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瀟雨直起身來凝視着她:“沈從文在給張兆和一封情書裡說,我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數的雲,喝過許多各類的酒,卻只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博雨經歷無數,可他唯一地只是愛上你,他對你的感情勝過世上任何一人。”
嚴露瑤緊咬住嘴脣,她的臉突然漲紅,然後淚水洶涌而出。
“他愛你,這是他身上唯一的弱點,不過你可以選擇,原諒還是不。”
他從衣服裡掏出幾張紙,“我想這個你需要了解和回憶一下。”
嚴露瑤接過來,一看之下她的臉上登時失去了血色,那是他哥哥的驗屍報告,上面寫明死前曾遭受殘酷的毆打,還有慘不忍睹的身亡現場遺照。嚴露瑤的手連着身體都顫抖起來,她辨認哥哥遺體的情形又清淅地浮現在眼前。
幾張紙在她手裡如同風中顫動的葉子,不知過了多久,“我答應你。”她沒有擡頭,但他清淅地聽到了這幾個字。
三天後的一頓晚餐,嚴露遙吃完先告退,於瀟雨看着她離開的背影,突然開口:“我很喜歡她。”
於博雨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說嚴小姐麼?”
“是啊,你說她是你朋友的妹妹,看來我可以追求她了。”
於博雨沉吟許久,然後說道:“不行。”
“別這樣,兄弟,還記得季小昭麼?”
於博雨啞口無言。
“小昭是我愛上的第一個女孩子,到現在爲止也是唯一的一個,可她竟然爲了你跳樓死了,老弟,你不覺得欠我欠得太多了麼?”
“大哥,我一直很尊重你,絕對不會招惹你的女人,那個女人只是一廂情願,我沒有泡她更沒有迴應她,不明白她怎麼那麼執迷不悟。”
“你一直很尊重我,其實爸爸也一直很尊重我,沒有因爲我媽是個女傭就鄙視我,雖然長輩對小輩用這個詞也許不對,不過給我的感覺就是這樣,我應該算個私生子,爸爸能讓我進家就應該感激他了,可惜不過是尊重而已,從來沒有像對你那樣。同父異母兩兄弟,你什麼都有,父母都在你身邊,你偏偏生得性格又跟爸爸一樣,就算我不是女傭的兒子,爸爸也一定更喜歡你,連我的女人,一個因爲我從小缺少愛而她真的對我很好的女孩,見到你竟然也愛上你,把我拋在一邊。。。”
提到那個女人於瀟雨難以自控:“爲什麼她會愛上你,將我們多年的感情拋在一邊,我從十幾歲時就認識她,就想娶她,可長大後可以娶她了,她竟然爲了你自殺了!”
“我再說一遍,我真的一直和她保持距離。”於博雨平緩地說道。
“可她愛上你了,奇怪我們家世一樣,你長得很好,我也不差,她爲什麼愛上你,難道就因爲你是平新社的少主,而我只是一個大學裡教書的。”
“你也是於氏的董事啊。”
“我是,可這沒什麼用,她不是愛慕虛榮的人,我總是在想你身上什麼東西讓她如此着迷,也許她喜歡的是你身上和我不同的掌權者的魅力,也許是你的冷酷不羈,也或許是因爲你對她敬而遠之,總之喜歡上一個人,也許根本說不出理由。”
“大哥。。”於博雨字斟句酌地說:“我覺得,你還是不要總想着這件事,男人應該向前看,我們纔是親兄弟,而她只是一個單純的沒有見識的小姑娘,不知道誰真正對她好。”
於瀟雨低下頭,手在桌下不由自己地握成了拳,片刻他擡起頭,面色如常,“你說的不錯,我們纔是親兄弟,而且是唯一的兄弟,自從小昭死後,我一直很寂寞,也一直對女人沒有興趣,可見到嚴露瑤,突然很喜歡她,很想和她在一起,我這人不容易動感情,也許,她是我這輩子愛上的最後一個女人。”
他盯視着於博雨,“我有了她也許不會孤獨一世,你是我唯一的兄弟,你剛纔說不行是什麼意思?”
“我覺得她不適合你。”片刻的停滯,於博雨一動不動地凝視着他哥哥的眼睛。
“什麼適合不適合的,只有會不會動心,只有一個理由可以讓我放棄她,那就是她愛的是你,”他傾身向前,看着他,語速有些緩:“兄弟,她愛你麼?”
