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受傷

在司一聞這一生裡, 循規蹈矩,從未做過任何出格的事情。

滑板這項運動過於驚險刺激,它所呈現出的方式猶如一場暴力美學, 觸目驚心, 卻又讓人不自覺被深深吸引。

眼前的周茵和他認知的那位嬌氣小公主全然不同, 她長髮隨風飛揚, 整個人散發着英姿颯爽。滑板在她的腳下更像是會飛的翅膀, 讓她更加奪目。

司一聞瘋狂跳動的心臟因爲周茵,他欣賞、擔心、害怕。在周茵縱身一躍的那一剎那,他的腦海裡竟然一片空白, 找不出任何可以形容的詞彙。而當週茵在空中旋轉180°時,司一聞的手掌心被汗水浸溼, 擔心又害怕。

所有不安的後果在司一聞的心裡一一展開, 他甚至也想到她腳踝上的傷疤。

有好幾個瞬間司一聞想上去大聲制止周茵, 但最終他選擇禮貌且尊重地選擇不打擾,只是站在人羣中望着自己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妻子。

周圍的孩子們一個個驚呼, 甚至有人在小聲議論:“啊啊啊,太帥了吧。這姐姐好絕!”

有那麼一瞬間彷彿時光倒回來到了少年時代,司一聞的記憶彷彿斷了一截又被重新縫合。

他自幼自詡聰明,喜歡獨處,猶如困在籠子裡的小獸, 與外界無形隔出一道屏障。

那是十三歲冬天的一個晚上, 母親來到書房裡喊正在看書的司一聞, 告訴他周家的人來做客。身爲家中長子, 他得出來和同齡的周茵作伴, 不然有失禮貌。

周茵那段時間剛從美國回來,整個人都還是大西洋彼岸的豪放作風。她跑過來拽着司一聞的手, 不等他反應就拉着他往外跑,嘴裡用流利的美式英文說道:“Stephen,快來看煙花!”

司一聞被拉着從家門口出來的一瞬間,盛大的煙花在空中綻放。霎時間,天地間似乎都被照亮。煙花奼紫嫣紅,轉瞬即逝猶如曇花一現。緊接着一道道焰火再次升空,“嘭”的一聲,綻放出火樹銀花般的浪漫。

他怔怔望着,一時之間沒有什麼言語。

周茵卻還一直挽着司一聞的手臂,腦袋望着天空,激動地大喊大叫。

司一聞側頭看了眼她,少女一張清晰白淨的臉龐,脣角帶着無拘無束的笑容,煙花在她眼中形成一道明星般的倒影。忽然她轉頭,視線對上司一聞的雙眸,讓他一個猝不及防。

她對他說話,可他竟然一個字都沒聽到。或許是煙花過於燦爛,又或許是她比煙花更耀眼,讓他大腦一片空白。

周茵踮起腳尖,柔軟的脣不小心在司一聞耳畔擦過,笑着說:“Stephen,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喜歡嗎!”

那一刻,悸動、雀躍、緊張,匯聚成了一顆無處安放的心動,讓司一聞的心臟快速收縮。

於是這麼多年過去,司一聞的眼裡再也沒有除了周茵以外的其他女孩子。

……

在當下,周茵當之無愧成爲衆人的焦點,她表現落落大方,不扭捏也不怯場。

似乎見大傢伙對於她剛纔展示的技巧感興趣,她又簡單地進行了一下拆分,現場再次展示。

“fakie、ollie,是一切的基礎。”彷彿是在熱身,周茵說完輕鬆倒滑、豚躍,她猶如陸地上飛翔的一隻小鳥,忽然滑到了剛纔和唐明爭執的那個男孩身邊。

那個男孩目測十七八歲的樣子,個頭不算很高,但打扮十分新潮。

周茵問了他一句:“你叫什麼名字?”

