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誠沉默的看了老人一會兒, 並沒有立刻坐下,而是打電話給仲易安:“你把東西先搬到房間吧,對, 全部, 或者鎖到經理室也行。”
“喂有沒有搞錯, 你就叫我一個人搬——”
“酒店來客人了, 我得陪着。”肖誠不容置喙的壓下仲易安的咆哮, “你弄完之後就歇着吧,我一會兒叫小唯把飯端上去給你。”
肖誠吩咐好一切,合上手機, 這才正對老人:“繼續我們之前的問題吧,您怎麼會在這裡, 約翰遜先生。”
“老樣子, 來你弟弟這兒蹭飯吃, 老實說,我已經吃白飯吃的熟門熟路了。”
“就只是這樣?”
老人平靜的笑笑, “就只是這樣。”
“既然如此,來者是客,請您在這裡慢慢享用吧,我去後面看看小唯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點到爲止的客氣,即便灌足了禮貌, 也還是硬邦邦冷冰冰。
老人晃了晃已然空掉的茶杯, 幽幽嘆息:“怎麼, 我就這麼不受歡迎嗎?”
肖誠轉過身, “抱歉, 現在的索斯特的情形您也看到了,如果在從前, 我或許還能爲您盡心安排安排,但是現在,實在沒有太多的心力和餘力在這些地方,請見諒。”
老人眼中露出微光:“既然索斯特的情形這麼艱難,你就沒有想過要向其他人求助?”
“我這輩子,只求過一次人,就那麼一次,實在是一段非常糟糕的回憶。”肖誠微微眯起眼,“那個時候我就發誓,寧可咬牙堅持,也再不會乞求別人的冷眼。”
老人不禁搖頭,“我不瞭解你經歷過什麼,也無法想象是什麼樣的經歷造就了你這種想法。有傲氣是好事,但是切記,不要自己把自己逼到絕路。”
“多謝約翰遜先生的指點,受教了。”
肖誠前腳進廚房,老人後腳便不加告辭的離開了,當然走時還不忘打包上沒吃完的烤派。謝小唯出來後沒見到老人,不禁微微失落,不過有肖誠在,他還是很快打起精神。
肖誠和謝小唯端着豐盛的午餐,來到經理室,仲易安早就氣呼呼的等在那裡。
整個經理室裡堆滿了厚薄不一的賬簿和單子,謝小唯不懂這些,但是光看也曉得這些應該是敏感又機密的財務賬,沒想到肖誠直接把他領到了這裡。
仲易安同樣驚訝,挑了挑眉,無形的質問這是什麼意思。
謝小唯把東西放下,低着頭就要退出去,結果被肖誠拉住了:“去哪?說好了今天一起吃飯的,你可不能不陪我。”
“我……”
肖誠不由分說拉着他在桌子前坐下,自己端起飯碗就吃起來。謝小唯心頭一動,忍不住拿起筷子給肖誠夾菜,生怕肖誠餓着一點。不管他夾什麼,菜肉生鮮,肖誠都照單全收的吃下,哪有以前挑三揀四的少爺脾氣,瞧得仲易安渾身起雞皮疙瘩。
仲易安很快反應過來,“哎哎,你別光自己吃啊,給我留點兒!”
謝小唯剛剛纔吃過,所以不餓,便着重照顧這兩個整天加班加點的大忙人,一會兒給他們添飯,一會兒給他們盛湯。仲易安何等通透,見肖誠把謝小唯毫不避諱的帶來這裡,自然也就徹底明白了。現在時間緊迫,仲易安連吃飯的間隙也不放過,一邊進食一邊撿重要的事情給肖誠彙報。
“這幾年的帳都在這兒了,我大致翻了翻了,問題看起來不大,不過保險起見你還是從頭再濾一邊,千萬別叫陸老頭抓到什麼把柄。”
“嗯,新戶頭開好了嗎?”
