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亞！”葉水墨起身。
“水墨，你不是那種人，你看到自己現在這樣子了嗎？很不快樂啊，我和葉先生有多擔心你你知道嗎？爲什麼要沉迷於仇恨之中，難道我不能給你前車之鑑嗎，仇恨能帶來什麼？什麼都不行。”
葉水墨不說話，神色哀傷，這些她又怎麼會不知道，可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她走不出來，若是能夠走得出來，又何必如此痛苦。
王奇滿腔怒火，但還是強壓着，柔聲道：“我下次再來，資料也要重新打印，你好好休息。”
秦小亞追出去，奪過他的車鑰匙丟到一旁的垃圾桶裡。
“王奇，你說你愛她，就是這麼愛着的？”
“我只是做她想做的事。”
“你以爲這就是她想做的事？你很自私，只是用這個藉口作爲枷鎖鏈接着你和她，甚至都不敢把實話說出來。
你真的是爲了她好嗎？不是，你只是在引誘她，讓她越來越離不開你，讓她變得不再是自己，以此滿足你陰暗心理。”
“砰！”王奇狠狠一拍車子，面龐兇惡，幾乎咬牙切齒道：“別說得你很瞭解我。”
“我是不瞭解你，但我瞭解水墨，她是好人，即便是當時我百般刁難，她也始終沒有真的恨過我。”秦小說到這裡已經泣不成聲。
王奇神色複雜，最後還是遞過去一張紙巾。
秦小亞掃開，跺腳跑進屋內，哐當一下關上門。
夜晚，葉水墨安靜的躺在溫暖的懷裡，儘管呼吸平穩，但是上方的人還是敏銳的察覺到她的異樣。
“睡不着？”
“恩，”她小聲應着，“我想吃點安眠藥。”
“我給你泡杯牛奶。”
葉淼起身，她跟了過去，看着他從冰箱裡拿出牛奶，放進微波爐裡溫熱。
沒有人說話，兩人各自沉默着，直到微波爐發出聲響。
葉淼戴着防熱手套拿出牛奶，笑了，“溫度應該剛好，喝完要乖乖睡覺啊。”
葉水墨本想撒嬌的，但是以前俏皮的話卻是怎麼都說不出來。
喝了牛奶，兩人又回到房內，背對着背躺着，明明知道對方都沒有睡着，但是卻找不到開口的理由。
快裝睡啊，別讓他擔心，葉水墨反覆在心裡念着，閉上了眼睛，很快呼吸也平緩了。
好一會，察覺旁邊的人動了動，然後就是額頭被吻了一下。
“我愛你。”
低沉的聲音帶着濃濃的溫情，她不知道是否控制住了面部表情，但是很快就察覺對方離開了牀。
她睜開眼睛，黑夜中只看見葉淼悄悄的開了落地窗，抽出煙。
窗外星空點點，而黑暗中也只剩葉淼指尖橙黃色的一抹星光。
葉水墨怔怔看着陽臺上的背影，眼眶微熱，看來她又做了蠢事啊。
葉淼知道有一個人正在黑暗裡笑着，這個人和葉家作對了一輩子，因爲自己的不幸也想讓葉就愛所有人都不幸。她像一個魔鬼，抓住了善良的葉水墨，就再也不肯放開。
而此時，她或許正在等着葉家人的示弱。
當葉淼來到傲雪高級公寓的時候，屋內只有那個和爸爸長得十分相像的牛郎。
對方打了個響指，笑道：“你來晚了，她已經和別人走了。”聲音頓了頓，有些意味深長，“跟着那個我模仿了好幾年的男人。”
黑色的轎車在馬路上不緊不的行駛，車內的男人握着方向盤，眼神冷靜果斷。
“真是稀奇，已經消失的人居然會出現在這裡，而且身邊坐着的人居然不是丁依依，難道你就不怕她生氣？”
葉淼沒有看她，“已經和她說過了。”
傲雪努嘴，卻沒有再繼續嘲諷，而是撇開頭看窗外的風景，卻是什麼也看不進去。
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呢？要是現在讓她完整回憶，自己也完全回憶不出來。
只知道有人按門鈴，她去開了，然後就看見了這個連夢裡都鮮少會出現的男人。
他就站在門口，歲月似乎沒有從她面龐裡偷走多少時光，至少在他看來是如此，一瞬間心臟跳動得無法抑制。
“親愛的？”自己圈養了好多年的忠心小狼狗親熱的圍上來，一時間她很羞恥，本尊和冒牌貨始終是不一樣的，而她只能用冒牌貨而已。
當真人出現之後，她猛然覺得，自己圈養的這個男人，她口口聲聲叫着他葉念墨，花了很多錢讓他去整容，把他塑造得和記憶力的男人一樣，但這種山寨貨是經不起對比的。
“和我走。”真貨只說了這三個字，她甚至沒來得及多想就已經邁開了步伐。
多年前，若是他肯說出這三個字，就算是死她也願意一路跟隨，可笑的是，這句話她等了半輩子，最後莫名其妙的通過這種形式實現。
