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雨看過去的時候,舒姨的眼神也看過來,蒼老而有無助,眼底裡似乎還夾雜着淡漠的冷冽的光,這種姿態,和唐一爵的姿態是一樣的。
林思雨就不敢再看她,不知道是覺得愧疚還是怎麼的,她總覺得,沒有保護好唐老爺子,整個人都被西裝包裹起來,只露出一張嬌嫩的臉龐,如同空山新雨後的青竹,嬌嫩可憐。
舒佩琪脣色慘白的轉過去看唐一爵,唐一爵平淡的迎着她的目光,薄涼,而已夾雜着淡淡的愧疚。
彼時,葬禮已經接近了尾聲。
唐老爺子歲數大了,到底也不怎麼在商場之中爭鬥了,也少了很多商業夥伴,但是來的,大部分都是唐老爺子以往的老友。
人羣,交錯之中,舒佩琪已經走到了唐一爵的旁邊。
四周的保鏢下意識的將幾個人保護起來,若有若無的離得遠了些,舒佩琪沒有在意這些,只是一雙眼,緊緊的盯着唐一爵,嘴脣輕顫:“一爵,你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彼時,林思雨的手也下意識的抓緊唐一爵的手臂。
唐一爵嘴脣微抿,任由雨水打在臉上,他的臉上還有刀疤的痕跡,偶爾還有鮮血滲透出來,林思雨就拿着手帕去擦。
有時候力道大了,唐一爵也不躲,只是給了懷中那個擔憂的丫頭落下一個吻,轉而看着舒佩琪,聲線清冷:“到底發生了什麼,你比我清楚。”
舒佩琪的神色更慘白了一些,宛若魂不守舍的站在那兒,踩着高跟鞋竟然要跌倒了!
林思雨一驚,下意識的扶起她,卻察覺到她的身體柔弱的過分,似乎只要一個過重的消息,她就會暈過去。
唐一爵墨色的眼眸裡隱約閃過幾分情緒,卻又悄無聲息的落到一邊,聲線在雨中飄忽,似乎要消散在潮溼的空氣裡:“你如果不確定的話,也可以把這件事情交給我。”
說到後來,唐一爵幾乎一字一頓,咬的字體裡,都帶着輕微的恨意。
舒佩琪的手緊緊地掐着林思雨的手而不自知,聞言卻驚得擡起頭,在看到唐一爵眼底裡的默然的時候,又緩慢的低下去,舒佩琪輕聲的念:“算了,交給我處理吧。”
大概是血緣至親,所以舒佩琪越發覺得艱難,咬着牙澀澀的說:“到底也是我弟弟,這一家人,我都會處理的。”
林思雨有些聽不懂,但是卻在舒佩琪的眼裡,看到了和唐一爵一樣的情緒。
冷冽,殺氣,果伐,還有淡淡的痛心。
來不及她多想,唐一爵就已經橫抱着她,把她塞進了車裡。
車流川流不息,就像是一條條的河流,蘊藏着不爲人知的命運,林思雨倒在人羣裡,也同樣覺得不安。
可是轉頭看到他的時候,卻又渾身暴躁的因子都安靜狹下來——只要有他在。
多餘的事情,林思雨也沒有問。
就像是今天早上她剛得知,Linda自殺在醫院裡,就像是玲玲被發現吸食毒品關進勞教所,然後再所裡和人打起來,後來不知道怎麼了,又給轉移到了一個很偏僻的勞教所。
後來的消息,林思雨就無法探聽了,也就不去刻意去找了,她已經習慣了身邊有一個人,這樣爲她遮風擋雨。
只是沒想到,遺囑來的這麼快。
林思雨接到通知的時候,其實整個人都是懶得,窩在唐一爵的懷抱裡,而他正拿着筆記本看,接聽到電話的時候,衝着天色一看,是正午了。
林思雨本來是氣定神閒的,想,不過就是一個遺囑,卻沒想到,這還關乎唐氏的企業安全分配,還有唐氏下頭的企業的未來,陣仗竟然會這麼大。
一路趕到地方的時候,任由林思雨驚詫,被人看的身上都出了一層冷汗。
有唐氏企業下面的管理人,還有唐氏企業財產劃分接替專門的律師,而其中的焦點,就是唐家的人。
而四周,還有一些記者和保鏢維持秩序,還有一些人有先見之明請來了警察。
唐氏到底是個多大的爛攤子,他們或多或少也是知道一些的,如果財產分配不均引來了問題的話,警察在的話還會好些。
唐一爵從車上下來,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眼角暗暗堆積了些許不耐——他最討厭你這樣的場景,閃光燈,記者,尖銳的問題,帶有有色眼鏡的警察。
除非你拿錢擺平他們,否則,無數個纏人的事情會搞得你焦頭爛額。
頓了頓,唐一爵轉身將身後有些略微呆泄的小姑娘抱在懷裡,薄脣吐出來幾個字:“清理一下。”