“早好啦,你不是說要留着備用的麼,我還額外多準備了三個。”
“那就不會有問題了,當初這筆賬是我親自做的,爲了避免孤注一擲所以考慮過今天這種情況。只是沒想到,還真有用到的一天。”
仲易安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都不敢說你到底是天才還是笨蛋了,這種情況也預料,你早算到了那個一心想你做乘龍快婿的老傢伙會有一天撕破臉?”
“他跟我是同一種人,所以我們早晚容不下彼此。”
“現在資產轉移已經完成了,老實說我們根本不在被動地位,剩下是就是他明裡暗裡打壓你那麼多年,這筆賬你打算怎麼算?”
“原本是想用索斯特,但是現在……”肖誠的目光落在謝小唯頭上,謝小唯不懂他們的談話內容,一直埋頭扒拉着一盤蔬菜沙拉,被肖誠這麼一瞧,冷不丁擡起頭,茫然的望着對面倆人。
肖誠溫和一笑,伸手擦去謝小唯黏在臉頰上的沙拉醬,謝小唯不好意思的擦擦臉,這才發現正在吃飯的兩人還在看他,頓時臉頰臊紅。
“你們、你們吃啊,都看着我幹嘛?”
“唉,無知真幸福啊。”仲易安唉聲嘆氣的搗搗碗裡的碎肉,口氣酸酸的。
謝小唯看了他倆一會兒,心裡盤算着小九九,等到差不多氣氛融洽,終於鼓起勇氣開口。
“那個……仲經理……”
“嗯?這兒又沒別人,直接喊我仲易安就行,喊經理什麼的是想叫肖誠揍我嗎?”
肖誠果不其然瞪他一眼,仲易安聳聳肩:“看吧。”
謝小唯勉強笑笑,兩手不安的鉸纏着。“是這樣,我想請問一下,索斯特集團今年的年終考覈大概在什麼時候?”
仲易安給自己加了一塊春捲,不以爲意道:“那個啊,取消了。”
“取消了?”謝小唯心頭一震,一股說不上來的憋悶和失望涌上心頭。
“現在我們忙得焦頭爛額,哪還有功夫搞什麼學員考覈,統統往後推,精力有限的時候,只能先撿一些緊要的事兒來辦。”
謝小唯低下頭,肖誠敏感的捕捉到他的情緒,輕聲道:“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能不能……就是……能不能……”謝小唯聲如蚊蚋,“能不能,恢復考覈。”
“爲什麼啊?”
謝小唯沒什麼底氣道:“……我想參加,跟聖誕節的比賽一樣,想贏給你們看。”
仲易安敲敲筷子,“喂喂,你搞清楚現在的狀況好嗎?現在酒店正關門大吉,保不保得住都是一個問題,這種時候還要搞考覈?你難道分不清輕重主次嗎?”
誰知肖誠卻道:“好,恢復年終考覈。”
仲易安一口噴出嘴裡的果汁,“靠,你這傢伙偏心偏到姥姥家了吧,這天天忙得腳不沾地的,你倒是有時間整出一套考覈程序給我看看?”
肖誠很認真道:“雖然現在酒店沒再營業,但是各項資源都保留着沒動,只要一一通知到每個人,把賽事正常運行起來,恢復考覈不是問題。”
“你來真的?”
“董事會和領導層那邊,我會負責說服,明天你召集管理層開個小會。具體的方案不都現成的麼,既然是非常時期,那就別搞什麼創新了,謹慎點按照前幾年的流程來吧。”
“等等等等,理由呢,咱們興師動衆在這種時候搞一場集團內部的考覈評審賽,你總得有個說得出口的正當理由吧。難道你在董事會上,就直接告訴別人是爲了這小子——”仲易安筷子頭所指,正是一臉無措的謝小唯。
肖誠笑道:“理由很簡單,‘面子工程’。”
“面……好吧,這種冠冕堂皇的藉口虧你想得出來。”仲易安噎氣不已,可仍不罷休:“你想清楚,咱們的年終考覈可不是一件小事,全省乃至全國的媒體到時候都會聞風而至,如今索斯特又在風口浪尖,你信不信我們會被記者的吐沫星子活活淹死。”
“換一個角度來看,我們舉辦年終考覈的時候,也就拿到了輿論的話語權,如果說什麼時候重振索斯特,我想那就是最好的契機。”
“你打算趕在那個時候……?”
