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悠然看着他這英挺的背影，思緒不由有些飄遠，她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的時候，他身穿着一套黑色的禮服西裝，那天他是準新郎，而自己則是他的新娘。
不過她那時可不樂意嫁他呢，她覺得這人就是一個傻子，而自己嫁他純粹就是被親人出賣。
不過能嫁給他……真是挺幸運的。
“在想什麼？”
凌越突然轉頭，卻看見這女人低着頭，小聲低笑，他不由皺了皺眉，聲音清冷地問了一句。
夜悠然聽到他的聲音渾身一僵，有些彆扭地揚起頭，硬綁綁地語氣立即回了一句，“沒什麼。”
凌越見她此時挺直了腰板，端着一張嚴肅臉的模樣，不由揚揚眉，每次她做錯事，被他逮住時，她都會這樣。
原來她也知道自己錯了。
錯了三年……
“爺爺一直想見你。”凌越看着她，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
這簡單的一句話，卻在夜悠然的心底蕩起了漣漪，爺爺？凌越的爺爺，他死了，就在三年前我離開的那一天。
爺爺是凌越在凌家裡唯一親近的親人，老人的離逝，他當時肯定特別傷心。
“爺爺那天一直在等着見你最後一面。”凌越的聲音裡並沒有責備，淡如水，不帶任何的感情，彷彿只是在敘說一件非常普通的事。
他的聲音頓了頓，像是在考慮着什麼，隨即脣角扯出一抹冷笑，笑得有些陰涼。
“爺爺，最後他還是沒有等到你，他緊握着我的手，對我說，我不再是自己一個人，也不再像小時候那樣任人欺凌，他說我有你陪着……”
夜悠然的眼眶不由有些酸澀，她的喉嚨哽咽了一下，輕聲說了一句，“對不起。”
凌越像是沒有聽到她的話一樣，一個人繼續開口說着，“那時候，我一直在找你，可是無論怎麼找都還是找不到。”
“孩子剛剛滿月，他們好像也知道自己的母親離去了他們，所以有一段時間他們都特別愛哭，常常讓我看着就覺得很煩。爺爺的身後事辦完了之後，我帶着他們離開了凌家，我不想呆在那裡，那裡讓我覺得……很難受。”
很難受？
夜悠然目光一滯，她知道凌越的忍耐力，所以她更加了解，當這樣的男人說出很難受，那應該是一種多大的痛苦。
“對不起。”夜悠然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只能低低地重複呢喃着這三個字。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其實無論凌越有多麼的強悍，多麼冷漠，然而他童年那一段陰暗的回憶一直影響着他。
凌越說，他十歲以前確實是個傻子，是被他親生父親下藥所致。
他說那種感覺就像是世界一片混亂，驚叫和彷徨，所有消極的情緒不斷地涌入大腦，絕望而無助。
其實這個男人睡着的時候偶爾也會作惡夢，她很早之前就發現了，她裝睡半睜開眼睛看着他半夜渾身冷汗淋漓。
然後，他會打開小燈，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她看見他眸子裡的深沉和掙扎，雖然不太明白他看着自己的目光，但是卻能清楚看到他眼底的一絲溫柔，直到他再次覺得倦了，纔會抱着她睡去。
她能感覺到他抱着自己的力道，像是抓住救命的稻草一樣，依賴着她。
夜悠然想，凌越這樣的男人，他怎麼可能會依賴一個女人呢……然而確是真的。
當年自己離開了，在他最需要她的時候，所以凌越他應該很失望，很恨我……
凌越看着她這副內疚的模樣，不由冷笑一聲，“不必露出這表情，我不需要同情，我是高高在上命門門主，就連夜千尋也得忌憚我。”
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冷酷無情，夜悠然聽着不由有些心酸，並不是因爲他的話太過於冷漠，而是因爲她聽到了他話語間的一份自嘲裡透着的失落。
夜悠然揚起頭，視線直直地看着他，眼前這個男人，曾經是她的丈夫，然而現在……
“現在我真的沒有想好要拿你怎麼辦？”凌越突然說着，“夜悠然，我能怎麼辦？我恨你，但是我不能殺你……”
恨我？
夜悠然在心底苦苦一笑，他果然恨我。
“你離開的第一年，那時我在想，如果讓我找到你，我一定要將你關起來，直到你哭着求我，求我原諒你，我纔會慢慢地考慮。然而時間過得非常快，也非常慢，我還是半點消息也沒有。”
“你離開的第二年，我開始在想，你會不會遇害了？我不願意去授受這個結果，加派了人手去搜查。那時凌天的業務幾乎都被我扔下了，我想，無論你怎麼樣，只要你能回來，那麼我都可以原諒你，只要你安全。然而，依舊沒有消息。”
