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姐,時間不早了,我先回房了,你也早點休息。”說完,夏宇便擡步要朝門口走。
夏倩伸手一把拉住他:“你不是要找吉他嗎?”
夏宇微微側過頭,薄脣輕啓:“不找了。”
說罷,他拉開夏倩的手,邁着大步走出了房間。
夏倩愣在原地,她不知道在她取鑰匙的這段時間裡究竟發生了什麼讓夏宇態度能有如此巨大轉變的事,她疑惑地轉過頭,看着打開的書櫃,眉心深深地蹙起。
夏宇回到房間,將手上的那本書直接扔到地上,隨後單手胡亂地扯下領帶,疾步走到酒櫃前,拿出一瓶威士忌,打開之後,直接對嘴灌下去,淺黃色的液體順着他頎長的脖頸留下來,在燈光下像是一條條蜿蜒的溪流。
眼見一瓶見底,夏宇將酒瓶憤怒地摔到地上,咣噹一聲玻璃碎裂的聲音憑空而起,飛濺的碎片割傷了他的手指,殷紅的血一滴滴落下來,染在淺黃色的毛毯上,顯得異常刺眼。
夏宇垂眸瞅了眼受傷的手,臉上沒有絲毫的動容,這種皮肉上的痛和他心中的痛楚相比,簡直不算什麼。
他盯着毛毯上的那一小攤血漬,眼見着它的範圍一點點擴大,慢慢地,他的黑眸也好像被鮮血染紅,紅得讓人心生畏懼。
他就這樣,保持着這個姿勢站了很久,忽然,黑曜石般的眼珠微微轉動,凌厲的目光直射到角落裡那本被他扔掉的書上,他舉步緩緩地走過去,彎腰將那本書撿起來,扉頁的那一行字就像是滾紅的烙鐵,在他的心頭最柔軟的地方烙下深深地一記,他甚至都聽到燙焦皮肉的嗞嗞聲。
寬大的手掌稍微有些顫抖,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爲什麼會恐懼,這種恐懼感像是無孔不入似的,鑽進了他身體裡的每個細胞中。
終究他還是沒有繼續翻看下去,看着書側的那一條條彩色標記條,他忽然變得怯弱了,他寧願相信那個‘沐氏菜譜’只是同名而已,相信沐青悠並沒有騙他,相信她對他的愛是真誠的。
夏宇重重地合上那本書,五指緊緊地抓住書的邊緣,而後將它放到了書桌最底層的抽屜裡,關上抽屜門的那一刻,他忽然發覺自己竟然願意選擇原諒她。
這一夜,夏宇獨坐在陽臺的躺椅上,就着那清冷的月色,一人悵然獨飲,地上散亂堆放着各種空酒瓶,涼風拂過,酒瓶相互碰撞,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響。他懷裡抱着一個酒瓶,原本梳到後面的劉海凌亂地落下來,遮住了他的眼睛。此刻的他,沒有了平日裡的英氣俊朗,更像是在巷子裡夜夜買醉的酒鬼。
夜,一點點在流逝,天邊的一抹藍在慢慢掙脫着夜的束縛。清晨溫煦的陽光灑在大地上,爲萬物鍍上了一層耀眼的金黃色。
夏宇坐在躺椅上,頭歪靠在一邊,正閉目小憩,整齊的頭髮已經徹底散亂不堪,白色的襯衫也被酒漬染着斑斑駁駁,兩隻胳膊隨意的垂在兩邊,左手還握着空酒瓶,右手手掌上的傷口,上面的血已經乾涸凝結,可那道深深的割痕卻是觸目驚心。
一縷陽光打在他的臉上,纖長的睫毛在臉上投
下了扇子般的光影。他的樣子很疲憊,棱角分明的輪廓彷彿在一夜之間瘦削了不少。
咚咚——
門外響起幾下悶悶地敲門聲,夏宇並沒睡熟,聽到那聲響,下意識地立馬睜開眼,眸中閃過一抹警惕的光芒。
他定了定心神,想站起身,卻發現雙腿是麻木的,每活動一下,就好像有無數根針扎一樣難受。
夏宇微微皺了皺眉,將手中的酒瓶放到一邊,兩手握拳輕輕敲打着腿部。
此時,門外的敲門聲還在繼續,而且似乎比方纔更加急切了些。
“等一下。”
夏宇冷聲開口,語氣中帶着些不耐煩。
他兩手撐着扶手,緩緩地站起身,剛邁開一步,麻木感讓他不由蹙了下眉,但優雅如他,即使再窘迫,也不會露出狼狽的模樣。
緩步走到門口,打開門,門外的人正如他想的,是他的姐姐夏倩。
“姐。”
夏倩第一眼見到他,整個人先是一愣,甚至有些目瞪口呆,眼前這個憔悴得不成樣子的人還是她那器宇不凡的弟弟嗎。
怔了好一會兒,她纔開口:“宇,你怎麼了?”
“我沒事。”夏宇簡短地回答,表情冷冷淡淡,“找我有什麼事嗎?”
