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挺的身材站在往樓下走的臺階上,木吶的望着那大玻幕前移不動腳步。
她纖瘦的背影站在大玻幕前望着外面的細雨朦朧,那一頭烏黑的頭髮那樣溫柔地貼在她的後背,靜靜的跟着她一年又一年。
她的手裡捧着一支牛奶杯,像是往常一樣在下雨的時候靜候在那裡。
他的步子緩緩地往下,一步步的到了樓下。
她轉身,衝着他溫柔地笑着:“你怎麼纔下來?”
他一步步的往前走着,那溫柔的聲音彷彿侵入肺腑。
客廳裡寂靜如絲,這一切是真的麼?
他正要走上前一探究竟,卻突然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爸爸,爸爸……”
“爸爸,爸爸……”
張姐跟在他一雙兒女後面:“小少爺小小姐你們走慢一點。”
他突然緊皺着眉頭,臉上驟然升起的寒意彷彿能把人凍住。
當他發覺不對頭再轉頭看向玻幕前,那裡哪還有她的身影?
偌大的客廳裡熱鬧起來,他卻覺得冷如骨髓。
竟然只是一場幻覺,他還以爲——
她怎麼會回來?
不自禁的低了頭,犀利的眸光裡漸漸地閃過無能的神情,他痛的低着頭,許久都無法呼吸。
終究是溼了眼眶。
想想自己幾次視線模糊卻只是因爲她,落淚對一個大男子主義的人來說是多麼不容易的事情?
尤其是他這種男人,大概前面三十年都沒料到自己這一生竟然會落淚,還是因着一個女人。
“媽媽,媽媽!”姐弟倆走到父親面前,看着父親低頭站在那裡發呆忍不住牽着父親的手叫媽媽。
客廳裡靜下去,張姐跟王姐互相對視了一眼也都紅着眼眶。
他看着兒子女兒那麼執着的眼神,不由的微微一笑,長睫上的溼氣很快凝結,他緩緩地蹲下高大的身材:“媽媽現在不在城裡,但是她很快就會回來。”
再也不知道怎麼去找藉口,再也不知道怎麼安慰。
明明只是兩個小不點,但是他卻是努力,絞盡腦汁。
但是最後說出口的,卻也不過是這些沒用的託詞。
姐弟倆就那麼眼巴巴的看着爸爸對他們低低的笑了下,他的眼神裡似是在安慰他們。
但是他們高興不起來,聽着他的話反而更低沉:“媽媽!”
小小幸又叫了一聲,很低落很低落的。
小小執也咬着小嘴脣,那表情似是想要表達:只要媽媽在,爸爸就會開心一些的,但是沒想到媽媽不在。
“媽媽,哪裡?”小小幸擡頭看着爸爸,鍥而不捨。
他微微挑眉,摸着女兒的頭:“她在別的地方尋找靈感,很快回來,小小幸不要着急好不好?”
小小幸悶悶地點了點頭,也不再說話。
他卻忍着差點哭出來,最後憋出一抹笑,想到自己的說辭也是要醉了。
尋找靈感?
哈哈,若是尋找靈感倒是還好了。
一顆強硬的心彷彿被人在用力的挖出來,然而他不甘,因爲他不想死,所以他努力的保留。
那痛,讓他麻木,因爲他必須忍受。
他要去上班的時候一對萌包子傷透了心,小小幸的眼淚咕嚕就滾了出來打溼了肉嘟嘟的小臉,小小執只是低着頭不說話,姐弟倆站在他身後都很哀怨卻沒人哭出聲。
他轉頭看了一眼:“好吧!”
然後蹲下身子抱着兩個孩子:“一起去上班!”
她不在,他如何能讓孩子們難過?
