經做出了決定,“我會向孫總提出員工借調,從今天開始,直到泰和的案子解決,你就留在我身邊!”

她同意了,“好。”

或許,他早該這麼做,在這樣的時刻,怎能將她推開,他要護她安全,直到最後時刻。

心中如此想着,唐仁修沉默了下來。

周遭也變的很安靜。

在叫囂過後,兩人四目相對,一切都緩和了,連呼吸都變的輕柔。

她詢問他怎麼還不去見孫總,他卻是看見了她脖子上的痕跡。那彷彿是被誰吻過的痕跡,只是有一絲的沙沙印記,印染在肌膚上。可是,他只看到了那份潔白,如此的純潔無暇。

他不禁伸出手來,他想要去碰觸,那卻好似是她的傷口,被別人灼傷的傷口。

但是當他的手就要接近的時候,他卻是沒有觸到,他怕她會在意,他的手指最後落在了她的發上。

她的頭髮還是那樣的柔軟,是他所熟悉的洗髮露香氣。

他要爲她理好秀髮,柔聲說道,“你的頭髮亂了。”

顧敏,你的頭髮亂了,你像個傻瓜一樣。

這之後唐仁修前往總經理辦公室,和孫總洽談了一番。唐仁修早有打算和定奪,所以此事很順暢。他將名下百分之二的五洲股份轉賣給了孫遠舟,並且借調一名員工。

孫遠舟也是心領神會,知道他所要之人是誰,只是他卻也是狐疑,“我還以爲,你是要直接替她辭職了。”

辭職這樣的想法,只在他自五年後再遇見顧敏的時候的確有過。曾經在他身邊的她,已經可以獨當一面,去到別人的身邊,爲別人而工作。他是多麼渴望,她依舊如當初一樣。可是,他卻更加明白那並不是她想要的。

而現在,讓她辭職卻並非是他意願的了。在這段日子裡,他要保她的安全,等到事情完成後,他只希望她能恢復到原來的生活中去。

所以,員工借調是最好的方式,沒有之一。

在和孫遠舟聊了幾句後,孫總同意了此舉,唐仁修笑着道別,“那人我就先帶走了,孫總,很高興和您再合作。”

離開了辦公室,唐仁修前往顧敏的部門。

這一次,他是真的要來帶她走。

不過是間隔着一條過道,就在部門裡,他們各自站在彼此的面前。

那是他之前早就想要對她說的話。

他微笑起來,對着她說,“跟我走吧。”

從孫氏離開趕往五洲,唐仁修將顧敏安排爲自己助理辦的特助,一切都很是順利。緊接着,一連串的公事緊鑼密鼓,他們全都投入於其中。

董事會議,唐仁修帶着顧敏出席。

會議後,唐韓琛的話語帶着深意,“顧特助,真是沒有想到,這麼快,我們就又見面了。”

顧敏笑着迴應,“這個世界每天都有那麼多意想不到的事情。”

的確是,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有太多無法意料的事情。唐仁修亦是微笑,看着此刻從容不迫的她,他真的察覺更是相信,他的女孩兒,已經長大了。

而後他們離去,嶽華不經意間的話語,又讓他整個人一空,“突然讓我覺得,我們好像還在四海公司啊!”

唐仁修的笑容有一絲散開。

彼年還在四海公司,她也是這樣在他的身邊,那麼近的距離。他們曾經共同奮戰,有着相同的目標。此去經年,如今時刻,她卻還在,唐仁修想這真是值得慶幸。

從會議室離開,顧敏跟着他回了辦公室,“唐總,有什麼指示?”

她請求着接下來的工作任務,唐仁修卻是早已想到了一些事情。

比如說,這剩下的兩分股份,該花落誰家?

除了那個男人,還有誰更合適?

唐仁修幽幽擡眸問道,“小孩子過生日,你說送什麼禮物比較好?”

顧敏詢問了孩子的年級,得知是個女孩兒,她正是在想要送什麼禮物,他卻是想到了他的兒子宸宸。

“我知道了,送什麼好。”在她狐疑的目光裡,他微笑着說,“你覺得粉鑽怎麼樣?”

她感到不可思議,又是詢問是誰家的孩子。

他想到了那個男人曾經做過的事情來,聲音沉了幾分,“那幾條絲巾挺大手筆,國外名牌呢!”

她一聽此話,恍然大悟一般,又是好奇不已!

“中午空出時間來,陪我去挑個鑽戒當賀禮吧。”他做了決定,如此吩咐。

午休時間,兩人就一起離去。上了車,他問她吃飯了沒有,果然聽到她的回答是沒有。唐仁修當下皺了眉,車子打轉了方向盤,先是前往附近的餐廳就餐,他更是低聲絮叨警告着,“下次不管是忙什麼,到了點就要按時吃飯!”

她很輕的聲音應着,“知道了。”

“你是真的知道了,還是假的知道了?”他忍不住有些怒氣,她總是這麼不知道照顧自己!

她的視線望着窗外,回了兩個字,“真的。”

從餐廳出來,前往了珠寶店。

唐仁修的記憶裡,曾經去過的珠寶店,不過唯有那一家而已。所以,他就開到了那裡。進了店裡,他直接讓她去選,要求只有一點,挑最大的。顧敏聽從了,自己走向櫃檯去挑選。

唐仁修坐在一旁等着,只是等了一會兒,她依舊是沒有選定。顧敏此刻背對着他,倒是可以看見她的身邊,圍繞了不少的店員,對着他有說有笑的,顯然是在談論他。他突然想了起來,自己之前在這裡買了不少戒指,該不會是被提起了吧?

唐仁修立刻起身,走到了她的身邊去,“怎麼了?”

顧敏道,“沒什麼,我選好了,這枚粉鑽,這裡最大的,你看行不行?”

“你覺得好就行。”

那店員卻是誇讚起來,更是將那件事提及,“哎呀,這位先生,你真是太疼你的太太了!之前你來我們店裡面,買了那麼多的戒指,就是向你太太求婚吧?怎麼樣?我們說的沒錯吧?一定是成功了!”

許是剛纔有了心理建設,唐仁修倒是鎮定自若,他微笑着,卻是眉宇微擰。

天知道,以後他再也不相信店員的話了,戒指對她根本沒有效用!

那店員又是詢問,“這位太太,你先生在向你求婚的時候都說了什麼?有沒有單膝下跪?一定有吧?好浪漫哦!”

那店員興高采烈追問,唐仁修突然聽見她說,“他沒有。”

這倒是讓唐仁修好奇了,“原來你希望有?”

顧敏,是這樣的嗎?

她下一秒就微紅了臉,更是否認,“我纔沒有希望!”

“那要不要我現在補上?”他不禁脫口而出!此時,那些遠離她的理智都拋卻掉了,他更渴望看見她生動的表情,他更渴望能夠滿足她的心願,只要她想,只要她要!

“纔不要!”她微微帶着怒氣再次否認!

唐仁修只將她溫怒裡帶着羞赧的側臉捕捉,他對着店員說,“你們說的辦法,一點用也沒有,她不喜歡鑽石,用這個來求婚,是娶不到她的。”

“那你是怎麼讓她答應的?”那店員好奇追問。

怎麼讓她答應的?唐仁修也在想這個問題,這麼多年來,若說真是誰糾纏了誰,那答案早就一目瞭然。連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他從來不會太過執着,可偏偏爲什麼對着她的時候,就是這樣了?

唐仁修道,“死纏爛打吧。”

他的回答,換來顧敏愕然,也換來店員們歡笑調侃。

重新回到車裡,唐仁修明顯感受了她在生悶氣,她卻是繼續否認着,“唐仁修,我覺得剛剛在店裡,你不用說這些的。那些店員只是隨口說說,其實你不用回答他們的。”

不用回答,他是不該說。

唐仁修,你不該沉溺在這份甜蜜裡,那本不該屬於你。

他將甜蜜散去,“開個玩笑而已。”

“唐總,我現在陪你出來,也算是工作。工作的時候,可不可以不開這樣的玩笑?”

“你在孫氏工作的時候都這麼一本正經的?”

“恩!”

“是麼,可是以前,你卻不是這樣的。”

“人都是會變的,我早已經變了。”她用很輕的聲音說着,卻是很果斷。

顧敏,你也變了,我更是變了。

但是我對你的心,此生不會再變。

你也許會說我又在說謊,但是我不在乎。

一輩子對我而言,太短暫,短暫到,我來不及去好好將你看夠。

番外(9)前繼之人生的賭場

定好那粉鑽戒指後,立刻派送了快件,這之後唐仁修和陸展顏通了電話。他的堅持,讓陸展顏無法拒絕,最後只得回道,“那好吧,不過,唐總,以後可不能再送了。”

“好,這是最後一次。”唐仁修允諾了。

陸展顏,我的妹妹,我所能夠爲你做的事情,這真的是最後一件。

只不過,有些人所欠下的人情債,他也是該要去收一收了。

幾日後午後,唐仁修帶着陸展顏前往國貿大廈出席競標。

就在競標會上,唐仁修再次見到了秦世錦。

這個男人,娶了他的妹妹陸展顏,還生了一個女兒。

如此的幸福,如此的快樂,哪裡有這麼便宜的事情,總要讓他付出一些什麼。所以當年,在陸展顏遠走後,儘管他一直有派人跟着陸展顏,他一直都知道陸展顏在哪裡,但是他並沒有立刻告訴他。總要一些時間,總要讓他飽受一些相思之苦。幸福來的太快,總是無法讓人珍惜。

在和秦世錦一番言語交涉後,他微笑着說,“這賀禮是送了,他就欠了一頓飯。而且,就在今天晚上,就在下班之前,他會來邀約。”

只見她詫異無比,顧敏問道,“你又憑什麼說的這麼準確?”

他突然有了想要逗弄她的興致來,“要不要打個賭?”

“賭什麼?”

“要是我贏了,那麼你爲我辦一件事情。要是你贏了,那麼我爲你辦一件事情,隨你說就是了。”

“這可不合理,誰知道你會說什麼事情?我要是辦不到,你又提了,不是在強人所難?”

他微笑起來,“不,你一定辦得到。”

她顯然被他勾起了好奇心,“什麼事情?”

“煮紅豆湯給我。”他沒有再遲疑,趕緊說出了心中所想,“賭不賭?”

有多久沒有嘗過她親手煮的東西,他實在太過懷念。

顧敏凝眉拒絕,“我不賭。”

“爲什麼不賭?難道是你怕輸?”他不禁追問。

她卻是承認了,“恩,我怕輸。”

唐仁修驀然一凝,怕輸的人,何止是你一個。

可是顧敏,有生之年,我是否還能喝到你親手熬的紅豆?

果不其然,秦世錦的來電邀約並沒有間隔太久,地點則是定在景福軒。晚上六點,唐仁修帶着顧敏如約而至,而秦世錦則是帶着蘇楠一起到來。席間談着一些不着邊際的冠冕話語,而後也談到了正緊事,也就是那百分之二的股份。

“錦總沒有興趣?”

“有利可圖的生意,哪個商人會沒有興趣?”

“那麼成交了?”

“成交。”

他們兩人一人一句,不過是三言兩語就定了這次的交易,迅速的讓身旁的人來不及眨眼。

唐仁修舉杯,對上了秦世錦。

這個男人,也該是他娶到了他的妹妹。

交易一定,立刻就讓蘇楠回去打印合同,而顧敏也陪同一起前往。等她們兩人都走了,只剩下了唐仁修和秦世錦兩人,一切又安靜了下來。

秦世錦點明他今日有棘手的麻煩,唐仁修微笑,“能有錦總幫忙,再棘手的麻煩都不是麻煩。而且,誰說我是要轉賣的?”