男孩子的氣焰明顯和剛纔對着唐明咆哮的樣子全然不同,看周茵的目光裡有欣賞、有尊敬、有崇拜、又有一些膽怯,甚至他還有點害羞,輕聲回答:“我叫徐承澤。”

沒人能抵擋得了滑板大牛的魅力,況且周茵的外形條件真的太加分。

周茵點點頭,說:“徐承澤,看好了,FrontSide 180、BackSide 180,這是最基本的帶板跳內外轉180度。”

徐承澤一聽就知道是什麼意思了,剛纔他一直在練習的就是FrontSide180,但是他的技巧跟眼前這位姐姐比起來,簡直可以說是小巫見大巫。

“我看到你剛纔在練習,有些急於求成了。這個動作最簡單的是使用單板的腳跟邊來做,掌握好節奏。”周茵說着便想到了滑雪,其實單板滑雪的技巧裡就有FrontSide 180 Heel轉身。有些動作也並不都是在雪場裡完成,她要在練習室裡一遍遍從高臺上跳下來,反反覆覆練習。

周茵三兩下的幾句話,瞬間征服在場一幫小孩。

徐承澤更是如雞啄米似的頻頻點頭,快速地消化着周茵所說的一切。

對於剛纔徐承澤的行爲周茵並不予以評價,但不用她多說什麼,徐承澤已然覺得羞愧難當。實力是打臉的最大法寶,周茵只是輕輕鬆鬆用自己的幾個技巧動作教徐承澤做人。山外有山,別太拿自己當一回事。

有膽子大的女生雙手勸着自己的嘴巴做喇叭狀朝周茵大喊:“姐姐好帥啊啊啊啊!”

這一叫喊似乎點燃了在場小孩子們一顆顆躁動不安的心臟,有人拿着手機錄屏,很快也有人跟着大喊:

“姐姐,再秀一個!”

“再來一個!再來一個!再來一個!”

周茵的帥氣並非油膩展示動作耍酷,她是裝逼於無形之中,臉上沒有太多亢奮的表情,一套動作坐下來行雲流水。

實則,她心裡也緊張個半死。

太久沒有玩過板子了,甚至連熱身運動都沒有,鬼知道會不會受傷。可當身體隨着板子向前不斷滑行,漸漸的她找回曾經的感覺,享受其中,再也管不得其他。

雖然大夥兒起鬨,但周茵還是點到爲止。她單手將板子提起來走到唐明的面前,將板子還給他,一併道:“對了,你這個是玩具板。如果想玩的話,還是建議你換一個專業的滑板。”

唐明雙手接過周茵遞過來的滑板,看着她的眼底彷彿都冒着小星星:“小姐姐,你是自己玩還是在哪個社團呀?”

周茵搖搖頭說:“我沒玩了。”

唐明身邊的一個男孩子正準備壯膽去跟周茵要個聯繫方式,這時,人羣中有道低沉的聲線響起:

“阿茵。”

周茵順着聲音的方向望過去,司一聞就站在她不遠處。她有些心虛地朝他吐吐舌,這會兒莫名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光顧着玩了,都把老公給忘了。

周茵揮手跟眼前的一幫小傢伙道別,轉而走到了司一聞身邊。

大夥兒這才注意到,原來人羣中還潛伏着這樣一個大大長腿帥逼。實在是,剛纔小姐姐的滑板技巧過於引人入勝,根本無暇顧及其他人。

一直到周茵走後,那羣孩子們孩子議論紛紛:

“我剛纔都拍下來了!真的太帥了!”

“小姐姐實在太酷了嗚嗚嗚。”

“她男朋友也好帥啊。”

“好後悔剛纔沒有跟她要個聯繫方式。”

*

耍帥歸耍帥,周茵嚐到了什麼叫做自食其果。

當着那幫小傢伙的面她背影瀟灑,可一離開之後,周茵立馬拽着司一聞大喊:“哎呦!疼疼疼!腳疼!”