張姐出來:“總裁,把小少爺跟小小姐給我吧。”
“不用了!”他淡淡的一聲抱着兩個孩子往外走。
小小幸跟小小執很開心的樣子,抱着他的脖子一人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他有點哭笑不得,胸腔內起伏的厲害,卻只是到了車門前把他們輕輕地放下,打開後面的車門把他們抱進去。
小小執看姐姐進去就自己要爬進去,傅執忍着笑把他抱進去,給姐弟倆扣好安全帶:“坐好了,跟爸爸一起去辦公樓。”
眼神裡的溫柔以及認真態度讓他們倆安安穩穩的坐在那裡,姐弟倆互相看了一眼似是在互相鼓勵着什麼。
然後爸爸開着車載着她們去辦公大樓。
當父子三人到了辦公大樓,立即驚豔了前臺的幾個小女孩。
一雙雙美的驚人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那一雙小萌包子更是緊緊地摟着爸爸的脖子,傅執微微心動,看着兒子的眼低低的望着遠處的前臺不由的擡眼朝着前臺看過去。
那懾人魂魄的眼一射過去便是立即嚇的前臺的小姑娘低了頭再也不敢擡起來。
直到他們父子三個進了電梯,前臺才悄悄地議論開:“咱們老闆的雙胞胎孩子?”
“哇,那一對小萌包好美麗呀。”
“是呀,尤其是小少爺那雙眼睛,你們看到沒有,跟老闆好像呀。”
“我怎麼覺得眼睛有點像是咱們老闆娘?”
“咱們老闆帶着小萌包子來上班會不會是跟老闆娘鬧彆扭,老闆娘離家出走?”
“盡是瞎說。”
“是真的,咱們老闆娘脾氣大着呢,聽嚴助理說那可是說給老闆臉子看就給一個看,而且老闆還不敢翻臉。”
……
“那麼厲害……?”
小幸要是聽到這些話估計是哭笑不得,也不知道是誇她呢還是貶她呢。
辦公室裡嚴連望着那一對在沙發前的茶几玩的萌寶不由的擰着眉:“你怎麼把他們帶來?”
傅執百忙中擡頭看了眼在那裡玩着卻絲毫不準備打擾他的兒女只低低的一笑:“他們不願意獨自在家。”
嚴連更是擰着眉:“我瞭解你現在的心情,可是這樣——”辦公室這麼嚴肅的地方竟然有兩個小傢伙……
“沒事!”他淡淡的一聲,文件看完後簽了字放在一旁。
“是沒事,不過待會兒的會議你打算怎麼開?找秘書給你看着?”
“不必,他們不會打擾。”傅執只淡笑一聲,看着兒子女兒那麼懂事他其實並不擔心。
而小小執跟小小幸聽到這話也都擡頭看了爸爸一眼,然後又低頭玩耍。
嚴連心裡明白傅執現在的心大概很軟弱很軟弱,要不然也不至於把孩子帶到工作的地方。
當各位領導一到他辦公室也是呆住了,早上一來便聽說老爸帶了倆糯米丸子來上班,但是一見到……
“這才一年多竟然這樣大了。”
“是啊,小少爺跟小小姐長的可真水靈。”
他只淡笑一聲:“不必管他們。”
兩個小傢伙看到來了些大伯卻也是不出聲,只是看着父親走過來便到他的身邊,在他膝下繼續把玩着什麼。
他不着痕跡的看了他們姐弟一眼然後宣佈開會。
也沒人在寒暄什麼,會議一開始便是嚴肅起來。
而兩個小萌包什麼也聽不懂,也只是在偶爾聽到誰高了一腔的時候才擡擡眼。
他的眼便是一直盯在兒女身上,偶爾看看手裡的資料。
而那高腔的領導自然一望着那兩雙天真的大眼就立即尷尬的低了低頭,然後再說話的時候聲音不自禁的也小了些。
嚴連坐在邊上突然覺得這倆小萌包子竟然還是有用處的。
以往這些問題談不妥的話,總要有人不高興要鬧幾句,但是今天卻因爲這倆小傢伙大家都收斂了一些。
當然,他們要敢嚇着這兩位小萌包,那傅總自然也不會饒他們。
今天以後,全辦公大樓不會再有人不知道他們老闆對他那倆孩子是多麼的在乎。
