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今天?”我得忍着,不能把妝弄花了,我美麗的機會已經不多了。
“今天最漂亮。”他說着低下了頭,自己掉眼淚。我伸過了手,擦着他的臉,說:“別哭,好多人看着你,會沒面子的。”
“好不容易娶到個老婆。”他抽着鼻子,哽咽着說:“還要什麼面子?”
我一個沒忍住,抱住了他。
他也緊緊地住了我。
妝算是花了。
徐妍幫我補妝,李昂被大家善意地取笑。
因爲李昂跑來的太早了,破壞了規矩,所以最後他還是被趕進了教堂裡。
點蠟燭,吟唱讚美詩,與當年我與費子霖結婚時,一模一樣。
他站在神父的身邊,不再年輕的臉,依然帥氣,不再健康的身體,也依然挺拔。
dick握着我的手,走過紅地毯,把我牽到了他面前,一本正經地說:“你是我們家寶貝千辛萬苦都要的人,一定要待她好,給她家。我平時不敢要求你,今天我破例了。”
李昂緊張地笑了起來,看着他,又含情脈脈地看向我,聲音還是啞的,“放心。”
他握着我的手,站在了神父面前。
聽着神父宣召,詢問,毫不猶豫地回答:“我願意。”
然後讀經、唱詩班獻唱、勉詞,宣誓。
也與當年一樣:而今而後,不論境遇好壞,家境貧富,生病與否,誓言相親相愛,至死不分離……
我倆看着對方,一邊哭,一邊背,因爲不讓抱,只好忍着了。
神父宣告,“奉聖父、聖子、聖靈的名,宣告你們二人成爲夫妻。天主所配合的人不可分開。”然後說:“請新郎新娘交換戒指,作爲立誓約的憑據。”
伴郎幫他拿來戒指,握着我的手,套入了無名指。
就在這時,教堂外傳來了一聲槍響!
李昂一愣,手一抖,戒指滾到了地上,他沒顧上撿,只是抱住了我,和伴郎一起拔出了手槍。
隨着連發的槍聲,所有人都被嚇到了,紛紛站起身。
門口衝進來一行人。
是費子霖。
他的隨從手裡端着槍,一副備戰姿態。
他徑直來到了我們面前,依舊面無表情,只是語速有點快,且刁住了我的手腕,“跟我走。”
李昂的槍口頂到了他的太陽穴,“放手。”
費子霖沒理他,只看着我,語速極快:“我昨天清楚地告訴你,不要進教堂,不要跟他辦婚禮。立刻把它脫了,跟我走。”
他說話的時候,他的隨扈已經捂着徐妍的嘴把她拖了出去。李昂的人也進來,全都拔出了槍。
也不知爲什麼,李昂並沒有朝他開槍。
我這纔回神,簡直不能相信,“你還要糾纏?你到底在做什麼啊?”
費子霖看了李昂一眼,目光又流連到了我臉上,沒有太多情緒,只有焦慮。
詭異地沉默了兩秒多鍾,我正要說話,他突然雙膝着地,在滿座譁然之中垂首在我面前:“求你,把它脫掉,跟我走。”
我震驚地退了一步,覺得他完全瘋了,顫聲說:“你的神父已經公正了。”
“我不管。”他握住了我的手腕,握得我很痛,“跟我走,求你。”
我連忙看向李昂,李昂卻瞪大眼睛,狠狠地推了我一把,怒吼:“快走!”
我被推到了費子霖身上,他也立刻站起身,拽着我的手腕往門口跑。
驚慌。
爆破聲隨之傳來,隨着人羣的尖叫聲,玻璃,木屑,等等飛撲而來。
人羣衝向門口,我在混亂中抓住了什麼人的手,雖然溫熱的,但我就是覺得我抓對了。
空氣在扭曲,發出刺耳的鳴響,地板劇烈地搖晃着。我感覺李昂冰冷的左手正試圖扯開我的手,連忙咬了費子霖一口,趁他集中注意力,本能鬆手時,使勁地推了他一把。
他被手下架了出去,門廊坍塌下來,他被擋到了外面。
與此同時,房頂下落,有人壓住了我,滾到了一邊……
好像過去了很久。
我覺得好痛,四周是死一樣的寂靜。
眼睛好痛,但還能張開,可我們顯然是被壓在廢墟下了,完全看不到東西。但我動了動手臂,發現除了痛,還可以動。
身上壓着人,緊緊地抱着我。
我一動,便聽到他虛弱的聲音,“還好嗎?”
