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她問出這句話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氣，要多大的勇氣，才能直面愛人的離開。
季越風連忙說：“你放心，他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只是……”
連若水的心，就這樣隨着季越風的話而大起大落：“只是什麼？”
“只是他的腦部受到了重擊，大腦皮層功能嚴重損害，所以，我們也不敢保證，他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連若水窒息着，連連後退幾步，跌坐在身後的長椅上。
不敢保證，什麼時候能醒過來……那不就是說成了植物人，和沈謹軒一樣？
沈謹軒，已經沉睡了四年！
那慕澤熙呢？他要過多久才能醒過來，他要過多久才能睜開眼睛？
“若水，你進去看看他吧。”季越風揉了揉太陽穴，“現在還不敢保證，他就一定會成爲植物人，如果你陪着他，在他身邊說說話，也許他能醒來的快一點……”
連若水擡頭看着他，水眸一眨不眨。
季越風說不下去了。
現在，到底會發生什麼，誰都說不準。他不敢看連若水的眼睛，不敢看那雙蘊滿了悲傷的眸子，因爲這悲傷，太讓人窒息了，他受不了……
沉默充盈在空氣裡。
不知過了多久，季越風默默地離開了。
連若水一直坐在長椅上，目光呆滯。
她知道，她現在應該去陪着慕澤熙。
可是她不敢。
她怕，怕看到慕澤熙之後，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她會崩潰，會痛不欲生。
她終究只是個懦夫，不敢接受已成的事實。
慕澤熙，如果沒有你，那我要到哪裡去尋找我的勇敢？
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響了起來。連若水知道有人過來了，可是她不想擡頭。這種時候，她誰都不想見，什麼都不想說。
來人走了過來，沉默地蹲下身，擡手，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水。
連若水一驚。
什麼時候哭的呢？
她緩緩擡起頭，看到在她面前的，是宋程禹。
宋程禹輕輕地笑了笑。
“若水，不管發生什麼，你還有我。”他的聲音不大，卻又讓人心安。
只是仔細聽來，這句話裡，還蘊含着卑微的乞求。
不管發生什麼，你還有我。
如果他已經離開了，如果他已經無法保護你了，那就求你，忘了他，來到我的身邊。從此以後，由我來守護你，由我，來給你想要的一切。
連若水又怎麼會聽不出來他話裡的意思。
苦笑了一下，她輕聲說：“謝謝你。”
是感謝，也是拒絕。
有些東西，只有那一個人才能給，別人，無法取代。
宋程禹微垂下眼簾：“嗯，不用。”
無所謂，這種被拒絕的結果，他早就預料到了。
“若水，這種時候，你更需要堅強起來，你還有兩個孩子，你還有你的外公，還有你的弟弟，如果你垮了，那他們怎麼辦？你應該好好的，等着慕澤熙醒過來，相信他一定會醒過來……”
“若水，一直都是慕澤熙在保護你，照顧你，這一次，輪到你爲他做點什麼了。”
天知道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的心有多痛。
可是和這個相比，讓他更痛的，是看到連若水的頹廢。
聽到宋程禹的話，連若水閉上眼睛，眼前一片漆黑。
是啊，一直以來，都是他在付出。
感情是雙方的，現在，輪到她來付出了。
連若水起身，一步一步，走到病房裡。看着那張病牀，和病牀上躺着的人，她腳步微微頓了頓，然後才繼續向前走。
走到牀邊，她靜靜地站在那裡。
還是那張熟悉的俊顏，如果此刻他的臉色不是那麼蒼白的話，那他看起來，就好像是睡着了一樣。
在他離開之前，他說。
“放心，我一定回到帶着兩個孩子，完好無損地回到你身邊，等我。”
說好的完好無損呢？你還讓我等你，慕澤熙，你還真是殘忍啊……
她伸手，想摸摸他的臉，可是又如同觸電一般，很快鬆開。
終於還是忍不住，她捂住臉，失聲痛哭。
慕澤熙昏迷不醒，顧逸城和季越風幫助許亮封鎖了消息，對外只說慕澤熙受了傷，要在醫院靜養。
畢竟，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慕澤熙出事。一旦讓他們知道慕澤熙昏迷不醒，那麼會有很多隻手伸向慕氏，慕氏便會岌岌可危。
除了他們幾個人之外，知道這件事情的還有追魂。其實他完全可以藉此機會，扳倒慕澤熙，然而，他並沒有。
