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琪。”靳湛柏望着斬月走出房間,順便關上了房門。
他在黑暗裡沒坐太久,趴回牀上睡着了。
……
第二天早上,斬月把盛着泡發的黃豆的豆漿機搬到樓上,還是怕吵醒他,把門也給關上了,機器運轉着,發出小幅度的震動和鳴叫。
豆漿在機器裡燒開後,斬月拔了電源,又把豆漿機搬到樓下,剛一打開蓋子,一股沁鼻的濃香飄散出來。
豆漿機是靳湛柏家裡自有的,斬月好奇的是,對於一個從來不入廚房的男人,爲何會保留這種東西窀。
奶黃的豆漿倒進玻璃杯中,斬月拿蜂蜜瓶點了兩滴蜜汁,攪勻後放在餐桌上冷卻,這段時間又在廚房忙碌。
等她做好早餐、洗淨豆漿機、整理好廚房,時間已經不早了,早班打卡都有些危險,忙着出門,自然顧不上早飯,斬月端着裝豆漿的杯子,跑去了靳湛柏睡的房間。
以爲他不可能醒,也沒敲門,這迎面撞見的居然是男人健碩陽剛的兩條大長腿,還有中間凸起的那一部分物體。
“對不起。”
斬月紅着臉,立刻轉了身,赤腳站在地上,正在穿衣服的靳湛柏朝斬月漫不經心的看了一眼,無任何不適。
“有事?”
聽他在房裡走動起來,知道他已經穿好衣服,這才轉回去,靳湛柏正站在窗戶那邊,低頭擺弄着手機。
“早飯做好了,你記得吃,這是現榨的豆漿,放了蜂蜜,能醒酒的,不怎麼熱了,現在就能喝。”
斬月把杯子放在他牀頭,無暇他顧的又朝外跑,靳湛柏突然喊住她:“後天的車展,你跟我一起去吧。”
斬月在門口扭了個頭,神色匆忙:“我還要上班,今早要遲到了,不說了啊。”
回房,飛快的換衣服,拿皮筋把頭髮綁了個馬尾,連梳子都沒用,斬月是真的很急,因爲商場的紀律嚴明,遲到一次不但扣除一百塊錢,當月的滿勤考覈也全部扣除。
拿圍巾的時候,斬月又看了眼時間,只怕是打車都趕不到公司了。
況且上班高峰,能不能打到車都是問題。
手忙腳亂的清晨,斬月連早飯都沒來得及吃,抓着手錶和雙肩包就往樓下衝,偏偏在這分秒必爭的時間裡,來了一通電.話,斬月一邊下樓梯,一邊往包裡找手機。
講着講着就在客廳停下了腳步,櫃檯和她搭班的同事下個月要回老家,從今天開始,和斬月調班半個月。
“這事要和經理說吧?”
“我都和經理說過了,你要不放心,再打個電.話說一下,謝謝啊小路,這兩週你就在家休息吧,不用來了,我下個月回家,可能也得半個月,辛苦你了。”
斬月跟手給樓層經理打了個電.話,問清楚情況,確實和同事說的一樣,經理說,從今天起給她兩調班,讓斬月下個月1號再回櫃檯報道。
變化太突然了,斬月還有點接受不了,原本上一秒還忙忙碌碌的往外面衝,下一秒,什麼事都沒有了,一下子就清閒了。
“怎麼不上班?”
斬月一回頭,靳湛柏從房裡出來,路過她身邊,不鹹不淡的問了這麼一句。
斬月跟着他移動視線:“同事調了班,休到下個月初。”
靳湛柏進了廚房,倒了杯白開水,一邊喝一邊說:“那不是很好,可以休息了。”
斬月吐了口氣,懈下雙肩:“不好啊,下個月開始,要連上兩個星期呢。”
水槽邊的靳湛柏,微微一頓,飛快的看了她一眼。
“那你跟我去北京吧。”
他把水杯放進水槽裡,轉過身,看到斬月還沒做出決定前猶豫的表情,突然就用輕鬆可愛的語氣,對她說:“我建議你還是跟我一起去。”
斬月茫然,一本正經的問他:“爲什麼?”
靳湛柏笑了,眼底是對她濃濃的呵護和喜愛:“因爲我媽肯定會找你。”
斬月情不自禁的“啊”了一聲,神色糾結:“對哦!”
