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桐渾身一震:“瑤瑤你在說什麼?”
姐姐有了交往的男人?
什麼時候的事情?是誰?
爲什麼這些事情,她從來都沒有聽姐姐提起過?
張瑤瑤原本猜不準夏桐是否知情,見夏桐這番模樣,心裡頓時有了譜。當下朝小萌娃使了個眼色,柔聲道:“小正太聽話啊,乾媽有件事情要跟媽咪說,你自己在客廳看會電視好嗎?”
“遵命。”小萌娃雙手勾住夏桐脖子,在夏桐臉上吧唧香了一大口,然後乖巧地主動從夏桐身上滑下往客廳走去。
張瑤瑤語氣凝重:“桐啊,我昨天在暗欲人間門口,見到了夏梧與一個男人親熱的身影。那個男人若是別人也就算了,但他偏偏是宮駿。”
“宮駿?”夏桐只覺得這個名字十分熟悉,可是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來到底哪裡聽到過。
不過看張瑤瑤的神色,宮駿這個人絕非善類。
“宮駿是我鄰居家的兒子,不過從小就四處惹是生非,鬧得最厲害的時候,曾經有一大幫子人把我鄰居的房子一把火給點着燒了。雖然人沒事,但是鄰居從那時候開始就對宮駿徹底絕望,跟宮駿斷絕了親子關係。而宮駿也樂得逍遙無人管束,四處招搖撞騙。”
饒是夏桐已經有了心理準備,聽到張瑤瑤的話,卻依然覺得心驚肉跳。夏桐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當中,一雙美麗的眼眸如同天上隕落的星辰。
張瑤瑤見夏桐這樣,神色也染上一抹惋惜,她伸手輕輕搭上夏桐的肩膀,輕聲勸道:“桐啊,宮駿那樣的男人,是不可能給任何人幸福的。你若是有機會,試試勸勸你姐姐。”
“不……”夏桐輕輕搖了搖頭,她臉色蒼白,整個人搖搖欲墜,彷彿隨時都會倒下去一般,兩行清淚從她澄澈的眼眸中滾滾滑落,她喃喃自語般道:“姐姐那麼聰明的人,不可能看不透宮駿的爲人,她這麼做,是因爲她根本就不想再得到幸福了。她這是在毀滅自己,是在懲罰我啊!”
“桐啊,你怎麼了?”
張瑤瑤整個人雲裡霧裡,不明白夏桐爲什麼會這樣說。
夏桐無力地搖了搖頭,她緊緊抓着張瑤瑤的手,猶如溺水之人抓着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愛笑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片被野火燒過的荒原,她語調充滿自責與悔恨:“瑤瑤,你不是一直好奇我跟小萌娃的關係嗎,今天,我就實話跟你說了吧。我跟小萌娃的的確確是母子關係,但是……”
說到這裡,淚水猶如開閘的洪門,止不住地往外肆虐洶涌。
夏桐也不擡手去擦,就那麼任由着它在臉上肆意橫行,模糊了視線。
而她的手,卻是依然緊緊抓着張瑤瑤的手,彷彿用盡全力一般。
張瑤瑤感覺自己像是被一對大鰲夾住了,疼得她很想掙扎,但是當她擡頭看見夏桐的眼睛,頓時就放棄了所有的掙扎。
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啊?
如同人間煉獄一般,痛苦、自責、悔恨、厭惡、絕望……各種各樣的負面情緒,如此強烈地交織在一起,足以將一個人摧毀。
“桐啊……”張瑤瑤心疼地望着這樣的夏桐,所有的好奇心都蕩然無存,她柔聲勸道:“如果不想說,就不要說,不要去想。”
“不,我要說,我一定要說!”夏桐眼裡煥發出一種奇異的光芒,她鬆開張瑤瑤的手,目光灼灼地
望着張瑤瑤,一字一句地道:“小萌娃是我與……闕耀城的孩子,而闕耀城是我姐這些年來一直放在心尖上愛的人。可是被我姐姐放在心尖上的人卻強暴了我!他用我給了我最愛的姐姐最致命的一擊!瑤瑤,你說,你說,如果你是我姐,你會怎麼做?你一定也是會恨透我的吧?!”
夏桐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跟張瑤瑤說起這些的,這些秘密太沉甸甸,壓在她的心頭,讓她完全無法呼吸。她需要一個可以宣泄感情的出口,她甚至希望有人對她破口大罵一場。或許那樣,她心頭的愧疚感自責感會少那麼一點點。
“瑤瑤,你說,像我這樣的人,是不是該死,是不是根本就不應該活在這個世上?”
“不,不是這樣子的,不是這樣子的。桐啊,你沒有錯,你不要這樣子想。”這樣的夏桐,讓張瑤瑤心疼得無以復加。這個看起來始終都是笑着的女孩,她的心裡原來竟承受着這麼大的折磨。
張瑤瑤用力抱着夏桐,柔聲道:“桐啊,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不管你做了什麼,在我眼裡,你永遠都是我所認識的那個乾淨純粹的少女。我相信在你姐姐眼裡,同樣如此。桐啊,你現在需要做的事情,不是繼續在過去中自責,而是要勇敢走出來。”
“怎麼走?”夏桐淚眼朦朧看向張瑤瑤。
從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她就一直想着如何走出來。
可是,她走啊走,卻像是走進了一條死衚衕。她在裡面繞圈,越走越陷進了一種絕望的境地。
張瑤瑤低頭思忖了一下,隨後認真地道:“解鈴還須繫鈴人,也許你們三個人該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沒用的。”夏桐搖頭,輕聲嘆息道:“這件事對我姐姐造成的傷害,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大得多,即便是擁有強大魔法的時光也沒有辦法撫平這些傷害。我如今根本就不敢舊事重提。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是如今保持現狀的唯一辦法。”
“桐啊……”張瑤瑤心頭一下子沉重起來,望着眼前的夏桐,她有許多話想說,但是話到嘴邊,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足以讓語言變得蒼白無力。
“媽咪……”
臥房門被打開,小萌娃探出大半個腦袋,小臉上全是期待的笑意:“媽咪,寶寶包的餃子好吃嗎?”
