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坐吧。”
如今，佟憐裳已經褪盡了全身的戾氣，不會再發瘋打架，斬月又何必提防她呢，何況她疼愛的小威廉還是這個女人生的，這中間當然有一種微妙的情感，是用言語無法表達的。
佟憐裳輕輕坐下牀邊，看着斬月，眼圈越來越紅，然後流出了眼淚，又急忙用手背擦掉，斬月轉身去牀頭櫃抽紙，朝她手心裡塞去。
默默流淚好一陣子，靳湛柏抱着孩子問她：“什麼事你說吧。”
看她這窮困潦倒的樣子想必也是爲了錢的事找他，靳湛柏想過了，只要斬月同意，他就拿錢幫助她窠。
可是，佟憐裳說的卻讓他們兩大跌眼鏡：“小嬸，我想……我想跟靳東復婚。”
“……”斬月愣住，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旆。
靳湛柏扭頭看着她，全神貫注的看着她，眉間鎖着深深的皺紋。
佟憐裳突然哭來：“我知道我錯了，我大錯特錯，靳東那麼好我卻不知道珍惜，我再也不會計較你跟他的事了，只要讓我回到他身邊，我什麼都願意妥協，小嬸，靳東只聽你的話，你求他，他一定答應的，就當可憐可憐我的兒子，聽說威廉這兩年一直跟在你身邊，我太對不起他了，我想跟靳東好好彌補他，小嬸，我能不能回到他身邊？”
斬月帶着一臉茫然和驚怔去看靳湛柏。
他沒有與自己妻子交流眼神，目光無情的盯着佟憐裳，冷笑過後卻也慨嘆：“人總是在失去以後才知道那東西珍貴，那天我就問了你，現在是不是後悔了？是不是覺得雖然不愛你但願意對你負責的靳東要比玩了你還不願意負責的男人要好太多？當初你死活要鬧，不是你鬧出來，我靳家不會有這麼多風風雨雨，我跟斬月不會分，孩子們不會可憐，我的心不會痛，你現在後悔了，說要複合就複合？當初你鬧成那樣，把自己當大小姐，人人都欠你，必須對你好，可是你現在才知道，其實你什麼都不是，我覺得納悶，爲什麼總有女人把自己當公主？沒有王子，你當什麼公主？”
“我錯了。”佟憐裳哭的慘兮兮的擡起頭，看着他：“我錯了，我很後悔，靳東是個很好的人，脾氣好，性子溫柔，就算他不愛我，可是他願意聽我的，他願意跟我生活，我該知足的，我糊塗了，對不起，五叔，你幫幫我吧，就當可憐可憐我的威廉，你讓我和靳東複合吧。”
“佟憐裳，”靳湛柏搖頭嘆息，“其實直到如今，靳東在你心裡也沒有地位，你求我讓你們複合？我憑什麼給他做主？你自始至終都沒有尊重過他，即便現在，你還在口口聲聲求着別人，佟憐裳，當事人是他，他已經三十了，在你心裡卻像個需要監護人的小孩一樣，大人能爲他決定一切，我真替他悲哀。”
“不是的不是的！”因爲焦急佟憐裳從牀邊站了起來：“五叔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靳東肯定不願意跟我複合，所以我想請你和小嬸幫幫我，他很聽小嬸的話，我……”說到此處，斷斷續續又悲咽起來：“我走投無路了，我真的好想回到他身邊。”
“得失之間，沒有人能佔盡便宜。”靳湛柏把孩子輕輕放下，神色一片肅穆：“這件事我們夫妻不會參與的，你有任何要說的要求的，都去找他，你們的私事，你們自己解決。”
看清靳湛柏不願意幫她後佟憐裳又去求斬月：“小嬸，你幫幫我吧，威廉不能沒有媽媽呀，如果以後靳東找了別的女人，後媽不疼他，我的威廉會很可憐的，等到他們再生了小孩，我的威廉就真的成了外人了，他擠不進他們一家三口之中，萬一後媽不喜歡他，他的日子更加難過，就看在威廉的份上小嬸你幫幫我，求你了，我求求你了……”
無疑，這親情牌是用對了，斬月一聽到後媽這個詞本能的想到了宋雀雅，心裡自動濾去心地善良的後媽，出現的都是給白雪公主吃毒蘋果的後母，她的匡匡就是前車之鑑，斬月動搖了。
