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的氣氛有些古怪,何紹手裡端着一個小茶碗,茶碗裡的茶水清澈見底,呈上品的黃褐色,芳香迷人,而我自始至終都沒有動放在滿前的小茶碗。何紹的眼睛眯成一條線,看起來像一隻老狐狸一樣,我坐在他對面,讓自己以一個最舒服的姿勢陷在沙發裡面,周圍的空氣彷彿已經停止流轉一樣,讓人感覺到很壓抑。
我主動問:“姜孟與吳欣瑜呢?”
何紹輕笑:“你在說什麼?”
我眉頭一皺,何紹站起來拍了拍我的肩膀,轉身就要離開房間。他的腳步不疾不徐,看不出他到底想做什麼,但我又不是傻子,自然能夠猜出如果這時候讓他離開,我的結果定會十分悽慘。我冷靜的讓自己思考一下,就在何紹要去推門的時候,我說:“你如果就這麼走了的話,我想我們也沒什麼好談的。”
說着,我也從沙發上站起來,並沒有去要挾或者是說一些強硬的話,而是平靜的看着何紹。何紹的腳步停留一下,哈哈一笑轉身對我說:“你稍安勿躁,我只是想去洗個手而已。”
說完,何紹就推開門出去。我坐在原地,長舒一口氣,後背上全部都是虛汗,不過我並沒有去擦。片刻後,何紹重新回來,他的手上帶着水漬,他隨手抽出一張紙巾擦了擦自己的手,然後看着我的眼睛說:“給你兩個選擇,第一你自己認罪,失去一切。第二你出國,你在國內的所有朋友,替你認罪。”
他說話的時候雲淡風輕,根本沒有看我,而是眼神渙散的看着前方。我坐在原地,臉上的表情哭笑不得。何紹果然是個聰明人,到了這個時候他對綁架姜孟吳欣瑜的事情都隻字不提,而且他還一口咬定是我犯的罪。的確,這年頭沒有罪的人都能被安插一堆罪名,更何況何紹手握重拳,想讓人有點罪名,太簡單不過。
我坐在原地沒有說話,這次的氣氛顯得比較冷冽。讓我被浸溼的後背瞬間變的冰涼。我突然明白爲什麼何紹會讓我回來,他這是在逼着我自殺啊。如果我自己不認罪,他就殺了吳欣瑜與姜孟,如果我認罪,那麼我肯定會必死無疑。他這一手,果然老辣狠毒。想明白這點後的我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何紹擦乾淨手上的最後一滴水漬,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再次直視着我說:“這是你最後的選擇。”
說完,何紹便端起來一個茶碗,繼續品嚐清香的茶水,何紹精通茶道,喝茶的時候不疾不徐,一個小茶碗裡的茶,他前後分三口喝,不多不少,一杯要喝三分鐘,一口一分鐘。我坐在那裡,看着他喝下第一口茶的時候,有一種想將他殺死在這裡的想法。他喝下第二口茶的時候,我坐在原地噤若寒蟬,他喝下第三口茶的時候,我已經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因爲有兩個持槍的武警,在他喝第一口茶的時候,從旁邊的房間裡走過來。他們手中的槍,在何紹喝第二口茶的時候,已經頂上了我的腦門。可就在這個時候,何紹卻並沒有喝下杯中的第三口茶。他端着茶杯坐在原地,看着坐在對面的我。被槍頂在腦門上的感覺的確很不好受,但我並沒有開口說話,而是平靜的看着何紹。
任何人任何時候做任何事情都要考慮一下這件事情背後的代價,我的關係儘管不算硬,但我大大小小的關係遍佈全國,如果我真的死了,何紹必然難辭其咎。所以我不擔心何紹敢在這裡殺我,除非他決定跟我玉石俱焚。我坐在原地巋然不動,看着何紹將茶碗放下來,我第一次端起了面前的茶碗,一口氣喝下茶碗中早就放涼的茶水。
何紹臉上帶着輕笑,看不出他的意思是什麼。但我身旁的兩個武警卻沒有動手,而是將槍收起來站在何紹的身後。我心中沉了一口氣,何紹輕笑着說:“品茶當分三口,一口爲喝,二口爲飲,三口才稱之爲品。一口悶,俗稱牛飲。”
我放下手中的茶碗,琢磨一下並沒有說話。
這時,何紹再次將桌子上的茶碗拿到手中。他的手懸在半空中看了看我,我坐在原地渾身都在顫慄,說不害怕是假的,但現在我做什麼都是沒用的。何紹仰脖將茶碗中的茶喝下去,我眼睛一動不動的看着他將那一小口茶嚥下去,他還故意在嘴裡品了兩下茶水。
我盯着他的喉頭,心提到了嗓子眼。
何紹身後的一個武警整理一下手上的槍械,在槍管上安裝了一個消音器。我鬢邊的頭髮上懸着一滴渾濁的汗水,我感覺到自己喉頭很乾,下意識嚥了一口唾沫,頭髮上的汗水滴在地上,傳來輕微的聲響。武警用槍指着我的腦袋,我瞳孔縮小,看着面前黑洞洞的槍口,仍然坐在那裡。
忽然,用槍指着我的武警猛然掉轉槍口,一槍打在他身邊那個武警的太陽穴上。噗的一聲傳來,那個武警悶聲倒在地上,太陽穴上血流如注。我滿身大汗,坐在原地喘着粗氣。何紹臉上帶着玩味,開槍的武警收回手槍,槍口青煙嫋嫋。何紹這時開口說道:“現在,我殺你就名正言順多了。你猜新聞上會怎麼寫?”
