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見到欣然,他所有藏在心底的愧疚才全部爆發出來。但欣然畢竟不同,一來她是晚輩,二來她又是‘女’兒,以他現在的身份,他完全可以肆無忌憚的寵愛她。
到目前這個情形,妻子兒子應該也不太會在乎這一點了。
事實也果然如他所想的那樣,他們都很平靜的接受了欣然。即使欣然的某些行爲很不符合孟家一貫的準則,甚至在家裡大肆的張揚,他們也都包容了。
當初欣然說想去自家公司的時候,他也並沒有多想,只以爲她爲未來着想,想在公司任個職位。
這一點還是很容易辦到的。家族公司麼,要塞一個人不要太簡單。
他也沒當一回事,直接就把欣然‘交’給了嘯楠。
但嘯楠卻只給了她一個華而不實的所謂“總監”,這讓孟暢豐很不滿意,以他的看法,應該是從最基層做起纔好,慢慢的熟悉公司的運轉以後再一步步升遷到一個合適的位置。
於是他果斷的出手了,直接利用董事長的權利將欣然放到行政部去。
行政部是與公司各部‘門’接觸最多的地方,他希望欣然能好好規劃一下未來。
但沒想到她依然能攪得公司沸反盈天,‘雞’犬不寧。
他終於忍不住了,找到欣然,直接問她到底想怎麼樣,欣然這才吞吞吐吐的暗示他想要公司的股份。
他雖然對不起欣然的母親,雖然爲沒對欣然盡到父親的責任而愧疚,雖然想拼命的彌補‘女’兒前二十幾年受的苦,但他卻並不糊塗。
公司股權的轉讓涉及到方方面面的事情,一個‘弄’不好,被競爭對手趁虛而入也不是不可能的。因此,他只答應欣然考慮一下,還要跟她的兩個哥哥嘯楠、嘯楓商量,沒有把話說死。
即使面對‘女’兒可憐楚楚的面孔,他也沒有心軟。
過後,他甚至去找了當初幫他驗DNA的那家醫院,再三確認欣然到底是不是他的‘女’兒。
所幸嘯楠、嘯楓都是有志氣的,對於他想給欣然一點股份的提議,兩人不約而同的說了同樣兩個字:“隨便。”
就爲了嘯楠、嘯楓的這份豁達,他決定把給欣然的股份再縮水一半。他已對不起欣然和她的母親,他不想再對不起現在的妻子兒子。
但,面對妻子,他還真有點開不了口。
要知道,孟氏能發展到今天,跟他妻子的付出是絕對分不開的。
他同樣不會忘記,最艱難的那段日子,是妻子義無反顧的站在他的身邊,與他共同面對。鼓勵他,支持他,甚至剛剛出月子就周旋在各種社‘交’場合,幫他一起度過難關。
“還沒。”孟夫人睜開眼睛,“怎麼,睡不着嗎?”
“嗯。”孟暢豐把個枕巾蓋在頭上,聲音也有些嗡嗡的,“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什麼事?說吧,我在聽。”
孟夫人的嗓音在這個雷電轟鳴的颱風之夜顯得異常溫柔。
她心裡已經猜到,丈夫這是終於要和她說欣然的事了。
“我也有和你說過,我跟欣然母親以前的事……總之,我是很愧疚的,只是那時候沒想到會有個孩子,想必你也看出來了,欣然根本就不是管理公司的料,因此,我想……送她公司百分之一的股份,換她以後永遠不‘插’手公司之事。”
萬事開頭難,孟暢豐咬牙開了口,後面也說得流利起來。
黑暗中的孟夫人微微笑了,她和嘯楠、嘯楓的表現也算沒有白費,她雖然想不通最初丈夫是準備給欣然多少股份,但肯定不止現在這百分之一。
“隨便你啦!誰讓你是孟氏的董事長呢!”孟夫人輕笑着裝作無奈的樣子開丈夫的玩笑,溫和、甜美的話語,直讓孟暢豐從頭舒服到腳。
他猛地坐了起來:“老婆,你……你不怪我?”
孟夫人細心地爲他理了理睡衣,把滑落的被子也重新拉上來。
“你急什麼?慢慢說不好嗎?颱風一起,夜裡有些涼呢!倒真有些秋天的樣子了。注意彆着涼纔是。”
孟暢豐哪有閒心聽這個?他握住妻子的手:“你當真不怪我?”
孟夫人嬌嗔地瞥了丈夫一眼,眉宇間不減年輕時的風情,甚至隨着時間的流逝,還讓她多出幾分雍容。
孟暢豐一時怦然心動,忍不住輕輕摟住了妻子的肩頭,觸手豐澤滑膩,他低頭咬了一口。
“怪你做什麼?”孟夫人推開丈夫,幽幽的聲音在這個狂風暴雨之夜顯得格外靜謐而安詳,“對受過苦的孩子多關照一些,也是人之常情。我實際上很感‘激’你……”
她的聲音漸次低了下去,大概想到了什麼傷心的事,其中就夾雜了幾分哽咽。
“老婆,我錯了還不行嗎?你別這樣。”孟暢豐手忙腳‘亂’。
孟夫人忍不住被丈夫‘弄’的破涕爲笑,她“啪”一下打在他的手背上:“我不是說這個,別胡‘亂’認錯。”
“先低頭總是沒錯的,我這也是以進爲退。”孟暢豐吃吃的笑。
孟夫人這才把先前沒說完的話接上:“我實際上很感‘激’你沒有硬要把欣然認到你的名下,我雖然願意把欣然當‘女’兒看,但是……但是……我心裡……”
孟夫人說着,淚珠又已在眼眶中打轉。
孟暢豐苦笑。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臉‘色’,只有閃電劃過時,才能瞬間目睹他的無奈,一閃而過之後,又是無盡的漆黑。
他當然想把欣然通過法律手段正式認到名下。那樣,欣然的未來也多了一重保障不是?但他這不是還沒來得及嗎?
