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藥湮忽然覺得冷,明明這雨不大,但是就是冷到了骨子裡。而且,他覺得更糟糕的是,明明知道君寒並不喜歡他,他還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
這也是自己太不識趣。
君寒不想去看韓藥湮,但是韓藥湮這幅你不動我也不動的架勢,讓君寒無法再和他對峙下去。
她知道韓藥湮的性子。
不撞南牆誓不休的人。
當年自己死追墨子笙的時候,韓藥湮也是這樣一直不放棄,直到自己結婚,遠走海外。
怎麼辦?
她着實不想再連累他。
心念一轉,君寒已經轉身,擡起頭對上韓藥湮的臉,言語如刀:“怎麼,韓總是來看我這落魄下堂婦的笑話的嗎?”
“什麼?”韓藥湮未曾想過君寒說話竟是如此的刻薄,這自嘲的話,紮在他心上,比指責更讓韓藥湮心痛。
“我當年沒有答應你,自己作孽去追墨子笙,如今你意氣風發,還是世家公子,也有佳人相伴,來看我,不是爲了報仇嗎?”君寒話語間的冷嘲熱諷,一如往昔,只是這話中針對的人,卻不再是別人,是自己。
韓藥湮的心越發的冷,雨水滴到他的眉間眼裡,很久他才緩緩開口:“君寒,我以爲,你終究會信我的爲人,卻只是覺得,我一路相伴,只爲了看你的笑話。”
“我哪裡需要你一路相伴?我有墨子笙,沒了墨子笙還有姜英羽,哪裡需要你?”君寒的霸氣像是她根本沒有經歷任何波折,像是那個未曾受過傷害到女王。
聽到這句話,韓藥湮僵住了。
是的,君寒再怎樣,都是那個霸氣女王,她不喜歡的,永遠都不會喜歡。
所以,自己還要繼續堅持什麼呢?
“君寒,如果我的出現,讓你這麼想,那我以後,絕對不會出現在你的眼前。”韓藥湮說完,將手裡的傘遞給她,轉身就走。
不知道什麼時候,雨下的更加的大了,風也變得刺骨。
韓藥湮沒走幾步,整個人都溼透了。
但是他好像根本沒有察覺,沒有回頭,沒有躲,也沒有急匆匆的跑向車裡。
就那麼一步步。
離開的像是來時那麼堅定。
君寒終於覺得自己的眼眶溼了。
她終於完全傷透了韓藥湮的心,這個從少年時就一直愛着自己的少年。
但是沒有別的方法,她不能再和他有什麼糾纏。
那些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往事不要再提,不然又是滿城風雨。
握在手裡的傘,還有着韓藥湮掌心殘存的溫度,君寒猛力將傘扔了出去。
那傘跌落在韓藥湮身後,響聲讓韓藥湮回頭。
韓藥湮的眼神,隔着雨,依然能夠看到她心裡去。
可是君寒看的分明,那一直都是堅毅的玩世不恭的臉啊,如今卻是透着脆弱。
“韓藥湮,我告訴你,我君寒,絕對不會喜歡你。所以你也不要搞這些雪中送炭雨中送傘,十年之前我不愛你,十年之後,我更加不想看到你!”君寒的聲音清冷的透過雨簾,傳入韓藥湮的耳朵裡。
韓藥湮忽然恨這雨爲什麼不能再大一些,如果再大一些,是不是,就可以假裝沒有聽到?
他忽然慘慘的一笑。
當年君寒一直不接受他的愛,他不覺得慘。
君寒和墨子笙結婚,他難受的遠走海外,也不覺得慘。
可是現在,他真的覺得自己就是個傻子!
君寒看着韓藥湮慘淡的笑,剩下的話忽然說不出口,竟然是不由自主的住了口。
雨絲連成了線,不由自主的向下墜落,韓藥湮的身影在雨幕的另一邊,竟是顯現的越加單薄。
像是許多年前,在操場上,也是一個下着小雨的日子。韓藥湮陪她喝酒,在她喝的昏昏欲睡的時候,拖着她回寢室。
那聲音也是這樣的單薄,在她耳邊說出一句話:“君寒,你能不能愛我,一點點?”
那時候她假裝喝醉酒沒有聽到。
如今的笑容,她也真的想假裝看不見。
太悽慘,從骨子裡透出的悽慘,像是一種無藥可救的絕症。
終究忍不住,君寒將頭別過去,不再去看韓藥湮。
而韓藥湮,轉身離開,沒有停歇。
直到韓藥湮上車,車子開出許久,君寒纔回過頭,對成薇說:“走吧。”
好像被抽乾了力氣,君寒的聲音低的不能再低。
成薇知道君寒心裡難受,也不好多說什麼,撐着傘,三個人擠在一起,就這麼一前一後的走着。
回了家,把萱萱遞給阿姨,看了看君伯父依然呆呆的盯着君伯母的相冊,成薇終究忍不住,進了君寒的臥室。
“君寒,你打算怎麼辦?爲什麼對韓藥湮那麼狠?”成薇不懂,現在的君寒,怎麼就學會了出口傷人呢?