“所以,”靳湛柏朝她走來,面帶微笑,“跟我去車展唄。”
斬月望着他,貓咪般的杏眼透露着懷疑,靳湛柏看的忍俊不禁。
離開前,斬月還記得給路璽瑤打去電.話,她好像已經在廣播電臺實習了,忙的很,沒講兩句就和這邊說再見了。
……
一月底的時候,斬月在希爾頓見過劉總,雖然靳湛柏後來也趕來了,但也沒改變整個事情的走向,劉總沒找過斬月,就是說,她的機會被“維多利亞的秘密”那位新晉嫩模佔去了。
模特圈換血換的勤,斬月也不能去計較什麼,這個三月,就在突然而來的休假中,和靳湛柏像朋友一般,第一次一起飛赴外地,感覺並不壞。
斬月和他相處的短短兩個月間,沒覺得他討厭,偶爾他的細心會讓她刮目相看,只有他每每說起親密無間的話,纔會讓斬月瞬間產生逃離的衝動,她把他當成了朋友,跨越這一層,斬月自然會生出反感的情緒。
兩個多鐘頭就落地,北京一片雨霧,三月中旬,溫度很低,剛走下機艙,她就有點發寒。
乘客相繼離去,斬月走在靳湛柏前面,勾着雙肩包的包帶,把手臂往肋骨處夾,她努力縮着身子,眼睛朝廊橋上的玻璃看了看,巨大的起飛坪上停着若干架客機,天空泛白,空氣混雜着淡霧般的污濁,時間在往傍晚走,看着看着,遠方的天空竟讓斬月生了一腔悲涼。
這裡,是她和靳東,無數次重逢和離別的地方,來來往往,一晃六年,好多往事洶涌而上,斬月的眼睛所到之處,都能拼湊起當時的畫面。
她正努力調整着,肩膀壓下來厚實的大衣,靳湛柏的大衣出自奢華大牌,甚至比她的羽絨服還要暖和。
“不用,你穿着。”
斬月折起手臂,準備把他的大衣取下來,靳湛柏突然走到她右邊,左手緊緊的摟住了她的那邊肩膀,斬月動彈不得。
“哎……”斬月難堪的開始掙扎:“我自己走……我自己走。”
靳湛柏面無表情的低頭,看着她:“那你穿着我的大衣。”
“好。”斬月沒去看他,對着候機大廳光可鑑人的大理石瓷磚點了點頭。
靳湛柏依言鬆開了她,原地定住,頎長挺拔的一個人,皮膚白皙,烏黑的頭髮,穿着深藍色毛衣,黑色西褲,就那麼嚴肅的看着眼前的這個個子高挑、不施粉黛的女孩,用苛刻的家長眼神,盯着她:“把大衣穿上。”
斬月窘迫的抿住脣,模樣很令人動心,嫵媚而單純,還透露着困惑。
靳湛柏見她不動,再次壓眉,嚴厲的要求着:“把大衣穿上。”
這人真夠怪的,有時候像朋友一樣親切和藹,有時候像上司一樣威嚴冷漠,有時候又像父親一樣嚴厲苛刻。
行李傳送帶開始運作,吐出隨行的大件箱包,斬月不太樂意的對靳湛柏說:“你去拿行李啊。”
靳湛柏就只管筆直的看着她,還是一如剛纔的嚴肅表情:“你先把大衣穿上。”
斬月當着他的面,穿上了大衣,靳湛柏走去拿行李了,斬月沒過去,甚至覺得有點兒尷尬,等了五分鐘左右,他提着行李杆,走到大理石圓柱那裡,對斬月喊:“走啦,發什麼呆?”
擡頭一看他那嫌棄的眼神,斬月覺得今天的自己好挫,也不看他,噠噠噠的走過去,兩人並肩時,靳湛柏沒抓住斬月的手,給她走到前面去了。
他在後面看了看斬月的背影,嚴厲的表情一瞬間又化爲笑意,忍都忍不住。
斬月走出機場,迎面的一陣強冷寒風颳的她頭髮亂舞,這才抵消了剛纔對靳湛柏的埋怨,他還真沒有誇張,外面很冷,尤其是入夜的傍晚。
她急忙轉身,靳湛柏迎面出來,看到她又要折騰那件大衣,不高興的喝斥:“你就不能老老實實的穿着?它礙着你哪兒了?”
真是好心當做驢肝肺,她怕他凍着,想脫給他,竟然狗咬呂洞賓!
