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逛了好一會才找了個地方吃飯,期間棲梧只顧着自己慢條斯理的數着碗裡的米,頭也不曾擡,全都是紫陌和從容替她佈菜。而那邊鳳樂瑤倒是殷勤的不得了,一個勁替龍玄澈佈菜不說,還不停的往龍玄澈身上蹭。
才吃了一半龍玄澈便黑着臉攆人了:“趙謙,淑妃逛了這麼一天也累了,你送她回去。紫陌和從容也一道回去。”
鳳樂瑤自是不願,但皇上親下旨意卻也不得不從,只好放下筷子憤憤的瞪了一眼棲梧,然後依依不捨的離開。
礙事的人被支走了,楚淵自然也十分識趣的到外面守着。
只剩下兩人,氣氛極其怪異——棲梧慢條斯理的扒着碗裡的飯,龍玄澈則是黑着臉瞪着她,那表情,倒像是隨時要暴走似的。
棲梧慢條斯理的伸着筷子去夾菜,卻被龍玄澈一把抓住,棲梧偏過頭不解的望着他,龍玄澈臉色愈發難看:“你忘了自己吃不得蟹了?”
棲梧愣了一下,這才發現她夾的竟是一塊蟹肉銀絲捲,突然有些尷尬。
“阿鸞我們談談吧。”龍玄澈鬆開手,淡淡的開口。
“皇上想談什麼?”
“你叫我什麼?”龍玄澈鳳眸微眯,眼中閃着危險。
“龍玄澈你想談什麼?”
龍玄澈張了張口,想說什麼,但終究還是將心中的那句話按了下去,他開始懷念那個腦子不清楚的棲梧,懷念她的一聲聲“阿澈”。
“你想出宮,只是爲了替從容選禮物?”龍玄澈問道。
“不全是”棲梧倒也實在,照實說道,“同時也想在我有生之年多看幾次外面的世界,畢竟我也沒多少久可”
“鳳棲梧!”棲梧話還沒有說完便被龍玄澈厲聲打斷,他真的,非常非常非常不喜歡她這樣談論自己的生死。
非常不喜歡。
棲梧不大明白他爲何突然這麼生氣,下一刻整個人便被龍玄澈提起來緊緊抱在懷裡,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他身子的顫抖,甚至他的聲音都有一絲幾不可察的鼻音:“阿鸞,你不會死,我不會讓你死!你答應過我的,你不能說話不算數。”
沒想到堂堂天子也會這麼孩子氣,棲梧笑道:“龍玄澈,其他的事你或許可以做主,但是生死之事又豈是人力可以與之抗衡的?”
“不,我既然是天子,自然可以!”龍玄澈像是急切的想要證明些什麼,胡亂的吻着棲梧,連啃帶咬,棲梧也並未掙扎,由得他去。
終於,龍玄澈放開了她,將她抱在懷裡小聲說道:“你若想出宮,隨時都可以出來,買東西也好,逛街也好都隨你。若你不願意住在宮中,我便幫你在宮外找座大點的宅子你住着,只要你不再隨便消失,只要你不再離開我的視線,你想怎樣都隨你,可好?”
最後那兩個字,龍玄澈甚至帶了些許的祈求。
龍玄澈向來自負,他何時這般低聲下氣的對別人說過話?一時間,棲梧竟有些心緒不平。
久久不見棲梧的答覆,龍玄澈突然鬆開她,推開棲梧站起來,定定的望着她苦笑:“即便我這樣求你,你都不願意答應留在我身邊嗎?”
看着他眼角泛起的溼意,棲梧終於慢條斯理的開口,“若我住在外面”說着她頓了頓,不期
然看見龍玄澈繃緊了身子,隨即笑道,“那誰讓我抱着睡?要知道,若是一個人睡很冷的,而且,我會失眠,到時候”話還沒說話,便被堵住了脣。
楚淵在外面可謂度日如年——隔着一扇門,裡面那般恩愛繾綣的聲音時不時的就能傳來,雖然外面人聲吵雜,但他一個習武之人自然耳力強於普通人,想避都避不開。但又不能走遠了,怕會有意外發生,於是只好默默的低着頭自我催眠“我什麼都聽不到什麼都聽不到……”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門才從裡面打開,龍玄澈牽着棲梧的手從裡面走出來。前者一副吃飽喝足的樣子,而後者則是臉頰通紅一直低着頭,楚淵終於鬆了一口氣跟在他們後面走出酒樓。
兩人就這麼像普通的情侶一樣牽着手在街上走着,一路上不少人朝他們望,但龍玄澈始終緊緊抓着她的手不肯放開。
冬天的夜來的格外的早,棲梧說想逛夜市不想這麼早回宮,於是龍玄澈愣是陪着她逛到了天黑夜市開市。
天子腳下,雖然今日並非過節,但街上依舊人頭攢動,就這麼站在街上就會被人流推着往前走。而街邊的雜耍的,叫賣的,倒是熱鬧的緊。
棲梧一下便想到了那首《青玉案》:“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寫的,便是這樣的盛世長安吧。
雖然人很多,但是棲梧一直被龍玄澈護在懷中,隔的這麼近,棲梧幾乎能聽見他的心跳聲。
這樣的場景太過熟悉,棲梧一時間有些恍惚。卻不想腳下踢到了什麼東西,一個趔趄便向前倒去,所幸被龍玄澈撈回懷中。