“你離開的第三年，我已經開始有些淡漠了，孩子已經開始懂事，他們很聰明，從來都沒有人敢在他們面前提起母親，可是那年的新年，我們回到凌家主宅，他們抱着我那位妹妹時，抱着她死活不願意放手，大聲喊着媽咪。那時我聽着心底什麼味道都有。”
“夜悠然，這三年裡你忘記了我，而我卻一直在找你，你甚至連名字都改了。你說，我應該拿你怎麼辦？”
當凌越說下最後一句的時候，夜悠然眼眶裡的淚忍不住打落了下來。
“對不起。”她依舊是在說這三個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這些……
兩人依舊沉默着，凌越一直用那種自嘲的目光看着她，他真的壓抑了很久，很久了。
這些話他從來都沒有跟別人說過，一開始重逢的時候，他竟然有些無措，但是他依舊壓抑不住內心的渴望。
但是當他知道她失憶了，她忘記了他。
她竟然忘記了他，那麼他的所有埋怨應該找誰訴說……
太陽已經開始漸漸落下，留下最後的一點餘暉，打落在他們兩人的臉上。
凌越看着她低下頭的側顏，有一句話他一直都很想說。
“我一直都很想你……”
一直都，很想，很想見到你……
凌越盯着她，最後這一句話還是沒有說出口，驀地他揚起頭看向山頭最後的餘暉，像是想明白了什麼，不禁大笑了起來。
只是這笑聲裡充斥着悲哀。
夜悠然驀地擡起頭看向他，看着他，小聲地開口，“凌越，我……”
“夜悠然！”突然一把熟悉的聲音傳來，打斷了夜悠然的話。
夜悠然的話頓住，轉頭便看見冷霄匆匆跑了過來。
他臉上依舊帶着他平時的痞笑，“喲，你們在幹什麼？凌越教訓你了？肯定捱揍了吧？讓你以前這麼囂張居然一拳給凌越砸個熊貓眼，哼！我就知道是凌越讓着你……”
冷霄這人總是有辦法讓任何消極的氣氛破壞殆盡，夜悠然偷偷地再朝凌越的方向看了一眼，他佇立着，背影清冷孤寂。
這一瞬間她真的很想跑過去，抱着他的腰告訴他，她以後會乖乖聽話，不會再惹他生氣，請他原諒自己。
可是……他說他也不知道怎麼辦？
夜悠然甚至希望他揮拳揍自己，可是他沒有……
冷霄看着他們兩人的氣氛有些不對勁，不過他可不管這麼多，他的阿寶讓他過來喊他們回去，這得完成才行。
“別在這裡呆着，我們趕緊回去吧，這裡到了晚上可不安全呢。”
凌越沒有再遲疑半秒，就在冷霄話音剛落下的時候，他邁開腳，頭也沒回，直接走了。
夜悠然看着他大步離開，不由有些消沉。
冷霄盯着夜悠然臉上鮮少有的失落，不由有些幸災樂禍了起來，“現在知道自己過分了吧，你看，凌越他真的生氣了。”
“你閉嘴不行嗎？”夜悠然悶悶地應了一句，有些奄奄一息的模樣。
冷霄眉梢一挑，若是平時這女人肯定揮拳頭朝自己砸了過來，哪裡來這樣的斯文。
莫非……
冷霄八卦兮兮地看着她，小聲地問道，“凌越，他真的是不要你了？”
“冷霄，你想找死是不是？”夜悠然一下子就變成了母老虎，揚起手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腦袋，“我的事不用你管！你教壞了我的死黨，我都還沒有跟你計較呢？！哼！”
冷霄被她虐待已經有些習慣了，不過他還是覺得她揍人很疼！
他氣得牙癢癢地，立即反駁一句，“怪不得凌越不要你，你看你太兇殘了！哪個男人受得了！”
“你說什麼？”夜悠然一下子就炸毛了。
原本她就不是什麼矯情的人，剛纔被凌越說了一通之後，心底鬱悶死了，腸子都悔綠了，這個冷霄居然好膽量過來招惹我！
“我是殺手，我當然很兇殘，不然我怎麼活過來！”她氣哼了一聲。
冷霄看着她分明就是惱羞成怒的模樣，不由搖搖頭，“你可不能這麼說，你本性如此而已，我的阿寶也是殺手，你看她多溫馴，多體貼，多可愛……”冷霄一提起他家阿寶頓時嘴上都停不上來。
夜悠然也懶得去看他此時的傻模樣。
不過冷霄說的話，她卻是有一丟丟的在意。
聲音悶悶地反問一句，“我真的這麼兇殘，這麼不懂溫柔嗎？”
冷霄重重地點頭，“何止是兇殘，簡直就是野蠻，暴力，我想也只有凌越這種死心眼的纔會看上你。”
夜悠然難得沒有揍他，反而一臉矛盾，掙扎了好一會兒，心虛地反問，“那怎麼辦？”
雖然夜悠然覺得問冷霄這種問題有些腦殘，不過此時她真的沒有辦法了！
凌越他真的很生氣，早知道就不告訴他自己恢復記憶的事……
冷霄雙眸放亮，頓時來了興趣，湊近她問，“夜悠然，我教你一個辦法，絕對可以哄回凌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