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音一落,就看到個白胖胖圓溜溜的小腦袋正從副駕駛座上探出來,衝單七倚喵嗚嗚的叫。阿欺腦袋上頂着朵紅色的蝴蝶結,那貓臉看上去似乎是在不滿。
單七倚卻笑出聲,拍手稱讚,“阿欺好帥哦。”
也許是因爲聽懂了主人的誇獎,阿欺擡起爪子舔了舔抹抹臉,然後才又衝她得意的喵嗚嗚叫。
單七倚整顆心都柔軟下來…姣…
她側頭看男人,目光繾綣,聲音幾不可聞,“可以嗎?”
一時間心中忐忑不安卻又有不能否認的期待。可以嗎?可以留下來,留在你們身邊,一輩子嗎?
其實,舉修遠不知道此時她說的這三個字最想表達的意思什麼,但是卻堅定的握住她的手,拇指輕輕的蹭着她的手背,眸色如海,柔情似水,“只要你開口,什麼都可以。”
單七倚眼眶一酸秈。
“別哭,我可不知道這化妝品放不防水。”舉修遠溫柔的笑。
耳邊是男人關懷體貼的話,手背上覆着的是那陌生卻已經開始慢慢呼吸的溫度。這一切,不同於仇靖,不同於仇靖的虛假,他的惺惺作態。
舉修遠在她面前,就那樣直白的,你想要知道什麼,就展示給你看。
這樣的無防備,讓單七倚的心像是被輕輕的裹上了一層絮狀物,鮮血淋漓的傷口似乎慢慢地開始不那麼痛了。
也許,再過一些時間,再過久一點。
她能在h城,選擇用面對來放下過去,而不是躲避逃離。
只要……再給她一些時間,一點點就好。
光明便觸手可及。
雖然一路上做足了心裡準備,可在看到那已經落下一層浮雪未融的長長紅地毯時,單七倚的心還是不可遏制的一跳。遠處已經一片蒼茫,雪越來越大,若是今天趕到機場,恐怕得到的也是延遲的消息吧。
一手提着裙裾,一手交由來已經下車繞到這邊車門的舉修遠,單七瑟縮一下,倚踩着美麗的水晶鞋從車中走下。隔着頭紗,她可以看到教堂門口相對而站,美麗英俊的伴娘伴郎。
身上其實很暖和,只有小臂有些涼,好在只有這麼一小段路。
“砰——”
走到教堂前,先是禮花在炸響,隨之就是緊密的禮炮聲音。單七倚下意識轉身看,不遠處,紛紛大雪中,有顏色稍淡的煙火光亮,每一次響聲,都無形中加快了她心臟跳動的頻率。
“倚兒……”
“嗯?”單七倚回神看舉修遠。
因爲煙花太吵鬧,舉修遠附在她耳邊,“我去裡面等你。”
“好。”隨着她話語落下,男人卻沒有站直身子,而是保留着那個姿勢。
單七倚正要開口,就感覺到隔着一層紗,男人柔軟的脣劃過她的臉側。她的眸微微睜大,卻看到偷吃了豆腐的男人看也不看她,轉身就走了。
那修長筆直的背影,要瀟灑有多瀟灑,英俊不凡不足以形容他的意氣風發。
“倚兒,棒棒棒!”念念身上也披件小坎肩兒,正衝單七倚豎起拇指。
單七倚收回目光看她,抿脣羞笑,這時司儀走了過來——
“單小姐,請跟我到這邊來。”
雖然沒有經歷過,但是電視上多少能看到,等到教堂的里門打開,她要攜父……單七倚神色一黯,要攜長輩的手進去。跟在司儀身後,她心裡有釋然又有點酸楚。
爸,你看到了嗎?我離開了,離開了那個男人。
我會幸福的,儘量的,最幸福。
“哈嘍單小姐。”
纔跟着司儀沒走兩步,就聽到身後憑空的傳來一個略帶玩味兒的聲音。
單七倚腳下一頓,這樣的招呼方式太熟悉,熟悉到她不願意轉身。但是,她還是轉頭,不遠處果然是蕭彥陸,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裝,痞痞的笑着朝自己走來,“過了今天,貌似就得改口叫你舉太太了。”
“蕭先生。”不理會他的揶揄,單七倚禮貌的向他微微點頭,禮儀到位,“歡迎來參加我和……修遠的婚禮,裡面請坐吧。”
“哈哈,我先給你送份大禮再進去,記得嗎?我說過,要是你提前結婚,我不介意,早點將驚喜送給你。”說話間,蕭彥陸已經走到她面前。
他傾着身子,隔着頭紗輕托起她的下頷。
女人太精緻了,就像是……
不真切的,童話故事裡誇張的公主一樣,帶着矜持而高貴的氣息。哪怕微微擡着頭仰視着自己,那眼神卻也帶着孤傲不屑的睥睨。
那個躺在病牀上奄奄一息,老木說哪怕只是跌斷了腿,但病人沒有求生欲,可能永遠醒不來的脆弱女人,竟然被舉修遠改造得脫胎換骨了。
雖然,在奶茶店裡,那樣拒人千里冷冰冰的態度沒有絲毫改進就是。想到那天,蕭彥陸蹭着她的下頷,笑得頗有興趣,“若是和舉總不和,考慮下我,嗯
?”
