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涼,你可有話說?”金長老見三人同時站在擂臺之上,便開口問道。
駱秋涼向觀戰席的四位長老微微點頭,又環顧了擂臺一週,朗聲道:“各位長老,教中的姐妹們,我駱秋涼承蒙大家不計前嫌,時隔八年重得護教之位,自然想戴罪立功,爲我教的長遠發展做打算。此番護教爭選,琴兒展現了不輸於我的武功和樂技,儘管她入教時日不多,但我駱秋涼願唯蕭琴馬首是瞻,復立我教以琴爲尊的正統。”
駱秋涼這番話,便是爲了消除很多人對蕭琴的疑慮和偏見。
蕭琴心裡清楚,她再怎麼說以琴爲尊,如今教中說話最有分量的人還是駱秋涼。而駱秋涼能這樣說,便是對自己最大的支持。
“至於第三位護教……”駱秋涼接着道,“很遺憾,蘇風琬重傷於樂試之中,這也說明她尚不足以接下護教的重任。而長老會和遊少主都力挺肖墨,自然有他們的道理。如今以我教大局爲重,對於肖墨出任護教一事,我並不反對。琴兒,不知你有何看法?”
蕭琴心中早有一套說辭,就等着駱秋涼發問。
“小妹不才,對於何爲有能擔任護教一職理解尚淺。但我知道肖墨姐姐在劍試中並未敗於我,而在樂試中,她是除了秋姐姐之外唯一一個能扛得住我《琴瑟和鳴》一曲的人。如果我尚能擔任護教一職,又有何理由反對肖墨姐姐呢。”
蕭琴不動聲色地說出了《琴瑟和鳴》。
“《琴瑟和鳴》?”
“她剛剛彈的居然是《琴瑟和鳴》?!”
“她怎麼會彈《琴瑟和鳴》?”
“難怪會讓蘇風琬身受重傷,竟然是《琴瑟和鳴》……”
果然蕭琴的一句話,將所有人的關注點都引到了《琴瑟和鳴》上,議論之聲復起。就連幾位長老都極爲震驚,更不用說站在她身旁的駱秋涼和肖墨了。
唯一鎮定的只有餘長老,還有對教中秘密並不瞭解的遊驚魂和南宮乙。
金長老不禁問道:“蕭琴,你彈得可是完整的《琴瑟和鳴》?”
蕭琴點頭道:“不錯,正是完整的《琴瑟和鳴》。”
“連你娘秦護教都不曾習得完整的曲譜,你是如何……”
蕭琴淡淡一笑,道:“機緣巧合窺得上卷,將其與娘傳給我的下卷拼湊在一起,便是我今日彈奏的《琴瑟和鳴》。只是我功力尚淺,可能並未發揮此曲威力的十分之一二,日後還要向各位長老和教中的姐妹們請教。”
衆人聽了,都是一陣心驚。十分之一二便有如此威力,如果練成此曲,那還了得?
餘長老卻“哈哈”一笑,說道:“丫頭,你倒有自知之明。這首《琴瑟和鳴》恐怕全教之中就只有我一人聽過,而你的確只奏出此曲的十分之一二。剩下那八/九分,回頭我再慢慢與你細說。”
蕭琴本是信口一說,卻沒想到在餘長老口中倒成了真的,不禁暗道:“幸好剛剛沒有胡說八道。”
餘長老如此一說,另外幾位長老和教中的姑娘們都不敢再懷疑。
不過最爲震驚的還是肖墨,她沒想到自己竟與蕭琴合奏了一曲鎮教之曲。她暗自慶幸,沒有和蕭琴對抗是多麼明智的選擇。
除了震驚,她還有些受寵若驚。沒想到自己一敗一勝,竟贏得了駱秋涼、蕭琴、長老會和遊驚魂的一致支持。雖然她猜想除了長老會,其他三人一定各有心思,但不管怎麼說,今天在擂臺之上,這些人都給足了自己面子。
心中一陣激動,肖墨上前一步,面向長老會拱手拜道:“餘長老、金長老、樑長老、黃長老,肖墨得各位長老垂青,又承蒙遊少主看得起,最後雖不戰而勝,心有慚愧,但聽秋姐姐、蕭妹妹所言,心中感激,特來請命護教一職。今後必當緊隨魔琴、狂笛之後,身先士卒,奮力禦敵,重振我教威名。”
餘長老微笑着點點頭,向金長老使了個眼色,坐回了觀戰席。
金長老命人拿來一個托盤,金絲綢布之上盛着三枚烏黑的玄鐵令牌。
幾日前,蕭琴在酒宴上見駱秋涼將拿出過一模一樣的令牌交給餘長老,想必這就是代表護教身份的仙樂令。
金長老高聲道:“自秦護教離教後,這是近二十年來我教第一次三大護教聚首之日。蕭琴、駱秋涼、肖墨,請過來領取仙樂令。”
三人依次上前取了一塊令牌。
蕭琴見令牌正面刻着一個“樂”字,背面是一張琴。放在手中,頗有重量。
三人接過仙樂令後,卻見四位長老一齊離開了觀戰席。
餘長老走到駱秋涼身邊,語重心長地道:“秋涼,你是教中的‘老人’了,又做過那麼多年的護教,有關教中大小事務以及護教的分內之事,就由你悉數說給蕭琴和肖墨吧。自今日後,長老會不再代管教中內外權責之事,一切都由你們說了算。只盼你能一心爲教,不要重蹈覆轍。”
駱秋涼高舉仙樂令,鄭重道:“請餘長老和各位長老放心,我駱秋涼對天起誓,今後一心爲教,至死都不會離開。”
蕭琴聽駱秋涼語氣頗重,極爲認真,不禁想起了義兄尚意,他們真的就這樣分道揚鑣了嗎?