只爲了連若水。
因爲不想傷害她所愛的人。
等到慕澤熙醒過來，他會繼續和他光明正大地競爭。
而這些，連若水全都不知道。
她一直都呆在醫院裡面陪着慕澤熙，給他讀每天的財經報紙，有時候還會跟他聊天，雖然從來都是她一個人在自言自語。
橙橙對她依然是很排斥，一看到她就哭，罵她壞女人，不肯讓她抱。
心酸和苦澀，她只能默默地吞回肚子裡。
“橙橙，你以後不能這樣對媽咪了，知道麼？”病房裡面，連若宇一邊喂橙橙吃飯，一邊叮囑道，“你的媽咪很愛你，如果你繼續這樣對她的話，你媽咪會傷心的，你捨得讓她傷心麼？”
其實這些話，他早就說過不知多少遍了，可是從來都起不了什麼作用。
橙橙倒是很乖巧地吃着飯，不過對連若宇的話，永遠都採取不理睬態度。
從前那個活潑吵鬧的她，就如同消失了一般。她變得不愛說話，變得沉默寡言，變得對誰都不愛理睬，只有連若宇跟她說話的時候，她纔會偶爾回幾句。
而且，睡覺的時候，她常常和做噩夢。
嘴裡不住地叫着“爹地”，額頭上大汗淋漓，要連若宇叫好久，她纔會醒過來。
季越風聯繫了很多心理醫生給她治療，可是都沒有什麼作用。
慕澤熙倒下的那一幕，在她心裡留下的陰影太重，太重了。更何況，傷害她爹地的人，還是她腦海中的“媽咪”。
“橙橙！”連若宇故意板起臉來看着她，誰知橙橙立刻癟了癟嘴，一副要哭的樣子。
“舅舅，橙橙要哭了哦。”一旁的辰辰，冷不丁地出聲提醒道。
怎麼聽，都有一副幸災樂禍的味道。
“我知道，不用你小子提醒我。”連若宇揉了揉額，“你怎麼還在這裡？不去陪着
你爹地？”
提到慕澤熙，辰辰的眼神也黯了黯。
爹地的情況，他知道得一清二楚。現在，一個星期都已經過去了，可是爹地仍舊沒有醒過來。雖然媽咪在他面前，永遠都是那麼溫柔地笑着，可是他看到過，沒有人的時候，媽咪在偷偷地哭。
所以他不敢去看爹地了。
小小年紀的他，還不懂該怎麼形容心痛，他只知道，看到爹地，看到坐在爹地牀邊的媽咪的時候，他會很難受很難受。
原本已經止住眼淚的橙橙，突然咧着小嘴兒，開始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
“爹地，爹地……”
連若宇下意識地想伸手抱她，安慰她，可是手伸到半空中，卻又僵硬在那裡。
該說什麼呢？這段時間，他說的安慰還少麼？可是橙橙，卻依然是一點好轉都沒有。
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橙橙好起來？只要能讓她恢復成原來的樣子，那他什麼都願意做。
屋裡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悲傷的氛圍，將幾個人緊緊地籠罩着。
天氣已經漸漸地開始冷了，街上少了穿短袖和裙子的身影，枯黃的樹葉一片接着一片的落下，整個大地多了幾分蕭索的味道。
天色微暗，便利店的門被輕輕打開，緊接着連若水從裡面走了出來。
她的手裡提着幾盒牛奶。辰辰和橙橙都很喜歡喝牛奶，所以她想出來給他們買一些。本來這種事情，誰去做都可以，但是她只想親自來，來做一些媽咪該做的事情。
雖然，現在的橙橙，已經不願意認她這個媽咪。
街上的路燈，散發着昏黃的燈光。
不遠處的一家店子，在放着一首歌，連若水聽了聽，是鍾漢良的《何以愛情》。
“……
……
陌生的問句
總是來不及
代替我的不安着急
這一場遊戲
沒有人猶豫
傷我綽綽有餘
等待最後一眼
最後一遍
最後一天
最後一點
滴滴答答
消失的時間
最後這場愛情
難逃浩劫 倒數幻滅
這鹹鹹的告別
沿海岸線終結
我幾乎忘了最初
那種緩慢
時光的虛度
愛情瘋狂的程度
誰能預估
還不如盲目
……
……”
略微帶着幾分磁性的男聲，響在空氣裡面，渲染出一種憂傷的氛圍，讓人的心無法避免地開始痛了起來。
最後這場愛情，難逃浩劫，倒數幻滅。
她和他之間的這場愛情，到底能不能挺得過一場又一場的浩劫，他和她，到底能不能走到最後？
這一切，都是一場未知數。
不過連若水可以肯定的是，即便未來是未知的，即便誰都不知道他和她之間的結局，但是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她都不會放棄。
認定了的，就不能回頭。
連若水剛剛走到醫院樓下，便聽到高跟鞋“噠噠”的聲音，緊接着便是一個稍微有些熟悉的女聲，略帶着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連若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