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滑嫩如玉,薄譽恆只是把她的手輕輕放下來,“我沒事。”
扶了扶眼鏡,他站直,坐回位子上。
“薄譽恆,你戴眼鏡的樣子,還挺有那麼點衣冠禽獸的樣子,剛剛你表現的那麼渣,我還挺喜歡的。”
尤雨墨望着他,微微一笑,“幸好,剛剛眼鏡沒有掉下來……”
他雙手重疊在一起,閉上眼睛,沒有接她的話。
似乎在心算什麼,眉頭緊蹙。
沒過多久,他突然站起來,站起來,再次走到窗邊,似在向外遠眺。
“在看什麼?”尤雨墨在背後問。
“下雨了。”
他輕輕說。
就在這個時候,蘇清悠剛好從文淵門口跑出來。
一股勁風直朝她襲來,吹亂了她的眼淚。
她這才發現,原本來之前萬里晴空的天色,如今已經暗沉沉一片,一如她此刻心境。
她站在門口,任由冰涼的雨滴把她澆了個透心涼,閉上眼。
“清悠,小心別受涼了!”
一直在門口等她的薄之白見她狼狽出來,忙打着傘從車上下來,奔到她身邊,一把攬過她的肩膀,“跟我去車上!”
她失魂落魄地被他帶到後座,薄之白坐在她旁邊,把自己和陸之麟同款的手帕拿出來,爲她細心地擦去臉上的雨珠,擦完,又開始擦她的頭髮。
“不用了,你開車吧。”
“你會着涼……”
“開車吧。”
蘇清悠有氣無力地阻止他,“回家。”
薄之白沒再說話,下車坐上駕駛座,踩下油門。
蘇清悠把臉貼在冰冷的車窗上,仰頭看着文淵的頂樓,似要看出什麼,卻只看到被雨水淋得模糊的玻璃,發出黯淡的光彩。
腦海裡的一幕幕快速從她眼前掠過,老式的電影屏幕,一幀一幀在她面前不厭其煩地放着,每一幀都和薄譽恆有關。
慢慢地,她平靜下來。
“我猜,你肯定覺得我是在他的辦公室裡發現了什麼,纔會這副模樣。”
她靠着後座,但其實,“我什麼都沒發現。”
薄之白的手一頓,沒說話。
“太奇怪了……”
她喃喃自語,整個人顯得極爲頹喪。
忽然間,一股巨大的慣性使她整個人渾身一震,幸而安全帶牢牢穩住了她。
“怎麼回事?”
“前面好像撞到一個人,清悠,你在車上坐着別動。”
先前一直留意蘇清悠的薄之白沒想到前面居然出現一個人,猛地剎車,見那人倒在了地上,連忙出聲讓她別急,開車下去。
心裡一沉,蘇清悠在車裡探頭瞄了那人一眼,隱隱覺得眼熟,解開安全帶,帶着傘來到薄之白身邊,“他怎麼樣?”
“清悠,快上去,你不要……”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蘇清悠懷疑地往躺在地上的人喊了句,“薄言?”
那個被撞倒的人趴在地上,所以看不到他的臉,但她還是從他的身形判斷出是薄言。
那人的手指動了幾下,慢慢把臉轉過來。
在雨中,他的容顏被雨水摧殘,反而更顯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果然是薄言,可他怎麼在這裡?
“薄言,你沒事吧?”
蘇清悠皺眉,將雨傘籠罩在他的上半身上,儘量不讓他淋到,“你怎麼在這?”
看到蘇清悠,他眼睛一亮,手撐着地,想全力把自己支起來。
她伸出手,他抓住她的手,終於,整個人翻過來,第一件事是抱住了她。
蘇清悠剛想掙脫開他,卻聽到他輕輕地說:“小七,我終於找到你了……”
聽到“小七”這兩個字,蘇清悠怔住,手一鬆,傘輕飄飄地被吹落到一邊。
俊男美女,相擁坐在雨中,一把傘翻身抵在身旁的地上,看上去好像在演電視劇一樣。
但後面的車並不買賬,而是鳴笛不停。
蘇清悠感覺自己的肩頭很重,側眼看去,薄言已經昏迷過去。
薄之白神色複雜,起身把傘拾起來,“清悠,怎麼辦?”
“先把他帶回去吧。”
他立即把薄言扛起來,扔進了車後座裡。
兩人回到車上,蘇清悠坐在副駕駛座上,回頭看了薄言好幾次。
如果薄譽恆突然對她那樣讓她覺得現在震驚,那現在看到薄言這副模樣,她就覺得詭異了。
回到家,薄之白命人把薄言擡進一樓的客房裡,傭人則給蘇清悠披了毯子,她坐在沙發上,好久沒有說出一個字。
傭人把煮好的薑茶遞給她和薄之白,兩個人安安靜靜地喝茶,互相沒有對對方說一句話。
良久,蘇清悠放下杯子,搖搖頭,“……我現在整個人的腦子都是亂的。”
兩隻手掩住她的臉,過了會,她拿起手機。
“金警官你好,請問你那邊有保留許夢雪的手機嗎?”