期間又斷斷續續發生了這許多事,他的心思,一時也淡了下來,就想等着找個適當的機會再說。
現在,妻子連這條路也要給他堵上嗎?
但,此情此景,形勢迫人。
不得不說,這個機會他沒找到,妻子卻先找到了。
她選擇了一個最好的時機。
雖然經過了歲月的磨礪,但妻子依然不能小看啊!她並沒有被常年安逸的貴‘婦’生活消磨去應有的智慧,反而老而彌堅,歷久彌新。
罷了,又有哪個‘女’人真願意把丈夫與情敵的‘女’兒認到自己名下呢?
欣然……唉!欣然有了孟氏百分之一的股份,不出什麼意外的話,她未來的生活是沒問題的。自己再多照看她一些,但願她能迅速成熟起來吧!
在孟暢豐眼裡,欣然就像是個任‘性’的孩子,雖然比芙茗年紀大得多,但遠不如芙茗懂事,會做人。
真不知道她的‘性’格是怎樣養成的!
獨自在美國這麼多年,難道就從來沒有遇到過挫折嗎?
“別說了,別說了,我都懂。”
孟暢豐把妻子摟在懷裡,溫言軟語的安慰她。
“不,你不懂。”孟夫人攔住了丈夫的話,認真的解釋,“我的意思是,欣然作爲你流落在外多年的‘女’兒,又沒了母親,我願意給她最好的生活條件,也願意在適當的時候教給她一些道理,就當是爲了讓你高興,我也心甘情願這樣做。我甚至在幫她挑合適的人家,以後既能不受氣,又能安穩的過日子……”
孟夫人情緒有點‘激’動,她身體微微顫抖,聲音卻愈發穩定、平和起來,似乎有着安撫人心的奇異力量。
讓人不忍打斷,更不忍反駁。
“但這些都是建立在她沒有正式成爲孟家‘女’兒之前的。若她真得從法律上成了我們的‘女’兒,我真怕有一天……他們兄弟姐妹會因爲財產對簿公堂,然後孟氏分崩離析。是,嘯楠、嘯楓是有能力,但那是他們自己的努力,我作爲母親,當然也願意爲我的孩子安排好一切,防患於未然,儘量避免所有不好的事情出現。你是做父親的,又爲孟氏傾注了那麼多心血,也不想看到那一天吧?”
不得不說,孟夫人很聰明,她很巧妙的避開了她會如何對待“孟家‘女’兒欣然”的問題,而是從另一個角度,另一個讓孟暢豐最有感觸的角度來重新詮釋這件事。
孟暢豐心裡微驚,他還真沒想過那麼遠的事;或者說,他還沒顧得上去考慮。
他現在處於父愛的膨脹氾濫時期,又完全信任兩個兒子的能力,因此,對公司未來會遇到的問題就下意思忽略了。
“你讓我想想。”
孟暢豐在聽了妻子打斷的剖白以後,只沉默的說了五個字。
孟夫人也不催促,有些事不可能一蹴而就的,還是要慢慢來,這樣才能既達到目的,又天衣無縫,不着痕跡。
黑暗中突的一個刺眼的閃電,跟着就是一聲炸雷。
雷電過後,別墅裡徹底的漆黑一片。
還是停電了。
但像孟家這種人家自然有一套應對停電的辦法。
不多時就有傭人陸陸續續起‘牀’,從大‘門’口那一排屬於他們的小二層裡出來,拿發電機的,找輸油管的,去孟家總閘的,有條不紊,秩序井然。
孟夫人就打算起‘牀’。
這種時候,還是要有當家人在一旁,纔會讓人覺得有主心骨。
孟夫人拉了她一把:“剛纔還說我小心着涼,你怎麼就不知道照顧你自己呢?躺着吧,王林他們都有經驗,哪裡還需要你?”
“反正也睡不着。起來看看。他們大半夜的忙碌,也很辛苦的。”孟夫人說着,到底披上衣服起來了。
孟暢豐一個人自然也躺不下去,跟着起來。
兩人暫時沒有出‘門’,站在臥室陽臺的落地窗前,接着時不時劃破天空的一道道閃電,看着院子裡披着雨衣,忙而不‘亂’的傭人。
這個家,被妻子管理得很好……
孟暢豐忽然就感慨良多起來。
他擁着妻子的肩膀:“老婆,謝謝你爲我們這個家的付出,你看他們,井井有條的,全是你的功勞。”
“應該的,謝什麼。”孟夫人將陽臺上的窗戶開了一條縫,立刻就有狂風挾着冷雨猛灌進來,“這是我的責任。”
她的後半句已淹沒在風雨聲中。
孟暢豐急忙忙的關上窗戶,大吼:“作死啊你!小心生病了,兒子又不在身邊,看誰照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