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2月3號,紐約。
盛冬的季節裡,氣溫一直徘徊在零下幾度,鳴笛聲湊響的紐約街頭就像一場流行感冒,被川流不息的人羣擁擠着、佔據着,使陰霾的天氣變得異常壓抑,透不過氣。
“上個月開始,時康集團的股票升值一直處於階段性狀態,據統計,百分之三十二的流動資金將用作股票投放,預計明年的資產總值將會上升三個百分點,官方在昨天下午……”
池安站在中心區CBD時段的國貿大廈外,溼潤的目光在十分鐘前就落在了馬路對面那塊諾大的顯示器上,她已經記不清這是這個月的第幾次在同樣的天氣裡、同樣的地方、看着同樣的新聞了。
畫面裡的男人依舊西裝革履、偉岸規整,那張被時間打磨得越發成熟的臉上揉着官方式的微笑,在鏡頭前,他和大多數的男人不一樣,沒有過於華麗的言辭,更沒有太過搶鏡的行爲,他還是他,還是那個不願多說任何甜言蜜語的男人,這一點,彷彿五年來從未變過。
或許,他是該慶幸。
擡手看了眼手錶上的時間,池安彎秀的眉目一捏,嘴裡沉沉的吐出一口白霧來,雙手往玫藍色的大衣口袋裡一插便穿行到了人羣中,再也不願回頭看一眼身後屏幕上那個備受矚目的成功男人。
匆匆走去,她像是和時間劃開了一道清晰的輪廓,一分一秒,都被算計在了她過去二十九年的人生中。
記得,2008年8月24號,那一天,她親手將一封僅僅只花了五分鐘打好的辭職信交到了時正冬的手上,也是在那天,北京奧運會剛剛落幕,在全國人民的歡呼中時康集團大賺了一筆,時正冬也一夜之間成了家喻戶曉的名人,至於她自己,卻輸得一塌糊塗、一無所有。
如今,她被“貶”在這座繁華而陌生的城市裡,而她也不得不承認,美國人的生活節奏實在太快了,以至於五年的時間她依舊融入不進這塊坐落在北美洲中部的昂貴地皮上。
她也無法理直氣壯的去追究於它的過錯。
冰涼的冷空氣灌注在人羣中,漸行漸遠、來來回回……
一個月後。
中國,中海市,時康大廈。
會議室裡,5個小時前緊急會議就進入了一種死循環的狀態。
而會議室外的人幾乎孤注一擲的注意着裡面的一舉一動。
時正冬坐在O型會議桌的主席位上,目光如同獵鷹般桀銳的掃視了一圈,那張輪廓清晰的側臉透着讓人無法反駁的寒氣,片刻,手裡正轉動的黑色鋼筆穩穩落在桌上,發出了一聲清脆的響聲後又連連滾了幾圈。
“商場如同戰場,要贏就要學會審時度勢的最佳方法,各位務必要明白這個潛在的道理,若能將一分錢在一個月內變成兩分錢,這也算是一種本事。”
這場持續了5個小時的會議最終還是以他慣有的獨裁手法收了尾,《DM》這支上升的雜誌品牌稀裡糊塗的被時正冬下達了最後的清盤通知令,隨着經濟命脈毫無愧疚的下了架,
他整理着自己原本就不亂的藍色條紋領帶從會議室裡出來,一旁的於秘書抱着文件緊跟在他身後進了一間48平米的辦公室。
“下午三點左右把上期專刊的版面內容整理出來拿給我,再打電話給南企的李總,告訴他下個月合約到期不用再繼續談了,對了,還有李總監那邊你找人過去跟進,下個禮拜我要看到法國那邊發過來的合同,遲一天都不行。”時正冬一邊拉開辦公椅坐下,一邊整理起桌上的藍本文件頭也不擡的說着。
“好的。”
於湛跟在他身邊也有好幾年了,雖算不上資深,卻也爲他解決了不少大大小小的難題。
把文件放下,她默默地退了出去。
一會兒,時正冬從架子上取下一瓶荷蘭紅酒,饒有興致的倒了一杯,走到落地窗前,白雪茫茫,別有一番盛美的景色,如今,他很成功,享受着所有人羨慕和避遠的目光,然後光輝的活着。
誰又知道,十幾年前他不過是南寧街上一個最不起眼的小流氓呢。
反光玻璃裡
,他整潔的西裝一塵不染、乾乾淨淨,而那一枚戴了將近五年的戒指卻在他左手的無名指上留下了深深的痕印,像滿是褶皺的底片一樣,彷彿無時無刻都在提醒着他的過去,深刻、透徹。
當然,這枚早在五年前就該摘下的戒指他直到三個月前才忍心從手指上拿下來,放進了家裡的魚缸裡,被打磨過的小石子蓋了一層又一層。
突然,一通電話打進了他的私人手機上,一串熟悉的號碼,卻是陌生的區域來電,匆匆眉色一捏,半響也未接起,他從未像現在這一刻在接一通電話之前這麼猶豫。
“哪位?”
“不認識這個號碼了嗎?我還以爲你記得。”池安的聲音從手機狹小的縫口中傳出來有些刺耳的滋滋作響。
熟悉的聲音灌注到耳膜,像定時炸彈轟然一響,時正冬萬萬沒想到池安的出現會那麼倉促而突然。他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心扭成了一團,五味雜然,池安消失了五年,五年來,他對她的消息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而這一刻,她又彷彿一直都在,卻像空氣一樣,他看不見,又摸不透。
“這些年……都去哪了?”
“你關心嗎?”池安輕輕一笑,卻帶着一絲蒼涼,立刻又接了一句話:“明天晚上七點,我們見一面吧,索馬藍餐廳,還是老位置。”
他幾乎還沒來得去拒絕,電話就掛了,他本可以按重撥鍵重新撥打回去,可理智的神經卻意外的制止了他的行爲。
“咚”的一聲,紅酒被他放下了玻璃架上,窗外透進來的光線一散,一陣韻紅。
而池安,正在中海上城一棟別墅裡,手裡揣着手機,有些滾燙,屏幕上那一長串的電話號碼還印在通話記錄那一欄裡。
原來過了這麼多年,她依舊記得這個當年她親自爲他挑選的吉利號碼。
片刻,她點燃了一支菸抽了起來,香草的味道依舊很濃、很雜,甚至有些嗆鼻,可卻有着她唯獨喜歡的茉莉香,淡淡的、很暖鼻。
今天,是她回國的第一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