“唐總,該不會你是想告訴我,這百分之二的股份,不是轉賣,而是寄放?”秦世錦顯然並不樂意。

唐仁修直接戳中了他的要害,“到了現在,錦總會捨不得這一點點的利息?還是,陸展顏在你的心裡,其實根本微不足道,根本就不重要?”

緊接着,他更是將唐家搬上了桌面。

顧及着唐家的秦世錦,果斷退步,“蘇秘書回去打印合同,這其中可不包含唐總剛剛所說的新的條款。唐總就不怕我到時候反悔?”

唐仁修望着他,那是男人之間的對話,竟是有一股子惺惺相惜的感覺來。

“我相信錦總不會是食言而肥的人,畢竟,她的身份,可是這輩子都改變不了的事實。除非,錦總不在乎,那我也不在乎。”他笑着,此刻面對秦世錦的時候,才徹底點破了一切,點破了他們的關係,“再來,畢竟我們也是自己人,東西放在你那裡放一下,總是能取得回來。你說是不是,表妹夫?”

秦世錦皺眉,他望着他道,“唐總一向將關係撇的乾淨,這一次怎麼就承認了。”

儘管事實上,不想去接受這層關係的人,除了唐仁修之外,他也是!

唐仁修拿起酒瓶,將酒杯斟滿,更是同時爲他斟滿,他擡眸道,“我姑姑已經走了,以後她還要你照顧。”

秦世錦拿起酒杯來,二話不說就喝盡此杯。

唐仁修卻是又替兩人各自倒了一杯酒,秦世錦未明狐疑,他幽幽說道,“不管如何,你都是我的表妹夫,以後你的表嫂,還需要你多多關照。”

表嫂?秦世錦沉默,但是他心裡卻是清楚明白,不正是那位顧小姐?

秦世錦再次喝盡一杯酒,算是允諾了。

他沉聲說道,“有你在,誰敢動她。”

不過多久,蘇楠和顧敏一同回來了,簽署完合同喜宴也就此散了。走往停車場的路上,顧敏問道,“那麼,那位陸展顏小姐其實已經回來了是嗎?該不會,其實你知道她在哪裡?”

他沒有隱瞞,也不想再隱瞞,“我是知道,而且是我透露了她的行蹤。”

“那你爲什麼不早點告訴他?”

“我不樂意!”

“那你後來,怎麼又想通了,肯告訴他了?”

爲什麼又肯告訴他了?

不正是因爲你?

唐仁修停下了步伐,他看見她也停了下來,轉身望向自己。

顧敏,不正是因爲你說的?

“我也覺得,他們應該在一起。”他低聲回道:我也是,我也是這麼覺得,相愛的人,應該在一起。

可是我們呢,到了現在,你是否也覺得,我們應該在一起?又或者,連相遇都不應該。

數日後,謝文那裡得到了消息,“二少,挪威太陽號即將駛入公海。”

唐仁修揚起了嘴角,時間剛剛好,他也是該去見一見他的老朋友了。

於是等到一日傍晚,唐仁修接了顧敏回去去取行李,宸宸已經歸來,他們開始熱鬧的收拾衣服。她實在看不下去他的速度,一把奪過道,“等你收拾好衣服,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你還是別弄了。”

他倒是樂得清閒,索性到一旁坐下來。只看着她在整理,一遍一遍詢問着他要拿哪一件換洗。最後被他磨的煩了,她溫怒問道,“那你爲什麼還這麼挑剔?不是什麼都可以嗎?”

他卻只是微笑。

不,顧敏,是什麼都可以。可是,我就是喜歡看你爲了我而忙這忙那,我就是喜歡。

“你是故意的嗎?”

所以,是的,我是故意。

等到兩人的行李整理完了,唐仁修道,“難道你只整理了自己的行李嗎?不是對你說了,要帶宸宸一起去嗎?”

顧敏錯愕,向宸則是開心叫嚷起來,“太好咯!我要和爸爸媽媽一起去!”

本來,這一切都不在計劃內,但是現在,計劃早已被打亂。

唐仁修其實更不需要帶着向宸一起去,但是這次不去,只怕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登上挪威太陽號後,他們果然遇見了老朋友愛德華,他並不急於和他重逢,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在顧敏的錯愕中,他帶着向宸進了賭場,他要帶着他的兒子去見識一下這人生的賭場。

顧敏心中有顧慮,她並不贊成,“你這樣帶着宸宸玩這些,對他不好。”

“怎麼不好了?”

“賭博這種東西,會上癮,不好,容易誤入歧途。”

“只是一個遊戲,你想的太複雜了。他如果真要上癮,就算我們現在不帶他來,他以後長大了也會。至於誤不誤入歧途,這也要看他自己了。”

“他是你的兒子,你能不能好好教他?”顧敏連眉頭都皺了起來。

他一直看着向宸,目光沒有任何的偏移,“他是我的兒子,賭場不算什麼。”

……

“宸宸,你看,不管是玩什麼遊戲,你也許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贏,但如果退出了,那麼結果就只有一個,你永遠也贏不了。記住了嗎?”

“恩!記住了!”

“玩遊戲,有時候運氣也很重要,你看看剛剛那個人,他坐在這裡玩了好久,所有的籌碼都輸光了,最後他生氣了,要把這臺機器給砸了,他今天的運氣還真是有點差。”

“就像爸爸剛纔說的,如果退出了,就永遠也贏不了!”

“沒錯,但是玩遊戲的時候,也要記住,如果已經輸到手中沒有籌碼了,就算是要離開,也要灑脫地走,不能像那個人這樣。任何一場遊戲,都有結束的時候,你要抱着贏的念頭去,但是也要做好輸的準備。贏得起,當然也輸得起。”

唐仁修微笑默然看着向宸。

向宸,我的兒子,這對你而言,不過是人生中的一段經歷,根本就不算什麼。

人生的賭局,有太多次,勝負卻從來都只有這兩種定數。

哪怕是錯了,也絕不後悔。

宸宸,爸爸從來沒有後悔過遇見媽媽,更沒有後悔過擁有你。

你是我在這人生的賭場上,贏來的最大禮物。

番外(10)前繼之答應你不會

當夜臨近十二點,他們三人才離開了賭場,回到了套房裡。

顧敏替向宸蓋上了被子,她話裡的意思已經明瞭,是讓他自己回房間去睡。

可是,唐仁修卻並不願意。還有什麼時候,比現在更是好時機,還有什麼時候,能比現在再能和他們一起安睡?

唐仁修等不了,也不願再錯過!

所以,他說,“宸宸,今天我們陪你一起睡吧?”

他的提議,自然是立刻得到了向宸的同意,只拉過了他,也拉過了顧敏,三人躺在了一張牀上。他知道她素來對兒子最是沒有辦法,所以他料定她會答應。此刻,夜已經深了,關了燈的房間裡很安靜,外邊的風聲全都聽不見。

唯有呼吸,很輕薄很溫柔。

不知道過了多久,唐仁修慢慢睜開了眼睛,黑暗裡,他側臉瞧過,他的兒子,還有他的妻子,他們全都安睡在他的身旁。

他不禁伸出手去,將他們一併全都攬近懷裡。

這個海上的夜,此刻只希望長一些,更長一些。 wωw• ttκǎ n• ¢ ○

次日晚上又是到來,唐仁修今日決定要和老朋友愛德華碰上一面了。

一到晚上,向宸躍躍欲試,又想去賭場。

唐仁修也樂意帶他一起去。

這一次,還需要他的兒子出馬才行。

再次進了賭場,向宸已經不陌生了。他帶着向宸一起操盤,教導他如何作戰。父子兩人聯手,連連告捷大獲全勝。玩了半天遊樂機後,唐仁修帶着向宸上了賭桌,“這裡的玩法是押大小,籌碼隨便你放多少,你要是押對了,就贏了。”

他解釋着,向宸就聆聽着,顧敏在一旁靜靜陪伴。

陪伴着兒子在下注,唐仁修的視線卻是不着痕跡地往門口的方向瞥去。

算算時間,也是差不多了。

果然,不過多久就瞧見他的老朋友愛德華,帶着他的兒子楚天出現。

同是男孩子,又是相差不多的同齡人,向宸成功引起了楚天的注意力。

等到向宸要走,楚天問道,“你爲什麼不繼續玩了?”

唐仁修在旁聽見向宸回答,“你難道不知道嗎?玩遊戲贏了一定要走人,不能太貪心,久賭必輸!”

他不禁微笑起來。

果然是他的兒子,這麼快就已經記住了!

走出賭場,顧敏問道,“剛剛那個男孩兒,他是愛德華的兒子?”

唐仁修念出了那孩子的全名,“楚天愛德華。”

“所以你是想來吸引楚天的注意?”她立刻領會。

他的阿敏,果然也是這麼聰明,唐仁修此刻是真的得意。只是今天晚上,他還有一件事情要做,“宸宸,今天晚上,你跟爸爸一起睡,我有好玩的遊戲教你。”

“那媽媽呢?”向宸問道。

“她今天只能一個人睡了。”

“這樣媽媽好可憐。”

唐仁修料到顧敏一定會不樂意,所以他故意說,“是啊,好可憐,她要是想和我,恩,我們一起睡的話,那也可以,你問問她?”

果然,顧敏親了親兒子的額頭,放他們單獨一起。

待她走後,向宸好奇問道,“爸爸,你要教我玩什麼好玩的遊戲?”

唐仁修坐在向宸的面前,他緩緩開了口,“宸宸,你還記得剛纔那個小男孩嗎?”

“記得!”向宸點頭。

“明天他就會來邀請你和他一起玩,到時候你要答應知道嗎?”

“他爲什麼會來邀請我?”

“因爲,你和他一樣,都要給媽媽買漂亮的裙子。他沒人陪伴,所以想和你一起。”

“噢,好的,爸爸,那我會答應他的。”

“明天晚上,等他邀請了你後,你就要開口說,你要和他單獨玩。”

“爲什麼?”

“因爲,他的手裡有很多很多的籌碼,你就努力把他手裡的籌碼贏過來。”

“那我要是輸了呢?”

“輸了的話,有爸爸,不怕,你就大膽的去。”

“好。”

“對了,宸宸,明天玩的時候,記得要說玩比大小。到時候楚天的爸爸一定會說三局定勝負,第一局,你跟着楚天的籌碼就行,第一局要是輸了,那第二局就籌碼翻倍,無論輸贏,你都押雙倍的籌碼……”唐仁修細心說着過程,向宸也是聽的認真。

末了,他說,“不管這三局最後是輸還是贏,宸宸,你要記得,三局的比賽,不是明天晚上的三局,而是每天比一局!”

“宸宸,記住了嗎?”

“恩,記住了!”向宸連連點頭。

唐仁修又是道,“那你說一遍給爸爸聽聽。”

向宸便仔細地將方纔他所說的一切,又全都說了一遍。

唐仁修笑了,朝他豎起了大拇指!

向宸也是得意的楊眉!

臨睡之前,唐仁修又是叮嚀,“宸宸,明天媽媽要是問你,爸爸晚上的時候教你玩了什麼遊戲,你可千萬不要告訴她。”

“爲什麼不告訴媽媽?”十萬個爲什麼的孩子,繼續發問。

唐仁修道,“這是爸爸和你之前的秘密,不告訴媽媽。”

向宸開心的笑了,“好,我一定不說!”

