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雲袖口中的汪教授，是個女人。
一頭長髮一絲不苟地盤起來，身上穿着白大褂。
她手中拿着一個平板電腦，不停地在上面點着什麼。而在她身邊，一個渾身都插滿了管子的女孩子，安靜地躺着一動不動。
藥物通過哪些管子慢慢地進入女孩子的身體。
連接着女孩子身體的儀器上，則是不斷地出現各種線條和數據。
因爲汪教授是背對着他們的，顧以安沒看到汪教授的臉，但很顯然，汪教授的眼中絕對不會有什麼不該有的感情。
深吸口氣，顧以安覺得自己的喉嚨有些發緊，哪兒都在緊張。
“汪教授的實驗正到了關鍵時刻，現在怕是不能打擾，我們先去其他地方轉轉，待會兒等汪教授出來的時候，再給汪教授介紹……介紹夫人。”陌雲袖低聲說道。
淡暮生點了一下頭。
陌雲袖看了顧以安一眼，就又帶着他們繼續深入。
“這裡面的是對ms的所有試劑都沒反應的受試者。”陌雲袖停在了一個實驗室旁邊，直接說道，“這些受試者的身體裡面有一種酶類，能夠分解掉ms試劑中最關鍵的成分。幾乎把ms的那麼多號試劑全部都注射了一遍，他們都沒出現任何羽化反應。”
淡暮生再度點頭，表示知道。
陌雲袖忽然又說了一聲：“汪教授說他們是最好的實驗體，接下來應該會承擔更多更繁重的實驗工作。”
聞言，顧以安不由得抿脣。
還真是不把這些受試者的命當命看啊。
最好的實驗體？
還真是諷刺。
又往前走了一段距離，陌雲袖看向顧以安說道：“這裡比較特別。”
顧以安看了一眼，還真是挺特別的。
這件實驗室的牆面上，是巨大的液晶顯示器，此時，那些顯示器上出現的是五顏六色亂七八糟的線條，而一個男人就坐在地板上，正抱着頭，好像是陷入了幻境一般，痛苦到幾乎瘋狂。
顧以安的臉色更加不好看了。
“這裡的玻璃比較特殊，我們從外面能夠看到裡面的，但是裡面卻看不到外面，而且絕對隔音。”陌雲袖淡淡地說道，“這裡就是通過聲音、圖像來刺激受試者的心理病態程度。”
這個解釋還真是冰冷而無情。
顧以安緊抿着脣，一言不發。
又一路往前走，路過一個又一個匪夷所思的實驗室，最終，到了最深處，也是最大的一個實驗室。
陌雲袖遲疑了一下，才低聲說道：“這裡就是永夜的誕生之地。”
顧以安的心一下子就揪緊了。
她看過去的時候，就好像是在看一場無聲的啞劇。
一個十**歲的男孩子，正在艱難地救一個同齡的女孩子，女孩子身上的傷勢很重，男孩子儘管手法已經非常嫺熟了，可面對這樣的傷勢，他根本就招架不住。
即便是沒有手忙腳亂，可終究還是沒辦法救人。
一個生命的消失，從來都不會需要太長的時間。
顧以安站在這兒，只是短短的十幾分鍾時間，手術檯上的那個女孩子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她親眼目睹那個男孩子拼了命地救她，即便是她明顯已經死了，他卻還是在盡力地施救，任憑鮮血染紅自己的身體，任憑手下的那具身體慢慢變冷變硬……
“不——”
最後查看了女孩的瞳孔，又摸了女孩的脈搏之後，大男孩好像是再也承受不住了一樣，瘋了一樣地去撞門，門沒撞開，他又瘋了一樣地去給那個已經死掉的女孩子做心肺復甦。
親眼目睹着這個大男孩崩潰，絕望地死嘶吼，顧以安渾身的血液一寸寸地變冷，僵硬無比。
她從這大男孩的身上，看到了曾經的永夜，小夜。
她在費盡心力救人卻依舊救不了的時候，是不是就是這麼絕望到幾乎要崩潰的？
顧以安的手在微微地顫抖。
淡暮生更加用力了，攥着她的手，攥得讓她生疼，可她卻一言不發地看着他。
“我……當年就是在這裡，看着你。”淡暮生的聲音很輕很輕，輕得連空氣都託不住。
顧以安死死地抿着脣，不敢置信地看着淡暮生：“你，看着我……被逼救人？”
“是。”淡暮生很直接地回答。
然而此時，顧以安的心中除了悲涼之外，根本沒有其他任何情緒。
這個男人要多冷情冷性，才能眼睜睜地看着那些人被故意弄出重大的外傷又被丟進去讓她醫治？這樣的場景，看過了之後真的能夠睡得着覺嗎？
原本，她以爲小夜所經歷過的，只不過是變︶態的罪犯故意弄出來的手段，但是現在看來，根本不是，這也是一項實驗吧。
“這麼做，有什麼用處？”顧以安的聲音很低很低，低得幾乎都聽不清楚。
可陌雲袖卻好像是洞察一切一樣，很直接地回答她：“繼續看吧。”
她的話音剛落，那個好像是被逼瘋了一樣的大男孩，就抄起了一把手術刀，直接割向自己的脖子……
這竟然是要自殺嗎？
顧以安有些難以置信，又趕忙看向陌雲袖：“你不打算救他嗎？那好歹也是……”
好歹也是一條人命啊。
可是這話她卻沒說出來，因爲跟那些大規模的殺傷性武器實驗室以及所謂的ms實驗室相比，那裡死掉的人才更多吧，那也都是人命……
顧以安沉默着。
她心裡是有點怪罪淡暮生當初眼睜睜地看着她像現在這個大男孩一樣崩潰，而根本無動於衷？可是她也並沒與資格怪他的吧。畢竟，他不是救世主，更不是她的救贖。
那個大男孩的喉嚨被割破，頸動脈也破裂，鮮血像是噴泉一樣飛濺。
這一幕，蔚爲壯觀。
顧以安全身都在發抖。
不是怕，而是……冷！
透徹骨髓的冷，冷得讓她完全無力招架。
淡暮生什麼都沒說，拉着她轉身，離開這裡。
一路上，顧以安都目不斜視。
重新回到了前面汪教授所在的那個實驗室，而此時，實驗室裡已經沒有了汪教授的身影，陌雲袖說道：“教授應該已經從實驗室出來了，我們去前面的辦公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