而辦公大樓的人也是一天不看到他們倆就怪想念的慌。
這都是後話了,而現如今,他雖然還在辦公室,心裡卻總是在想那個人。
她不知道自己在房間裡呆了多久,因爲根本就沒辦法分辨晝夜。
那扇門裡,纖長的手指抓着門板輕輕地把門打開,似是怕驚了這房子裡的人,當她的臉再見到光。
她的臉上沒什麼血色,若是這時候有人走過看到鐵定會被嚇壞。
小幸立即迴避,回到門裡,她的雙腿虛弱無力,被綁了太久,又被光刺的眼疼。
說實話,這還只是室內的光。
小幸使勁的壓着自己的胸口怕自己的喘息聲音太大吵到外面的人。
她的惶恐,她的緊張,此刻全部需要被她自己壓制住。
她更知道自己現在需要做的事情是去找蕭遊,因爲昨晚那個人告訴自己他還活着。
透過那一條亮光,隱約能看到她縮在牆邊的那道身影,看不清她的表情卻能聽到她沉沉的呼吸,還有她那極度忍耐的眼神。
小幸從來沒覺得這樣可怕過,彷彿下一刻一顆心就要跳出來。
然而這唯一的逃生機會,她卻是必須把握住。
她必須一步步的,一點差錯都沒有。
她不知道是誰要放她,但是不管是誰都不要緊。
只要她還能活着離開這裡。
只要還能見到他跟孩子。
但是她現在必須要先去救蕭遊,他爲她寧死,她又如何拋下他?
現在這種時候在說什麼狗屁愛情簡直就是混蛋。
而她在此刻卻願意做個有情有義的人。
再也不是要劃分界限的時候,現在,他們只能共存,否則她就算活着出去卻也是一輩子的噩夢。
他在第幾個房間?
小幸再次輕輕地把門打開,只打開到一條她能出去的寬度,然後她一出門卻傻住。
只覺得腦子一片空白,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楚。
蕭遊躺在冰冷的牀上奄奄一息的樣子,他的手被綁在牀頭,這份羞辱,在電影裡他都沒有過。
倒是像在某網站看到的某種小說裡,整個被囚禁的犯人,供大小姐玩耍的。
想死的心不知道起過多少次,但是卻無奈連死都不能。
當聽到門被輕輕推開的時候他更是冷冷的說:“我不吃飯。”
小幸站到他面前:“你逃跑嗎?”
那熟悉的聲音他立即轉了頭,看到她蒼白的模樣站在他面前:“卓幸!”
那一刻他驚住。
她又何嘗不是眼淚差點掉下來。
但是他的手被用手銬靠着,她想要幫他。
“在桌上!”他低低的一句,卻是立即打起了精神。
小幸的頭髮早就亂的像是一窩草,整個人都沒發看了。
但是他卻是把希望全都寄託在她身上。
她抓着鑰匙的兩隻手在發抖,他卻清晰地看到她手上的疤痕。
原本還只是發紅的地方因爲長時間被捆着早已經流過血結了疤,甚至有的地方還有獻血。
但是都沒關係,她現在沒空喊疼,她要出去,她要見她的男人跟她的孩子。
那從沒有過的堅強,她只以爲自己能做到。
她不知道自己真的可以。
蕭遊看着她手上的傷口卻是心疼的要命,也恨的要命:“那女人捆了你?”
“是,但是我覺得就算我這段日子一直沒有見到陽光,卻也是比你好的多。”
他整個人瘦了好幾圈,他的傷口也不可能這麼快癒合。
她甚至覺得他可能會因爲處理的不夠及時所以得什麼感染。
小說裡經常這樣寫,在周大作家的小說裡她就見過很多,有人因爲治療的不及時,或者不在意的小傷口,突然有天就發現感染然後沒過多久就死掉。
蕭遊一被放開立即起身,胸口卻突然撕裂般的疼開,不自禁的臉上就一片煞白,他唏了一聲,小幸更是低身擔憂道:“怎麼樣?我們現在必須離開這裡。”
她必須提醒他,儘管他可能很疼很疼。
但是她們不能這麼一直被囚下去。
她想傅執找她肯定找瘋了。
蕭遊點頭:“沒事,走!”