靳湛柏看到斬月看他，心裡已經嘆息，知道他妻子心軟了。
“小嬸，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佟憐裳作勢要給斬月跪下，斬月急的想立刻下地拉她，靳湛柏疾言厲色的吼喝：“起來！”
這男人不好相處，脾氣又大，佟憐裳站了起來。
很少見的，他陷入了困局，雙手滑進西褲口袋對着窗戶沉思，良久，嘆了嘆息：“佟憐裳啊，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把人的心傷的體無完膚又來哭天搶地的道歉，又有什麼用呢？”
“小叔，我不會了，我真的不會了，我知道錯了，反正靳東又不愛我，我回去也純粹是照顧我的威廉的，我再也不會發小姐脾氣了，我會跟他好好過，他身邊有人照顧他，你們不也能放心嗎。”
靳湛柏是主張相愛結婚的，沒有愛情的婚姻維持不了多久，一旦將來出現了讓其中一方心動的異性，這個家庭就將瀕臨瓦解，可是現在的他，沉默了，望着窗外，眼神一片晦暗。
斬月從她老公後背收回視線，對佟憐裳說：“佟憐裳，你知道靳東需要什麼嗎？你知道他喜歡什麼嗎？”
她不覺，一臉茫然，倒是窗邊的靳湛柏，肩膀微微一動，心裡卻也不是滋味。
斬月說：“靳東是個很溫暖的人，他不與人爲敵，他喜歡和平，你沒有錯的太離譜他都願意包涵和體諒，其實他的心很脆弱，一碰就碎，所以你要愛護他，珍惜他，不可以用尖銳的話語刺傷他，他時常總像個孩子，你跟他在一起其實會很幸福，因爲沒有勾心鬥角，在他的眼中，世界非黑即白，沒有第三種顏色，他很單純，你把他當成幼年時的夥伴纔是最好的相處方式，他貪玩，他對事業和金錢沒有***，同樣，對感情也非常純真，沒有複雜的念頭，不會朝三暮四，你躺在他身邊，你就是他最重要的人，他會拿命對你好，你跟他在一起，永遠不會患得患失，不會因爲一條短信他沒有回覆你你就陷入胡思亂想中，他不會讓你不安，與其說戀人，更像你的小夥伴，他會跟你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錢多就多花，錢少就不花，他也能吃苦，當日子真的過不下去時他也會去想辦法賺錢，他能跟你過錦衣玉食的生活，也能跟你過一窮二白的生活，他之所以滿足，是因爲他的追求不在這些東西上面，他喜歡心靈充實的感覺，只要精神好，心裡幸福，外界環境對他來說，並不太重要。”
一大通話說下來斬月已經落滿了淚，佟憐裳低頭靜默，很是慚愧，而窗邊的靳湛柏，望着窗外盛開的綠蔭和烈陽，心頭卻疼的不是滋味。
這世上最勇敢的事，恐怕也莫過於聽自己愛的人說她愛的人的事。
斬月沉靜後對佟憐裳說：“你去找他談一談，至於還有沒有可能，要看他自己的意思，這件事，我不想幹擾他，我希望由他自己做出決定。”
佟憐裳瞬間落了兩行濁淚，掌心抹掉後對斬月說：“好，我去試試。”
她離開了房間，靳湛柏仍然站在窗邊，站成了蕭條又頹唐的姿勢。
斬月神情寧靜，深深望着他，問：“老公，是不是生氣了？”
他轉回來帶着一縷苦笑，輪廓清瘦黯淡：“斬月，我承認，舊愛是很討厭的東西。”
斬月卻笑了：“可是我們每個人都是別人的舊愛，是另一個女人或男人的假想敵。”
他坐下來，拉住斬月的手，輕輕晃了晃，笑容雖然苦澀，但依舊帶着寵愛：“所以，我們趕快回北京吧。”遠離有舊愛的地方。
“好。”斬月趴到他肩膀上，他將她輕輕摟住，兩個小嬰兒在他們身邊發出軟軟的溼溼的呼吸聲。
……
佟憐裳回去病房，四姨太從牀邊站起：“怎麼樣？”
她捂着心口，睫毛上還有未乾的淚，可是總歸安泰了些：“他們讓我自己找靳東談談。”