何紹的話讓我噤若寒蟬,腦袋飛速的轉動着。他不殺我,反而殺了一個自己身邊的武警。我暗罵一聲糟糕,那個持槍的武警卻已經再提槍指向我。如我所料,何紹的確不敢將我怎樣,因爲他需要一個理由,不然他殺了我之後,自己肯定也會成爲事非。但他明白,只要是我先殺他的,那麼哪怕我死一百回,也沒人敢站出來幫我。即便敢站出來,也不一定能幫到我。
所以,何紹先讓自己的手下幹掉自己的另一個手下,然後再殺掉我,然後結果就可以說成是他在西郊賓館接見地產商,卻被地產商襲擊,護衛人員英勇獻身。這樣一來,我就會被冠以各種激進分子的名頭,不管夏婉玉或者我的幾個兄弟有多大能量,也不能翻案。
看着對面武警擡起來的手槍,我沒有去抵抗,不是我在這一刻放棄自己的生命。而是有些時候,反抗只能讓自己顯得更失敗。這也是一種駘蕩吧,我自嘲道。武警手中的手槍頂在我的腦門上面,剛剛發射過子彈的槍管有些灼熱,感覺並不是太冰涼。
何紹並沒有着急殺我,而是點上一根菸,慢條斯理的抽着煙。他臉上帶着笑容說:“假死這一招玩的的確妙,不過這回你可要真死了。”他將只抽了一口的菸頭彈向我,我很想衝上去將他暴打一頓,但眼前的武警讓我明白這個念頭很危險。
何紹走到旁邊的酒櫃裡面,從裡面拿出來一瓶紅酒,倒在高腳杯裡,在房間裡來回踱步道:“你死了之後,新聞肯定會報道。你的那些朋友親人也肯定會緊張,但你放心,他們絕對不會將我怎麼樣。會見領導的時候持槍殺人,這是一條重罪,中國是最講究法制的國家。規則,就是在這個國家的生存之道。而你,恰恰違反了規則,所以不會有人幫你。”
何紹仰脖將一杯紅酒喝下去。
他來到我的身後,我能看出他的神態有些不自然,或者說對我有些憤恨。我能猜出這是怎麼回事,一定是因爲我與夏婉玉的聯手反抗,讓他的計劃受挫,原本下放上海前途無限,可因爲這些事情,他的能力受到質疑,前途也變的捉摸不透。我突然感覺有些好笑,他下來之初,如果不那麼對我,不勾結向北風,或許也不會有今日下場,而我也不用坐在這裡聽他發牢騷。
可是,面前黑洞洞的槍口讓我明白。或許這是一場遊戲,但我不是主角,何紹也不是。真正的主角,是那些隱藏在背後的兩股勢力。而我,在他們面前,連一隻螞蟻都不算。所以,面對黑洞洞的槍口,我閉上眼睛,喉痛深咽一口唾沫。
何紹也感覺再說什麼都沒意思了,他這一期任職完畢後,儘管也會往上去,但卻不可能有機會達到巔峰。對於他這種生在紅旗下,長在新中國的旗幟一輩來說,成爲領袖就是畢生的夢想。不過很可惜,因爲種種原因,他失去了唯一的機會。
何紹擺了擺手,自己走到酒櫃旁邊放下酒杯,到底是被宦海侵染過的人,從始至終他都沒有發飆,面對他自己的作惡,也不感到愧疚,更沒有絲毫衝動。看着槍口下的我,真如同看着一隻螞蟻一樣。這一刻,我感覺到自己很卑微。這種卑微,是從身份上,是從出身上的天生卑微。
就好像是一個原本信奉努力就可以改變一切的人突然有一天明白,命運,天分,出身,門第。這些東西真的存在,且影響深遠。
我嚥下最後一口唾沫,死死睜開眼睛。
ps:給大家推薦一首歌,《騎在銀龍的背上》中島美雪唱的,范瑋琪翻唱過中文版本叫《最初的夢想》,曾經有一段時間饅頭很喜歡聽這首歌。這是兩首歌,但曲調是一樣的。一首是中文,一首是日文。另外透漏個秘密,饅頭是個美雪控,音樂列表裡有四五頁都是中島美雪的歌曲。不喜勿噴哈,饅頭聽的音樂很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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