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校區,還沒等我的擔心舒緩些,程慶吉和另一個人踩着滑板的人一左一右架起我,二話不說瞬乎間趕到議會大廳,碧聆譽身後站着三個人正嚴陣以待,半圓形把我包圍,就像是某種失落時代的審判庭。
“看見睃猊了?”審判長般的口氣真讓人不舒服。
“什麼?”
“你把草皮送回榮山,這值得表揚,誤打誤撞發現獕猊這也不怪你,就算那東西盡人皆知我們也有辦法遮掩過去,可是,你爲什麼和東區的土匪頭子有勾結呢?”我以爲他發怒的時候臉上至少會有些波瀾,卻什麼也沒看見,失望透頂。
“嗨,你說這個呀,我還以爲什麼呢,嚴亦晃是跟我一起來的呀,那天很多人都在,是你身後那位小美女讓他去運送焦炭,結果被歹徒綁架了,還多虧他有點本事,搖身一變成了個頭,不然也就沒這檔子事了,我跟他是老相識,勝似夫妻的那種,我可以用人格擔保他不是壞人。”
“你的人格和整個西區十幾萬條人命的安全相比,你認爲我會選哪個?”
“好吧,譽姐,”其實她比我小,但大家都這麼叫我也只好入鄉隨俗“你知道麼,就在我們去還草皮的路上,有另一個幫派試圖黑吃黑,我們挾持了他們老大才跑出來的,然而就在我和嚴亦晃回去之前,他的所有手下被消滅或者收編,嚴亦晃那個幫派只剩下他孤身一人,我勸他跟我回來可他無論如何也不聽,你知道他想的是什麼麼?我知道你心裡無時無刻不在惦記西區的大家,可他心裡想的是包括東區在內的全城百姓啊,你們只知道東區幫派林立人們水深火熱,可誰親眼見過他們是怎麼生存在黑幫的夾縫中的?嚴亦晃的志向就是消滅東區所有黑幫,還城市一片清淨的天空,這個,請問議長大人您想過麼?”
片刻,誰也沒有說話,安靜的能聽清自己心跳。
“把門關上,”碧聆譽的表情終於出現一絲不易察覺的情緒波動,但我不知道那是因爲什麼。
“在場的除你之外我們都是老相識,確切的說我們幾年前就都互相認識,是同學是朋友是戰友是知己,”核心集團,我懂的。
“災變發生後是我們在一片混沌中着手建立起議會,依靠落後的通訊協調各方,好不容易撐起西城的秩序,對於那些貪婪狂妄又嗜殺成性的暴徒我們的確無法應對,有限的防衛無論從裝備還是數量都遠遠不夠,所以,我們需要像你老公這樣的干將,西城的大家需要他,如果你不能說服,那麼爲了保證他的人蔘安全,至少不應該置身險境,你說是麼?”
先吞下,再消化,如果是我也會這麼佈置。
“我沒辦法說服他,而且現在我甚至沒法找到他,他不讓我主動聯絡。”
“那麼他一定會來找你的,正好,麻煩你暫時別離開校區。”
“這個自然。”
“我會找人代你管理貿易部,這裡風景如畫,你先休息一陣吧。”
“好的,沒別的事我先走了。”審訊終於結束了,但軟禁纔剛剛開始。
早春三月,草木萌動,新芽尚嫩,殘枝未消。
閒來無事,我從圖書館借來本書,坐在體育場邊最高的看臺上享受陽光與空氣,爲了開墾,塑膠跑道被**的七零八落,成堆成堆的棄置荒丘,從未接觸過雜草的土地此刻正準備迎接耕種,我不懂農業,只是看着好玩。
“你可真清閒,在這看書呢,介意我坐這麼。”說着不等答覆一屁股癱在旁邊。
我認得來人,田老大,田妤。
“不奇怪我出現在這裡麼?”她扎着馬尾,一身深色校服配淺色運動鞋,還拿着副網球拍。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你老公死了。”
“不可能。”
“呦呦,瞧你,還不信,我親手殺的。”
“憑你的身手一百個也不是他對手。”
“我的手下何止一百人,別忘了他就自己,好虎架不住羣狼,我雖然有點損失,但報了仇,心裡痛快多了。”
“那麼,你是來看我哭的?”我不禁爲自己揣度事件的可信度而羞愧。
“哪裡,我是欣賞你的美貌,要是你能到紅燈街坐一坐,不知要迷倒多少人呢。”
“田老大謬讚了,說到魅力還是你沉魚落雁、羞花閉月,我充其量也就是個被羞臊的小花而已。”
“你是在說我不知羞恥麼?”她用手指捋捋及腰長髮,那一瞬間我在她頭髮裡至少看到五種顏色,真以爲表面的清純能掩蓋住你骯髒的過去麼?幼稚的無以復加!
“也難怪,在你們這些上流社會眼裡想我這樣的人只配用最低賤的詞來形容,優等生永遠不可能知道差生的世界是什麼樣的,對了,你什麼學歷?”