“那就是不反對嘍？”四姨太帶着欣喜。
“是的呀。”佟憐裳去櫃子裡找包包：“媽，幫我找最漂亮的衣服，我要打扮一下。”
“好。”
兩小時後，佟憐裳恢復如常美豔，長髮盤了丸子，乳白色ol裙，珍珠粉絲襪，裸色高跟鞋，化了精緻的妝，戴了美瞳，鏡前一轉，果真應承了那句“人靠衣裝”的俗語。
“媽，好看嗎？”佟憐裳嬌俏的拉着自己裙襬轉了一圈，四姨太驚讚：“好看，非常好看。”
她笑，眼底有半分的胸有成竹，半分的膽怯不安，隨後她拿起手機，撥出了靳東的號碼。
靳東帶着三個小寶寶在客廳玩鬧，手機在他牛仔褲兜裡，當時看到陌生的號碼沒有一丁點反應：“哪位？”
“……”佟憐裳害怕的抓住了拳頭，四姨太貼在她另一邊聽着話筒裡的聲音，靳東沒有再問，準備收線時聽到了對方開口：“東東，我是裳裳。”
“……”靳東沉默下去，彷彿無話可說，也彷彿沉浸在不可思議的悵惘中，聽不到他用聲音反饋出來的任何心理活動。
“東東？”這個時候像雪地疾行時遇到的困境，因爲心裡很怕：“東東，你在嗎？”
他終於輕輕咳了兩聲，音色沉萎：“有事？”
佟憐裳朝四姨太盯着，那銀灰色的彩片在她瞪大的眼睛裡越發妖媚，終於，她鼓起勇氣，決定用按兵不動的方法先把靳東哄騙出來。
“我在s市，能和威廉見見嗎？”
長久的沉默，靳東跟她真的無話可說，作爲一個父親，他不會剝奪他孩子母親的權利：“哪裡見？”
佟憐裳大喜過望，連四姨太都笑出了聲音，母女兩握着手喜悅的片刻，佟憐裳用強迫下來的安靜聲音與靳東約定了一個地方。
……
皇廷一品。
靳東收線的表情極爲寒冷，而後他看着與匡匡和翡翡玩在一起的威廉，久而久之，那聲嘆息也就吐露出來了。
他走去孩子們的中心，蹲下來把威廉輕輕捧住，對上孩子陌生害怕的眼神，一字一句的慢慢說道：“威廉，爸爸帶你出去玩，好不好？”
小威廉縮着脖子抵開了靳東的手，父子間十分生疏，靳東眉間像雪一樣的顏色，卻也輕輕的放掉了威廉，孩子跑到匡匡旁邊，什麼都不說的看着靳東。
徐媽從餐廳出來了，聽到了靳東對兒子說的話，自然都十分心疼，心疼自出生就沒爸媽疼愛的威廉，也心疼靳東，好歹孩子不懂痛苦，但是大人的心裡堆積了太多鬱結，傷疤掉了又結，結了又掉。
徐媽站在靳東身後，寬慰的說：“慢慢來，總歸是自己孩子，不會不親的。”
靳東面無表情的站了起來，轉身對徐媽說：“佟憐裳來了電.話，想見威廉。”
徐媽愕然後看着靳東，他低下頭雙手滑入口袋：“威廉牴觸我，我想，您一起去吧。”
“你要讓威廉見佟憐裳？”只怕在威廉心中，根本就沒有佟憐裳這個人的存在，生活已經步入正軌了，靳東會回來，威廉跟着爸爸生活，有必要再把平靜的生活弄亂嗎？
靳東表情寥寥：“她是威廉的母親，我沒有資格阻止孩子的媽媽和孩子見面。”
“一走一年，現在纔想起自己有一個兒子？”徐媽氣。
靳東苦笑：“那就不管了。”他做出決定：“徐媽，您陪他們一起吧，孩子不願意跟我。”
“他們？”徐媽詫異：“你還要帶上小五的兩個？”
靳東朝纏着匡匡的威廉低頭看了一眼，笑起來說：“他很喜歡她，如果她去，他一定會去。”
徐媽懂了，感慨的點點頭，心裡說了好多遍“作孽啊”，終究沒在靳東面前表現出來。
“寶寶們，”徐媽跑去孩子邊上蹲下來，笑眯眯的說，“徐姨奶帶你們出去吃蛋撻好不好？”
匡匡的喜好，徐媽也算正中紅心了，小姑娘樂呵呵的拍手鼓掌，威廉就跟着上下蹦跳，翡翡那位安安靜靜的美男子依舊保持紳士的形象。
“我帶小孩洗個臉。”
靳東點點頭。
徐媽拉着三個小孩兒去一樓衛生間打掃儀容了。
半小時後靳東開了家裡的奔馳，帶着徐媽和三個小孩，去了與佟憐裳約好的地方。
……
佟憐裳已經到了，身姿筆挺，光看那背影就讓人垂涎三尺。