第三天的午後,他們三人在甲板上垂釣,顧敏果真忍不住好奇問起昨夜,他沒有說,自然的,向宸更是沒有說。

之後的一切順理成章,楚天如計劃中的找到了向宸,邀請他晚上一起玩樂,向宸也答應了邀約。

入夜了,今夜即將是一個切入點。

當他看見她穿着紫色的裙子而出,他不禁被她的美麗所懾服,那是如此的契合。

“默雨設計的裙子,很適合你。”

她問,“是你選的顏色?”

“你喜歡紫色,我知道。”當然是他,除了他,還會有誰?

顧敏卻是微笑着,突然說道,“是你自己喜歡吧。”

唐仁修來不及開口,向宸就跳了出來,時間已經到了,他們現在要去赴約。

來到了包廂裡,他們和愛德華以及楚天碰了面。接下來的一切,和昨夜唐仁修所教導的遊戲如出一轍一一放映而出。在輸了今夜的局後,向宸笑着說道,“不是喔,比三局是,今天一局,明天一局,後天還有一局啊!”

愛德華明顯不樂意,楚天卻是道,“爸爸,你確實沒有說是今天晚上比三局。”

愛德華道,“可是怎麼辦,向宸,我們明天就要走了。”

明天愛德華一行即將啓程離去,他們要回澳門去。而兩個孩子一討論,決定一起前往,任是愛德華如何勸說也沒有用,於是這三天的賭局就這樣拉開了序曲。愛德華被氣到了,所以他起身走人。

楚天卻要和向宸再玩耍一會兒,愛德華無奈。

他乾脆喊道,“唐先生,既然這樣,我看時間也還早,不如喝一杯吧。”

唐仁修和愛德華在酒吧裡一坐便聊到了十點,這才離開各自回去。

回到套房,沒有瞧見他們母子兩人,只是聽到了聲音從浴室裡傳出來。

唐仁修往沙發裡一坐,不過多久就看見顧敏走了出來。

顧敏問道,“今天宸宸說的這些,都是你教他的?”

唐仁修看着她,他也不再隱瞞“恩”了一聲。

“還有兩局你打算怎麼做?你是怎麼想的?”她又是詢問。

他卻是不想去考慮這些,他在意的是,她剛纔沒有繼續的話題。

所以他說,“我在想,你穿紫色真的好看。”

“是默雨設計的好。”顧敏輕聲道,“默雨,她也喜歡紫色嗎?”

默雨?不,她不喜歡紫色。

他說,“她喜歡藍色,天空的顏色。”

“你不要再買裙子給我了。”她沉默了下開口,更是否定了一切,“不管是什麼衣服,都不要買給我了!來這裡就是爲了來賺錢的,買裙子也要錢,不要浪費了。”

浪費?能給你的所有,能讓你有一絲的高興,那都不是浪費!

“可是我並不需要。這些裙子,每天換一條新的穿上,可是離開了這裡,以後我不會再穿。”她卻又是這麼說。

“爲什麼?”

“沒有機會穿,也不需要那麼貴的。”

“是這樣?還是因爲,是我送的,所以你不要?”她的再三拒絕,讓他終於也有一絲薄怒,他怒她,更是怒自己。

下一秒,又聽見她說,“是,你說的沒錯,因爲是你送的,所以我不要。”

他忽然胸口一悶。

她的聲音很虛無,如此遙遠,“唐仁修,其實你看錯了,我沒有那麼喜歡紫色,只不過是湊巧而已。”

顧敏,你說我看錯了?我哪裡有看錯?到了現在你還以爲,我是在找尋誰的影子嗎?你在指紀微冉嗎?你以爲我把你當作是她的影子嗎?如果真是要這樣,我會在你的身上找尋嗎?

不,你和她一點也不像,一點也不!

我爲什麼會記住紫色?

還不是因爲,還不是因爲你!

“五年前,你的襯衣就是紫色,五年後,我再見到你,北城的晚宴,你披了一條紫色的圍巾。”他脫口而出。

那是心底深處,潑墨印染上的一抹顏色,那曾經是母親最喜歡的顏色,那曾經也是他最不願去碰觸的顏色。

如果不是你,我不願意再去記住!

“我沒有那麼喜歡紫色,我也不是非要紫色不可。”

她卻沉靜看着他反駁,“唐仁修,不要自欺欺人了,其實喜歡紫色的人是你!”

顧敏,若非是你,我不會再去記住這個顏色,這個讓我想要逃離想要忘卻的顏色!

可是,你爲什麼始終這麼認爲?

他望着她的眼睛宣誓,“我不喜歡。”

他看見她的眼中有着悲憤和傷感,卻是終於將那心中所想吐露而出,如此的壓抑,“因爲紀微冉,因爲她喜歡紫色!以後,你不要送我,不,是送給任何一個女人,紫色的裙子,紫色的衣服,再也不要了!”

那話語卻是直接砸在了他的心裡。

我還要怎麼說?我還能說什麼!

我什麼也不該說。

如果這樣能讓你徹底對我心灰意冷,那就讓這誤會一直持續下去,到下一個世紀。

最後,他只是應了一聲,“好。”

顧敏,我答應你,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會,再也不會送給任何一個女人,紫色的裙子,紫色的衣服。

今生今世,除了你之外,再也不會。

番外(11)前繼之我愛她

從遊輪輾轉又回到澳門,一行人前往賽馬會。

在賽馬會場裡,兩個孩子對賽馬十分熱衷。最後,向宸和楚天一致決定自己挑選賽馬讓馬兒來比賽。

愛德華顯然信心滿滿,顧敏卻是很擔心,“你看宸宸挑的馬怎麼樣?”

唐仁修問道,“你是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當然是真話。”

“以現在的馬匹初賽去比,一定會輸。”這已經不需要再質疑,唐仁修一眼就明瞭。

顧敏更是擔心了,“那現在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呢?顧敏,你說呢?

唐仁修笑着道,“看運氣吧。”

“唐!”遠處,愛德華呼喊着他。

“我過去一下。”唐仁修瞧向愛德華,他對顧敏知會了一聲。

唐仁修往愛德華的方向走,兩人便在一起漫步閒聊。

“我說你啊,這次過來,可不是爲了讓你的兒子和我的日子賭三局那麼簡單吧?”愛德華笑着睨着他。

在商場那麼多年,愛德華絕對不會相信,他此番到來的目的只是那麼簡單。

“我聽說,你的公司最近出了一點狀況。”愛德華挑眉道。

唐仁修笑了,“愛德華,你的消息倒是很靈通。”

愛德華的商場不在國內,昨天還不知情的他,今天就能說出此番話來,很明顯他已經派人去打聽過了。

唐仁修亦是不想隱瞞,根本也無須隱瞞,“一些小麻煩。”

“這可是未必,如果只是小麻煩,需要你這麼大動干戈?”愛德華眼眸分明,他更是得知他將名下股份變賣的消息。

唐仁修道,“有得總是有失,愛德華,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愛德華笑了,他意有所指,他不是不明白,只是到底指的是什麼,他倒是真的不明白了。

“你這一次,來找我賭這三局,你該不會是想找我幫忙吧?”愛德華更是挑明瞭,他笑着嘆息,“唐仁修,我對你的那些投資計劃,可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愛德華在他的身上不是沒有栽過跟頭,他可不想再犯。

唐仁修笑了,“我們國內有句古話,不知道愛德華先生聽過沒有?”

“哦?什麼?”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唐仁修道出這句話來。

愛德華怔愣了下,他倒是一點也沒有被激怒,笑着說道,“東方文化博大精深!不過我倒不是怕井繩,我就是沒興趣!”

愛德華視線一轉,望向了遠處的楚天,他正在給馬兒喂草,“唐仁修,這一局的比賽,你是輸定了。”

唐仁修笑笑,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他的目光,落向了馬房那裡的顧敏和向宸。只見顧敏正對着向宸在說什麼,很是認真的模樣。而向宸也聽的用心,母子兩人儼然是一個在悉心教導,一個聆聽學習。

唐仁修笑着回眸。

這第二局,誰輸誰贏,還真是未知數呢。

休息過後孩子們的賽馬終於開始了。

唐仁修問道,“宸宸,剛剛媽媽對你說什麼了?”

向宸道,“媽媽給我講了個故事!”

“哦?”唐仁修狐疑,卻沒有再繼續問下去。

馬賽也同時拉開序幕,依照次序比賽,有條不紊的進行着。第一場賽馬,楚天獲勝。第二場賽馬,向宸卻是扳回了一局。

唐仁修一直都沒有說話,只是看着向宸親自選的馬匹,他心中瞭然。

看來,那個故事的名字,他已經知道。

正是《田忌賽馬》!

緊接着第三局,果然向宸所選的馬兒追了楚天的馬兒。

向宸最終以三局兩勝,獲得今日賭局的最終勝利!

第二局比賽,兩個孩子的三局之約打成了平手!

事後,楚天好奇問道,“向宸,你又沒有賽過馬,你怎麼想出來,可以這樣比賽呢?”

“喔,楚天,我來給你說一個故事,那個故事叫《田忌賽馬》,從前呢……”向宸立刻跑到楚天身邊去,很是熱情地給他說那個故事。

唐仁修望向了顧敏,此刻他想,哪怕是自己真的不在了,那麼也不會擔心。其實,他本就不需要擔心。她絕對有這個能力,也有這樣的信念,會好好教導他們的兒子。

夜裡邊,唐仁修又和愛德華去喝酒。

仍舊是在那頂樓的天台,喝着酒談笑風生有些微醺。

愛德華喃喃誇獎着向宸,更是期待着明天最後一場的比賽。聊着聊着,他突然問道,“唐仁修,你那個賭局,就是那個用一生去賭的局,我猜你肯定還沒有結果!這到底是個什麼賭局,你要賭這麼長時間!”

唐仁修卻是一下怔了,他晃動着酒杯。

我猜你肯定還沒有結果……

沒有結果嗎?

“誰知道呢。”他輕鬆淡然的回了一句。

不,那其實早就已經有結果了,他早就清楚徹底。

夜深中,唐仁修和愛德華喝到了半夜。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突然就想好好醉一場。臨近午夜的時候,顧敏上來了,愛德華被扶了回去,顧敏也來扶他。

“唐仁修?”她在呼喊,他聽見了她的聲音。

唐仁修發覺自己沒有醉,又或者是醉的不夠徹底,不然的話,他怎麼能如此清楚的聞到她身上的香氣,那比酒還要醉人,他一下倒向她,他不願意遠離。她扶着他回到房間裡,他一動不動,任她放倒自己,甚至是爲他脫去鞋子。

唐仁修是真的不想動,他貪戀着這一刻她的溫柔,這樣的貪戀。

她取來了醒酒藥,要喂他喝。

“你把這個喝了。”

唐仁修只是看着她,他眯着眼睛,但是他整個人在這個時候卻愈發清醒。

顧敏,我沒有醉。

我只是,我只是想你。

唐仁修發現那意念無法剋制,全都四散開,他彷彿找到了一個好的藉口,醉酒是再正大光明不過的理由,他抱住了她,他擁吻她,像是從前一樣,她是他的女孩兒,是屬於他的。

“放開我,唐仁修,你放開我!”她掙扎着反抗,他全然不顧!

他覺得不夠,這太過不夠,怎麼就能夠足夠?

顧敏,這樣一場流浪,太不足夠,我不願意停止。

就在他親吻她,翻身壓住她的時候,她在他的耳邊這樣焦灼的喝着,“你喝醉了——”

這個剎那,唐仁修定住了!

