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宅那麼多傭人,這兩個人又是二十多年前離開賀宅的,賀文柏只覺得眼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可趙梅和周大海卻一眼認出了他,這可是他們唯一伺候過的豪門老爺,連連點頭哈腰的笑着喚,“老爺好。”
沒想到二十多年沒見,老爺和當年一樣帥,而且比當年更成熟更有魅力,算起年齡,他應該五十五六歲了,可看起來卻像四十多歲一樣,除了臉色有些不太好,可能因爲生病的緣故,但身上的風範比當年更甚。
賀文柏有些疑惑的看着他們,過了一會,才試探性的問道,“你們以前是賀宅的傭人?是不是……很久以前就不在我家做了?”
周大海連連點頭,“是啊,老爺,我以前是在後廚幫忙的,我老婆隔一段時間就來看看我,給我送一罈自家醃的小鹹菜,有一次您看到了,說要嚐嚐,吃了一次就特別喜歡,從那以後,每次都讓我老婆多帶一罈來,一罈您給好多錢,您還記得嗎?”
目光停留在他臉上,細細的看了看,他這麼一說,自己倒是想起來了。他家醃的鹹菜和媽媽醃的味道很像,好吃又回味,所以每次他老婆來,自己都會買一罈。
後來,發生了那晚的事,一年多的時間裡,自己一直心力交瘁,無法從愧疚悲傷的情緒中走出來,根本沒有食慾,每天吃飯都是勉強吃幾口,只爲了維持體力。
甚至有一段時間,頻繁的去看心理醫生,那時國內還很少有心理醫生,有時甚至要飛到外國去看,卻無濟於事,失眠、多夢、抑鬱困擾了自己好久好久,若不是因爲兒子太小,自己必須好起來,必須堅強的撫養他長大,說不定,現在的自己,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後來,自己根本就把鹹菜的事給忘記了,每天想的只是怎樣陪伴兒子,怎樣補償他,怎樣讓他在沒有媽媽的家庭裡健康成長。
大概三四年後,某一天,自己突然想起了鹹菜的事,隨便問了管家一句,才知道,這個傭人早就離開了賀宅。
這樣的小事當然不會放在心上,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他竟然又出現在自己面前。
“我記得。”賀文柏點點頭,不過這不是重點,探究的目光落在賀天翊的臉上,“天翊,你讓這兩個傭人來,是有什麼事嗎?”
否則,不可能無緣無故把他們找來,兩人應該不在賀家很久了,光是把他們找出來肯定就費了很大功夫。一定是有非常重要的事。
幽深的目光落在兩人臉色,賀天翊的黑眸裡漆黑一片,“說吧,把你們剛剛對我說的,重新跟我爸說一次。”
兩人連連點頭,把剛剛在瑞景花園說過的話重複了一遍。
賀文柏認真的聽着,越聽臉色越陰沉,眉越皺越緊,眼裡透着冰寒的光,脣抿成一條線,手緊緊的攥着被子,沉思不語。
原來,當年的事,不是自己犯了錯。
原來,自己和梓琳早就落入了沈清寒的陷阱裡。
這個女人實在是心思歹毒,沈、陸兩家曾經交好,所以兩人相識多年,相伴長大,一直是感情很好的閨蜜。
沈清寒離婚後,梓琳日日煩心,怕她會傷心難過,更怕她帶着孩子回到沈家弟妹回給她臉色看。
之所以經常邀請她來賀家玩,一來是想爲她解悶,二來,就是爲了讓沈家的人看看,她還有自己這麼個好閨蜜可以依靠。
畢竟,梓琳是陸家千金,更是賀太太,在當時,她是t市地位最尊貴的女人。
有她在沈清寒背後撐腰,不僅是沈家,所有豪門圈裡的人,都不敢低看她。
她就這樣善良的做了沈清寒最堅強的後盾,沒想到,卻引狼入了室。
現在想想,當年的事的確有些蹊蹺。
自己的酒量雖然不是特別好,但也不至於喝了一杯白酒,一些紅酒和兩瓶啤酒就醉到不省人事。
當年以爲是混酒造成的,現在才知道,竟然是沈清寒在酒裡下了藥。
那啤酒可不是她提前準備好帶來了,也只有她的酒,她才能帶做上記號,藥倒了自己和梓琳,而她卻安然無事。
呵,當年的自己真是傻,以爲物以類聚人以羣分,梓琳的閨蜜一定像她一樣善良單純。
可自己錯了,沈清寒就是一隻披着羊皮的狼,她用惡毒的手段,逼走了自己最愛的女人,毀了自己最珍貴的家。
“把沈清寒帶過來!”