“嗯。”是李昂。
我安心了,說:“光線好暗,我看不到東西……你還好嗎?”
“沒事。”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用手擦了擦我的嘴角。
“我也沒事。”我嚥下嘴裡的血腥,說:“放心,會有人……救我們的。”
“嗯。”他的聲音在哽咽。
我倆都沒什麼力氣,因此住了口。
李昂也不說話,只是稍稍調整了姿勢,側過去了一點,沒有再壓着我的胸口。
我漸漸開始覺得冷,弄不清哪裡在痛,心裡很怕,便摸索着抱緊他,說:“恩恩……”
“嗯,我在。”
“昨天費子霖打給我,”我說:“我以爲他只是……對不起。”
我好想哭,可是眼睛好痛,針扎一樣。
“沒事,寶貝。”他顫抖的聲音依舊很溫柔,“沒事的,別哭,我也沒事,很快就出去了。”
“嗯。”我稍稍安心了些,“還好鯉魚沒來,懷信也不在,暖暖也……”
我有點難受,終於壓不住喉間的血腥。
“沒事。”他抱緊了我,說:“我們也都沒事,乖,別怕,外面都是人,肯定在救我們。”
“嗯……”
我沒有力氣說話了。
閉起了眼睛,靠在他懷裡。
我經歷過瀕死的感受,清楚地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因爲很冷,很冷意味着失血過多,死亡之前,總是很冷。
過了好久,依然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只有李昂一直按捺的抽泣聲。
我摸着自己的衣服,纔想起戒指在徐妍那裡,不由開始絕望,“到死都沒辦法嫁給你,恩恩……”
“不會死的。”他顫聲說:“不會死的,真的不會。”
“討厭你騙我……”我自己最清楚自己的情況,“好好照顧鯉魚,出去以後……叫他好好照顧懷信。”
“別想那些。”他摟緊了我的腰,忽然又鬆開了,說:“戒指我撿回來了,我給你戴。”
“好。”
真好。
他不出來是爲了撿戒指。
我看不到任何畫面,只能感覺他握着我的手,握到了手心裡,找到無名指,在沉沉的黑暗裡,把指環套入我的指尖,說:“別怕,黃泉路上有我陪你,你不會孤獨……”
我想說話,卻被血嗆了一口,想咳嗽,胸腔卻完全沒有力氣。
心裡又擔憂又緊張,他不能死,他已經很辛苦了,他死了鯉魚和暖暖怎麼辦?
但幸好,他不會讓我失望,緊接着便又說:“所以想想我,再堅持一會兒,寶貝,你再堅持一下。你想想我……”
“我們有孩子,不能死,可是你死了,我就活不下去了。”
我握緊了他的手,沒有力氣再抱他。身體好冷,感覺不到他在抱我。
但我知道他在抱我呢,一直都沒有鬆手……
我漸漸地失去了知覺。
漸漸地聽到了很多聲音。
眼睛又能看到東西了。
發現自己變成了一條魚。
紅白相間,沒有性別。
遊蕩在溫暖的熱帶海水裡,和我的兩條小魚苗呆在一起,在珊瑚裡穿梭,和貝殼嬉戲,在水裡跳舞,在海葵裡睜着眼睛睡覺。
眼裡看不到太多東西,腦子裡只思考吃飯交配和休息。
我們都是沒有智慧的小魚,活得無情又善良。
我們看着大鯊魚游過去,不屑搭理我們,不屑把我們吃掉,更不屑看到我們。
我們游到淺水灣,看到紅彤彤的狐狸蹲在岸邊,搖晃着毛茸茸的大尾巴。
我在那個夢裡,沒有心事,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快樂。
卻覺得很幸福……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