“怎麼這麼大個人了,走路都還不看路的。”龍玄澈嗔怪的捏了捏她的鼻尖,將她環的緊了些。
因爲人太多,最後兩個人便坐在河堤上的欄杆上,刺骨的風迎面吹來,棲梧原本就畏寒,此時更是冷的瑟瑟發抖。龍玄澈將她擁在懷中催動內息替她取暖,她這纔好了些。
“爲什麼想來這裡?”龍玄澈開口問道。在街上走了一會,她卻突然開口說想來河堤上坐坐,龍玄澈有些不解。
“沒什麼,就是想吹吹風”棲梧突然有些貪戀這個味道,下意識的往他懷裡鑽了鑽,在這一刻,棲梧腦中突然閃過八個字——“歲月靜好,流年無殤”。
可是是否真的靜好,真的無殤,她卻有些迷惘了。
“不若叫楚淵將畫舫調來?”難得棲梧開心,龍玄澈言語中遷就的味道愈發濃重。
“好麻煩,算了。”棲梧從龍玄澈懷裡鑽出來撒嬌道,“我想吃糖葫蘆了,你能不能給我買?”棲梧的笑容明媚的如同三月的春花,龍玄澈竟從未發現她的笑可以如此明媚,不沾染絲毫的凡塵,乾淨的如同天山的雪蓮。
他早便知道,總有一天,這個女人會成爲他的軟肋。
而現在,他是真的已經放不開她了。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或許是他好容易找到她可她卻被張朝折磨得奄奄一息,縮在他懷裡說:“阿澈,我疼”的時候;
或許是她爲了鳳陵溪跪在自己面前求自己放過他的時候;
或許是她擡起頭輕笑着說着:“你若不離不棄,我必生死相依”的時候;
或許是她安靜的跪在她娘墳前渾身散發着無助和哀傷的時候;
或許是她記憶全失卻還捨身救自己時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時候;
或許是她光着腳在蓮上翩然起舞,周邊蝴蝶環繞讓人格外驚豔的時候;
或許是她嬌俏一笑,說:“依我看,你四者都是”的時候;
或許是她摸着他的眉心順帶賞了他一個爆慄說:“還是個小孩,沒事學人家皺什麼眉啊,小老頭似的!一點都不可愛!”的時候;
…………
自從知道她時日無多的時候,偶爾腦中會突然閃出一個問題——若是她真的死了,他會怎樣?或者是他根本不願意去想,也或者是根本找不到答案,總之,一個答案在心中若隱若現,卻始終清晰不了。
但是今天她這麼輕鬆的談論着自己的生死,他卻突然無比的煩亂,那個原本模糊的答案卻逐漸清晰起來——若是她死了,他便殺了所有人給她陪葬吧!
就像他曾經說過的,既然遊戲是從他開始的,那便由不得她來喊停。她既然活着的時候是她的人,那麼即便是死,也要他說了纔算。
接過老頭手中的糖葫蘆的時候,龍玄澈這才尷尬的發現,自己沒帶銀子!不禁有些暗悔方纔爲何獨獨將楚淵留在棲梧身邊而沒有找他拿點銀子呢?
賣糖葫蘆的是個老人家,一眼便看出龍玄澈非富即貴,又見他有些躊躇尷尬的表情,慈祥的笑了笑“罷了,公子若是今日不方便,便算作是老朽送予公子的吧。”。
龍玄澈未知可否的笑了笑,順手取下自己腰上的玉佩,下面瓔珞上鑲嵌着一顆紅碧璽,龍玄澈解下玉佩收進懷裡,然後將那束瓔珞連帶着碧璽都給了那老人。
這東西一看便知價格不菲,老者推拒一番,還是收下了。最後那老人硬是要把一捆糖葫蘆全部都給龍玄澈,但他卻輕笑:“不過是我娘子想吃罷了,你給這麼多給我,反而無用了。”說着剛轉身,便看見了那個嬌麗的身影。
棲梧慢條斯理的走過去上下打量了龍玄澈一番,“嘖嘖嘖,這位公子出門都不帶銀子,生活閱歷還真是淺。”
龍玄澈倒並不在意她的打趣,反而好整以暇的盯着她:“夫人所言極是,爲夫今後定當多多體察民情,出門一定記得帶銀子。”
“嗯,認錯態度倒是及時。”
“夫人過獎。”
棲梧走過去,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遞給賣糖葫蘆的老者:“老人家,這錢您收着,可否把方纔那枚碧璽給我?”
那老者在棲梧和龍玄澈之間來回看了看,方纔兩人的對話也聽了個清楚,想來是小夫妻。於是將那碧璽交給棲梧,再一看她給的竟是一百兩的銀票,頓時驚得忙要退還給她,但再一看,哪兒還有半點人影?
龍玄澈拿着糖葫蘆,棲梧時不時的湊過去咬一顆下來,手裡在替他將玉佩栓在那瓔珞上,再仔細的替他系在腰間。
“好啦!這既然是隨身帶着的,以後不要隨便拿去換那些沒用的玩意了。多划不來。”棲梧嘴裡嚼着糖葫蘆,含糊不清的說着。
龍玄澈低下頭飛快的在她脣上偷了個香,笑道:“夫人教訓的是,爲夫遵命便是。”
這麼多人看着,棲梧臉紅了個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