兩個人的眼神望着那道門,似是都已經渴望很久。
兩個人的心都在怦怦的強烈的跳動。
更像是遇難的佔有,他們互相對視互相鼓勵,互相肯定。
她小心的撫着他,儘管她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
當他們知道自己是在另一個島上更是緊緊地皺着眉,但是那邊有一支遊艇。
海風太涼,涼的讓他們的肌膚都望而生畏。
小幸凌亂的頭髮被風吹的打在臉上的嬌柔的肌膚,但是那疼卻只是提醒她加快步子。
“你會開遊艇嗎?”
她只好問。
他看了她一眼笑了一聲,然後邁開步子。
他們就這樣逃出來了?
他纔剛一發動就看到那個房子裡跑出來那個女孩,瘋了似地在喊。
但是已經什麼都聽不清了,接着又跟着出來幾個男人,但是他們已經迅速離開。
許久,小幸都無法相信這是真實的。
他們竟然逃出來了。
雖然是有人故意放走他們,但是他們真的離開了。
他們真的要回城了嗎?
她真的能見到她的男人跟孩子了?
她激動的說不出話,兩個眼眶都沉甸甸的。
蕭遊開着遊艇往前衝:“我們現在是在什麼地方?”
小幸擡頭望着他:“什麼?”
那聲音被遊艇發出的聲音所淹沒。
是啊,他們現在在什麼地方?
兩個人被困在一個房子裡將近兩個月,卻還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麼位置。
他低頭看着遊艇上的油量表指示,環視四周最後遊艇轉了彎。
遊艇在一個碼頭上停下來,他們已經在海上呆了四五個小時,沒有任何通訊工具,他的傷口也再讓他無力。
她扶着他,他的大部分重量都在她肩膀上,是一個很小的村子。
但是隻要一擡眼,山上是一個部隊的家屬樓。
好看的眉心微微擰着:“你要撐住,我會立即帶你去醫院。”
當一戶人家打開門看到兩個狼狽的人立即驚呆,她卻聽着開門聲立即擡了頭:“幫幫我們,求您幫幫我們好嗎?”
她臉上的激動跟誠懇,以及她的落魄都讓人皺起眉。
那人說了句什麼她聽不懂,但是很快那人就扶着她進了家裡。
那扇大鐵門被打開,院子裡喂着幾條狼狗。
那人幫她扶着快要昏厥的蕭遊,她卻是一擡眼看到他們院子裡的麪包車。
“現在可以送他去醫院嗎?他現在——快死了!”
她不再往前走,那個看上去五十多歲的男子一直皺着眉,但是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架着的這位,然後還是開了車門。
他們到了縣城裡,蕭遊靠在她的肩膀上,身上冰涼冰涼的。
“蕭遊,你可千萬不要有事,否則我這輩子都不能原諒自己。”
車子一直到縣城裡面纔多了人,而她看着路上的一些指標也終於知道這是在什麼地方。
醫院裡蕭遊被送進急救室,她坐在急救室外,雙手用力的敲打着自己的腿,看着站在旁邊的老伯不由的立即站了起來:“謝謝您。”
老人沒說話,只是搖了搖手然後轉身走了。
她想追上去,但是記起自己聽不懂人家的話便是沒再追。
好在記住了人家的住處。
護士從裡面出來,她聽到開門聲立即回頭去問:“他怎麼樣?”
“死不了!”小護士的聲音有些冷漠,看着小幸的眼神更是跟煩得很一樣。
小幸不知道是爲什麼,只是過了一會兒她去前臺想借個電話,卻聽到人家半土不洋的議論她。
“你沒見那個女人,看上去就不像是什麼正經人,在我們這小縣城還說什麼普通話,搞的自己好像多高級。難道就她一個會說普通話?”
小幸此時的心裡微微動了下,隨後卻是連生氣都沒力氣。
只是走上前:“我可以用一下你們的電話?”