身後跟着的保鏢看着都有些上了年紀——唐一爵從唐老爺子手裡接過來的,乾脆也就留在了身邊,以前唐一爵不喜歡擺這樣的陣仗,身邊也就沒有這樣的人。
但是自從昨夜,一個保鏢拼命救了林思雨之後,唐一爵下意識的,也想要在身邊留幾個人。
不爲別的,就在他轉不過來身子的時候,有幾個人能保護林思雨就好了。
四周的人明顯歲數大了,卻又都是人精,唐一爵一吩咐完,他們就邁着腳步走上去,都是四十多歲的人,有的都將近五十多,可是下手的速度卻快的過分。
原本惱人的快門聲很快就停頓下來,唯獨剩下一幫不怎麼安分的記者,而遠處的警察看到這一幕,也沒有管。
但是四周依舊喧鬧,偶爾還會有人湊過來小心的拍一張照片,壓着聲音問林思雨點什麼話,但是唐一爵一個目光過來,就沒有人敢再造次。
林思雨擡起眼眸的瞬間,就看到唐一爵的側臉。
四周的喧鬧暗淡下去,一直入了一個寬敞的會議室,四周才逐漸安靜下來。
就看到前兩次看見的那個律師,站在最前面的一個臺階上,手上拿着一個文件,緩慢的念。
到底說的是什麼,都是一些術語,林思雨聽不懂,乾脆也就不去聽,唐老爺子的遺囑寫的也很官方,很正式,林思雨也就不怎麼在意。
一直唸到後面的時候,律師的聲音頓了頓,然後很認真的一字一念:“最終,唐天祥老先生決定,將遺產按照次序,分給舒鷹賈,舒風,江陵——”
一大串名字念出來,唯獨聽不見唐一爵的。
林思雨本來是在默默地數着,想,什麼時候才能落到唐一爵的身上,但是從頭到了後頭,只有在最後,才聽見了唐一爵這幾個字。
林思雨這才一愣,手指扒拉了一下,數一數算一算,也就是說,唐一爵最後只能得到十分之一的遺產,而剩下的十分之九,卻都被別的人給繼承了。
怎麼會這樣?
林思雨覺得自己算錯了,但是下面的記者也是一片譁然。
幾乎所有人都覺得不敢置信,就算是唐老爺子對於身邊的人大方,也不至於對自己的兒子這麼苛刻!只給十分之一的財產,雖然也足夠一個人揮金如土一輩子,但是卻心理不平衡。
而此時,那律師已經合上了手中的文件,眼睛後面的眼眸裡帶着不爲人知的情緒,頓了頓,說到:“唐老先生的遺產分佈問題到此結束,請問大家還有什麼別的問題嗎?”
臺前聽着這些消息的人臉色都有些變化,而其中還有很多人,卻是掩蓋不住的得意。
像是舒風,像是江陵,還有幾個被點到名的人一臉欣喜若狂——雖然另外幾個人得到的比十分之一更少更少,但是,卻足以讓他們安穩度過一生。
現場喧鬧成一片,無數個記者的臉都轉過來,還有很多人奇怪的眼神,有的落到林思雨的臉上,更多的卻還是看向唐一爵,似乎想在唐一爵的臉上看到什麼顏色。
但是可惜,只能看到一張淡漠清冷的臉。
“律師先生,那舒佩琪女士和唐天祥先生已經結婚,唐天祥先生的遺產是不是應該由舒佩琪女士繼承一半?”
說話的是一位歲數不小的女記者,用手扶了扶眼鏡框,聲線冷清的拍了一張照:“據資料顯示,唐老先生去世之前,被點名的大部分繼承者都不在唐老先生的身邊。”
繼而,那女記者大聲說道:“這一份財產繼承書是不是還有另外的人在場?是不是隻有您一名律師知道?”
那名律師處於聚光燈之下,臉色微微有些變化。
緩慢擡着眼,律師輕輕的推了一下鼻樑上的眼睛,微微的勾了一抹職業化的笑:“這是我的職業素養,如果您覺得可能有疑問的話,我想我也沒有辦法證明。”
那名記者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只是架着手上的攝像機,試圖過去採訪那名律師。
但是都被攔着,所有記者尖銳的問話都被擋回去,卻又越挫越勇。
此刻,林思雨正窩在唐一爵的懷抱裡,四周有些詭異的寂靜,記者湊過來卻也不敢太放肆,只是抓着話筒隱晦的問:“唐先生,請問您對於這財產分配有什麼感想嗎?”
此刻,舒風鬆了鬆領結,壓下了心裡澎湃的心思——這一次召開遺產發佈會,找來這麼多記者,他心裡也有些沒底。
但是他籌謀了這麼久,卻也想拼一把,現在很顯然,他很成功。
剛打算從衆人之間離開,舒風卻聽見了一個清冷的聲音:“等等。”
舒佩琪站起身來,方纔她一直坐在第二排,看起來並不特別顯眼,只是穿着一身黑色套裝,看起來簡潔大方,也同樣肅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