他想到了十年前的那個晚上,彼時,紀微冉已經離去,彼時,他曠了一個學期的課,他也曾夜夜流連於酒吧會所,成日和酒精作伴。他早就不會醉倒,早就練就了一番本領。

那個夜晚,他喝了酒回到公館裡,而她當時還只是大學新生。

她爲他去買醒酒藥,她也是爲他和醒酒藥,他看見了她,是她擔心的臉龐,是她那雙清澈的眼睛。

是她喊着學長,是她,都是她!

所以,他才說:是你啊。

此刻,思緒來潮,他擁着她,注視着她的眼睛,好似是在往昔不曾來得及解釋的話語,在這個時候一併都要說個清楚。

“我很清醒。”

從開始。

“我一直都很清醒。”

到現在。

“我知道你是誰,一直都知道。”

十年前,我就知道那個晚上的人是誰,現在我更是清楚。

是你來到我的面前,是你對着我說:爲了家人,什麼都願意。

但是當時,我並不願意也不想去承認,我居然會爲了一個陌生的女孩兒而心生惻隱而心動。

就如同現在,顧敏,到了此刻,我已經無法承認,你對我是如何重要。

我唯一能做的,只是把你給推開。

唐仁修動了動脣,又是故意念出了紀微冉的名字,“微……微冉……”

“我不是紀微冉——!”下一秒,她憤怒喝了起來,“唐仁修!你看清楚!我不是紀微冉!——”

他低頭看着她。

旁人說,是因爲你像她,可是我知道,這個世界上,你絕無僅有,獨一無二。

“你不是她,我知道……我當然知道……”

“是你啊,”唐仁修嘆息,那彷彿是一個宿命,他已經認命。

“顧敏。”

她卻是憤怒地推開了他,而後跑了出去。唐仁修沒有追上去,他躺在牀上,只感覺到腦子裡一陣刺痛,如此的灼燒。

第二天醒來,他裝作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繼續帶着向宸去和楚天比賽。

而這第三局的比賽,也是最後一局,他們要賽車。湯瑪斯也到來了,加入了這場賽車賽事的旁觀。兩個孩子親自挑選賽車手,楚天這邊挑選好了,而向宸卻是選了他親自駕駛。唐仁修微笑,對於這個選擇,他很滿意。

等到他換好賽車服出來後,顧敏卻是道,“我陪坐!我坐副駕駛!”

唐仁修憤怒了,她要坐副駕駛?這是多麼危險的事情!她怎麼能夠?

他的阻攔根本沒有作用,她更是信心滿滿道,“我雖然不會給建議,也不會矯正線路,但是會給車手減少壓力,增加信心!”

“見鬼!”他脫口而出,“你在我身邊,只會讓我分心!”

顧敏,你還不知道你的影響力,哪怕你只是安靜的坐在我的身邊,一句話也不說,我仍舊是沒有辦法靜下心來。

愛德華則是幸災樂禍同意顧敏作嚮導。

最後,唐仁修在顧敏那雙奪定的雙眼裡落敗,他已舉手投降。

比賽開始,唐仁修飛速往前。這一場比賽,讓他想到了從前也經歷過了一場比賽。當時是和沈澈比賽,不過當時她不在他的身邊,他毫無顧忌,放手去開,然而此刻,他卻是不能了,他害怕,他怕她會受到一絲的傷害,所以他是如此的心神不寧!

在最後一圈的時候,他奮力的想要超車,卻還是怕會傷到她!

眼看着就要結束,唐仁修明白,前方最後的轉彎是最後的機會了。如果沒有超車,那麼他必輸,可是如果他大膽去超車,卻會有危險。那個車道,副駕駛座在外側,車子的速度過快,他飛車往前搶道,那麼前方賽車手一定會相逼,把他們逼到車道外去。

如果他有那麼一點點的失手,又或者是輪胎打滑,只要有那麼一點點,車子就會翻車從這裡墜落!

這個死角,是輸贏的一線,卻也是生死的一線!

唐仁修一邊開車,一邊側目看向身旁副駕駛座上的她。

因爲過快的車速,顧敏的臉色已經蒼白。但是她眉頭也沒有皺一下,唯有脣抿的很緊。

他知道,她是在忍受!

而此刻輸贏的可能是五成,他受傷的可能也只有五成,但是顧敏,她卻一定會受傷!

就當前方轉彎的時候,唐仁修死死握着方向盤的手,卻是突然放開了。好似什麼都不在乎了,好似解脫了,好似釋然了,對自己投降了一般。他沒有再加速,只是平穩的開車,開過了那轉彎。

也在最後,瞧着前方的黑色賽車開過了終點線。

緊接着,他也開過了終點線。

他忽然感到放鬆,前所未有的放鬆。

他看見顧敏摘下了安全帽,他也摘下了安全帽,他們的頭髮都是這麼的凌亂,但是唐仁修的心,卻是如此安寧。

原來坦白是這樣的安寧,原來承認是這樣的輕鬆。

他鬆開了手,不再去握那方向盤。

他釋然了,輕聲說道,“我輸了。”

耳畔,又盤旋而起那個聲音,那個男人的聲音,他對他說:仁修,我們來打一個賭吧。

還是孩子的他,已經木訥而空茫,他看見母親已經躺倒在地板上,她的鮮血從身體裡流淌而出,浸溼了地板,是一大片的血跡。

而他佔滿了鮮血,舉着槍站在他的面前。

他發不出聲音來。

他又說:你這一輩子……不會愛上任何一個女人,答應我,你這輩子都不會,我們來打賭,我們來打賭!

他不斷重複着,他的手按着他的肩膀,要他應下這場賭!

他終於不堪忍受,他點了頭。

他笑了起來,那笑聲淒厲而放縱,隨即扳動了扳機!

此刻,他的眼前好似幻化出他的身影來。

那是他的,那是他的……

父親!

唐仁修扭頭,他看見顧敏正望着自己,她的眼睛這麼美麗,這麼幹淨,照亮了他的世界,褪去了那片黑暗。

他看着她,更像是看着他,他說,“我認輸。”

我認輸,我輸了。

爸,我愛上了一個女孩兒,她的名字叫顧敏。

我愛她。

番外(12)前繼之荒唐那幾年

三局兩勝制,最後這一局輸了,唐仁修這一次和愛德華交手也算是輸了。

細細算來,他們之間一共有過三次交手。

前兩次唐仁修都贏了,這一次他雖是輸了,卻是心服無比。

告別了愛德華和楚天,也告別了湯瑪斯,唐仁修帶着顧敏以及向宸離去。

重新坐上游艇,船艙的套房裡,顧敏抱着向宸兩人沉沉睡了過去。唐仁修一進去就看見兩人睡着的畫面,忽然就定住不動。

他不想去打破這樣的一幕,這是多麼的溫馨。

只是這一場流浪,眼看着就要結束畫下句點,然而他卻還沒有覺得足夠。

但是,天總是會黑的。

就像是世間萬物,總有輪迴總有結束,誰也沒有辦法改變。

回到後港城後,他們分別在港城碼頭。

唐仁修看着他們母子兩人離去,漸行漸遠。

之後唐仁修去了醫院一趟,隨即又趕往和唐韓琛碰面。

唐韓琛在“君再來”茶樓等着他。

那座茶樓,如今卻是唐韓琛名下的。

旁人也許不清楚,但是唐仁修卻是徹底明白。

當唐韓琛笑着說他念舊的時候,唐仁修不禁笑了,“其實說起來,大哥,你可比我念舊多了。”

茶樓早已經不再盈利入不敷出,但是偏偏唐韓琛買下了這裡,每年寧願虧本,他都不願意變賣。只是因爲,只是因爲這裡是她曾經愛來的地方。

所以,唐韓琛說,“興趣而已,我既然想要得到,那就不在乎是不是虧了,合不合理,這對我而言,都不重要。老二,就像你常常說的那句,我樂意!我也樂意!”

念舊如果要分對象,那他和唐韓琛相比起來,對紀微冉的那份,他卻是遠遠不及。

喝茶的目的當然不會是單純的,唐韓琛的用意很明確,他爲了那兩份保守股份,這是唐家祖上傳下來的,唯有唐家中人才能擁有的股份。

唐韓琛開了口,“我願意出雙倍的價錢,買你手上那兩分股份!”

雙倍的價錢,這絕對是一個好價錢了!

但是,他不會讓他如願!

“這做生意談買賣,不是你想買,賣家就一定要賣。買賣,總是要你情我願纔可以。”唐仁修亦是開了口,“做生意是這樣,人,也是這樣。”

唐韓琛呵呵笑着,“我不勉強你!但是你不會有第二個選擇!比我更好的選擇!”

“說真的,這裡的位置,開茶樓太浪費了,不如改開餐飲,會好很多。畢竟,有些人,不會來,就真的不會再來。今天的下午茶謝了,公司還有事情要處理,我就不久坐了。”唐仁修說着,飲盡最後一杯。

走出茶樓,午後的陽光參差不齊。

車子開過那茶樓,唐仁修閉上眼睛想起紀微冉,她當時說:我喜歡這家茶樓,你們看這名字,君再來。有首歌,就是這麼唱的,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今宵離別後,何日君再來。人生能得幾回醉,不歡更何待。

見過唐韓琛,唐仁修終於回到了五洲。

離開了港城數日,該辦的事情沒有辦成,雖然違背了預想,卻是沒有徹底脫離軌道。此刻他還有另外一條出路,那就是唐洛煥。

近日來,唐洛煥和他生疏了不少,唐仁修知道是因爲顧敏。

他沒有多說什麼,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直接開了口,“這兩分股份,我賣給你,你願不願買?”

唐洛煥卻是無所謂,“股份對我而言,一點也不重要。”

唐仁修哪裡不知道唐洛煥,他一向無拘無束,對於家族權益,他從來都沒有興趣。只是現在,已經不容他繼續這樣散漫自由下去,他必須要挑起唐家的大梁。除了他,誰也不能!

“那麼,”唐仁修頓了頓,他突然凝眸說,“那麼你的師妹,陶思甜呢?”

唐洛煥有所動搖,但是還是不應。

唐仁修又拿出了另外一個人來,“而且,你也不想讓你的小師妹,一輩子良心不安吧。”

唐洛煥的目光裡有質疑,“你賣了手上的股份,你這麼做到底是爲了什麼。”

“你想知道?”唐仁修已然不想隱瞞下去,“洛煥,你知道我的脾氣,我最不喜歡欠人。”

此生此世,他唯一不願意的,就是欠人。

可是如今他唯一欠的,也唯獨是隻有顧敏一個。

唐仁修有一絲無奈,沉聲說道,“我們已經私下談和,等這件事情處理完了就離婚。”

罷了,如果非要欠一個人,那我也寧願只欠你。

顧敏,我只願欠你!

此話一出,惹來唐洛煥憤怒,他質問着他爲什麼要這樣對待顧敏,質問他是不是要重新和紀微冉在一起,他更是質問他今後顧敏和向宸要如何生活。

“沒了我,她也會好好生活,也會照顧好向宸。”唐仁修沒有半分的考慮,他感到如此寧靜。

他已經相信,更是確信,顧敏她一定會好好照顧他們的兒子長大。

唐洛煥的憤怒燃燒了極點,“你心裡如果只有微冉,爲什麼要在當時和她結婚!爲什麼許諾了他們母子未來,又不給他們!現在你這麼對他們,你還不如一開始的時候就不要出現不要結婚!”

唐仁修笑了,“是啊,早知道這樣,結婚來做什麼。”

如果早知道會有今日,那麼還不如沒有這場婚姻。

“你爲什麼這麼對她!”

“所以,我把所有都給她,當作是償還了,這也該夠了吧,其實她也沒那麼值錢。”他望着唐洛煥,他故意說着刺激他的話語。

唐洛煥再也忍受不住,他掄起拳頭作勢就要揍他,但是最後還是忍住了,目光狠戾,“你不配!因爲不值得!”