小護士看了她一眼然後轉身就走了,而護士臺的護士長把電話往她跟前推了一推,給她使了個顏色。
她點點頭:“謝謝!”
只要把電話借給她,再也沒能讓她生氣的事情。
什麼時候記住的傅執的號碼?
某個不經意間吧,她記不清了,只是迅速的打了他的電話。
他正在陪兩個孩子吃飯,飯桌上的手機一響他立即擡了眸,當看到是一個陌生號碼,他眼裡卻是敏銳的神情,下一刻拿起手機。
兩個小傢伙看他一眼,他低聲道:“吃完才能離開飯桌。”
然後劃開手機:“喂?”
“喂?傅執?”
那一刻,她受傷的雙手攥着電話聽筒竟然再也無法剋制。
眼淚更是莫名的落下來。
只是瞬間,便是淚流成河。
那低低的,幾乎顫抖的一聲,然後她便再也忍不住要哭喊出來。
傅執那俊逸的臉上也是瞬間凝固了所有表情,有那樣幾秒根本不敢再發出任何聲音,甚至呼吸都不敢。
但是轉瞬他卻立即作出反應:“小幸,是你嗎?你在哪裡?”
他突然激動的一聲,兩個孩子聽到媽媽的名字也都擡了頭。
他激動的放在桌上的手緊緊地握着拳頭,卻是幾次顫抖。
張姐聽着他叫小幸也是跑了出來。
“我在利通縣的人民醫院,傅執,快來見我。”
她再也剋制不住,電話扣上的瞬間她體力不支的身子緩緩地滑倒在護士臺前,再也忍不住趴在膝蓋嗚嗚的大哭起來。
不知道時間,她只知道那是大半個世紀的長度,她無法估測,因爲那段時間,她好像死了。
突然就泣不成聲。
那段日子想都不敢再想。
不是怕死。
是那種活着卻好像死了的孤獨。
是那種再也見不到他的惶恐。
那想念,像是怪獸在吞噬着她的心,一天天的,她差點就要忘記自己是誰。
然而他激動的從椅子裡站起來:“照顧好他們!”
車子立即出發,手機打開導航。
夜已經很黑。
她說的利通縣……
他打開道行才發現,光是他們省就有三個利通縣。
電話在打過去的時候她剛走。
護士長接起電話然後起身看了看她已經拐彎:“我們這裡——”
傅執掛掉電話後立即又撥通另外的號碼:“飛機準備好。”
她後來一直守在蕭遊身邊,他們要的是高等病房,但是他們卻連醫藥費都沒得付,小幸不能脫下戒指換錢,她只能摘下手錶,他低低的看着她:“不然我們走吧。”
“我這塊手錶還好幾萬呢,走什麼走?”
她是真生氣,卻是生氣他要走,而不是因爲傅執送她的第一份生日禮物。
這些東西都是身外之物,而且還可以將來他們離開了再贖回。
但是他的身體卻是不能耽擱的。
“我把這塊表壓在你們這裡,我老公來了之後立即給你們錢。”
兩個人的所有東西都已經被傅執跟風鈴從海邊的房子拿走,他們被帶走的時候還被帶走了行李,但是小幸一次衣服都沒能換過,而蕭遊,倒是換了很多,卻也都是些內衣。
“你鬧什麼鬧?我們醫院可不是典當鋪?”
還是那個小護士,操着她好不容易纔聽懂的普通話。
小幸被拒絕的啞然,卻在片刻後說:“我要見你們領導。”
小護士這下卻是嚇壞:“你見我們領導幹什麼?這麼晚領導早就都下班了。”
“那就給他打電話,就說豐榮傅家有事相求。”
小護士聽不太懂:“你趕快去交錢,不然我不會給他打針的。”
小護士端着端進來的醫藥盒子要走,小幸走到門口攔住她:“你今天打也得打,不打也得給他打。”
偌大的病房裡原本的寂靜成了嚴肅,小幸就那麼冷若冰霜的站在那裡擋住小護士的去路,就那麼執拗的攔住小護士,冷聲命令,那口氣,似是不容別人污泥她的。
小護士氣急,拗口的言語:“喂,你這個女人怎麼回事?懂不懂道理啊?沒錢住什麼醫院?”