她邊聽邊點頭,“好,我知道了,那能拜託你幫我個忙嗎,能不能通過你,把她的手機從她家人手裡拿出來?”
她讓傭人把紙筆拿過來,一隻手在紙上刷刷記起來,“好,那我就在那天見面,時間下午三點,s市中心的晴心咖啡廳見好嗎?好,金警官再見。”
把手機放下來,她覺得冷,裹緊了毯子,脣緊緊抿着。
“你之前是不是說過,舅舅已經把薄氏這麼多年的涉黑的罪證都找出來了?”
她突然擡起頭問他。
薄之白反而被她的冷靜弄得有點無措,點點頭,“但僅僅只是一部分。”
他把昨天遞給她看的文件再次拿過來給她。
和昨天的囫圇吞棗不同,她這次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
“毒品交易,****交易,地下賭場……”她邊看邊搖頭,“薄家的發家史,還真是黃賭毒,所有都沾。居然現在成了全國最大的慈善家,真是諷刺。爲什麼舅舅不早點揭發出來?”
“這十年間,薄家的勢力隻手遮天,先生擔心冒昧出手,可能不僅無法扳倒他們,還會遭遇危險,所以就一直隱忍不發,清悠,你覺得現在是揭發的時機嗎?”
“再等等。”
她把文件放下來。
“我先去房間裡休息一會。”
她說完,已經朝二樓的樓梯走去。
步子越走越快,到最後,她幾乎是跑一樣跑進了自己的房間裡,砰地把門關上。
想到薄譽恆對她的態度,她總覺得像一場夢,心頭好像被什麼堵住了一樣。
是難受,更是憋悶。
她心裡堵得發慌,想找人說話,本來想聯繫落語,手機落在樓下,她不想去拿,電腦現在還放在薄譽恆的家裡,而他卻讓她儘快去拿……
再次想到薄譽恆,她想哭,卻硬生生憋住淚,瞧見房間裡放着臺式機,她打開電腦,想了想,登錄了郵箱,望着信紙想了好久,迅速打下一句話。
“親愛的m先生,你好,不知道你最近過得怎麼樣?”
“原本上次再次聯繫到你,我真的很開心,可沒想到,最近卻陷入各種奇怪荒謬的事情裡,想想看,生命真是無常,上一秒,還能開開心心地,下一秒,沒準已經淚流滿面了。”
“不知道你有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人,他一直對你很好,卻突然像是變成另一個人,我現在也不知該如何面對他,你能給我點建議嗎?祝好。”
點擊發送後,門邊傳來敲門聲。
一名傭人打開門,“小姐,您帶回來的那位先生醒了。”
“好,我知道了。”
蘇清悠走下樓,來到薄言所在的客房。
她搬了張椅子在他身邊坐下來,目光審視般地掃過他。
薄言見到她,露出柔和的神色,嘴角微微含了笑看她。
蘇清悠被他這樣的神態弄得微微一怔,她想起曾經何時,住在薄家時,他就是用這樣的眼神看她的。
不等他開口,她道:“薄言,我問你幾個問題。”
薄言躺在牀上,頭髮依然有點溼,眸光亮亮的,順從地點點頭,“你說。”
“當時我在薄家門口時,有輛車開過來,是你救了我,你還記得吧?”
“當然。”他淡淡地回答。
她緊緊盯着他,“是不是你做的?那車那麼快速地從一邊開過來,一般人根本反應不過來,而你卻剛剛好救了我?”
他聞言一笑,“爲了博得你的好感,我不惜傷害自己?”
“反正你也沒受多大的傷,不是嗎?”她不信,反問他,“蘇清文算是和你朝夕相處過一段時間,你知不知道她去世的消息?”
薄言的表情變得很黯淡,“我知道,小允和我說了,但我不知道她爲什麼死了。清悠,你爲什麼問這些沒頭沒腦的問題?”
蘇清悠深吸一口氣,點頭,“好,那我問點你能回答的,我問你,今天你爲什麼出現在我車前面,你到底有什麼企圖?總不可能是偶然吧。”
薄言沉默了會,蘇清悠也不急,靜靜地等他回答。
“我和小允提出離婚了。”
他輕輕地說。
“什麼?”蘇清悠皺眉,沒明白他什麼意思。
“五年前的事情,我全想起來了。”
他望着她,“清悠,五年前的每一件事,從你進入薄家那一刻開始,我都想起來了。”
第一反應,蘇清悠從椅子上站起來,不敢相信地往後退了一步。
“我不知道現在還來不來及……”眉心出現懸針般的皺紋,桃花眼裡漸漸翻攪起輕微的水光,他凝視她,“清悠,如果我現在問你,你願不願意和我在一起,你會答應我嗎?”
他把兩手攤開,“父親還在生病,我也已經不是文淵的高層,現在,如果我們離開,就是最好的時機,再沒有人會阻擋我們,我們五年前一起說過的話,我現在依然記得一清二楚。”
他渴望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看着她,“清悠,我愛你,我帶你走,離開這出是非之地,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