斬月把視線放在機場前的馬路上,帶了點小脾氣,不想看到他,當他走上前,站在她視線裡面,斬月立馬把脖子轉到另一邊去。
他好像不會冷似的,行李擺在他的腿邊,雙手抄着西褲口袋,站的挺拔又有氣勢,就像玉樹穹蒼一般,眉心微微擰了一條溝壑,迎面襲來的冷風稍稍吹動了他定了型的黑髮,維持着短暫的震顫。
他的額乃至細膩的內雙眼皮特別漂亮,眼眶裡鑲嵌兩顆黑琉璃般的瞳孔,閃着奇異的光彩,幽冷、犀利。
攔到了計程車,他讓斬月先上去,自己去後備箱放行李,然後沿着機場高速,奔往這一旅程的紮營地——希爾頓酒店。
……
即便出席過最豪華的盛典,斬月也沒住過希爾頓酒店,從離開s市,斬月就小有所覺,靳湛柏在壓制她,要把她變成暫時聽話的下屬。
於是,每一件事,斬月都沒得到應有的商量,全是靳湛柏做了主,希爾頓大酒店的店堂經理跟靳湛柏很熟,想必他來北京的落腳點專是這裡。
客房早已準備妥當,她被靳湛柏拉着,從電梯出來,往深深的走廊那頭走去,兩壁的晶壁輝煌看的斬月目瞪口呆。
靳湛柏開了相鄰的兩間房,這件事他做的還算合情合理,開了門,他把房卡交給她,說:“半小時出來,我們去吃晚飯。”
斬月和他,各自回了房,她在房裡轉了兩圈,最後仰躺在牀上,什麼都不做,就這樣閉上眼睛,輕輕的呼吸。
窗外的天已經擦黑,若不是靳湛柏過來敲門,斬月早就睡死過去了,她迷迷濛濛的坐起來,聽到靳湛柏的聲音,大驚失色,立馬衝到浴室裡洗臉。
……
夜晚的京城別有一番風味,靠近老祖宗居住的地方,更有懷古的情結,兩人在鼓樓西大街下車,一眼望去,全是萬家燈火,就連寒冷的大街也充滿了人情味,這座象徵着歷史和文化的著名城市,讓斬月次次來,次次都是感慨。
不知不覺,被靳湛柏握住了手腕,他也是難得的雅興,四處張望。
“這裡你是主人,明天帶我逛逛吧。”
斬月接住了他的話茬,沒察覺,她竟然願意被他牽着手,慢慢的沿着路邊走。
“我又不是老北京,哪裡是主人。”
靳湛柏笑了,看他像是無事可幹,到處張望,實際正在找吃飯的地方:“你在北京唸了四年大學,相比我,肯定是主人啊。”
“你不也經常來嗎?”
斬月的意思是,他來找佟憐裳,靳湛柏理解成,他經常出差,下榻於此。
“沒有經常來,而且,我連故宮都沒去過。”
斬月詫異的挑起秀眉,確實不敢相信,這個這麼有錢的男人,居然連咱老祖宗的家都沒來過。
靳湛柏把笑容收回來,望着路邊那家熱火朝天的涮羊肉館,狀似無意的開口:“你肯定逛遍了北京城吧?”
這是兩個人的所思所想第一次這般投合,想到的,都是靳東。
靳湛柏想起書桌抽屜裡的照片,全是斬月和靳東在北京各處的身影,他的心情有點低落,急忙自我調節。
“羊肉吃不吃?”
斬月隨着靳湛柏停了下來,順着他的視線,看到了冒着白霧、熱鬧非凡的大方桌,方桌上的人吃興正酣,喝着酒,愜意的很。
“好啊,這麼多人,應該很好吃。”
靳湛柏凝望着斬月無比投入的眼神,心情自動多雲轉晴,拉着她上了臺階。
“歡迎光臨,請問幾位?”
“兩位。”斬月歡歡樂樂的回了服務員的話。
靳湛柏倒像被她領着的,只管跟在她後面,縱容她幹任何事。
曹昊正在服務檯點酒水,聽到這麼熟悉的聲音,立馬朝門口看,斬月也正好朝這個方向望來,兩人看到彼此,都是一驚。
“曹昊?”斬月跟他最熟,私底下是不喊學長的,雖然他是地地道道的北京人,但這樣子都能遇到,還真是讓人意外。
曹昊的笑容在看到靳湛柏時收攏了,他只是朝斬月淡淡點了頭,轉身就走了,斬月沒想到他會不過來和她聊兩句,望着曹昊正在走的方向,看了又看。
“兩位客人,這邊坐。”
後面是包廂,估計曹昊跟不少朋友一起來的,斬月只和靳湛柏兩個人,所以選在大廳的座位上,靳湛柏把單子推給斬月,讓她點餐,幫斬月沖洗餐具時,只笑着說了一句:“我只要肉。”
她擡頭看了看他,靳湛柏端着兩人的水杯,往後面的洗手間走去。
等他回來,斬月正在把餐單遞給服務員,很快,鍋底就沸騰了,飄着濃濃的香氣。
靳湛柏一看,斬月那細白的皮膚被白氣一蒸,竟然就紅了,心想這小東西的皮膚還真薄,碰不得的,但心裡歡喜的緊,畢竟是自己心愛的女人,就像看自己的孩子,怎麼看怎麼喜歡。
兩個人等着菜品上桌,無聊的時候,靳湛柏掰了一雙一次性筷子,趁斬月東張西望的時候,往她腦門上敲了敲。
斬月捂着額頭轉回來,瞪着他:”幹嘛呀!”