她盯着手背，因爲包養得很好，所以她的手很柔軟，但是看手的話絕對不會想到這是一箇中年女人的手。
可是這手背下是不斷衰落的生命，無論她多麼努力保養，最後只會人老珠黃，她能夠花大量的錢去延緩衰老，卻不能夠阻止生命的流逝。
鬼使神差的，她怔怔的轉頭看着葉念墨雙鬢間的白髮一時間覺得淒涼無比。
大家都老了，鬥了一輩子，結果都老了，她卻是一個失敗者。
車子在一所孤兒院門前停下，孤兒院很大，設計得也很漂亮，歐式房子在郁郁青青中若隱若現，隱約還能聽到孩子們的歡聲笑語。
傲雪冷笑，“把我帶到以前的孤兒院，現在是想打感情牌？會不會太晚了一些？”
葉念墨依舊無悲無喜，只是解開安全帶下車。
她咬着脣恨恨的盯着車外的人，剛纔的嘲諷得不到迴應，讓她心裡更是發堵不爽。
她剛下車，正好碰見老院長，院長已經很老了，老得必須坐在輪椅上，她一輩子都在這裡渡過，就算是老了，居然也不肯離開。
“念墨。”老院長輕車熟路的喊着，畢竟夏一涵一生都在資助着這個孤兒院，要是沒有她的捐助，這個地方的孩子不可能生活得那麼好。
傲雪不自在的站在一邊，對於這個老院長，她沒有過多感覺，唯獨有一次，老院長在衆多孩子面前誇了她，說她很聰明，以後一定是個人才。
那種沒有實際意義的誇獎，她完全不需要。
“這位是？”老院長主動把目光投向了傲雪。
“傲雪。”
傲雪一震，並不是因爲這個名字，而是因爲她的名字從糾纏了半輩子的人嘴裡字字清晰的說出來。
“你就是傲雪？已經那麼大了，是有點像。”老院長示意孤兒院的老師推她過去，拉着傲雪的手不放。
抓着自己的手乾燥得像是樹皮，傲雪卻未甩開，只是不言不語的杵着。
“你這孩子從小就很聰明，是孤兒院裡最聰明的孩子，那時候我還記得你數學很厲害，大家都說以後你是會出人頭地的，現在看來確實不錯。”
看着對方溫情的樣子，傲雪沒由來的很討厭，很想把這副蒼老的面具撕下，心裡有個聲音在說，“讓這個倚老賣老的傢伙見鬼去吧！”
“其實當年我並不是孤兒，你知道的吧，或許你是收了我媽的錢，或許是什麼其他原因對不對？你以爲我不知道？我曾經看到她和你見面。”
老人沉默，有些渾濁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她，也不再抓着她的手。
傲雪只覺心情暢快，故意看着葉念墨，她就是這樣的人，不想講人情，即便對方老得快進棺材又怎麼樣？只要她不開心，就不想顧及。
“沒錯，我一開始就知道你不是孤兒。”老院長嘆氣，“當初你母親把你丟在孤兒院門口，正好我看見了，我追上她，希望她不要將你拋棄，可是那個女人說如果不接收你的話，那麼她就會直接把你悶死。
明明知道那是威脅的話，但我還是把你抱回來了，當時你身邊確實有不少的錢，可是我一分沒動，後來存進銀行，作爲你上學之用，收據我都保留着。”
傲雪皺眉，她寧願相信老院長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也不願相信對方是真心爲自己着想。
老院長繼續道：“後來她回來了，又給了我一筆錢，希望你繼續呆在孤兒院裡，相信她也和你見面了，那時候你也知道自己不是孤兒。”
傲雪怎麼會忘記，就是在那時候，親生母親耳提面命，告訴自己一生之中都要爲了復仇而活，葉家是永遠的仇人，就算是死也要一輩子記住。
“這些年，一直都有人以你的名義每月固定捐贈了一筆費用到孤兒院。”
傲雪從來不知道這件事，不過她腦海裡立刻鎖定了一個人，“丁依依？”
估計是哪個女人做的吧，那種噁心的善良。
“是我媽。”葉念墨道。
夏阿姨？傲雪也是恨着夏一涵的，當年她對夏一涵好，好到甚至不站在親生母親這邊，努力學習珠寶設計，希望能夠得到那雙溫柔雙眼的注視，希望她能夠看到自己，愛着自己，站在她這一邊。
可是到頭來呢，夏一涵的愛太廣泛了，不肯多分給可憐的她一份，明明已經做得那麼好了不是嗎？既然當初已經放棄了她，爲什麼又要做這些事，讓她知道呢？
“進去走走吧，現在還有一些地方保留着以前的樣子呢。”老院長道。
葉念墨從工作人員手裡接過輪椅，推着老院長往裡面走。
裡面確實變了很多，變大了，也更漂亮了，適合孩子玩的大型玩具也多了，唯獨院子裡的樹，有一些還保持原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