“碩士,別跟我說你也是碩士,不然我會崩潰。”
“怎麼能呢?我連初中都沒畢業,花錢在高中混了兩年,和那些普通的孩子根本合不來,然後順利考進紅燈街,一直做到去年,我連大學裡是什麼樣都不知道。”
“紅燈街也用考試麼?”
“你以爲吶?那麼高檔的場所也不是想進就進的。”
“哼哼,你說的那種高檔場所我還真沒進去過。”
“你看,可惜了吧,有空我領你去見識見識,跟姐混少不了你的好處。”姐?你當的起?
“免了,我還是比較喜歡看書。”
他搶過我手裡的書亂翻一氣,又看看書皮,合上遞還給我。
“看不懂啊,啥叫分型啊?”
“跟你解釋請了怕是春天就過去了。”
“切,無聊,玩球不?別告訴我你不會打網球?”
“算了。”
“唐晴晴,想讓嚴亦晃活命就跟我來。”
他真的會被抓到麼?哪怕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也不能放棄這微乎其微的希望。合上書,拍拍灰塵,跟她走下看臺,無論漫漫前路有什麼在等着我,爲了那一絲希望我都必須接受。扭頭望去,壟溝裡的嫩芽正破土而出。
“可能你還不知道,他們想在正軟禁我,門口的衛兵不可能讓我出去。”
“我沒想帶你出去呀,真以爲我要把你拐走呀,哈哈哈。”
我能聞到她放蕩的笑聲裡參雜着的詭計,但不明詳情,若真的跟她去紅燈街只有兩個結果:一是作爲人質;二是給嚴亦晃收屍後殉葬。否則我想不出她會帶我去哪。
我們所走的這條路漸漸人多起來,不僅眼熟,還挺熱鬧,出口是集市,另一側是座小花園,出口很多且沒有守衛。
“停,別走了,我不能出去。”懸崖勒馬,還好警醒的快。
“怎麼?不想要嚴亦晃了?”她擺弄着球拍輕描淡寫的問。
“議會規定我不能出校區。”
“規定,在我們那只是一種遊戲。”
“雖然只是口頭協議,但等待是必須的,我不能跟你走,不能違背跟譽姐的協議。”
“誰?”她停下雙手的動作,正顏厲色問道:“譽姐?碧聆譽?”
“是啊,你認識?”
“這個賤人還活着?”她扔掉球拍雙手掐住我肩膀狠狠的問:“她在哪,說,她在哪?”
“議會大樓,怎麼。”
“是不是還有程慶吉和圖幸祥?那幾個混蛋是不是都在?”
“我不知道誰是圖什麼的,不過程慶吉……”
“呵呵,哏哏,哈哈哈,該死的,這幾個人害的我變成這樣,居然還好端端的活着,他們在議會幹什麼?說!”我聽明白了,她和他們有仇,還挺大。
“譽姐是議長,還有那幾個都是核心成員。”
“七個。”你怎麼這麼清楚?
“你回去,把他們的名字打聽清楚,確認下是不是七個人,我明天在這裡等你,要是敢騙我嚴亦晃就死定了。”說完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邊走還邊嘀咕什麼。
這樣一個人會和碧聆譽那個小集團有過節,甚至仇深似海。可他畢竟太膚淺,不成大器。嚴亦晃若真在他手裡也不值得爲我一介女流相要挾,她的目的是議會,是碧聆譽。要不要做這個間諜呢?或者雙面間諜?不,我不是幹那個的料,還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來的實際些。
議會成員的確有七個人,除議長碧聆譽外還有程慶吉、羅小荷、張界、艾莉、朱宇彰、景肖澤,後三個個人很忙,我幾乎都沒見過,然而田妤想確定什麼呢?這個集團能帶給她多大威脅呢?作爲夾板中空氣般存在的我來說,無論他們互相做出怎樣的傷害也不關我事,所以,隨他去吧。
第二天我將名字告知田妤,她接下來的任務很麻煩:弄清碧聆譽帶不帶手套;程慶吉的腰帶形狀;張界穿衣是否合時令;最難搞的一點是,她竟然要我弄清羅小荷的頭髮是不是開叉。這些風馬牛不相及的細節難道有什麼價值麼?
前幾樣看看就能知道,可怎麼才能知道人家小姑娘的頭髮開叉與否呢?總不能粘在她背上用放大鏡細查吧?
趁着她去食堂的檔口,我跟在她身後兩步遠,凝視髮梢中的細節,饒是如此依舊看不清。眼看她就要邁進食堂滿口,我忽然心生一計,食堂裡蒸汽繚繞,熱源衆多,室內外氣壓差形成的風從門口吹出大量水霧,我藉着霧氣將手伸進她發中,順勢假作推搡,捋下幾根頭髮絲,緊緊攥在手中,事後細查,根本沒有開叉,黑亮如綢的髮絲質地甚至比我的還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