最後他鬆開了手,唐仁修微笑,他知道事情已成。

唐洛煥道,“那兩分股份我買了。”

“是雙倍的價格,記住了。”

夜裡,唐仁修處理完公司的事情,他也是要離去。坐上車裡,謝文問他要去往何方。唐仁修想了很久,但是他唯一想去的,唯一想去的地方其實只有一個。

他想去看她,所以他說,“回寶華。”

車子開往公館,不過多時就到了。

遠遠的,車燈打着光,照耀在前方的兩道身影上。那是一男一女,那是唐洛煥輕輕擁着顧敏。他看不清楚兩人的臉龐,只是看見他們,離的那麼近。她柔弱的立於風裡,站在另外一個男人的身旁。

突然就感覺很遙遠。

唐仁修不可抑制的,明明知道要理智,卻發現自己還是無法平靜。

他不容忍見到她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哪怕這個人是他的弟弟,哪怕他知道他們之間什麼也沒有,哪怕他全都明白,可是他就是靜不下心來!

“四弟,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唐仁修下了車,他朝着唐洛煥呼喊。

只是這麼一聲呼喊,唐洛煥就感受到了他的怒氣,“有些事情來找顧敏。”

兩人閒聊了兩句,唐洛煥驅車離開了。

而他們還站在原地。

“你怎麼回來了。”她輕聲詢問。

可他的嫉妒如同寒風襲來,徹骨的吹滅了所有的冷靜,

唐仁修凝眸,漠然說道,“我不能回來?畢竟我們現在還沒有正式離婚!你這麼快就去他那裡找安慰?”

顧敏,不要去,不要去洛煥那裡!

“你如果是打算回來暫住,那我讓張姐去收拾客房,或者你要睡主臥,那我也去收拾。”

“你打算以後和洛煥在一起?”眼看她就要走,他急忙抓住了她。

顧敏,不要和洛渙在一起!

可她卻說,“如果可以,我不想再和唐家有任何牽扯。”

不再和唐家有任何牽扯,所以不和洛渙,也包括我是嗎?

唐仁修看着她的眼睛,他的手慢慢鬆開。

他該說些什麼,他找着彆扭的理由,“我有去醫院。”

爲了這理由,他取來文件袋給她,“這是腦部的X光片,什麼事情也沒有。”

這本也是他前來看她的理由,此刻又用上了!

“那就好。”她似乎是放心了,作勢又要走。

“顧敏!”他卻還是喊住了她,在這個時候,這樣的自私,自私地想要抓住她,“記清楚一點,你一天還沒和我離婚,一天就是我的人!”

她卻冷冽的眼眸喝道,“唐仁修,公平一點吧,我也可以有第二個人!不是洛煥,也會是別人!”

這句話讓唐仁修頂住,她已經走進公寓裡去。

他卻是沒有辦法回神,只因爲她說的不錯。

在他走後,她的身邊總會有別的人,總會有另外一個人。

不是洛渙,也會是別人。

可是,可是這怎麼能夠?

唐仁修突然覺得心裡堵的不行,世界如此遼闊,但是他的那片天空已經烏雲密佈。那裡也不能去,去哪裡都是虛無,去到哪裡,都不能擁有他想要的。唐仁修又想起唐洛煥來,他胸口窒悶無比。

“二少,要回酒店休息嗎?”謝文關切問道。

唐仁修卻是並不想回酒店,此刻他就想要去找唐洛煥!如此衝動,如此的不想再顧忌!

他說,“去唐家老宅!”

謝文有一絲愕然,唐仁修自從搬出老宅後,鮮少會回去居住,更不要提默雨小姐離開後了,那更是少之又少。

“二少?”

“去!”唐仁修冷硬地吐出一個字來。

這邊,又是趕回唐家老宅去。

抵達老宅,傭人們對於二少的歸來都是小心伺候着,管家上前恭敬招呼,“二少,您回來了,老爺已經睡下了。”

這個時間點,大伯也是該睡下了。

然而,唐仁修卻不是來拜見他的,他凝眸道,“洛渙呢。”

管家道,“洛渙少爺在健身房。”

老宅的祖屋極大,裡面自然是設有獨立的健身房。一座單獨的平臺,全都是健身器材。一走入內,是巨大的游泳池。只是,池子裡並沒有瞧見唐洛煥的身影,他並不在那裡。

唐仁修再往裡面走去,他只見唐洛煥穿着跆拳道服,他正對着擺置的木樁在擊打,他每一拳都十分用力,每一拳都好似要打到那深處去。他不是在強健體魄,而像是在發泄一般!

唐仁修眼眸深凝,他緩緩開口,“要不要陪你練練。”

唐洛煥停了下來,他一回頭,只瞧見是唐仁修,方纔他們才見過面,正是冰火交加的時候,他應了,“好。”

立刻,唐仁修也換了跆拳道服,來到了道場上。

他們兩兄弟,此刻一樣的裝備,那在還是少年的時候,卻是時常會如此,當時唐韓琛在,唐允笙也在,唐默雨,唐紫陌也在,還有紀微冉,她也是在的。唐洛煥自然不是唐仁修的對手,他本就比他小兩歲。他們說好了不打臉,而且點到爲止,這樣才能免遭大人們責罵。

而如今,唐洛煥也已經長大,他們斗的不相上下。

就在精疲力竭的時候,唐洛煥喝問,“唐仁修,這麼多年來,在你心裡的女人究竟是誰?你到底愛的是誰?紀微冉和顧敏,她們在你的心裡,到底誰輕誰重?你找了那麼多替身,身邊女人不斷,就連你的未婚妻徐怡靜,她也長得像紀微冉,如果你真的這麼愛紀微冉,那你爲什麼還要去找顧敏,爲什麼還要去北城!爲什麼還要將她綁在你身邊!”

這一連串的問題相繼而來,唐仁修一怔,唐洛煥的拳頭已經重重揮在他的腹部!

那是一拳重擊!

他亦是不甘示弱,擡手揮拳,同樣將他擊倒!

兩人都倒地喘息了良久,唐洛煥慢慢起身,“你找那些女人來作替補,顧敏難道也是替補嗎!”

唐洛煥怒斥着,他沉默看着他!

唐仁修閉着眼睛,這個時候,他想起當時顧敏走後的日子。就在她走後的一年,他才意識到她是真的離去,那種空無感,那種茫然感,那種空洞,無法形容。他已有未婚妻,她長得的確和紀微冉有幾分相似。可是他卻發現,自己想要看見的那張臉龐,不再是她,已不再是她。

可是,他怎麼能夠?

他喜歡的是紀微冉,那是和他一起長大的女孩兒,他的心,曾爲她裂開一道縫隙來。在她走後,他曾經以爲自己今後會心如死水不起波濤,卻發現自己又遇見了另一個人。

人生真能得幾回醉?

有些人,的確是不會再來。

早已改變,不知何時何地,也不知是哪一天哪一時哪一分哪一秒,在他還沒有察覺到的時候,在他察覺到了又想逃脫的時候,在他以爲他不會再對任何女孩兒有所怦然的時候,在日月更替時光流轉的時候。

微冉,我心已變。

當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他感到恐慌。

他停留在過去,告訴自己不曾轉移,他寧可流連在過往的影子裡,也不願意去追尋那新的光芒。

他荒唐的也曾在別的女人身上找尋顧敏的影子,即便他並不願意,但他的眼睛還是忍不住那麼做了。可是,可是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像她的女孩兒,這個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她。

顧敏,顧敏只有一個!

是你,是你無聲無息住進我的心裡,像是空氣。

唐仁修大口喘氣着,讓新鮮空氣佔滿整個人。

我可以沒有繁華,卻不能沒有呼吸。

番外(13)前繼之最痛苦的戲

過了兩天,唐洛煥的資金到賬,他前來買下那兩分股份。

就在辦公室裡,他們雙方簽署了合同,股份所有權已經變更。

也就在是在他轉身要走的時候他,唐仁修忍不住喊住了他,“如果你還記得,我和她現在還沒有離婚!”

那本是那天夜裡,他回唐家老宅要和他談及的事情,也是他忍不住要警告他的事實。只是那一夜,思緒混亂,他早已忘卻了所有。如今,一切分明,清清楚楚,他還是再次提及!

“那又怎麼樣?”唐洛煥笑了,“反正你們已經談和了不是嗎?早離晚離,你們都是要離!我看她的決心也已經定了,你決定和誰在一起,這是你的自由!所以,同樣她和誰在一起,你也管不着!”

的確,他管不着,他又如何去管?

唐仁修面對着唐洛煥,聽着他訴說將來的規劃,他說他會等她離婚,然後娶她給她盛大的婚禮,他表明自己不在意她曾經的身份,那對他而言,都不是重要的,他更是質問,“而在十年前,要不是你從中搗亂,和她在一起的就應該是我!”

十年之前。

唐仁修也想起了從前。

早在當時,唐仁修就察覺到了唐洛煥對顧敏的不同,他不讓他打探到她的號碼,他阻止他留在她的公寓裡,哪怕是喝一杯水,他莫名的想要讓別的男人遠離她,哪怕這個人,是他的弟弟,他也不願意他們親近。

“如果我當時說了,你就沒有機會了!”唐洛煥喝道。

“機會?早在你認識她之前,我就和她認識了!你以爲你還有機會?”若說人和人都要有一個先來後到,那麼她第一個遇見的人,不是他,也不是洛渙,而是沈澈纔對。

唐洛煥卻是笑了,他斬釘截鐵表示,他將會用今後所有的時間來陪伴她!

他試圖要搬出大伯來震懾他,然而唐洛煥更爲堅決徹底,他大笑起來,“我從來都不屑這把交椅!大不了,我退出五洲!你以爲我會怕什麼!”

退出五洲,退出唐氏……

這是多麼沉重的決定,卻又是如此灑脫,他將他心裡想說的想做的,全都拿去了。

可是,他又怎麼能?

“她不會和你在一起!”唐仁修憤怒,更是空洞,“她心裡沒你!”

“她心裡沒我,難道就有你嗎?一個人能忍受多少傷害,你又帶給她多少的快樂?你帶給她的,全部都只有痛苦!所以,她一定後悔,她會忘記你,恨不得從來沒認識過你!”

忘記一個人需要多久?唐仁修不知道,但是他卻感到如此的恐慌!

最後,只聽見唐洛煥信誓旦旦說着那些誓言,在那片陽光裡,他看見他臉上的光芒,直射進眼底,那樣的灼熱。

他說,“我相信人心不是鐵做的,我能打動她!一年不行,就兩年,大不了十年!我什麼也沒有,不過沒關係,我有時間!一切阻撓對我而言,都不是困難!只要我想,沒人能阻止我!我用我下半輩子的時間來賭,我會走進她的心裡去!你就等着瞧!”

一年不行,就兩年,大不了十年……

曾幾何時,他也是這麼想的,當他重新遇到她的時候,當他和她結婚的時候,他也是這麼想的。

這幾日,唐仁修有些心神不寧,唐洛煥的話語不時就會從耳畔迴響,讓他怎麼也躲閃不了。

一日午後,顧敏送文件進來,“八億美金,還缺多少?”

他並不想她擔心,“這不是你需要考慮的問題。”

“我有權利知道,我必須要知道,你到底還缺多少?”她卻是焦急!

他突然擡頭,看見她一臉關切的臉龐,而唐洛煥的話語又再次盤旋起來,他動了動脣到,“很多。”

顧敏有些微惱,“你能不能認真點!”