韓藥湮的人品,修養,對君寒這麼多年的感情,怎麼就不會打動君寒一點半點呢?
“我不對他狠,又能對他怎樣?”
“韓藥湮對你是真心的,你爲什麼不肯給他一個機會?”成薇急急問道。
“正因爲他對我是真心的,我纔不能給他機會。”君寒臉上浮現出悲傷,那是成薇從沒見過的表情。
“……你還不知道吧?上次我去交易會,韓藥湮坐在主桌,身邊是個極其動人的女子。對,就是陪着他去靈堂的那位……”
“不管誰陪着他,他喜歡的是你,你要是肯鬆口,韓藥湮一定會選你的。”成薇恨着君寒平日裡多精明的人,怎麼現在就這麼傻?
“他喜歡的是我,但是,我現在,怎麼配的上他?”君寒垂着睫,看不出是喜是悲。
成薇聽到這句話,才懂了君寒的心思。
是,君寒一點都不傻,她所做的這些,都是爲了韓藥湮好而已。
“就因爲他對我是真心,對我做了那麼多,我纔要徹底斷了他的念想。”君寒的聲音空洞是成薇以前從沒有聽到過的:“過去的他我愛理不理,如今的他,我高攀不起。”
“我只想問,你對韓藥湮,動心了?”成薇卻不理會這些。
她是個敢愛敢恨的女人,從不喜歡世俗的羈絆,只覺得從沒見過君寒如此失魂落魄,現在見了,她覺得看不下去。
“我……”君寒剛要回答,臥室外卻傳來爭執的聲音,還有玻璃破碎的聲音。
君寒不再說話,起身衝出去。
客廳裡,君伯母的照片摔到了地上,相框的玻璃碎成渣。
“小嫺,小嫺……”君伯父正一邊自言自語,一邊俯身撿着玻璃碎片。
而保姆抱着萱萱躲在客廳的角落,見到君寒出來,抱着萱萱的保姆幾步走過去,將萱萱往君寒手裡一塞道:“君,君小姐,我不做了,我……我害怕……”
說完跟見了鬼一樣,急急忙忙的拎起沙發上的包就走掉了。
“怎麼回事?”君寒只能看着君自清,這個阿姨在君家做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怎麼這下子就走了呢?
只見君伯父似乎沒有聽到君寒說話,依舊低頭撿着相框。
“噓,姥爺在跟姥姥說話……”萱萱小聲的趴在君寒耳朵邊上說道:“剛剛保姆阿姨說讓姥爺多出去走走,不要再對着照片發呆了,姥爺就生氣了,說他在和姥姥討論今天吃什麼呢,讓阿姨不要胡說八道什麼照片……然後不小心還把相框摔了……”
君自清邊撿着相框對着空氣說道:“小嫺啊,你今天穿的紅色的衣服真好看,恩,我幫你撿照片……你看,這個照片還是我們那個時候在北湖照的……”
君寒和成薇面面相覷。
這樣,難怪阿姨會走,也實在是太嚇人了。
“爸,你不要這個樣子,媽媽已經走了……”君寒想要勸一下君自清,長時間這樣下去,人的精神和身體都會受不了的。
“你給我滾!誰在瞎說!”但是這句話一出,君自清卻是生氣的怒吼起來,手一抖,也被玻璃劃破了。
“爸……你的手!”君寒想要去幫君自清包紮一下傷口,但是君自清卻狠狠的將她推開。
“竟然咒你媽死,我沒有你這麼不孝的女兒!”
說着不顧手還在流血,緊緊的將君伯母的照片摟在懷裡:“小嫺,我這大半輩子都沒好好陪你,現在沒人能把我們分開了!”
“爸,我知道媽走了你傷心,可是你也不能……”君寒不知道該怎麼規勸。
她知道父親對母親的感情裡,還有特別多的愧歉。
做了一輩子刑警,基本上就是東奔西跑緝拿逃犯,根本就沒有什麼時間跟家人在一起。
整個家都是媽一個人在支撐,全部都是她操心費力。
爸一直都是很內疚的,現在好不容易內退了,能夠和媽在一起安享晚年,前幾天還計劃着和媽一起出去玩,因爲自己帶着萱萱來孃家擱置了。
誰知道,自己離婚總算是安靜了,媽竟然……
君寒想到這裡,再也不忍心勸,因爲都是自己的錯……
“爸,你哭出來吧,你不要這樣了……爸……我給你清理一下傷口……”君寒看着一直高大的父親,如今佝僂着腰,小心翼翼的守護着母親照片的模樣,就是一陣心疼。
可是君自清充耳不聞,根本沒有任何反應……
成薇看着近乎癡傻的君伯父,一陣心酸,可是也沒有任何辦法。
直到萱萱說話打破沉默:“姥爺,姥爺你弄花了姥姥的照片……”
君自清低頭,看着手指流出的血搞花了君伯母的照片,慌亂的鬆開手,君寒將君自清的手握住,纔算是有機會幫他處理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