聲音低沉,卻帶着極強的威懾力,嚇得趙梅和周大海連連退後兩步。
賀天翊看了一眼阿通,“去把她找出來。”
“是,少爺,不過不知道她現在住在哪裡,可能需要一些時間。”
洛然微微蹙眉,想了兩秒,“去查她的酒店入住記錄,剛被趕出賀宅那天,她不可能及時找到住房,肯定會入住酒店,估計她之後租的房子,就會在她入住的酒店附近。”
賀天翊贊許的看了她一眼,這丫頭,在賀氏工作了幾個月,能力越來越強了。
阿通則恍然大悟的拍了下手,“好,少奶奶,我就按照您說的立刻派屬下去找。”
賀文柏則低着頭,像沒有聽見大家說話一樣。
此時此刻,他的心情極爲複雜。
他怨恨自己,爲什麼沒有早點看出來沈清寒的詭計,爲什麼還把她安置在城郊別墅,派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她們母女。
而梓琳卻被她害得獨自一人遠去X國,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
最後,自己竟然還娶了她!娶了這個害得自己夫妻分離的罪魁禍首。
自己真的該死,竟然識人不明到這種地步!
他極力控制着身體輕顫的樣子被賀天翊收進眼底,自己知道,突然得知真相,得知自己屢屢袒護的女人竟然是幕後黑手,爸爸一定接受不了。
可接受不了,他也必須知道,因爲只有知道真相,他才能允許自己對付沈清寒,才能知道,這件事,根本就不怪他,他根本無需愧疚這麼多年。
洛然眸色一暗,神色擔憂的緊緊盯着他隱隱發青的臉色,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但他此刻一定很難接受這樣的事實。
希望他不要太悲傷太難過,畢竟,他沒有做錯任何事,只可惜,婆婆至死都不知道真相,不知道,最後,她是否還在心中怨恨着公公。
趙梅和周大海退到了牆邊,忐忑的靠着牆站着,他們知道,等下沈清寒來了,勢必會引起一場激烈的對質。
可他們一定會說出當年的實情。趙梅因爲此事愧疚已久,幾次想說出來,卻連跟誰說都不知道。
周大海則是因爲那筆錢,爲了那筆錢,他一定會揭露沈清寒。
洛然暗暗的握上賀天翊的大掌,也許,等下會經歷一場猛烈的暴風雨,不過沒關係,自己一定會陪着他,並且堅定的站在他這一邊,就像曾經無數次,他堅定的站在自己這邊一樣。
阿通按照洛然的辦法,很快鎖定了沈清寒所在的區域,而這個區域最有名出租屋最多的就是路邊那兩棟孤零零的高層寫字樓。
派了幾十個下屬拿着沈清寒的照片,挨家挨戶去找,終於在兩個小時後,在出租屋找到了她。
見阿通帶着屬下找來了,沈清寒大喜過望,心想這肯定是賀文柏派他們來的,那天自己在醫院裡肯定打動他了。他一定也覺得自己這樣很可憐,所以讓阿通把自己找回去。
隨意瞥了一眼簡易櫃子裡的東西,這些都不需要了,等自己回到賀家,又會是千尊萬貴的少奶奶了,依舊可以買最新款式的衣服,戴最昂貴的首飾。
拎上包,喜滋滋的走到阿通面前,“是老爺讓你來接我回賀宅的是吧?”
阿通微微一怔,隨即點了點頭,笑道,“是啊,是老爺讓我們來接您的。”
嘴角揚起的弧度頗爲諷刺,就讓她先高興一會吧,一會啊,就是她的死期了。
“呵呵,我就知道文柏不會丟下我不管的。”
隨手整理了下額邊碎髮,沈清寒美滋滋的,賀文柏這個人自己太瞭解了,沒錯,他是隻愛陸梓琳,他是從頭到尾都沒愛過自己,可那又怎樣,緊緊抓住了他對自己的愧疚,就足夠讓他一輩子對自己好。
這種好並不是愛自己體貼自己對自己溫柔,而是自己開口要錢的時候,他就會給,自己想買奢侈品的時候,他會給張卡讓自己隨便刷。
他對自己沒有愛情,又怎樣?只要他還願意給自己花錢,只要自己還是所有人眼中尊貴的賀太太,就夠了。
阿通跟在她身後,看着她得意到輕飄的背影,眸色一沉,這個女人作惡多端,把老爺少爺和夫人都害慘了,現在,該是她贖罪的時候了。
坐在車上,沈清寒本以爲車會開往賀宅,沒想到,車卻停在了貴族醫院的停車場。
“怎麼來醫院了?就算帶我見老爺,也讓我先回家換下衣服做個頭型吧?”