“蕭先生就是喜歡說笑。”單七倚面上淡淡,擡手輕輕卻堅決的推開他的觸碰,視線不躲不避的看着他,塗着瑩瑩粉色脣彩的櫻脣一揚,“真有一天壓上我,恐怕會有心裡障礙吧?”.
那種彷彿壓着妹妹的罪惡感。
除非,他對衛嫣冉抱着不倫的心……
衛嫣冉姓衛,蕭彥陸姓……蕭?單七倚笑容一滯,卻沒有流露出其他失儀之態,噙着嘴角該有的弧度,微微側頭看他,“儀式要開始了,蕭先生不妨先入座。”
“不會有罪惡。”蕭彥陸卻不緊不慢的回答之前的問題,聲音爽朗話語又意有所指,那雙桃花眼卻像盯着獵物一樣鎖住眼前的女人,等到她下意識微微後退一步,才莞爾收回目光,轉身喊了聲,“林峰,扶單先生下車,小心路滑。”
單七倚本來不想和蕭彥陸做過多的交流,她要儘快遠離這個和仇靖有關的圈子才行,所以在他轉身的時候,便示意了一下司儀可以走了。
但是,在聽到那聲“單先生”時,四肢就像是突然被按住了暫停鍵。
腳下的地毯,彷彿突然間成了盪漾着扭曲着的血河,就像那天臉色慘白的父親,猛烈的咳嗽,咳出了的血……
“謝謝。”
當熟悉又久違的聲音透過冬日凜冽呼嘯的風而來,單七倚還沒反應過來自己要做什麼,就已經不可置信的轉身。
幾米開外,父親烏黑油亮的發打着發膏,臉上是那一如往日的縱容寵-溺的笑,他穿着筆挺的黑色西裝,左胸彆着紅色的胸花,顯然來之前,蕭彥陸帶他去特地做了造型。
而他,此時正往這邊,一步步走來。
“爸……”單七倚怔怔開口,聲音竟然難聽啁哳的宛若幾百年腐朽的金屬,緩緩而艱難的重新啓動。
視線數不清已經模糊了多少遍,單七倚捂着嘴,低下自我否認的搖着的頭,卻又不捨的擡起。
然後直直撲進來人的懷中。
期間她怕得閉上了眼。
這一定是個夢罷,她的夢還沒醒。她閉上眼,哪怕撲了個空,也不要再看到父親在眼前消失那樣的殘酷畫面……
可那接住她身子,微微往後踉蹌了兩步的男人沒有消失,胸腔的震動能感受他正在悶悶的笑。單七倚揪着父親的衣袖,手指都在發顫,爸……爸。
“倚倚,再不進去,可要誤了吉時喲。”單將臨的眼也花了幾分,擡手要揉懷中女兒的發,又生生忍住,是了,今天是寶貝女兒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要美美的,可不能讓他給弄亂了。
“走吧。”
“爸……”單七倚喉嚨被被利器劃破一般,疼得不行,明明很多話想講,卻哽着不知該怎麼發聲。
“這麼大還哭鼻子,哭醜了小心嫁不出去。”單將臨捏了捏她的肩膀,將貂毛坎肩兒扶了扶,“進去吧,外頭冷。”
“嗯。”
鼻音滿滿的一聲應答。
就像是做夢一樣,又有不同。
耳邊是舒緩的結婚進行曲,她此時挽着的是父親的手臂,不遠處是念念小可她們在撒着花瓣。周圍坐着熟悉卻喊不出名字的賓客,她好像聞到了空氣中的花香,明明她哭得鼻子都塞住。
頭紗下,新娘妝雖然沒有花,但單七倚鼻頭眼眶都通紅着,一看就知道是哭得過分動情。
她小心的走着,怕踩錯哪裡,就會突然天塌地陷,這個夢隨之崩塌。
而所有眼前的一切,都會消散無蹤。
她不想醒來了,這個夢,她寧願做一輩子,也不想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