司一聞聞言整個人冒冷汗,拉着周茵在一旁的長椅上坐下來。

“左腳疼嗎?”他在她面前蹲下來,小心翼翼地用手掌握着她的腳踝。

周茵齜牙咧嘴地點點頭:“沒做熱身光顧着耍帥,估計有點拉傷。”

她說起來雲淡風輕,彷彿不過是一件再小不過的事情。

“我看看。”司一聞緩緩將周茵的腳上的鞋子脫掉,襪子輕輕往下扯。很快,她腳踝上的傷疤露出來,蜿蜒曲折,凹凸不平。

“是這裡疼嗎?”司一聞問。

周茵點點頭:“嗯。”

這處舊傷周茵從未未對任何人提起過,包括司一聞。婚後有一次司一聞的確問起,但她打哈哈地說不小心受傷做了個小手術,僅此而已。

周家人若是有心想要瞞住一件事情,也不會讓司一聞知曉。

司一聞二話不說抱着周茵就要去醫院。

周茵嫌麻煩:“真的不用去醫院,休息一下就好了。”

可司一聞一直抿着脣不說話,周茵就有點搞不懂他是什麼意思了。她琢磨不透他是生氣還是擔心。

一直到醫院,急診室的醫生檢查過說是韌帶拉傷,司一聞臉上的神色終於輕鬆了一些。

周茵在旁邊附和道:“我就說沒什麼問題的。”

司一聞側頭剜她一眼,她立馬乖乖閉嘴。

回去的路上依舊相對無言。

周茵這一整天的心情像是坐了一趟過山車,一會兒好一會兒壞,一會兒低落一會兒亢奮。

不久前她還在生司一聞的氣,這會兒她反倒有些愧疚。她愧疚的點在於自己的行爲會造成別人的困擾,讓別人擔心。

周家人對於周茵滑雪滑板一類的運動十分不贊同,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擔心她會受傷。的確,那些年周茵身上大大小小的傷不計其數。每當身上不小心留下一塊淤青,最擔心的人莫過於媽媽蘇女士。所以在看到蘇女士沉着一張臉不說話時,周茵就知道母上大人是生氣了。

這個時候,周茵就會在蘇女士面前撒撒嬌,再說幾句話討好。接着多半就會看到蘇女士心疼地掉眼淚,再勸她少玩這些危險的運動。但勸是勸不住的,周茵頂多左耳朵進右耳朵出,隔天又跑去外面玩。

“壹壹……”周茵也像是跟蘇女士面前撒嬌一般,主動往司一聞面前湊了湊。

司一聞擔心周茵亂動會再扯到腳上的韌帶,神色嚴肅:“別靠過來。”

額。

情況好像比她想象中還要嚴峻的樣子。

周茵鼓了鼓腮幫,一副做錯事的模樣,朝司一聞眨巴眨巴雙眼:“那個,你生氣啦?”

司一聞微微擰了一下眉,反問她:“我爲什麼要生氣?”

這話簡直和蘇女士每次教訓周茵前說的如出一轍。

看似反問句,其實是變相在讓她自己認識到錯誤。

周茵伸出小爪子,輕輕撓了撓司一聞的手背:“別生氣啦,我以後不玩了好嗎?”

司一聞真心地說:“你想玩就玩,我不會攔着你。”

可這話聽在周茵的耳朵裡就和蘇女士每次生氣所說的分毫不差。說是不攔着你,但你要是再敢去玩,想想後果吧!