“我很認真,真的很多。我不僅僅缺錢,缺股份,缺資產,還缺——時間,很多很多的時間,我最缺最後一個。”他說出了心裡最恐慌的話語。

她卻是堅信地說,“怎麼會沒有時間,還有很多時間,足夠的,一定可以的!絕對沒有問題,完全可以湊齊,唐仁修,告訴我,還差多少?”

不,顧敏,這一次已經不夠了,怎麼也不會夠。

顧敏,告訴我,你會和他在一起嗎?

他問出了口,“你覺得洛煥怎麼樣?”

在他的質問下,她回答了,她細數着他的優點,他默默聆聽,他無法反駁。洛渙,從來都是唐家的驕傲,是值得託付終生的人。

顧敏,你會嫁給他嗎?

“你覺得嫁給他怎麼樣?”

在他的追問中,她終又回答,“嫁給洛煥,挺好的。”

“顧敏,你喜歡他麼?”

如果沒有我,你會喜歡他麼?

他看見她即將回答,卻是不敢再聽下去,唐仁修打斷了她,“別說了——!”

顧敏,請你別說。

我不願聽,不想去聽。

她果然不再提,只是詢問最後的差額,唐仁修恢復了冷靜,終於告訴了她,“一億美金!”

向宸的股份,不能動,也不會動。

可是這最後的一億美金,顧敏,你又會如何?

唐仁修在等待,等待她的行動。

“如果他開始調查一個叫宋蕙的女人,那麼就立刻來向我報告。還有,將她的資料準備好。”唐仁修將謝家兄弟喚了進來,下了命令。

過了幾日,唐仁修終於等到了消息,謝文敲門而入,“二少,就在剛纔,顧小姐去了京都酒店,在包間裡和謝先生見面了。”

唐仁修沉默,她果然還是這麼做了。

他默然了許久後,心裡已經有了決定。

傍晚,又有消息傳來,有關於謝先生,“二少,已經着手開始調查了。”

唐仁修望着窗外的黃昏夕陽,他心念早已定,“放出去。”

他的身後,辦公桌上正是有關於宋蕙女士的個人檔案。

宋蕙,宋蕙,她是誰,她是顧敏的母親,是她的親生母親。

而謝先生,他卻是她的……

那是唐仁修曾經不願去面對,更不願去回想的事情,然而此刻,他不得不承認。

謝先生,他是顧敏DNA醫學上的父親。

唐仁修笑了,誰能料到,竟是能夠如此造化弄人!

現在,他開始等待,等待這一局裡,最後一個結果。

他早知道謝先生恨他入骨,恨他的父親入骨,在那一場襲擊裡,他已經知道是他主導,他要的是他的命!可是她呢,他的親生女兒,他是否會放過?

這一次的等待漫長,一直等到了十二月來臨。

酒店裡正是觥籌交錯。

“二少,顧小姐已經離開京都了。”謝文走近幾步,他低聲說道。

就在今夜,顧敏再次前去和謝先生碰面,這一次交易完成,這一次等待的結果,有人放了手。

唐仁修面色安然,他依舊繼續和客戶應酬着。杯中的酒,卻是喝的越來越猛烈,一杯接着一杯。

對方招架不住,被他連番一瓶後,竟也是微醺着倒下了。

唐仁修這邊也喝了不少,人都醉倒了,飯局也是散了。談笑間離開了包間,他往外邊走去,送對方離去,謝武也駕車停在了面前。謝文扶了下,唐仁修坐進了車裡邊去。

謝武問道,“二少,現在要去哪裡。”

唐仁修默了下道,“回公館。”

立刻的,車子便離開了酒店,前往寶華公館。

正是午後,顧敏不在,她應該在公司,而向宸也不在,他應該在學校。唐仁修回來的時候,公館唯獨只有張姐一人。張姐正在打掃,聽到開門的聲音,她很詫異跑出去瞧,卻是看見了唐仁修,驚奇喊道,“先生,您回來了。”

唐仁修點了個頭,他換了鞋而入,便是往客廳裡走了過去。

張姐聞到了酒氣,輕聲說道,“先生,您喝酒了,我去給您倒杯蜂蜜茶潤一潤吧。”

唐仁修又點了個頭,微笑着應道,“好。”

張姐很快爲他倒了杯茶水來,送到他的面前,唐仁修接過,他不急着喝,只是問道,“最近他們都好?”

唐仁修有段日子沒有回來過了,張姐不是不清楚,此刻他詢問起來,她回答道,“都好,向宸每天都有去學校,小姐也每天去上班,還是老樣子……”張姐細碎的講述着他們的日常生活,而他默默聆聽。

張姐說了半天,足足說了二十餘分鐘,他也沒有打斷,直到她說完了,他才溫聲說道,“你去忙吧。”

張姐安分地轉身,又去忙活自己的事情了。

客廳裡面,唐仁修將那杯蜂蜜水喝完,靜靜地坐着,此刻就這麼寂靜了下來,只剩下他一個人。

很多往事很多回憶,也就這樣顯露出來。

唐仁修閉上了眼睛,他想起了之前一家三口在這裡生活的片段,一幕又一幕,又想到了多年以前,他多年以前將鑰匙交到她手裡的情景。好似總共有三次,一次就是今年,一次是五年前,更早的一次是十年前。每一次,卻都是跳過了五年。

五年,那麼久那麼久。

他竟也浪費了那麼多的時間。

更是在這個時候,想到了更遙遠的過去,那是模糊的記憶,兒時的一切。

黑暗裡面,他的母親每天都會站在公館的門口,看着他離開去學校,也會在他放學歸來的時候,遠遠站在門口駐足着。在所有年少的記憶裡,唐仁修覺得,那是最美的畫面,也是最遙不可及的畫面。

唐仁修靜靜坐了許久,久到張姐已經晾完牀單而出,張姐只當他是睡着了,怕他着涼,所以拿了毛毯過來,想要給他蓋上。

“張姐。”他喊了一聲。

張姐趕緊過來,“先生。”

唐仁修道,“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你都陪着他們,照顧好向宸。”

“是。”

唐仁修作勢起身,他又是叮嚀道,“還有,我回來過的事情,不要告訴她。”

張姐莫名,卻也還是應了,“是。”

唐仁修離開了公館,這裡是他曾經的家。

但是從此往後,不再是了。

他曾經如此痛恨知道,他們是父女的消息。但是此刻,卻又是如此慶幸。

顧敏,你是誰的女兒,對我而言,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能平安。

所以,哪怕是他,哪怕是謝致遠,我也慶幸。

週一週會過後,嶽華詢問起那筆錢的去向,顧敏說,“之前還差一億美金,不過現在已經解決了!”

於衆人的詫異裡,顧敏又是道,“有一億美金,可以填最後的空缺。”

衆人全都在詢問這筆錢來源,唐仁修只看見她對着他說,“是你的。”

不,顧敏,早已經不是我的。

他更是早就已經知道事實,寶華已賣,他們已經搬走,可他只能繼續詢問,“哪裡來的錢。”

她抵不過他的質問,最後坦白,“這是賣了寶華的錢。寶華已經賣了,賣給誰這不重要,一億美金到手了,纔是重要的,你……”

他在此時打斷了她,他喝問她,他冷笑,他憤怒,他在衆人面前撕碎了她遞過來的那張支票,他是慶幸的,卻也是不捨的,因爲屬於他們的家已經不在!

最後,在她的注目下轉身離去。

他忽視她眼中的受傷,轉身一剎那,唐仁修忍不住握緊了拳。

在資金問題解決後,江紹明要離開,卻是在離行前,給唐仁修打了電話,“唐二,你要是有空,就過來送送吧。”

唐仁修知道他有話說,立刻趕了過去。

機場和江紹明見面,江紹明說了許多,都是寬慰的話語。末了,他說道,“其實那座房子,真的有那麼重要嗎?唐二,重要的是身邊的人,有了她,有了孩子,纔是你的家。你爸爸媽媽要是還在,也一定是這樣希望的,你說是嗎?”

不重要,那些早就不知道,我清楚知道。

所以,當顧敏再一次進入辦公室來到他面前的時候,她不曾開口,他就已經知道她是爲了什麼。

他對她說,“好了,我沒生氣。”

顧敏,我不合格,我不是一個好演員。

“這次真沒有。”

你不會知道,這是我演過最痛苦的戲。

番外(14)前繼之愛是一個人的事

唐仁修小時候經常會做一個夢。

夢裡面的女人,帶着他去種植花草。花園裡的花開的極其漂亮,放眼望去一片豔麗的紅色,那是玫瑰花。

她曾經對他說:等到仁修長大了,要送玫瑰花給自己喜歡的女孩子,可不能三心二意。

他一口答應:我送給妹妹。

那個夢裡面,玫瑰花的花瓣全都凋零了,下了雨過後就染成了一片紅色。在視野裡和那片猩紅全都混淆在一起,讓他分不清楚,那到底是花的顏色,還是血的顏色。

只是那一幕一直定格在腦海裡,是男人拿着槍舉槍對準了女人。

女人哀求着說:望潮,你相信我……

男人卻還是按動了扳機,他是如此的決絕:喬湘,你這輩子,死也要死在我的手裡。

她最終倒在了那片血泊裡,身體裡流淌出的血液就像是落地窗外的玫瑰花。

男人回過頭來,他慢慢走向他,他抓着他要他發誓許下一個誓言,他要他下一個賭注。

……

這個誓言這個賭注,一直一直伴隨着他,從年少到如今,不曾消失過。

只是長大後,他已經很少做過這個夢了。

然而,今天唐仁修卻不知道怎麼會又做了起來!

他可以清楚知道自己是在夢境裡,他卻逃脫不了!刷一下,他渴求要抓到什麼,試圖要離開那個血色地帶,忽而感覺到有物體壓向了他,他的手猛地抓住了誰,猛然之間他睜開了眼睛來!

他眼中唯有彷徨,他還抓着她的手,對上了她一雙關切的眼眸。

那麼的清澈乾淨,頃刻間爲他驅散了黑暗……

顧敏,是你。

“你睡着了,我拿了條毯子來,不然會感冒。”顧敏輕聲說。

是夢啊,果然是夢,唐仁修心裡想着,卻還是忍不住會感到窒悶來,他將她抱緊在懷裡。

“你做惡夢了嗎?”

“恩。”

“沒事了,沒事了……”她安撫着他,一聲又一聲,他不願意在醒來。

“阿敏,你怎麼會在。”

告訴我,你爲什麼還在我的身邊。

“今天加班,我來送文件……”她說了些什麼,他卻聽不進去了,只想此刻擁抱住她,“你怎麼了?”

他低聲說,“有點累,你別動,一下就好了。”

可是在擁抱過後,還有什麼。

她說,“回家睡覺去!”

“哪個家。”顧敏,我又該回哪裡去?我早已經沒了家。

顧敏怔愣了,她說不出話來,那眼中暗淡起來,那是自責,他當下不忍,立刻回神,“是,我也該回去,有人還在等我。”

她立刻領悟,退出了辦公室,“那我下班了。”

顧敏,她不會知道,他早已沒了家。

顧敏,她不會知道,在長大之後,他果然送給了他的妹妹唐默雨玫瑰花,在每年她生日的時候,他都會送。可是,除了唐默雨之外,他也就只送過給她一個人而已。

顧敏,她更不會知道,他並不喜歡過生日。

只在生日的前一天,他的父親槍殺了他的母親,隨後自殺走了。

可因爲是她,這一切都可以不在乎,也可以很在乎。

近來,唐仁修時常會想,愛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要去愛?

