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奔馳轎車裡,走下來的人,是韓潁川。
這個女人給顧以安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在顧以安看來,這個女人是標準的嚴母,而且還是那種對孩子嚴苛到了極致的母親。從他跟薄弈的交流之中,顧以安就能看得出來,韓潁川跟薄弈的關係,並不好。
但是顧以安也並不會認爲,韓潁川對薄弈嚴厲了,她就能對薄弈的死無動於衷了。
所以,幾乎是在看到韓潁川的瞬間,顧以安的心裡就開始忍不住嘆息了。
果然,韓潁川下車之後,直接就看向了顧以安。
而在這個時候,護着顧以安的人,也低聲朝顧以安說道:“太太,我們從這邊離開。”
談晉承給她選的這些個日常跟在她身邊的人,都絕對是高手中的高手,而且談晉承也說了,古默和古幽現在歐洲,等他們那邊的事情完了之後,也會讓他們兩個回來繼續跟着顧以安。畢竟顧以安對他們兩個更爲熟悉一些。
保鏢們要帶着顧以安走,但是顧以安卻是搖搖頭,就站在原地。
韓潁川下車了,她的司機也下車了,那是一個壯碩的西方人。
這個西方人出現的時候,顧以安身邊的那幾個保鏢,明顯地嚴肅了起來,從他們的態度中,顧以安就能夠看得出來,韓潁川身邊的這個保鏢,很不一般。
看着顧以安身邊那些保鏢的架勢,韓潁川的脣邊扯出了一抹諷刺的笑。
她淡淡地看着顧以安,“喝杯咖啡?”
顧以安的臉色不變,卻是搖搖頭:“您不介意的話,我們在公園的長椅上坐一會兒。”
“太太。”身邊保鏢的臉色瞬間難看了。
顧以安看了那保鏢一眼:“你們可以跟在我身邊,這樣還不行嗎?”
三個保鏢交換了一個眼色,最終算是同意了。
韓潁川好像是真的沒有準備對顧以安不利一般,她揮揮手,示意自己的那個司機兼保鏢的西方人,讓他呆在車裡不要過來。
而一身齊膝旗袍的韓潁川,渾身上下除了一個小小的手包之外,再沒有別的任何東西。
韓潁川坐在長椅上,顧以安帶着談崢的另外一邊坐下。
韓潁川的目光冷漠地看着顧以安,“薄弈因你而死,這一點你沒有什麼異議吧。”
“嗯。”顧以安點了一下頭。
“……”韓潁川嘴脣金敏,看起來好像是在努力地壓制着什麼。
顧以安的臉色很平靜,眼神也只是平靜地看着遠方,沒有什麼表情,也不去看韓潁川。
“這是他的選擇!”韓潁川一字一句地說出了這句話。
她的聲音非常生硬,非常冷冽,好像是蘊含着無數的怒氣!
她沒說她生氣,但是她的聲音,她的語氣,已經告訴了顧以安,她很生氣。不知道是生顧以安的氣,還是生薄弈的氣。
顧以安放在身側的那隻手,微微握緊。
“從小到大,他從來都沒有聽過我的。什麼都不聽我的!”韓潁川一字一句地說着,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帶着深沉的怒意,帶着一種無處發泄的憤怒。
是的,看到韓潁川的人,聽到她說出這些話的人,都能夠準確無誤地感受到她的憤怒。
可是除了憤怒之外,還有悲哀,最深沉的悲哀!
一個母親,一個嚴厲的母親,在兒子死亡的時候,滿心都是憤怒,滿心都是悲哀,無處言說無處發泄的悲哀。
“他,什麼都不肯聽我的。只要是我讓他做的事情,他就偏要跟我對着幹!我說陌雲袖不好,他就偏要娶了她,我說讓他跟我去國外,他就偏偏要一個人留在國內,我說讓他跟我做金融,他就偏要去弄地產……”
韓潁川的聲音,極其低沉,沉得就好像是悶雷一樣,讓人心驚膽戰,讓人甚至覺得恐怖!
“但凡他聽我一次,都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韓潁川冷聲說道。
顧以安緊緊地抿着脣,依舊是一言不發。
韓潁川轉過頭來,盯着顧以安看了一會兒,然後她才說道:“以前,我總覺得他是個小孩子,他根本不成熟,他做的任何決定也都是不成熟的。他總喜歡和我對着幹,那就對着幹好了,時間會證明他是錯的,他是幼稚的。我以爲他不經歷挫折就不會成長,就不能體會到我的良苦用心,所以我放任他去吃虧,放任他錯誤的決定和失敗。只是我怎麼都沒想到,他竟然……竟然會鬧到這個地步。如果早知今日,我絕對絕對不會給他一點兒機會,就算是囚着他,也好過他現在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顧以安的拳頭攥緊,嘴脣更是被她給咬得有些發白了。
“哼。”韓潁川又看了顧以安一眼,“你以爲我找你要做什麼?傷害你?殺了你?讓你給薄弈賠命?哼!他自作自受。”
顧以安垂下眼,一聲不吭。
韓潁川又冷笑了一聲:“他的確是自作自受,我現在真的很想問問他,他知不知錯!”
顧以安還是什麼都不說,她也完全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韓潁川眯起了眼睛:“我不想怪你,但是你應該清楚,我沒有辦法不怪你。人都是自私的動物,薄弈是我的兒子,人總要有個親疏遠近之分的,所以我當然怪你,怪你讓我兒子死了,怪你讓他死得那麼慘。所以,就算你是阿承的媳婦,也跟我沒關係,我不會認你的,你也甭像阿承一樣叫我小姨。”
聞言,顧以安愣了一下。
因爲韓潁川說這些話的意思,竟然像是不追究她了。但是,這怎麼可能呢?
顧以安有些迷茫地擡頭,很是不解地看着韓潁川。
韓潁川哼了一聲,才冷然道:“薄弈的遺物在哪裡?我知道你也不願意留着那些東西的,拿來給我。從此以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有你在的地方我自不會去,同樣的有我在的地方,我希望你也能退避三舍!”
韓潁川的態度真是太奇怪了,顧以安原本以爲,韓潁川肯定會朝她發泄怒火的,畢竟薄弈是因她而死,可是現在,韓潁川只是討要薄弈的遺物,嗯,然後就是跟顧以安宣佈,橋歸橋路歸路?
這看起來委實也太奇怪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