張瑤瑤見到小萌娃心頭頓時一喜,但是想到夏桐方纔說的話,頓時又蔫了下去,她忐忑不安地等着夏桐開口。
夏桐沒有開口,她沉默着,低着頭,像是一棵不會說話的樹。
張瑤瑤望着小萌娃的眼中不由帶上了一抹疼惜之色,這麼聰慧可人的孩子,竟然是在這樣的狀況下降生來到這個世界。
“媽咪……”小萌娃並沒有因爲夏桐的冷淡而後退,他依然一臉笑意,猶如聖鬥士一般勇敢無畏,邁着堅定而又歡快的步伐朝夏桐邁進,他一雙小胳膊熟稔地纏繞上夏桐修長的脖頸,親暱地喚道:“媽咪,媽咪,你猜寶寶剛纔在做什麼?”
夏桐眼眸空洞地落在半空中。
小萌娃的話,她彷彿聽見了,又彷彿沒有聽見。
張瑤瑤不忍看小萌娃失望難過,忙打着哈哈道:“做什麼了?”
“喏,這個,幸運星。”小萌娃小胳膊探進自己的褲兜裡,摸啊摸,摸出一把幸運星。
“喲,真好看啊,你織
的嗎?真是心靈手巧呀,來來來,讓乾媽好好瞅瞅。”張瑤瑤說着伸出手想要去取。
小萌娃卻將手猛地往回一縮,一臉傲嬌之色道:“不行,這是我特地爲媽咪織的,乾媽你不能碰。”
張瑤瑤熱臉貼冷屁股,忍不住搖頭感嘆:“果然不是親生的帶不親。”
小萌娃朝張瑤瑤拋去一個迷人電眼,隨後繼續專注地想要吸引到夏桐的心神:“媽咪,媽咪,你看,寶寶給你折的每顆幸運星,裡面都藏有一個小小的秘密哦。”
說着,小萌娃抓起夏桐一隻手,將幸運星放在她掌心,他一臉懂事而又不捨的模樣,認真地道:“媽咪,寶寶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所以,寶寶不會怪你冷落寶寶的。寶寶只是心裡頭難過,不能夠替媽咪分擔一點點憂愁。”
樓下,突然傳來汽車鳴笛聲響。
夏桐整個人猶如被開水燙着了一般,一把將小萌娃推開,起身快步走到窗口往下一看。
張瑤瑤忙抱起小萌娃,柔聲安撫道:“小正太,你沒事吧?”
小萌娃搖了搖頭,睜着一雙天真憂傷的眼眸望着夏桐,輕聲道:“乾媽,寶寶真的好希望媽咪能夠快樂起來。”
“你媽咪一定會快樂起來的。”張瑤瑤摸了摸小萌娃的腦袋,將目光投向站在窗口的夏桐。她清瘦的身影,此刻看起來,越發瘦弱了。
這樣瘦弱的一具軀體,內裡卻承受着那麼大的痛苦。
張瑤瑤雖不能百分百感同身受,但是卻也終於能夠理解夏桐對小萌娃的態度了。
“桐啊……”張瑤瑤開口輕聲喚道。
夏桐緩緩轉過身,她臉上的淚跡已然乾涸,她微微笑着,用有些自嘲的語氣問道:“我如今像不像是驚弓之鳥?”
“驚慌是由於在乎。”張瑤瑤往夏桐走過去,握住夏桐的雙手,目光定定地望着夏桐的眼睛,以篤定的口吻道:“相信我,所有的陰霾終究會過去,不論是多麼複雜的結,到最後總是會有解開的那天。而你要做的,就是放寬心,盡人事,聽天命,並且相信上天一定會給你一個完美的結局。”
夏桐只覺得鼻樑發酸,在她選擇對張瑤瑤坦誠的那刻,她已經做好了被譴責的準備,卻沒有想到張瑤瑤非但沒有一絲一毫的瞧不起她,反而還不斷地安慰她鼓勵她,她只覺得心頭暖洋洋的,一直以來的黑暗虛無似乎都被驅散了一些,透出一角明亮的光芒。
“謝謝你,瑤瑤,謝謝你。”夏桐感激地伸出雙手抱住了張瑤瑤。
小萌娃見了,忙又呼哧呼哧跑了上來:“媽咪,媽咪,寶寶也要抱抱。”
夏桐想起自己方纔近乎粗暴地推開小萌娃,而小萌娃卻不計前嫌,反而還跑上來繼續安慰自己,心頭不由有些哽咽,她彎下腰,小萌娃立即攀上她的雙手,兩條小腿兒也順勢往上蹭,嘴裡親親熱熱地喚道:“媽咪,媽咪……”
這一聲聲呼喚,令夏桐熱淚盈眶,心神巨震。
“媽咪,從今以後,都不要離開寶寶好嗎?”
小萌娃擡頭望着夏桐,純淨的眼眸裡,盛滿了期待與愛意。
一旁的張瑤瑤,也是同樣靜心屏氣地等着夏桐的回覆。
空氣,都彷彿因此而停止了流動。
夏桐嘴動了動,剛想說話——
“嘭嘭嘭……”
敲門聲突然傳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