當年,父親投資失敗,被揭發虧空公司公款,從而被請退出五洲集團,至此大伯坐上了總經理的位置,父親帶着母親還有他離開港城遠赴國外,最後雙雙殉情。當年謝先生成功崛起風起潮涌,可是宋蕙年輕病逝,謝先生一生未娶。

如今身邊的人兜兜轉轉,又有哪一個真的幸福快樂。

默雨,從來沒有見過爸爸媽媽。

紫陌,曾經那樣愛笑的女孩兒,再也沒有笑過。

洛渙,母親死後一直住在國外不願回來。

允笙,從小被帶回唐家,但是他卻永遠是私生子。

他的大哥,唐韓琛,一生都仰望着唐家,不知道在追逐什麼。

究竟又有誰幸福?

此刻,當聽到陶思甜住院的消息,唐仁修胸口發悶,他說不出話來。

“二少,剛剛去醫院打聽過了,陶小姐之前做了流產手術,過後沒有好好休息,再加上精神狀態不好,所以血崩了。衛醫生說,她很難再懷上孩子……”謝武如此說着,唐仁修想到了那個活潑開朗的陶學妹,他突然感覺到如此陰霾。

這更會讓他想到往事。

那曾經是他對她做過的殘忍事情。

如果當時,她也和陶思甜一樣,打掉了這個孩子,那麼現在,是不是也會上演今日的情景。

那麼宸宸,他們的兒子,又會在哪裡?

那麼他,又如何在五年後再能將她留在身邊?

唐仁修慶幸,慶幸紫陌的隱瞞,慶幸衛玲的違抗,慶幸宸宸的出生,更慶幸自己沒有真正扼殺一個生命。

直至今日,他才徹底體會到這份慶幸,是有多少的感慨。

然而,唐允笙呢,經久之年後,他也許纔會明白,當時自己做了多麼錯誤的選擇。

他知道最近她因爲陶思甜的事情,沒有好好休息過,所以特意將她喚進辦公室來。

“這份文件,我批過了。”

“我立刻送去嶽主管那裡。”

“不用這麼急,我還有一些公事要問你,先去吃個午餐吧。”

“我,吃過了。”

“那就陪我吃吧,我還沒有吃,一邊吃一邊再說。”

餐廳裡點了餐,唐仁修看着她慢慢用餐,她沒有絲毫的食慾,他看的清楚。可是這怎麼能行?

她的心,就像是那一片冬日裡的天空,灰濛濛的。

他要怎麼做?才能讓她開心起來?

唐仁修瞧着那片天空,他伸出手來,握住她的手。只見她擡起頭來,眼睛裡沒有半點光彩,他緩緩開口,低聲說道,“今天天氣不大好,明天就會好起來的。我看了天氣預報,這兩天就放晴了。就算不信我,也要相信天氣預報吧。”

顧敏,天總會放晴的,再痛苦的事情也會過去的。

在他的期許中,她終於點了頭。

這一年的十二月,發生了許多事,關於泰和曼頓一案,召開了董事會。在會議裡,他拿出了四億美金填補空缺,再加上唐洛煥的一億美金,順利度過了難關。

唐洛煥道,“我想各位叔伯都知道,這次的案子,前期調研由我負責,會造成今天這一步,我有責任,我對公司這次失利負責!”

唐紫陌等人卻是詫異,因爲他們早就知道顧敏已經將寶華的公寓轉賣,拿到了一億美金。可是唐仁修卻沒有填補空缺,而是唐洛煥補了這最後的一筆。

事後,唐紫陌詢問,“哥,怎麼是洛渙。”

唐仁修站在落地窗前,他望着那片天空道,“那筆錢,我不會動。”

唐紫陌明白,他說的是賣寶華的那筆錢,只以爲因爲謝先生是買家的緣故,他更不會動。

唐仁修卻說,“總要給他們母子留點什麼。”

唐紫陌才徹底醒悟,原來不是在意謝先生,而是給顧敏和向宸留後路。

“況且,洛渙是這次的海外負責人,他逃不了干係,以後公司還要靠他。”唐仁修幽幽說。

唐紫陌不禁抿脣,這樣的深沉用心,旁人又有幾個人能懂。

很快的,陶思甜的案子迎來了開庭的日子。

開庭當天,唐仁修有去,作爲當事人,他也被傳喚了。

只是案子審理並不順利,因爲陶思甜的精神出現了障礙。最後,法院只能終止開庭。

“二少,顧小姐去見了沈方航的代表律師,她要見沈方航……”

唐仁修就知道,她是絕對不會如此作罷的。他沉思着,開口說道,“去找那位代表律師談一談,想個辦法讓她見他一面。”

“是。”

謝家兄弟的動作很快,而且辦事一向得力。顧敏這裡,唐仁修只問了一句,她就已經點頭答應。

不出幾日,顧敏成功跟隨了律師進了看守所去,她見到了沈方航本人。

事後,唐仁修見了那位王律師一面,問起了那天進去後到底談了什麼。王律師將細枝末節說了一遍,說到最後的時候,唐仁修的呼吸有一瞬精緻。

他彷彿是看見了顧敏,她對着他說,“醫生說她抑鬱症,不過這樣也好,記不得一些事情,就不會痛苦了。這輩子就遇見了兩個人,一個是傷了她,一個是徹底的毀了她。”

顧敏,你這輩子又遇見了幾個人?

他突然感到後怕,她會不會也有一天,變成像是陶思甜那樣?

唐仁修閉上了眼睛,只感覺那比夢還要讓人可怕。

十二月,終於迎來了月末,聖誕節即將到來。嶽華負責的項目有條不紊的進行着,一切都很是順利。而在資金籌備方面,唐仁修拉攏了紀氏作爲投資方,連帶着紀微冉作爲紀氏代表,參與到這次的項目中來。

公司裡那些消息不斷,遊轉於他和紀微冉之間,他不是沒有聽見,卻是一笑置之。

然而,唐仁修已經算到,紀微冉她也是該來找他了。

果然在這一日,紀微冉進了辦公室,“耽誤你一點時間。”

唐仁修停了下來,“你說吧。”

“顧敏剛剛跟我說,離婚手續還要等一下,我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問出了口。

他立刻道,“她開玩笑的。”

“她一點也不像是開玩笑!唐仁修!告訴我原因!”

唐仁修卻是已經釋然,他開了口,“微冉,我想你幫我最後一次。”

紀微冉不明所以,“你在說什麼?”

唐仁修望着她更是直接說,“之前去國外,我出了車禍,腦子裡有淤血壓到了神經,我想你幫我,演一場戲。”

“這不是真的!”紀微冉顯然不願意去相信!

“是真的,微冉。”他認真迴應。

紀微冉很是崩潰,她一下跌坐在椅子裡,“怎麼會這樣?你出了車禍,爲什麼不做手術!”

“不到三成的成功機率,微冉,我時間不多,而且也賭不起。”他將所有的真相都訴說出來,紀微冉一下紅了眼眶,她的眼淚掉了下來。

唐仁修起身,他取過紙巾來給她。

紀微冉抓住了他的手,“唐仁修!你不能這樣!你要做手術,還是有機會的!你不能這樣對自己,也不能這樣對顧敏!你現在需要的是她陪着你!你需要她的支持!”

紀微冉不斷的勸說,試圖要讓他改變主意,但是他早就已經心意已決!

唐仁修望着她,微笑着說,“微冉,我心已定。”

紀微冉哭到不能自己,唐仁修低聲說,“還要委屈了你,陪着我一起演一回壞人了。”

“你會幫我的吧。”他笑着請求。

他知道,她一定不會拒絕。

這之後他和紀微冉攜手演出的“關係”已然成真,這就是他預想的效果。

這夜,又是一晚加班。

謝文突然上來彙報,“二少,洛渙少爺和大少在資料室動手了!”

唐仁修擡眸,“因爲什麼?”

“爲了顧小姐!”此話一出,唐仁修霍的從椅子裡起身,他急忙奔下樓去。

離的近了,就可以聽見那爭吵聲,還有打鬥的聲音!

“你不要以爲,我不會對你動手!”唐洛煥喝了一聲,他上前就是開打!

顧敏站在一側,她煩悶喊道,“住手!不要打了!”

他加快步伐,一下衝到了門口,只見裡面亂作一團,而顧敏纖瘦的身影在其中,她在勸阻!唐仁修卻是心驚,只怕她會被傷到!他立刻喝住了兩人,“全都讓開!給我住手!”

“大哥,自己人在這裡鬧成這樣不大好,畢竟這裡是公司。”他又是對唐韓琛道。

“我這跟顧特助聊了幾句,時間還真是不早了。”唐韓琛笑着,他轉身走了,“顧特助,改天再聊了。”

“在公司裡鬥毆,傳出去像什麼樣子!這三天你不用來公司了!回去好好反省!”唐仁修又是朝唐洛煥呵斥,他繼而扭頭對上了顧敏,“顧特助,請你的行爲檢點一點!不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顧敏沉默而寧靜,只是一雙眼睛黯然的看着他,那目光讓他揪心……

唐洛煥聽到他這麼說,立刻就拉了顧敏離開。

而衆人也在之後紛紛退散,唐仁修看見紀微冉一個人發怔着,她是如此不安。

紀微冉追問起唐洛煥所說的話語,顧敏爲什麼會和唐韓琛一起,他本不想去多說,但是紀微冉堅持要聽到答案,“你不告訴我,我也不會再幫你!”

他只得將那事實道出,紀微冉聽完後驚愕,她就要離去,他知道她要去找唐韓琛,他喊住了她,“微冉,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

“他是唐韓琛!”她眼中明顯是不信。

他卻是堅定的說,“就因爲他是唐韓琛,微冉,他不是對誰都可以。”

紀微冉眼中閃爍起光芒來,唐仁修卻是微笑。

因爲,他愛着你,所以他不是對誰都可以。

從來不曾訴說,但這並不代表他沒有。

這一刻,唐仁修發現自己從未如此貼近過唐韓琛,因爲他終於明白。

愛,有時候也許只是一個人的事。

天知,地知,神明知,我心知道。

番外(15)前繼之幸福的味道

這年的聖誕節前夕,唐仁修這邊收到了一個消息。

嶽華,她懷孕了。

這個消息,無疑是個天大的好消息,也是這段以來,唯一一個值得讓人高興的事情了。

嶽華和孟濤結婚已經多年,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沒有自己的孩子,今日好不容易得了,那是值得祝福慶賀的。然而,問題也接踵而來,嶽華自懷孕後身體狀況並沒有那麼良好,她早已過三十,年級大了,再加上曾經不慎滑胎,這些都是可能導致她再度流產的先兆可能,所以這次懷孕格外小心。

基於如此,唐仁修早就有了定奪。

他不能再賭上嶽華學姐的幸福,還有她和孟濤的孩子。

就在辦公室裡,顧敏率先開了口,“嶽華姐,你現在懷孕了,不能再繼續工作。之前肯定是因爲累到了,所以你纔會喊不舒服頭暈。”

衆人也都是意見一致,只希望她好好安胎。

唐仁修也是說道,“嶽主管,你可以收拾東西,現在回去靜修了。我放你產假,從現在開始,到你生產結束康復爲止。”

嶽華是不同意的,因爲現在項目到了關鍵時刻,讓她離開,她絕對不放心,“唐總,我現在要是休假了,那手上的項目呢?又要怎麼辦?已經到了後期,過幾天就要交企劃書了,對方公司也一直在等,我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唐仁修也明白她的擔憂,他微笑着,“這件事情,你就不需要再考慮了,你現在唯一要考慮的,就是平安度過休假的這段日子。”

嶽華更是抗議,堅決表示這樣不行。

而在僵持不下的時候,顧敏表態,“這個企劃,我接手了!”