小幸氣急,卻不知道怎麼反駁。
蕭遊躺在牀上笑了一聲:“美女,她不懂事,你過來一下,我有話要跟你說。”
小護士聽了他蒼白的聲音又走回去,也是因爲真被小幸那冷漠的樣子給嚇住了,反正走也走不了。
“什麼事?”
“你有手機嗎?”
小護士掏出手機,他拿在手裡,手機是連着網的,小護士看他要上網立即阻止:“喂喂喂,上網花很多錢流量的,不要——”
然後他打開一個新聞給她:“花去的流量我們會補給你。”
他說着咳了一聲,小幸走上前去蹲在他面前:“你這時候少說話行不行?”
他笑了一下:“嗯!”
他的嘴脣上一點血色也沒有。
小護士把盒子放在旁邊的桌上,然後看着手機上的新聞,在看蕭遊的照片,蕭遊她是認識的呀。
她在低頭去看蕭遊,蕭遊還是對她用力一笑。
她這才發現:“你是想告訴我你是蕭遊?”
可是每次見蕭遊,他都是光鮮亮麗。
而如今,衣服髒的要發黴,臉上沒有一點血色,頭髮也亂的要命,這哪裡是那個奪目的大明星?
小幸吃驚的是,僅憑一條新聞,小護士便是乖乖的給他掛上了針,還對他討好的笑着說了一些她聽着很費勁的話。
然後打電話給領導,當領導跟院長同時趕來的時候,小幸更是呆住。
那小護士那會兒還說他們領導下班了。
院長跟領導是碰巧,他是接了電話才趕過來:“傅太太身體不要緊嗎?還是也先做個全面檢查?”
小幸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後看向蕭遊:“不——”
“去收拾一下再過來,我會在這裡等你。”
蕭遊低低的一聲,反正住院的問題解決了。
小幸點點頭然後被小護士帶去另一個病房。
話說其實縣城裡的高級病房跟他們大城市也是沒辦法比的,但是小幸在美國的時候也住過這麼簡陋的地方。
雖然名稱不一樣,但是大致上設施都差不多了。
可是打開水龍頭放熱水的時候才突然記起,他們就這樣跑出來,連身衣服都沒有。
於是她洗了洗手,梳了梳頭髮,看着鏡子裡像個小丑般的自己,她都驚歎,竟然活着出來了。
手心裡緊緊地攥着梳子,要不是傷處傳來的疼,她幾乎忘記自己受傷。
她又回到蕭遊的病房,蕭遊正在休息,她看着他露在被子外的腳上髒兮兮的才突然想起他們離開的時候他沒穿襪子,隨便蹬着鞋子就跑了。
去洗手間裡打了一盆水,這一天的兇險,他們卻總算是活着跑出來。
而且,她還跟傅執打了電話。
心裡突然暖烘烘的,她一邊給他擦腳一邊感嘆,一個小女孩的愛情卻差點毀掉兩個人的性命。
想着那天在海邊,她瘋狂的跑着,直到高跟鞋陷入沙子裡她再也沒有力氣跑,眼看着那個人開了槍就要射到她的心口,他卻突然的冒了出來一下子將那個男人推倒。
連續兩槍衝着他的胸口。
她的動作很輕,但是他還是被驚醒了,當緩緩地睜開眼看到她在細心地給他擦腳,不自禁的心裡就動了:“卓幸。”
他的聲音很沙啞,很低。
安靜的病房裡突然有了些生氣,她擡眸:“你醒了?”
他就那麼直勾勾的望着她,似是想要看到她的心底深處。
經過這次,他才知道她真是個勇敢地女人,更是一個敢於承擔,敢於面對,敢於相信的女人。
他才發現,原本自己以爲自己很瞭解她,但是今天,他才真正的知道,她有多麼的強大。
許久,他沒說話,她好不容易直起僵硬的腰身:“怎麼了?”