餘長老滿意地點了點頭,看向蕭琴,卻欲言又止,輕嘆口氣,和另外幾位長老讓出了觀戰席,站到一邊。
蕭琴確信餘長老想跟自己說些什麼,但不知什麼原因沒有說出來。她正尋思,卻見遊驚魂走到她們身旁,面無表情地說道:“恭喜蕭護教、駱護教,還有這位肖護教。”
遊驚魂拱手作揖,便要離開。
蕭琴攔道:“等一下,我還有話……”
遊驚魂卻道:“你現在就算有話也不應該對我說,新護教上任,不對教衆說些什麼嗎?”
蕭琴有些茫然,看向駱秋涼,卻見她向自己點了點頭。
“秋姐姐是要我說些什麼嗎?”蕭琴低聲問道。
駱秋涼點頭道:“當然了,你是三大護教之首,自然要由你來說。”
蕭琴向後看了眼擂臺四周靜靜等待的百餘位教衆,輕輕嚥了下口水,皺眉道:“可是我不知道說什麼。”
駱秋涼笑道:“我瞧你之前在各位長老和姐妹們面前不是挺會說的嗎?如今做了護教,該更有底氣纔是。這是你立威的好時機,別忘了你入教的目的是什麼。”
蕭琴知道自己逃不掉這一環,正躊躇,卻聽遊驚魂俯身在自己耳邊道:“你如果有話跟我說,等一下送我下山。”
蕭琴耳根一癢,剛擡頭,遊驚魂便離開了觀戰席,站到餘長老等人的身旁。
蕭琴定了定神,才意識到自己已經站在了駱秋涼和肖墨的中間。她長吐一口氣,轉過身來面向擂臺,緊握手中竹簫,運起兩成內力,高聲道:“承蒙各位姐姐相讓,我蕭琴有幸爭得護教一位。不過小妹初來乍到,於教中大小事務尚未完全瞭解,今後還要多多仰仗駱護教、肖護教、四位長老,以及各門各派的姐妹們。”
蕭琴頓了一頓,接着道:“剛剛駱護教說要一心爲教,至死方休,肖護教也說要身先士卒,重振我教威名。小妹不敢誇下海口,只能說接下來我會做好三件事。其一,幾日後與駱護教、肖護教共赴結盟之宴,正式昭告天下,我教將重震江湖。其二,利用被我捉來的南宮乙,揭露公孫家的陰謀,報其陷我教於不仁不義之仇。其三,與教中姐妹共同抗擊所謂‘除魔大會’的‘正義之師’,當然,最終目的並不是與其兩敗俱傷,而是將矛頭引向真正的敵人,並與武林各派達成和解……”
話音剛落,卻聽臺下葉風瑤大聲說道:“與武林各派達成和解?這簡直就是開玩笑!而且南宮乙殺了我師父,不將他處死,又怎能平我派姐妹們的怨氣?我教一向橫行武林,又怕過誰?蕭護教這樣說,莫不是長他人志氣,寒我們姐妹們的心?”