這話音落下,唐仁修勾起了脣角,“你可以?”

“當然可以!”顧敏應聲,並且反問,“唐總不相信我的能力嗎?”

“當然相信。”他回的毋庸置疑。

他早就知道,她一定會如此。

至此,顧敏頂替了嶽華的位置,正式接了這個項目。

事後紀微冉問道,“這樣一來,她就要天天和我碰面了。”

“你們本來就在天天碰面。”

“你明白我的意思。”紀微冉意有所指,唐仁修波瀾不興,“這個項目很快就會結束的。”

一切都會結束,在不久之後。

“你到底打算怎麼樣?”紀微冉很是擔憂。

“我?”他笑着,此刻如此坦蕩,“當然是在董事會的時候,坐穩唐總這個位置了!”

坐穩唐總,而後再將公司交給洛渙,這是最好的結局。

“再然後呢?你就不管你自己了嗎?”紀微冉喝了一聲。

唐仁修沉默,他低聲打斷了她,“好了,微冉,還有段日子,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

之後那些事情,他現在不需要考慮,也不用考慮太多。

只是,有些人卻還在。

“你去見過大哥了?”他將話題轉移,這也是他心裡的一個疑慮。

紀微冉坦白應了,“去了,他在柯姨那裡。”

“說起孝順來,大哥是最孝順的。”唐仁修不得不承認,唐韓琛是個孝子。

“我已經和他說清楚了。”

“那就好。”唐仁修低聲說着,聲音輕到只有自己聽到,“他清不清楚,就不知道了。”

唐韓琛,他是否明白她的意思,是否已經真的說清楚,這恐怕沒有人知道了。

“那你呢?你又什麼時候打算讓她清楚?”紀微冉擔憂問道。

唐仁修抽了口煙,這樣的灑脫,“這一輩子,我也不打算讓她清楚了。”

已經沒有必要,也不會再想要讓她瞭解。

如果可以,這一輩子,顧敏,我真的不願你知道。

紀微冉聽完這一句,她不禁感到傷感,她想要勸說卻是如此無禮。沉默了良久,那氣氛窒悶無比,她只得隨口說了一句,“聖誕節快到了。”

聖誕節。

是了,的確是快到了。

唐仁修想到了往年的聖誕,那五年是一片空白,而就算他們曾經在一起的那段歲月,唯一的一年,卻也沒有來得及。只是今年,終於還是等到了,終於還是趕上了。

終於在期許中,聖誕節來臨了。

聖誕當晚,公司裡職員都下班了,但是唐仁修知道有一組團隊卻是不會這麼早離去。

這些日子以來,嶽華雖然休假離開,然而顧敏卻是帶着團隊每天加班到深夜。

這一夜也沒有例外,他也沒有離去,他等待着她。

夜不知不覺深了,唐仁修收到了消息,團隊組員們已經離去,那麼看來,她也快要結束。

唐仁修掐滅了煙,他亦是起身,往顧敏所在的樓層而去。

他知道她在會議室裡,還沒有走。

他來到迴廊裡,靜靜走向會議室,那巨大的玻璃窗戶倒影出裡面的一切,也倒影出她的忙碌的身影來。他駐足不動,站在那裡,靜靜看着她。他還沒有說過,他最愛看她認真的側臉,在燈光下有種格外美麗感覺,他會不自覺的瞧的癡迷。

忽而,有兩個職員出來撞見了他。

他立刻揮了手,不讓他們驚擾到她,他這才邁開步伐走近她。

他就等在她的身後,靜靜的等候着。

直到她轉過身來,她才發現了他的存在,她怔了下,一時間沒有出聲。

他低聲詢問,“忙完了?”

她這才應了一聲,他們聊起了工作進度,都是公事上的談話,最後她說,“我要下班了。”

“回家?還是聖誕節有約了?”他忍不住問了。

顧敏望着他,她卻是突然說,“她在隔壁的辦公室。”

她是在指誰,唐仁修又怎麼會不知道,紀微冉就在隔壁那間裡。

唐仁修望着她,此刻,多麼想跟她說,不,我不是來等她的,我是來等你的。顧敏,我來等你。

他的脣抿的那麼緊,心裡有個渴望,一直忍不住想去訴說。

而在剎那,他聽見了開門聲,紀微冉估計是等了半天等不到,所以出來看看情況,沒有想到門一開,她扭頭一下撞見了唐仁修,他就站在門口,於是她喊了一聲,“你來了?”

唐仁修回頭,朝她點了個頭。

紀微冉這才意識到,她出現的太過不是時候,因爲顧敏一定還在!她還想要開口,然而唐仁修的眼神,已經在告訴她,讓她不要再說。紀微冉凝眸,她不忍,卻還是隻能收了聲。

紀微冉回身,走回了辦公間裡。

唐仁修也要離去,但是心裡還有一句話沒有說,他回頭喊道,“顧敏。”

他注視着她說,“聖誕快樂。”

阿敏,這句話遲了太多年,這句話我等了太久。

阿敏,聖誕快樂。

我和你一起度過的第一個聖誕節,也是最後一個。

他微笑着轉身,來到了隔壁。

辦公室裡只開了一盞檯燈,紀微冉獨自坐着,那微亮的燈光,暈染在她的身上。她沉靜不語,他也走上前去,在她的對面坐下。他知道她等了很久,因爲就是他讓她等待在這裡的。

聰明如紀微冉,她早已經看透,“今天晚上讓我空等在這裡,只爲了說這麼一句?”

他沉默微笑,什麼也不說。

在那片燈光暈染裡,紀微冉淡淡笑着,但是那笑容裡只是惆悵,“你又知道,她真的快樂了。”

唐仁修心中一緊,他的眼中被黑暗浸染了半分。

沉寂了一瞬,他開口道,“今天聖誕節,又讓你等了我那麼久,看來我得要補償你。”

紀微冉笑了,“能有什麼補償?”

“想要什麼禮物自己選。”

既然他如此大方,紀微冉也不客氣了,她開了口,“最近公司有個晚宴要出席,缺一件禮服。”

唐仁修瞭然,“走吧。”

立刻的,兩人來到了一家禮服店,那是一傢俬人定製的禮服店。

紀微冉是紀家的千金,從小也是養尊處優慣了,給她的,當然是最好的。

店員一瞧見她到來,立刻迎了上去,“紀小姐,您來了,請進,這次來了很多特別的定製款,您可以看看……”

紀微冉顯然是這家店的常客,所以一進去就沒有陌生。

唐仁修陪同她進去,他就往休息的沙發裡一坐。而紀微冉則是由店員陪同着去看禮服了,她的身影遊走在那衣櫥裡。

“紀小姐,您看這件呢?……這件如何?……”店員一一詢問着,紀微冉的目光在那些衣服裡流連着。

忽而,視線定格於其中一件,只覺得那太過美麗,她被吸引了!

紀微冉的手,扶向了那一件。

“紀小姐,您的眼光真好,這一款是我們的設計師特別設計的,只此一件,因爲很挑身材,所以好多人來看過,但是都試穿不下,紀小姐您身材那麼好,一定可以穿上的……”店員十分熱絡,立刻爲她取下禮服來。

紀微冉也是滿意,她進了試衣間裡試穿。

果然,當紀微冉穿着那禮服而出的時候,鏡子裡的她,是如此適合那件禮服,簡直如同量身定製的一般!

店員不住的稱讚,“太漂亮了,紀小姐,這絕對是爲您而設計的……”

紀微冉也是很喜歡,她微笑着點頭,店員更是爲她將簾子拉開。

店員喊道,“先生,您看看紀小姐穿這件如何?”

唐仁修正望着窗外,聽到呼喊聲,他回過神來,緩緩望了過來。只是瞧見紀微冉站在不遠處,他沒有注意到那禮服到底是何樣的款式,也不在意那衣服究竟是否漂亮,他只看見了那一抹紫色。

那是紀微冉所喜歡的顏色。

她從小就鍾愛這個顏色。

紀微冉問道,“如何?”

唐仁修卻是不說話,因爲他突然之間想到了顧敏,想到了那晚在遊輪上,想起了她對他說的話語:以後,你不要送我,不,是送給任何一個女人,紫色的裙子,紫色的衣服,再也不要了!

店員只見他們郎才女貌,是無比登對的一對,也是將他們看成了一對戀人,她連連誇讚道,“先生,您的女朋友穿這件禮服真的非常漂亮!”

紀微冉卻是尷尬了,他們不是這樣的關係,她就要開口解釋,“我們……”

“換一件。”他卻是搶先了一步,只一句話就打斷了她。

紀微冉回眸,瞧着唐仁修,他很是肯定堅決的語氣,那樣擲地有聲的說,“微冉,換一件!”

店員瞠目,不明所以。

紀微冉也是困惑着,但是又好似明白一些什麼,她微笑着點了個頭,她輕聲說,“我也覺得不大適合。”

紀微冉趕緊回了更衣室,那店員也跟隨過來爲她服務。

紀微冉褪下了紫色禮服,她回頭對着店員說,“他不是我的男朋友,他已經結婚。”

店員也是一愣,而後回過神來,“抱歉,小姐,不好意思……”

最終,紀微冉選了一款白色的禮服。

唐仁修果斷買下,作爲他的謝禮,他送給了她。

離開禮服店,這邊就要分道揚鑣,紀家的車子也到了。

紀微冉知道,那是他命司機過來的,她也不多說什麼,和他笑着道別,“那我先走了。”

唐仁修沉默微笑,雙雙上了車。

分別之後,唐仁修卻並沒有立刻回酒店,而是讓謝文將車子開往了另一個地方。

那是顧敏和向宸現在居住的地方。

到了公寓大樓這裡,他並沒有上樓,只是在附近等着。

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忽而看見他們下來了。

他就在沿路瞧見了他們。

他讓謝文熄火,他隔了不遠的馬路靜靜看着他們。

他看見了顧敏,看見了向宸,卻還看見了唐洛煥。

唐洛煥帶着他們母子來放煙火,向宸玩的如此高興,而顧敏和唐洛煥並肩而站,又是突然他看見洛渙抱住了顧敏,他的心猛地揪緊,只差要上前將他們拉開,又見顧敏緩緩將他推開,他的手還握着車門把手。這一刻,唐仁修有了一絲錯覺,如果沒有他,他們也很是相配。這樣的想法,真讓人懊惱。

夜空裡煙花盛放,他就在車裡看了很久,直到顧敏帶着向宸開心的轉身離去,直到唐洛煥也踏着夜色離開。

他還在那片煙花盛開的夜空下。

然而煙花褪去後,夜空裡只剩下一片的漆黑。

如同他的心,也是黑暗無底。

顧敏,如果沒有你,其實聖誕節,並沒有那麼快樂。

聖誕節過去後,泰和一案也有了轉機,沈方航已然翻供。這件事情,最高興的除了陶父之外,就是顧敏了。

顧敏臉上的笑容,他清楚瞧見。

他也知道了事情的進展,“我已經從遊律師那裡知道了沈方航翻供的事情了。”

“剛剛接到的電話,真是太好了,這樣一來,思甜的案子,大概就沒有問題了!真的太好了!”她高興到不行,不斷訴說着,那嘴角的笑容是如此的歡樂。

他不禁也柔和了眉眼,“看把你高興的。”

“是好事情!天大的好事情!”

只因爲看見了她的笑容,他也彷彿感受了那份喜悅,不自覺的透出來。

“的確是好事情。”他看着她說。

只因爲看見你的幸福,我忽而也感受到了那幸福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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