然後又彎腰把毛巾放在盆子裡輕輕地揉着。
擰乾後繼續給他擦腳。
他只淡淡的一笑:“若是我將來的妻子也能爲我擦腳該多好。”
她的眼神一滯,隨後卻只是輕笑一聲,低低的道:“還是不要了,萬一沒換來女人給你擦腳先把命搭上了,那你還不如去足療中心花幾百塊的舒服。”
他便是認真的望着她,他知道,她想來把感激跟感情分的很開。
他知道她想來把她跟傅執的感情看在第一位,任何阻礙他們婚姻的男人她都可以毫不留情的絕交。
“也是,還是活着好,活着就還能在跟你繼續糾纏。”他說。
“別,您還是行行好饒了我吧,我可不想再來一次驚心動魄。”
“你怎麼沒洗澡?”他知道她的心思,不想聽她說那些冷薄的話,索性換了話題,才留意到她沒更換衣服。
她看了他一眼:“我們的行李都在那個島上,我可不想再去一回——要是再被抓到,估計真的這條命就沒了。”
“你想辦法給傅執打過電話了?”
“在他們的服務檯。”
也沒人再管他們能住院到底是誰所爲,她給他擦最後一遍的時候門被推開。
“你在幹什麼?”
那冷冷的一聲,她還來不及反應已經擡眸,空洞的眸子裡全是那個男人。
她吃驚的望着門口,一下子竟然什麼都說不出來。
而他的眼望着她那狼狽的樣子,眼神漸漸地往下,犀利的眼神看着她手裡捏着的毛巾,而蕭遊的腳還在邊上涼着。
小幸順着他的視線低頭看着自己的手上,然後微微擡手。
他不僅看到她握着毛巾,還看到她的手上有傷。
她這雙手從過年就沒再好看過。
他的心突然一恨,他尋了她大半個世紀,她竟然在替別的男人擦腳,他走上前:“我問你在幹什麼?”
小幸站在那裡癡癡地望着他,一別那麼久,她想他想的快要想不起來,而他,剛一見面就問她在幹什麼。
她想了無數場他們見面的情形都該是她趴在他的懷裡大哭着被他安慰着,她以爲兩個人會緊緊地抱在一起互訴思念跟那段沒有彼此的時候的心情。
但是……
蕭遊躺在牀上當自己是透明,他知道現在他說什麼也只會讓傅執更生氣。
雖然他知道小幸之所以會給他擦腳,其實心裡一點都沒他。
“你不是都看到了嗎?”她低啞的嗓音,眼眶裡沉甸甸的,眼淚一顆顆的落下來,那麼清晰,可以數的清楚的淚珠。
然而,她卻無法對他大吼大叫。
然而,她此刻這一顆心恨不得立即貼上去在他的心口。
然而,他就站在她面前,她卻發現自己什麼都做不了。
“跟我回去!”他不想跟她在這時候生氣,於是冷冷的一聲,低頭看着她手上的手然後要拉她走。
她卻動也不動。
“我說你跟我回去。”他轉頭,氣急的一字一字對她講。
小幸睜大了眼睛望着他,眼珠都不敢動一下,因爲一動,便是淚眼模糊。
看着他那氣急了的樣子她只覺得他這個醋罈子太大,然後轉頭望着蕭遊。
蕭遊沒看她,只遺憾的道了句:“一路順風!”
小幸這才被他帶走。
上飛機的時候她還傻了,他轉頭看着她望着飛機發呆的樣子:“你該不會以爲我們這是在豐榮的利通縣吧?”
小幸轉眼望着他,不是嗎?
那麼他們就這麼走了,丟下蕭遊一個人在這裡?
然而,在多說一句,尤其是跟蕭遊有關的,他肯定會不開心。
她再三衡量着,不能讓他生氣的,但是現在——這個地方距離那個島上還是太近了。
於是到了梯子那裡她又轉了頭,望着傅執:“我知道你會不高興,但是把蕭遊一個人留在這裡我不放心。”
傅執的臉上立即如冰山:“你再說一遍?”