“嗯,總不能浪費了小唯的一片苦心啊。”
肖誠說完,又轉向謝小唯,謝小唯聽得雲裡霧裡,勉強明白肖誠大約會藉着年終考覈的東風藉機讓索斯特捲土重來,既然如此,那麼站在廚臺上的他就更要打出一場漂漂亮亮的大勝仗,纔不辜負肖誠爲他費心盡力的週轉排布。
謝小唯越想越激動,心裡不由得生出一股豪氣,仲易安瞧着他好笑,隨手撿了一本圖冊丟到謝小唯頭上。
肖誠橫過來一眼:“吃飯還佔不住你的手?”
仲易安立馬舉手投降,乖乖吃飯。
謝小唯揉揉頭,撿起圖冊看了看,誰知這一看就停不下來了,一頁接着一頁的翻。這是一本索斯特集團當季的菜品推薦,因爲是特攝畫集,所以每一頁又是調色又是渲染,搞得漂亮極了。
謝小唯瞧的入迷,若有所思。一直以來作爲廚師,他最多注重的都是美食本身,口味,營養,調配,做法……但是年終考覈與平時的普通烹飪比賽不同,聽說比賽內容非常嚴苛,還會有媒體全程跟拍直播,不可以出一點錯漏。
因爲年終考覈涉及到索斯特集團萬衆矚目的指名系統,所以場外觀衆的態度尤爲重要。
換言之,年終考覈的評委,除了集團的評審組,還有電視直播前的全體觀衆,而鏡頭前的觀衆是嘗不到美食滋味的,更多的只能從視覺上獲得第一感受。如此一來,就要在味覺與視覺上彼此兼顧,缺一不可。
這個道理,他在上次的聖誕節比賽中已經應驗過了,仍舊不能掉以輕心。
仲易安和肖誠一邊聊事一邊吃飯,謝小唯就坐在沙發上安靜的看圖冊。等到吃完飯,略略休息,那兩人就要投入到忙碌的事務中。
謝小唯端着空盤空碗離開,肖誠卻叫住了他。
“肖誠,還有什麼事嗎?”
肖誠深深的看着謝小唯,忽然不自在的扭過頭,小聲道:“我現在天天都在這裡,你希望我每天什麼時候來見你?”
這話問的突然,肖誠雖然每天都忙得不見人影,可兩人吃飯的時候都會碰在一起,現在肖誠卻主動徵求謝小唯的意見,要謝小唯決定他的行程與安排?
謝小唯不知道自己理解的對不對,結結巴巴道:“見我、見我幹什麼?”
肖誠有些懊惱的提高聲音:“當然是……跟你一起吃飯,還有休息。”
“這個……這個肯定順着你的日常安排,你每天的工作量那麼大……”
“所以我才問你。”
就在謝小唯一臉懵逼的時候,一旁的仲易安實在受不了蹦躂了出來:“我真是服了氣了,就這麼簡單一個問題,怎麼放你倆這兒就驢脣不對馬嘴半天對不上號呢?哎呀肖誠的意思就是……”
肖誠冷冷瞪他一眼,仲易安立馬知趣的收聲。
謝小唯還在等着下文,“是、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收拾碗盤的活兒就拜託給你啦!”
仲易安推着謝小唯走出房間,直到徹底離開肖誠的視線,才壓低了聲音,在謝小唯耳邊說了一句話。
謝小唯一怔,驚異無比的瞪着仲易安,仲易安衝他比了個“V”的手勢,笑道:“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啊,旁人都沒有的,你可得好好利用。”說罷人就哼着歌回去幹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