靳湛柏又敲了一下,再來一次的時候,斬月立刻躲開來,心想,這人真是個怪物,什麼角色都能扮演。
“我講個笑話給你聽吧。”斬月來了興致,趴到桌上,雙手捧着自己的臉,一臉虔誠的望着靳湛柏,他格外得意,就喜歡被她這樣看着,於是,他開始說:“小明一歲時,他第一次喊爺爺,於是爺爺死了,沒多久,他第一次喊媽媽,於是媽媽死了,再後來,他喊爸爸,於是隔壁王木匠死了。一位同學指出,這個笑話有漏洞,你知道漏洞在哪裡嗎?”
斬月只當笑話聽,哪裡想到問題突然引到自己身上,嗯了兩聲,又讓靳湛柏再次重複一遍,她咬着大拇指,思來想去,靳湛柏笑了。
果真是文科生,沒有邏輯思維啊。
想了好久,斬月突然來了靈感,熱情的打了個響指:“喊爺爺的時候,應該是王木匠的爸爸死掉,對不對?”
服務員正在上菜,斬月就是這個性子,要強,怕被靳湛柏看輕,人家在放菜,她還一個勁問“是不是啊是不是”,靳湛柏把斬月的兩隻手逮住,怕鍋裡的油湯燙到她:“乖,等下告訴你。”
服務員立馬看了靳湛柏一眼,有點不好意思,靳湛柏倒是無所察覺,一手逮着斬月,一手擺放碟子,把蔬菜放到斬月那邊,方便她拿取。
上完菜,斬月又趴上來,追着靳湛柏就問:“對不對呀?”
靳湛柏拿起一碟子香菇,用筷子一個一個夾到鍋裡,忙裡偷閒的看了她一眼,開心的笑着:“但是,王木匠的媽媽知道這不是漏洞。”
斬月這會兒是真的反應不過來了,太繞了,她歪着頭,擰眉苦思的樣子好漂亮,靳湛柏一邊下菜一邊看她,放下碟子的時候,眼睛有些沉淪,擡手摸了摸斬月的頭,像爸爸撫摸自己孩子那樣。
“什麼意思啊?”斬月好糾結,杏仁般的大眼睛轉啊轉的,靳湛柏知道,不把斬月的注意力轉移的話,這頓飯是甭想吃的安生,於是,又說了一個笑話。
“在公車上,一個八.九歲的男孩對旁邊的小女孩說:‘誰說不能預測未來,至少我能知道以後我的孩子姓什麼,可你就不同了,你的孩子姓什麼還是未知數呢!’只聽那小女孩回了一句:‘哼哼!那是哦!但是,我的孩子肯定是我的孩子,你的孩子就未必了哦!’”
靳湛柏說完,斬月哈哈大笑,笑的前仰後合,自己都沒注意自己一個勁拍靳湛柏的手臂:“哇!這小女孩太聰明瞭!反應好快啊!真的太聰明瞭!”
看她笑的這麼無憂無慮,靳湛柏好高興,他最喜歡的,就是看斬月因他而笑。
但是,又忍不住還是想打擊她一下:“誰像你,那麼傻。”
斬月把亂下來的頭髮勾回耳朵後面,狠狠瞪着靳湛柏,但一想到剛纔那個笑話,又忍不住咯咯的笑了。
隨意的一擡頭,看到店裡又來了五個男青年,都朝她看,那表情還有點意外,幾個人交錯遞了個眼神,斬月沒注意到這些,只認爲是她的笑聲太大,立馬收斂起來,乖乖拿起筷子,吃靳湛柏給她夾到碗裡的香菇和菠菜。
“慢點,沒人跟你搶。”靳湛柏把熱牛奶放到斬月面前,相比自己,倒是更鞍前馬後的照顧她。
“呀,我沒洗手。”斬月這纔想起來,放了筷子就去後面衛生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