自己可不想再以這個形象見到他了,雖然臉上的燙傷還沒好,但至少可以穿的漂亮一點。
“老爺說想快點見到你。”
阿通陪着笑臉,心裡卻滿是嘲諷,還想回賀宅打扮漂亮點?只怕以後,你會窮得連身上的衣服都穿不上。
沈清寒垂眸一笑,心裡美滋滋的,看來,文柏是想自己了。也是,雖然他對自己沒有陸梓琳那麼好,可兩人終究在一起十幾年了,感情肯定有的。
昨天,他還在賀天翊面前如此維護自己,說明,自己在他心裡還是有地位的。
沈清寒快步走在醫院走廊裡,那雙棉鞋已經扔在了出租屋,此刻她踩着從賀宅出來時穿的高跟鞋,噠噠噠的走得格外嫵媚。
“文柏,我來了~”
還沒進病房,她已經嬌柔的喚着。
聲音飄入賀文柏耳中,登時擡頭挑眉,眸中猩紅一片,那眼神,像極了殺人犯殺人之前的眼神,令人膽戰心驚。
賀天翊則回過頭去,淺淺勾脣,弧度有些駭人,二十多年前的賬,馬上就可以算清楚了。
相信媽媽的在天之靈,一定會很欣慰。
沈清寒邁着嫵媚的步伐走進病房,一進屋就看到病房裡站着好幾個人,登時愣在了原地。
看着賀天翊凝望着自己,臉上露出有些莫名且驚悚的笑容,沈清寒緊張的嚥了一口口水,下意識看向賀文柏,卻見他死死盯着自己,恨不得吃了自己一樣。
這到底是怎麼了……
昨天賀文柏不是還在賀天翊面前維護自己嗎?怎麼今天看到自己,卻變成了這副樣子?
還有林洛然這個小賤人,這父子倆這樣對自己也就算了。她有什麼資格仇視自己?這年頭婆婆和兒媳婦都是公敵,她該慶幸,自己幫她趕走了陸梓琳,否則,她這小日子能過的如此舒坦?能成爲賀家的女主人?
目光隨意飄向一側,剛還以爲牆邊站着兩個傭人,可這仔細一看,賀家的傭人,服裝都是統一的,纔不會穿成這樣。
眼神定在兩人臉上,越看就越覺得熟悉,這兩人自己肯定在哪裡見過,只是……一時之間想不起來了。
“文柏啊,你身體好點沒?”
聲音溫柔的都能捏出水來了,也辛苦了她這把五十多歲的老嗓子,還在裝嫩。
沈清寒媚笑着就要往賀文柏跟前兒湊,卻被他一記凌厲的眼神嚇住了,腳步停下,不知所措的看着他,滿眼的委屈。
賀文柏恨恨的咬着牙,就是她這副委屈的樣子,害得自己多年來一直覺得對她很愧疚,所以即便對她沒感情,也一直在善待她。
無論她想要什麼或是明珠想要什麼,自己都會買給她們,從沒虧待過她們一分一毫。
這些家產都是屬於自己和梓琳的!卻花在了這個害梓琳的壞女人身上!當真心痛!
屋裡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沈清寒身上,她不安的揪着衣角,心裡直髮慌。
這到底是怎麼了?爲什麼所有人都不說話?爲什麼他們都這樣奇怪的看着自己?
“還不去跟夫人問好?”阿通在門外,冷冷的說了一句。
沈清寒回頭看了他一眼,跟夫人問好?合着這兩個人真是賀宅的傭人?怎麼穿的這麼破?還是新招來的傭人,還沒來得及給他們做衣服?
趙梅和周大海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上前兩步,聲音裡沒有任何的尊敬,“沈小姐好。”
聽見“沈小姐”三個字,沈清寒立刻呆在原地,心中升騰起一抹不安。
賀宅的傭人從來不會這麼稱呼自己,除非是二十幾年前,自己以陸梓琳閨蜜的身份去賀宅的時候,傭人們都會這樣稱呼。
這兩個人竟是那時的傭人?!難怪,自己覺得他們如此眼熟,可因爲他們老的厲害,所以一時沒認出來。
沈清寒下意識細細的看過去,登時像被雷劈了一般,驚恐的瞪着眼睛。
這兩個人不是二十多年前被自己用錢打發走的那兩個傭人嗎!?一個看到自己拖着賀文柏回了客房,一個喝了陸梓琳剩下的啤酒被藥倒了。
天啊!他們兩個人爲什麼會在這?是誰把他們找來的?他們對賀文柏說了什麼?!難道說,二十多年前的事被他們挖出來了?
不可能,怎麼可能,這件事,自己隱瞞了二十多年,怎麼會突然被發現。
心臟狂跳不已,沈清寒幾乎忘記了如何呼吸,大腦一片空白。
可是賀文柏說的下一句話,更是令她毛骨悚然到無以復加。
“沈清寒,當年,你對我和梓琳做了什麼?!自己交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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