除了面無表情的靳東，三個小孩在鬧，徐媽懷着虎視眈眈的想法盯着她的背影。
佟憐裳站起來轉身，最先留意的是三個小孩，望了望威廉和翡翡，臉上有點困惑，靳東已經摸上了威廉光溜溜的小和尚頭，聲音低沉：“是他。”
她的眼睛才順理成章的轉移到靳東臉上，一年不見，他沒有改變，還是襯衫牛仔褲，還是瘦，眼睛還是無力，精神狀態還是萎靡。
又看到了徐媽，兩人以前打過架，自然尷尬，如今她已不是靳家的孫媳婦，徐媽不當自己人看，臉色好不到哪兒，佟憐裳求人，也得放低姿態，於是巴結的笑起來打招呼：“徐媽您好。”
徐媽盯着她，連脣角都沒動。
“哦，快坐吧。”佟憐裳乾乾巴巴的，彎了腰想抱威廉，被小傢伙推了一下，孩子們跟着徐媽坐在靳東身邊。
她不知道要怎麼辦，可是咬着牙也得堅持下去，接下來還有更難以啓齒的，如果這種場面都處理不好，也沒有勝利的可能。
她坐下來，面帶微笑的找侍者點單，靳東搖搖頭表示不需要，徐媽連眼神都沒給她，三個小孩坐在旁邊，更加不會在意她，獨留佟憐裳一人尷尬難堪。
她只好給自己找臺階下：“我記得徐媽喜歡喝綠茶，夏天也養人，孩子們喝牛奶好不好？”
“不要！”匡匡軟軟糯糯的聲音叫起來，握着銀勺子舉在半空：“我要蛋撻。”
“我也要！”
“好，威廉要蛋撻。”
翡翡沒有做聲，用和斬月一樣烏黑的大眼睛傻乎乎的瞅着眼前這個奇怪的阿姨，佟憐裳望望匡匡又望望翡翡，特禮貌的詢問徐媽：“徐媽，這是五叔的兩個孩子吧？”
徐媽悶了一聲，臉色不好的點了點頭。
“好漂亮。”也不知是不是討好，笑成了一朵花，而對面的靳東已經拿出手機，瀏覽起網頁。
很難受。
佟憐裳心底晦澀的想哭，但還是強行擠壓着溫柔的笑容，點了單後保持着笑容，卻不知道要怎麼開口。
徐媽看着三個小孩，小孩們有自己的世界，更加不會理會大人的眼光，而靳東，更加沒有要與她多說一個字的意思，低頭把玩着手機，佟憐裳握着拳頭，真想一走了之。
“你不是看兒子嗎？”靳東.突然擡起頭看她，其實並沒有責難或奚落的意思，他的眼睛，非常寧靜，只是這樣慢性格的他反而讓佟憐裳無從招架。
她不知所措的看着靳東，扯起脣角笑了笑，連自己都覺得很假，強顏歡笑着卻不得不開口了：“靳東，我……”
靳東把手機放下：“你有事要跟我說？”
徐媽朝她看來。
佟憐裳掀了眼皮意味深長的看了看徐媽，老人家火氣蹭的又上腦了：“瞟什麼瞟？我是靳東的家長，還不能聽了？”
靳東沒有說話，只是面無表情的望着她。
已經騎虎難下，若是再計較下去恐怕連唯一一次的機會也要失去了，於是她低下頭，握着拳頭，幻想自己面對着黑夜：“靳東，我想跟你複合。”
“……”
徐媽指着她，“這這這……”這成了結巴，好不容易緩解下來脫口而出卻是極爲傷人的一句話：“你真不要臉啊！”
“……”佟憐裳望着徐媽愕然，良久，她眼睛已紅：“您爲什麼要這樣說話？將心比心，別人對你說這樣的話你什麼感受？”
徐媽皺着一張臉搖頭：“你真是可以！沒見過比你還皮厚的人！”說完，推旁邊的靳東：“起來，我們回家！”
“東東！”事情發展到此，佟憐裳就是一哭二鬧三上吊也要抓住他：“東東，我錯了，以前是我的不對，但你看在寶寶的面子上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孩子不能沒有媽媽，我們……”
“我家靳東的事不勞你操心，追他的女孩多的數不勝數，你還是找你自己的幸福去吧！”徐媽提靳東的肩膀：“走，靳東！”
“東東！”佟憐裳火速撲了過來，當面跪下頭趴在靳東腿上，嚇壞了餐廳裡的所有人，三個小孩兒也不鬧了，傻傻呼呼的站着，看着糾纏不斷的男人和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