“這裡距離我們被抓的地方太近,萬一那些人追過來,傅執——”
她那麼誠懇的望着他對他解釋。
夜空中懸着一把冷刀。
他氣急的轉身,然後看到醫院門口捂着胸口站在那裡討好的笑着的男人:“傅總,若不然您就大人不記小人過捎我一程,大不了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打你老婆的主意,怎麼樣?”
小幸聽到他的聲音轉頭,看着蕭遊拖着疲憊不堪的身體走來,她又望向傅執:“他爲了救我連中了兩槍,我求你!”
他的狠絕,完全有可能丟下蕭遊在這裡。
而此刻,她又不能放心的讓蕭遊一個人在這裡,如果她沒猜錯,她已經得出結論,今晚院長過去的時候肯定是因爲他提前打了電話,不然不會讓她也去檢查一下。
也是此刻,她除了說出真相再也沒有別的辦法能說服他讓蕭游上飛機。
她太瞭解傅執的性子,傅執絕對會替她還了蕭遊的人情。
傅執咬牙切齒的點了點頭,對小幸低聲道:“還不上去?”
小幸確定了他眼神裡的寒意才轉了身,手一觸碰到繩子卻是疼的厲害。
她不知道,他看着她這樣有多心疼。
此刻,他卻是有多麼心疼就有多麼恨。
小幸一上去他便上去了,兩個人坐在一起,小幸看他冷着臉,雖然生氣卻不吵架,只是擔憂的看了看下面。
“你去看看!”傅執冷冷的一聲。
飛行員把蕭遊拉上來的。
蕭遊坐在前面,轉頭看了她一眼也看了傅執一眼。
此時,蕭遊卻是在心裡發誓再也不讓小幸爲難。
所以他會顧全大局,會給傅執低頭。
兩個小時後他們回城,風鈴跟其他工作人員已經在等他,看他消瘦了那麼多,狼狽那麼多,都趕緊的去接着他,這位財神。
然後他帶着回家的路上。
小幸靠在副駕駛座裡很累卻是不敢睡,他心情不好,自己在睡了他肯定更堵心。
她看他一眼,天太冷,冷的她沒辦法在看着他的冷臉。
唯有傾身,雙手緊緊地抓着他的臂膀,頭輕輕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傅執的臉上還是沒有表情,手臂一僵,隨後還是認真的開車。
車子裡很安靜,也漸漸地升了暖意,但是沒人說話。
此時她已經再也沒力氣說話,也沒力氣解釋,只想好好地洗個澡然後睡一覺。
在他的懷裡。
車子到家的時候她的眼眶已經又溼了好幾回,她的脾氣不容許她在他不高興的時候哭的像個傻瓜。
但是眼淚卻是無法遮掩,無聲無息的流了不知道多少回。
看着家裡的燈還亮着,那種終於到家的感覺——
歷盡千帆,終於又看到那扇窗,終於又看到那通明的光。
那熟悉的溫度,熟悉的人。
他的手握着方向盤並不急着打開,只是感覺着自己的衣袖好像溼了大半,握着方向盤的手又用力了幾分,微微擡眸便能從後視鏡裡看到那滿是淚痕的女人的臉。
再然後,小幸發覺他從鏡子裡看自己,便是把臉埋進他的肩膀,他才嘆了一聲:“下車吧。”
她緊緊地抓着他,似乎就那樣長在他身上了,不鬆不緊的卻不知道怎麼才能放開他。
直到他的手覆上她的,那溫暖的溫度立即讓她冰冷的受傷生了刺痛的感覺,她才緩緩地從他身上離開,艱難地,戀戀不捨的鬆開他的手臂。
卻自始至終連擡頭看他一眼都不敢了。
他打開車門下了車,看似冷漠。
儘管已經是六月的天氣,但是晚上還是有些涼爽,因爲出門的時候太着急也沒穿外套現在也沒外套給她批。
她還坐在那裡,她覺得自己渾身虛弱無力,真擔心他會自己走掉。
但是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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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瞎了有木有,不要罵小小執他爸爸,都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