“什麼。”夏倩神色有些恍惚,她一心在想着他變化的原因,根本就忘了自己此行來找他的目的。
夏宇冷峻的眉峰微微一蹙,再次問道:“你找我什麼事?”
“哦,我來是告訴你明陽回來了。你昨晚不是要找那把吉他嗎?”
“他回來了?”
夏宇一聽到夏明陽回來的消息,原本暗淡的眸子瞬間變得凌厲起來,猶如一頭雄獅見到了等待已久的獵物,隨時準備撲上去飽餐一頓。
“嗯,他在房裡呢。你要去找他嗎?”
“好,我洗漱一下就過去。”
夏宇的臉色變得肅殺駭人,渾身散發出來的冷漠讓人不敢靠近。
夏倩一直在觀察着他的神態變化,直到他關上房門,她才感覺到他漸漸開放的心似乎就像面前這道門一樣,再一次關上了。
她不知道就一個晚上的時間,究竟是發生了什麼樣的事讓他變成這樣。而且她能確定一點,昨晚在夏明陽的房間裡,她出去的那段時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否則他的態度不會產生這樣的驟變。
忽然,夏倩眸光一凜,眼中閃過一抹驚愕。
難道他發現了那個秘密。
這樣的猜想讓她頓時感覺到毛骨悚然,她無法想象夏宇知道後會作何反應,作爲他的姐姐,她知道他最忌諱的一件事——欺騙。
如果有人欺騙了他,不論對方是善意的還是無意的,他都不會原諒,而且還會讓欺騙他的人負上兩倍甚至更多倍的代價。
在他的世界裡,或許就像三國時期的曹操,寧可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
夏倩的臉色瞬時變得凝重非常,她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應對。
這時,緊閉的房門再次打開,兩人見到對
方時俱是一愣,夏宇沒想到夏倩會一直站在門口,而夏倩的臉上也閃過一些尷尬。
夏宇此時已經煥然一新,垂在額前的劉海被整齊地梳到後面,臉上冒出的零星胡茬也刮掉了,帶着酒漬的襯衫也換成了新的。整個人頓時神清氣爽,儼然變回了平日裡雷厲風行、幹練有素的夏總裁。
“姐,你怎麼還在這兒?”
夏宇眉心微蹙,眸光中有些不解。
“我,我沒什麼事,你是準備去見明陽了嗎?”
夏倩一時手足無措,卻還在極力掩飾着。
“嗯,現在去。”
“那……你要和他說什麼?”夏倩抿着脣,語帶試探地問道。
夏宇聽後,長眉輕輕一挑,狐疑的目光看着夏倩:“姐,你什麼意思?”
“我沒什麼意思呀,只是問問而已。”
說完,夏倩下意識地避開他的目光,她不知道自己的心虛慌亂是否被他看見,不過以他的敏銳精明,應該會覺察出不對勁。
她本以爲夏宇會揪住這個繼續追問下去,沒成想他竟然直接回了句:“哦,那我去了。”
等她反應回來的時候,夏宇已經從她身邊走過,朝着夏明陽的房間走去。
夏倩目送着他走近夏明陽的房間,聽到那聲清脆的關門聲,彷彿一下子將他們與她隔斷,她站在原地等了幾分鐘,卻依舊沒看見人出來,也沒聽到任何撞擊打鬥的聲音。
雖然心裡忐忑不安,但她還是沉住氣,那件事如果夏宇不提的話,她絕對不能先說。
隨後夏倩嘆息幾聲,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夏宇進房後,看到夏明陽是一臉憔悴,就如同今早他在鏡中看到自己的模樣。
他不由心中冷笑,這份憔悴是爲了那個女人嗎?
想到此,夏宇身側的大手悄然握成拳,骨節清晰可現。
“舅舅,你是來要回那把‘玫瑰奇緣’是嗎?”
“嗯。”
“那把吉他好像被我放起來了。你先坐一下,我去找找。”
說完夏明陽轉身朝陽臺走去。
在陽臺上,用紅磚建造的一個小空間就是夏明陽的儲藏室,那裡面放着他從小學到高中的課本,還有小時候的玩具以及各種雜物。
忽然,夏宇鷹眸微眯,清冷的目光朝陽臺探去,那個儲藏室他從未進去過,也從來沒有留意,可是現在,他竟然十分迫切的想要進去看一看,因爲那裡或許藏着事情的真相。
夏宇緩緩擡腳,邁着穩健緩慢的步子朝陽臺走去。
一步,兩步——
當他站在儲藏室門口時,門是半開着,從那窄窄的空隙中,他看到了背對着他的夏明陽,他踮着腳尖,舉起雙臂,雙手在高櫃上方摸索着。
夏宇悄無聲息地推門進去,緩步走到夏明陽身後站定,陰鷙的目光直直地盯着他。
此時,夏明陽剛好摸到櫃子上面的吉他,準備拿下來的時候,身上的針織開衫恰巧勾到櫃門的把手,手中一個不穩,那把吉他順勢就要掉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