但很顯然,司一聞的道行要更高一些。他喜怒不形於色,讓人狠狠猜不透。

眼下的情況和蘇女士又有些不同。

周茵從未在司一聞面前透露過自己曾經擅長的領域,甚至是有意隱瞞。

今晚是裝逼裝過頭了。

周茵覺得,她大概一時半會兒是哄不好司一聞了。

實則,此時此刻的司一聞也並不清楚自己複雜的情緒。

他剛纔親眼目睹周茵在滑板時候的意氣風發,她那副樣子比他送她一套頂級的珠寶首飾都要愉悅。就如那幫孩子所說的那樣,周茵的功底沒有十年的基礎下來是不可能的。

可最讓他擔心的時候到底還是發生了,她受了傷。

不過無論如何,司一聞沒有資格生什麼氣,更不會責怪周茵。

頂多是,他很擔心,甚至自責無能爲力。

*

下車之後也是司一聞抱着周茵上的樓。

周茵這個時候聰明地選擇不再多說話,因爲她說什麼似乎都不起作用。但她知道要主動示弱,像只小奶貓似的在司一聞身邊蹭來蹭去,跟討好似的。

回到家司一聞將周茵抱在沙發上坐着,語氣不容拒絕地對她說:“我去放洗澡水,等會兒幫你洗澡。”

周茵想到今天下午在辦公室裡發生的那一幕幕,忽然臉上有些燒:“不用了,我自己就可以。”

司一聞沒接她的話,自顧自進了浴室。

很快,嘩啦啦的流水聲響起來。不一會兒司一聞又出來,再次將周茵抱起來。

雖然兩人在牀笫之間什麼樣子都見過,可現在要當着司一聞的面一件一件把衣服脫掉再洗澡,周茵覺得也太羞恥了。她覺得自己現在像極了一隻任人宰割的小羊羔,還要被抽筋扒皮的那種。

反觀司一聞,他看起來倒是一臉的淡然。

周茵今天穿的一身運動套裝,上衣是拉鍊的款式。

司一聞像是一個要幫小孩子洗澡的家長,站在周茵的面前要伸手拉開她的上衣拉鍊。周茵最後掙扎,按住司一聞的手:“我自己來吧。”

她是腳受傷又不是手,自己脫衣服倒是會的。

外套褪下,裡面還有一件內搭。內搭裡面還有一件小內衣。

周茵擡眼看了看司一聞,他就站在她的面前,一臉平靜自然,卻讓她心亂如麻。

好奇怪的感覺啊,她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剛做完考試卷的小孩子似的,正要接受家長的檢閱。她的雙手交叉捏住自己衣襬兩角,想往上脫,又不好意思脫。

“怎麼不脫了?”司一聞聲線平平。

周茵終於忍無可忍:“你能不能別這麼盯着我啊!”

司一聞驀地一笑,蹲下來與周茵視線平齊:“怎麼?還害羞了?”

周茵伸手要推他,被他反握住手。

司一聞聲線有些啞:“下午拿領帶綁我的時候不是很能?”

“司一聞!”

他卻還火上澆油:“叫老公。”

周茵這下真的徹底要沒臉見人了,腦子裡全是在辦公室裡發生的事情。別看那會兒他一副任由她發揮的樣子,但全程也都是他在把控,讓她苦苦掙扎。

最後他還在她耳邊誘哄:“叫老公。”

周茵當時自然是十分沒骨氣地叫了,不僅左一句老公又一句老公地叫喊,還時而諂媚,時而撒嬌。

可現在情況不同,周茵覺得怎麼都喊不出來。

好在司一聞也並非有意爲難,他估計看不下去她拖拖拉拉的樣子,起身給她把衣服脫了,又拍拍她的屁股,示意她脫褲子。夜晚有些涼意,他怕她着涼,想讓她趕快脫了衣服去洗澡。

周茵也破罐子破摔了,索性嘴巴一撅,任由他擺佈。

她心底悽悽慘慘慼戚,覺得今晚玩滑板真不值,不僅讓自己受傷,還要在司一聞面前那麼糗。

等衣服都脫完了,他打橫抱起她,將她放入盛滿溫暖水流的浴缸裡。

“水溫合適嗎?”他問。

周茵點點頭,保留最後一點尊嚴:“好了,你可以出去了,接下來我自己洗澡就行了。”

司一聞輕笑:“怎麼?利用完就要把我一腳踹開?”

他忍了一晚上,這會兒傾身,單手扣着周茵的下巴,封住她的雙脣。周茵藉着這個吻氣呼呼地咬他,故意咬了一下他的舌。

司一聞的吻輾轉在她耳邊,低哄:“老婆,現在換你幫我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