於博雨突兀地起身走掉。
於瀟雨懶散地靠回椅上,嘴角浮起一絲似有似無的笑意,心想,“人生總會有起有落,”就像他們剛纔的交鋒,開始他還是個被女友拋棄的可憐蟲,而於博雨自知有愧地安慰他,轉眼間,於博雨卻只能無言地走開。沒有辦法,這個讓無數女人爲他着迷、甚至他親哥哥的女人爲他死的男人,卻在無常地命運安排下,不可抑制地把唯一的愛情投入到了一個有一萬個理由恨他的女人身上。
“報應雖然來得晚,但還是有的。命運真是不可琢磨。”於瀟雨冷冷地想。
雖然心裡明知她的想法,但當真正聽到她清楚地回答“不”的時候,於博雨還是難以自控,擡手打了她一個耳光,嚴露瑤被打得身子原地打了一個旋,她本能地用兩手撐住桌子的邊,讓自己的腹部不撞在上面,雖然不由自主在跌坐在地,卻下意識地努力把傷害降至最小,當她覺得腹中沒有什麼異樣的時候,不由得暗中鬆了一口氣。
於博雨馬上後悔,在她跌倒的同時飛奔上去想扶住她,嚴露瑤喘息未定,於博雨已經跪下來抱緊了她。
她奮力掙脫,於博雨不動不語,只是從後面緊緊抱緊她,直到她沒有力氣,放棄掙扎。
“我總是能輕易制服你的身體你的心,卻無法控制你的意志。”他苦笑了一下說。
“你除了用暴力脅迫我的身體外,別的你什麼也得不到!”
“你說我沒有得到你的心麼,在你看着我時的眼光,在我吻你時你的嘴脣,在我抱住你時你的身體,都不是這麼說的。”
她心中酸澀,淚水泫然,幸好他從背後抱着她,片刻她聲音沙啞地開口:“我只是。。。只是不想讓自己那麼難過。。。如果總想你害死他,我在你身邊一分鐘也待不下去。”
“這是你安慰自己的藉口麼,就像你發現自己難以自拔時強迫自己想到你哥,每當看到你看我眼光變到冷漠時我就要親吻你、抱緊你、和你親熱,你的意志就會沉淪,你接受我很容易,恨我卻越來越艱難。”
他把頭埋在她頭髮裡,深深呼吸,:“你最近總是喜歡待在玫瑰園,身上總有玫瑰香,如果你離開,我只怕以後一輩子都聞不得這種香味。”
心痛得要命,她再也難以忍受,用力想脫離他的懷抱,他卻猛地扳過她的身子,看着她臉上那再難掩飾的淚水橫流,他眼光熾熱,聲音嘎啞:“什麼讓你更難過,愛、恨,還是愛恨轉換?”
她垂下眼簾,淚水無聲地滴落,一會兒擡起頭,如果說她一直沒有直接表露她的情緒,此時第一次她的眼裡充滿了怨恨,她喊道:“有什麼用,我們不可能在一起,我不想沒心沒肺地活下去,都是你!”
他知道她恨在何處,她擊潰了他一直裹在心外的厚厚的盔甲,裸露的心瞬間感受到彷彿被尖刀刺進的脆弱,心痛如絞,他抱住她,:“是的都是我!”
她在他懷裡不動,她知道這是最後一次感受到這熟悉的溫暖,離開後便是永隔。
一會兒她輕輕推開了他,眼睛平靜如水:“我該走了。”
他試圖做最後一次努力:“那是你想要的生活麼,和一個你不喜歡的人在一起,一輩子生活在仇恨中,你哥想讓你這麼生活麼?把以前的事都忘了吧,聽我的話,去跟他說,你不喜歡他。”
“我不是電腦,記憶也刪除不了。”
他審視着她,她的眼光不再有不捨,甚至連怨恨都已沒有,變得淡而無溫,他發現她總是這麼輕易就完成了愛恨的轉換,而這次顯然打算再也不反覆,他是個冷酷又無情的人,這麼懇求已經大違他的本性,正如他不肯在他哥哥面前承認她是他的女朋友,因爲他深藏的自尊,因爲知道她一定不肯真心地迴應。
“你真是該死,”他冷冷地看着她,眼中的熱情一掃而光,“你對於我來說是最應該死的那個人,到現在爲止你已經是害我最慘的一個,如果你不死,將來一定會害得我更深。這世上除了你,沒有人能這麼傷到我。”
“殺了我對你是一個明智的選擇,不然你會發現我是一個相當難纏的對手。”她語氣平淡。
“你知道我殺不了你,”他走過她身邊停下,低頭幾乎貼在她的耳邊說:“你以爲你會贏麼,你不知道於瀟雨有多恨我,你也不清楚你對我的感情,我告訴過你不要反抗,你不聽,你這麼做,總有一天,讓我,和你,都萬劫不復!”
他扭開門把,想走出房間,嚴露瑤突然回頭說道:“如果你想沒有損失的話,最好我們以後當成陌路人。”
他注視着她,沉默一會兒,說道:“我會的,畢竟情人我只是偶爾爲之,商人和大哥纔是我的本性。”
門在後面安靜地關上了,屋裡只剩下嚴露瑤一人,她深吸了一口氣,萬念俱灰,她抑起頭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只感覺到一個詞:萬念俱灰。