琵琶一派沒能爭得護教一席,葉風瑤本就怨氣頗深,但她不敢在幾位長老和駱秋涼說話時插口,如今聽蕭琴如此說法,便忍不住給她製造點麻煩。
雖然大部分教衆都左右相顧、默不作聲,但也有一小部分附和之聲。
邱風玥緊跟着道:“不錯,武林中人一直視我教爲眼中釘,我們爲何要與他們達成和解?別說我師父那一任護教,即便是駱護教在任時,也不曾有過如此不漲志氣的說辭。”
邱風玥有意挑撥簫、駱二人關係,卻因不會說話,反弄得駱秋涼心中不悅,並不想理會她。
蕭琴知道,琵琶派的人是在故意爲難自己,而她剛剛說的那番話,的確與仙樂教以往行事作風不太一樣,恐怕就連駱秋涼都沒辦法公然支持自己。
或許是受了父親和師父的影響,蕭琴覺得母親那一輩,特別是催命琵琶與公孫家聯手在南宮家的所作所爲,都令她不齒,她們這種主動挑起事端、以暴制暴的做法不應該繼續下去。
蕭琴上前一步,迴應道:“我教目前有教衆五百六十三人,去年入教新人三十六人,死亡、失蹤四十八人。今年新入教的包括我在內有二十二人,而死亡、失蹤卻已經有四十一人,這其中包括死在南宮家的冷護教和郭姐姐。而就在南宮家一事後,我教與武林其他門派的大小衝突頻發,死傷劇增。我此番入教,不是爲了和一羣不認識的人一起赴死,而是想與志同道合的姐妹們一道在武林中/共存。雖然這麼說可能對先人不敬,但上一任護教的做法並不完全可取,否則我教也不會落得如今的地位。我想這次長老會重新選護教,也是爲了改變我教的處境。”
這些都昨日駱秋涼帶着蕭琴熟悉教中各門事務時瞭解到的,一般教衆並不清楚。但這兩個月來,教中姑娘們的確感覺到與武林各派的衝突四起,身邊傷亡的姐妹越來越多。而冷冰凝在位時,其不得人心卻是無可爭議的事實,就連長老會也對她頗有微詞。與公孫家聯手對付南宮家,也是她一意孤行的決定。
蕭琴雖然嘴上這樣說,但心裡沒底,不禁向身旁的駱秋涼看了一眼。
駱秋涼猜到她心中所想,衝蕭琴微微一笑,也上前一步說道:“蕭護教所說在理,我也就不重複了,但我們同時也要做好最壞的打算。如果無法和解,那就與他們死拼到底。從今日起,重建我教水羽門攻防隊。顧妙,水防隊依舊由你任首領,將人數從二十人擴充至四十人,加購船隻和兵器,守護好我教的最前線。”
顧妙領命道:“是,駱護教。”
駱秋涼接着道:“至於陸攻隊,原本的肖首領升至肖護教,此位從缺,我提議讓葉風瑤來擔任此職,不知兩位護教覺得如何?”
蕭琴見駱秋涼向自己使了個眼色,會意道:“葉姐姐是琵琶一派的大師姐,武功高強,深得人心,再合適不過了。”
肖墨知道這是駱秋涼專門給蕭琴準備的說話機會,也沒有應答,只是微微點頭。
這個突如其來的任命讓葉風瑤有些意外,雖然她並不服蕭琴,但也躬身道:“多謝駱護教,多謝蕭護教。”
駱秋涼點頭道:“好,那我就代表三位護教任命葉風瑤爲陸攻隊首領,並將陸攻隊人數擴充至四十人,選派輕功高強的十人離教打探有關‘除魔大會’的一切消息,隨時回報。切記以打探消息爲主,不可與其他教派起衝突。”
葉風瑤應道:“是。”
駱秋涼道:“水羽門接受蕭護教的最高命令,具體攻防安排則聽從肖墨的指示。其餘四門協同配合,統一聽從肖墨的調度。從現在起,我們要做好全面備戰的準備,將傷亡降至最低。”
“是!”教中弟子齊聲應道。
駱秋涼一呼百應,讓蕭琴這個護教做的有些心虛。她見小狂笛眼睛中閃着興奮、自信的光,暗自皺眉,有些不知所措。
“三位護教……”一旁的金長老忽然說道,“我們長老會這邊有些事情需要稟報。”
駱秋涼道:“金長老請講。”
“昨日我和樑長老、鍾長老覈對教中財物,發現自冷護教在南宮家一事後,雖然奪回了當年損失的一筆錢財,但因公孫家的誣陷,再加上一些宵小之輩落井下石,很多之前跟我們有交易往來的商戶都斷絕了買賣。雖然暫未出現虧損,但長此以往,恐怕會入不敷出,更難加撥錢財擴充水防陸攻。不是我們想給三位護教施壓,但還請考慮一下這個問題。”
駱秋涼尋思片刻,說道:“這個好說,都交給蕭護教便是,在幾日後的結盟宴上,我們必將爭取到比兩個月之前更多的教派、商戶與我們合作。即便旁人靠不住,憑藉蕭護教和遊少主的交情,我們也有追魂莊這個最堅實的後盾。”
駱秋涼這番話,說得蕭琴一頭霧水。
“什麼叫都交給我?我又和遊驚魂有什麼交情?秋姐姐如此誇下海口,到底想讓我做什麼?”蕭琴心中一陣犯難,一臉狐疑地看着駱秋涼。
駱秋涼裝作沒看見,向同樣一副莫名其妙表情看過來的遊驚魂微微一笑。
金長老似信非信地笑了笑,道:“原來蕭護教與追魂莊頗有交情,那我就放心了。遊少主,今後還請繼續關照我們。”
遊驚魂尷尬一笑,道:“莊上與貴教一向交好,今後自然是相互擔待,互惠共利。”
他並沒有否認與蕭琴所謂的“交情”,這讓駱秋涼十分滿意。
而這位新上任的蕭護教與追魂莊少莊主究竟有什麼“交情”,也成了教衆們私下議論紛紛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